張母小傳
張母某孺人者,海虞張太學商甫祖母也。為少參某公女,生而溫惠,自其在室時已具丈夫之識。少參宦遊四方,於吏事物情,有所內不得於心而外不能決之友者,偶以試孺人,孺人臆對口畫,其初終當否,輒不爽。少參為之心開,胸中無留物,恨其不男子也。
無何,少參與其配相繼沒。故事,卒官者,其家人憧憧一室中,往來惟篋笥管籥是問。孺人以一女兒,擗踴之餘,視其周身周衣事,誠信無悔。自此至於歸,皆寄兄嫂息中矣。
既適淳齋公,值簪紱累葉後,子姓家眾,稍習於奓。孺人入門,思有以易之。謂古仕宦家工於善後者,使其家意願耆欲與凡人齊,乃為可久。今其志已汰,習而成性,不可爭也,請以身先之。乃去其故飾,椎布而前,數見不鮮。家人見新婦貴家女,簡易如是,奓者慚服,改心從焉。
事翁嫗,備思媚之誼。處先後宛若間,任必取重,受必取輕。門內門外,魚菽祭養,淳齋公不知,以此得一意於學。既析箸,得專家政,勤約如故。操一切會計出入,目之所過,捷於楮籍;心之所識,精於握算。臧獲受成事而已,無能有所上下為奸利。然亦不純用擿發,曰:「用其力,不盡其情。」
教其子,即商甫之父也,威慈相御而行。學有聲實,凡七試不第,以毀隕。孺人見晚暮哀樂情事,卒卒不免憂生之感,從事淨業。蓋其喜為焚修,好施予,自其天性,至此彌篤。然驟失壯子,以孫為命,外訌內怵,終亦不能願息,暇則燈缽歸依而已。性沈靜,然一啟口,足為家誡。嘗語諸孫婦:「吾處先後宛若間,三十年如一日者,無他,惟是交見其常情,而不入溢言。涉世之道不出此。」其語不煩而確,率此類。
今年七十,神明不衰,它無所須,惟不能忘情於立言者。曰:「匪以為名,庶幾言之有文,使後世子孫識其大者,聿修克念,以保世而已。」斯其意可念也,傳而畀藏其家。
鍾子曰:予讀李令伯事悲之,為其為祖母也。令伯乞身於君,而張子乞言於友,志略同耳。然令伯祖母九十矣;更二十年,張子濯鱗奮翼,於以代其父為尊養者,豈有既乎?張子者,商甫也,名國彝,今為吳中佳士云。
〈(沈刻《隱秀軒集》文宿集止此)〉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