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徐仙翰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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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仙翰藻卷之二

  團本堂記

  維歲大獻淵修褉之夕,鄉人某持一辦香,祝於予曰:牛馬走所居先人之敝廬,已七八十年矣。舊有板額,曰延慶堂,塵埃厭棄,未甚光彩。意欲更新之,竟弗克。就於嘉其有此先志,以成其美,乃命左右濃磨川墨一硯,剪茅為筆,一氣作之。字大如斗,曰團春。夫團春者,大地之間,物物皆春也。蠢者動,墊者啟,勾者萌,甲者折,自充自盈,自生自成。是誰使其然而然也,子亦知其所以為春之意否?某曰:唯。退而省其私,如未有所獲,復樞衣而進曰:愚不敏,請事斯語。曰物之所以為春者,有天地焉。人生天地間,不過一物耳。春之於物,春且不知其所以為春、况於人乎。吁固哉,子之言惑矣,復坐,吾語汝。夫天地之所以為春,此春也。人之所以為春者,亦此春也。豈外物而求春,所謂春耶。何者,天地之所以為春者,其為氣也,融和其為情也,現媚其為氣也,含養覆護而已。物之所以得為春者,職此之由。苟或赫然而有酷烈之氣,是為夏也,非春也。蕭蕭然有賡清之情,是秋也,非春也。凛凛然有嚴切急迫之意,是冬也,非春也。既非春也,何有於物哉,惟人亦然,子其知之。父父,子子,夫夫,婦婦,兄兄,弟弟,人之大倫也。必先以孝慈、友愛、輯穆、和遜為根本,惟其本固根深,一旦春風鼓之動之,其為枝也,修而長;其為葉也,暢而茂;其為華也,秀而實。不然,雖有春雨時時灌之,日日溉之,無益也。然則根本之於人,可不加之以封,植之功,任之以培養之勤,庶亦可以冀其有立子章子。能以此意推之,使同室之和一團,是為不春之春,與天地同乎其春,何息其不充不盈,不生不成也。某既承斯語,頓覺神悟,懷其文而歸,亟索筆書之。指令家人,措置一觴一味,設席於團春之堂,少長團坐,各有次序,相酧相勸,且飲且輟。某將醉未醉之頃,呼童取水盥漱,以文讀之,且作嘔啞之聲,使家人聽之。復拊蹕而揚言曰:吾雖未醉,幸而諸事不芥蔕,吾心信乎今日之得春也。今日至來日,來日至後日,無日不春。自今歲至來歲,來歲至於千萬,何歲不春。我得此春,汝等亦得此春,庶無愧於斯堂之名。既徹席,家人撫掌,大笑而起。鱉峰老人作。

  門銘

  言必忠信,行必篤敬,禮必嚴恭,容必端正,處己待人,惟和惟謹。耳目心思,吾日三省,致知力行,賢可希聖。事業伊周,德行顏閔,積善傳家,必有餘慶。書銘於門,子孫其聽。

  壽天玉嵓道場記

  佛心普照大師清琮,號石徑,俗姓畢,莆之遊洋人,世業儒。少從遊於三山郡庠,平日與交接者,特達俊偉之士。適谷陵既易,奎壁無光,遂棄所,入空門。初受業於東山師衡振文,傳印於愚中師廣智。師之為人,內朗外融,不假耘鋤,口常誦佛經,至於儒書,未嘗一日釋手。且會鐘王,會此時輩所譽南宗之白眉者,非師其誰。師自莆入福,始駐錫於閩之應天寺,閱星霜者十有六,常語人,八萬四千法門,須是自行方便。欲另作一道場,展轉莫遂。去應天寺未上牛嗚地,舊有湯承議故宅,遭兵燼後,已為瓦礫。至元壬辰,其子弟以其地來售於師,師私喜曰:吾之緣法不偶。遂捐衣鉥餘囊,力就之。一日,與其友重林師道煥,共携一行書,縱觀於其間,得山之龍法,俱在法眼中。雙髻起風,南北競秀。雙髻之北,發足而東。針為乾,再分兩支,支之一結為石,如品字,三面錯崿,且端且正,或者天育地產,設玆神物,將有所待焉。晉永嘉渡江處士玉其姓者,自太原來結廬於此,因石之品字,自號玉品山人,故今目其山,曰玉品。玉品山,山之總名也。上有一脉,自品中出,蜿蜓而來,如蜂腰,如馬頷。及其中也,橫建三峰,卓乎有立,頂員而足峙,其名曰撼奇。前行換步,節節棹轉,其名曰蓮花。至於止處,三支挨地,雄傑峻峭,作仙人大座之形。東有八龜堂、泗洲橋,西有麒麟窟、真武岩。明堂之上,有山曰壺榭,曰烏石岡,曰古松。環山之間,碧澗雙流,蛇行斗折,尺寸千里,悠悠然莫知所窮。外抽一峰,曰方山,為之從內建一峰,曰天柱,為之輔。天柱之下,為應天寺。逆跳兩峰,關闌水尾,如牛馬之飲於溪,迴巧獻技,有態有情。雙髻之南,發足為大座峰,為玉藥峰,為雙童峰。雙童而下,為寶臺峰,為起雲峰,為金欄峰,為三郎峰,為朝陽峰。嶄然陳列,崢然角抵。外與天際,四望如一。住芝山別山雲公寓遊於此,嘗作十奇峰偈,以寄其情。凡登探者,莫不稱讚。師既得其地,乃大展作具,背西北,面東南,始指異之曰:孰使吾之樂玆土而為開先者,非道場之緣法歟。師之軌行,震人耳目。雖欲藏身處沒蹤跡,不知沒蹤跡處莫藏身。諸宗長上聞之,不肯放過。辟董越山寺師,來越山疏幾百紙。越山寺在福州治之北,鄰於市井囂埃,出入未免叫鬧,淺學近識處之,必為執著。師之性,躶躶然,洒洒然,無色無想無知無得,獨道場之舉念不停,常欲了此,而擔負不行。乙未之歲,的委其徒師龍等董其事,以某月某日某甲子始,儀工刜而疏之。是垣是塈庵於上,而署其額曰壽天玉嵒道場。壽天與應天,同族類也。曰玉嵒,則就玉品山字上模倣出來。中有堂焉,命曰應機。堂之後,有觀音殿,殿之後,築室為二師同,一曰東山壽域,一曰愚中歸藏。師不以此自居,而歸之二師,式以見其不忘所宗之趣。堂之下,竁土為池,旁廣而中探,導泉蓄水,不增不减,蓮花九品,異種同香。合九為一,莫名其妙,豈非玉品。山之來處,上有三石,中有三峰,下有三支,合為九數,故品別以九,其義有取於此。蓮花池之得名,是亦得於山之號蓮花而得名也。况師之宗派,出於天池,取以天池二字名其池。山之方位,界於乾亥,配乎天地之名,誠為相應。池之旁有亭,亭之勢有臺。樹花植木,四時芬芳。此遊覽者之所健羨,其可樂乎此耶。若夫齋田三百畝,以為香燈之資,是得金仙所示不滅意。益而廣之者,東山愚中也。又於朝陽山下,營塔一坵,以為栖真之穴,亦得金仙所示寂滅法師歟。師歟,金仙之徒歟。大德三年歲在己亥中秋前六日,師遣道換來示予,以地圖而請記曰:庵之事役,將次就緒,復買其鄰,得諸哲坋之基,灌莽荒墟,是亦湯承議之遺業也。目即鉏理,計工度材,建大佛殿,如招提致上,以祝當今皇帝,聖壽萬安。下使鄉人之信向者,有所歸依焉。外有三門,兩廊法堂、寢堂、療舍、倉?,去處各留地步,陸續為之計,未知何日得以就其功。吁,師之言,似為當矣。師之規模如許,志向如許,力量又如許,何患其不就。不患不就,惟患師之不為也。予洪涊無聞,敢拜師作禮,拈起招賢大師偈曰:百丈竿頭須進步,十方世界是全身。師聞是偈,不覺開口大笑,曰:如是,如是,吾即成之。成之日,再能為吾續記否。予曰:不敢辭。予謂誰,廣陵徐氏子,名謚爵里,具存五代史齊之世家,自號鱉峰山人。姑摭其事為之記,師石徑刻於石,留之以示後人云。

  續壽天玉嵓道場碑記

  佛之字義,釋云:弗人也。既曰弗人,上無棟,下無宇,十方無壁落,四面亦無門,以三千大千為世界廣大,誰知何曾假合。《金剛經》云:即非莊嚴,是名莊嚴。此其所以謂之佛,佛心普照。大師六祖衣鉢之來,次第行也。初受業於東山振公,住應天寺。再傳印於愚中智公,住越山寺。晨雞暮鐘,粗可以安閑受用。玉品山之作庵,曰壽天玉嵓道場,豈必搬柴運水,祇欲展神通耶。若夫一椽一瓦,一木一石,皆出自師一手經書,吾謂師之用心也,勞且拙矣。庵訖功,囑予記其事耶。記耳從而,作贊助語,故未兔世俗態,師胸中之韓馬薛鶴,已全不已。劬□為媟,殿之為最大者一。堂之為法、為寢者二。兼靈會者三。門戶之廊廓,廓廡之修直。曰倉,曰庫,曰廚,曰寮,方丈囷囷焉,盤盤焉,色色倘具,其十也有九。土工,木工,石工將告成者,又七七八八矣。倒指數之,凡歷涉者四五六載,事始完,可以想其輪換之盛。吾謂師之用心也,其為勞且拙者,猶有存焉。續記之命,祇恐記之不得其所以為記之意,豈不見岑和尚,道是今時人,須是隱身去。可思量不。師默然禪坐,一剎那間,復拈起一條柱杖子,大喝一聲云:庵雖小,含法界。放開,大者無外。收來,小者無內。這般的話,不是達磨公案,汝會麼。予眼裹聞聲,便覺透徹。以是,知師之作此道場者,不過與佛所作祇園精舍,一樣規模焉。師之所以作道場者,果在斯乎?不在斯乎,祇在方寸間耳。其為間架也,非尺丈所能量。其為方向也,非盤針所能格。其為境界也,非品石之莽蒼所能喻。其巧也,非十峰之峻峭所能名其狀也,非雙澗之淵探所能究其源。美矣,善矣,諸好□矣。若能於此了知,便見得盡大地是沙門。一隻眼放開,隻眼縱橫自在。東去無涯,西去無際,上柱天,下柱地,四通八達無所罣礙。其光明洞耀,照徹十方。譬如千日,放大光明。不然,何以謂之佛心普照大師。道場是作,豈得易。為記哉,記誌也,輒敢門師。借取須彌為峰、海水為墨、獅子巖頭大石一片,誌而碑之,使百千萬億劫後,不破不壞,知其所以為佛心普照大師、壽天玉嵓道場記也。庵之履歷已嘗記,故并為之頌曰:

  師琮公,號石徑。家莆人,畢其姓。

  世業儒,衣冠盛。陵谷易,文星泯。

  俗瀾趁,不與競。赤洒洒,是本性。

  學惟精,西方聖。機一悟,非臺鏡。

  沂源流,派能忍。東山振,親摩頂。

  愚中智,傳正印。初應天,以才稱。

  今越山,衆袖領。基道場,卜玉嵓。

  龍得法,宗一行。重林煥,為正訂。

  氣結凝,石□□。澗雙流,峰十陣。

  面東南,絕奇勝。刳土壤,剪刻梗。

  陶□甓,削杗穩。築垣墉,植藩屏。

  庵既成,禪安靜。名應機,字于顁。

  異種蓮,池久町。花木亭,峙如鼎。

  二師祠,事思敬。生者壽,段者慶。

  歲淵獻,記予請。居買鄰,力業併。

  土木石,工愈勁。殿一之,敞而洞。

  堂居三,法雲寢。廊翼翼,修且挺。

  針用卯,門取正。倉乃積,廚乃净。

  寮與房,件件整。田爾田,二三頃。

  塔一丘,萬事定。師龍等,承指令。

  五六載,功始竟。開隻眼,子細認。

  師所住,境非境。方寸聞,役蹤影。

  一點光,常耿耿。遍法界,長萬仞。

  佛西來,甚修證。水在瓶,星在秤。

  嘿時說,忽自省。意云何,生浄信。

  衣可溥,大庾領。續比燈,燈不盡。

  心即佛,難比並。曰普照,兩相應。

  師之微,人諦聽。記誌之,愚瞢瞢。

  頌無文,愧洪涊。刻玆碑,年有永。

  修西林寺記

  閩之福州城舊俗,土記之傳者,號為三山。按郭璞遷州地記曰:前有雙眉童施粉黛。北指烏石山、九仙山、方山而為言也。又有高蓋山、蓮花山,與方山相應。三山之名,其始於此。三山於其間,獨方山最為橫絕。州治之南,望之如几案,天造地作,亦巧矣,豈特為州治設耶。予嘗謂山之靈異者,其間必有魁奇材德忠信之民,出而當之,又未之見也。一日,縱觀於方山之下,行一里,有佛精舍,盤盤焉,囷囷焉,榜曰西林禪寺。法門廣闊,殿宇宏深,迥廊翼翼,飛閣渠渠。東有天飯香積之廚,西有雲會禪燕之序。至於應真祠、寶華堂、方丈室,靡不侈麗,帑庾、寮舍,無一空闊地。木石椽瓦,粉壁俱新,鐘魚木皷,色色俱具。若夫鑿池引水,生清浄心。不塵不垢,是名莊嚴。青蓮寶像,紫金白毫光之照徹十方,遍覆三千大千世界。予焚香合掌,如登天堂。四大五蘊,實無所有。迺自嘆曰:此絕俗離世者,之所以為功名者也。少刻,主僧披袈裟,袖坐具出,而問訊於予。予瞻其人,環□特達,無人我相。揖之曰:師其開山歟。延予坐,煎茗為款,從容而言曰:寺之開山,唐廣明之祖師也。後百年,有宋景德禪師廣而闢之,以成道場。指數于今,又閱春秋三百餘載。咸淳戊辰,老納自龍江來,住山凡十年。適值兵革,頓為瓦礫草莽之墟,過者太息。老衲不揆不謀於衆,不求於人,自傾倒衣鉢,一力斡運,羨積餘藏,如治私產,因其故址,徵工僦功,勞苦服役,踰數年,而克有成。增置田畝,利俗於昔,苟得以瞻徒衆晨香夕燈。上祝聖人壽,下俾鄉人,復有所皈依佛法中,其亦庶乎可以無愧於廣明景德二代之開山也。又於寢堂之內,偏建殿樹塔,列歷代海會于左右。上塑三佛,中卜一穴,是為靈室,反真歸源,此老衲之願畢矣。今欲伐山石,刻之歲月,使將來眼知作之本始處。稔聞真善,欲識適意空宗種種因緣,輒敢以須彌作筆,海水為墨,作之數句不異語,予以方便,故不敢辭,應作是言曰:善哉,善哉,師名正榮。其先二山,長樂之古縣人也,俗姓謝,家世為儒,此所謂魁奇忠信材德之民,能以絕俗離世而取功名者也。記畢,長嘯出門,人不知予之所之。師曰:其神乎。元貞改元菊節前一日,前廣陵尹,東海徐儒子記。

  徐仙翰藻卷之二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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