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定孝經衍義 (四庫全書本)/卷019
御定孝經衍義 卷十九 |
欽定四庫全書
御定孝經衍義卷十九
衍教所由生之義
刑
易蒙〈卦名〉初六發蒙利用刑人用說〈音脫〉桎梏以往吝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
胡炳文曰利用刑人痛懲之也用說桎梏暫舍之以視其後也痛懲而不暫舍一于嚴以往是不知有敬敷五教在寛之道也故吝
〈臣〉按書言伯夷降典折民惟刑謂以五典敷布于民而折絶其入刑之路也然而固陋昏愚之人告之弗喻引之屢違非示之以刑不知警畏所以有學校之刑官府之刑以威罰其不警不敏欲使天下之民皆惇厚此五典而已而其終不可變者不得不致于辟是以始于觵爵夏〈音假〉楚而極于誅殛放流也蒙之在初其蔽未深發之為易伊訓曰具
訓于䝉士庻幾其改之也若其終則至于擊伐矣不得而復舍之也刑之而脫去其械亦如今言姑念愚民無知從寛責放耳在周官為嘉石之罷民脫其桎梏而役于司空者也象言以正法也猶張釋之〈漢文帝時為廷尉〉言法如是足也既已痛懲而不暫舍令其改過自新是法如此而更重之民將無所措手足矣所以為吝也先王之制刑罰以赤子視斯民雖其不率吾教不忍遽絶之也以為此非故犯乃童稚卑小蒙闇無知故爾桎梏之為己甚則所以愛其髮膚身體而欲保全之者豈不至哉
豐〈卦名〉象曰雷電皆至〈威照並行〉豐君子以折獄致刑
孔穎達疏曰雷者天之威動電者天之光耀雷電俱至則威明備足以為豐也君子法象天威而用刑罰亦當文明以動斷决獄訟須得虚實之情致用刑罰必得輕重之中若動而不明則淫濫斯及故君子象于此卦而折獄致刑
〈臣〉按上經之噬嗑下經之豐旅中孚皆有刑獄之象惟豐直言折獄致刑則是斯民父母之遺體死而不可以復生斷而不可以復續在此時矣而君子法離之照法震之威情得當〈去聲〉是肆諸市朝無可矜疑無容寛假若天道之變怒電激雷迅非復平日之光霽雖惷愚頑㝠大奸元惡皆將變容易慮以俟復常而必不敢于袒裼裸裎詬詈淫褻者故曰無非教也臣故獨取豐之象傳繼于發蒙之後以釋刑之教所由生以見不改之于觵爵夏楚之日則必至放流誅殛而無可追悔也若噬嗑之言明言勅旅之言明慎言不留中孚之言議言緩則未有如豐之果于戮人者也故麗之省刑罰一條云
書舜典曰象〈如天之垂象以示人〉以典〈常也〉刑流宥五刑〈流放宥寛也以流放之法寛五刑〉鞭作官刑〈木末垂革官府之刑〉扑作教刑〈不勤道業撻以夏楚〉金作贖刑〈坐不戒慎者使出金贖罪〉𤯝〈過誤〉災〈不幸〉肆赦〈不待宥贖而直赦之〉怙〈有恃〉終〈再犯〉賊刑〈不聽宥贖而必刑之〉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
朱熹曰聖人固以教化為急若有犯者須以此刑治之豈得置而弗用問贖刑非古法曰贖刑起周穆王古之所謂贖刑贖鞭扑耳夫既已殺人傷人矣又使之得以金贖則有財者皆可以殺人傷人而無辜被害何其大不幸也且殺人者安然居乎鄉里彼孝子順孫之欲報其親者豈肯安于此乎所以屏之逺方彼此兩全之也〈此指誤殺傷人者言之也〉
五刑有服〈服從其罪無怨恨也〉五服三就〈行刑當就三處大者陳之原野小者致之朝市〉五流有宅〈五刑之流各有所居〉五宅三居〈所居之差有三等大罪四裔次九州之外次千里之外〉惟明克允〈惟明則情偽畢知克允則輕重適當〉
〈臣〉按五刑之說不同吕刑以墨劓剕宫辟為五刑魯語以甲兵斧鉞刀鋸鑽笮鞭扑為五刑舜典五刑傳以為與吕刑同也三就馬鄭王三家皆以為原野朝市甸師孔傳依魯語曰刑五而已無有隱者大者陳諸原野小者肆諸市朝謂甸師之戮施於王族所謂隱者也不當列於三就之中故分朝市為二并原野而謂之三焉流有三居之差量其輕重以為逺近大罪四裔所謂四海之表也其次九州之外即王制所云東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譯也其次千里之外則因罪人所居之國為斷焉古有鞭刑如春秋傳所云魯鞭圉人犖齊鞭徒人費衞侯鞭師曹三百是也扑亦官刑之輕者大射鄉射皆云司馬搢扑傳以為即學記之夏楚益稷所謂撻以記之是也出金贖罪傳以為黄金孔疏云黄金今之銅也古贖罪用銅其來久矣唐虞刑法可考者如此或曰五帝用象刑重辟之外不應有劓剕宫是則不可知苐讀舜典云四罪而天下咸服即傳所謂流四凶族投諸四裔者也幽州為北裔三危為西裔羽山為東裔崇山為南裔其地絶逺為三居之最重者蓋其罪大矣或曰堯之故臣故貰之或曰協於八議故從輕論是又不可知苐以象恭黨惡逆命圯族之罪而止於此則其他可知矣成周之時尚云刑措漢文之世尚云斷獄四百况於二帝哉今制以斬絞流徒杖為五刑蓋出於漢文帝罷除肉刑之後歴代明君賢相再三詳覈而後定二死以當古之重辟三流以當古之三居罰徒以當漢世城旦舂薪白粲輸作司寇笞杖以當古之鞭扑無肉刑則刑者得以自新而哀慘之狀不經於耳目有放流則莠民有所屏棄不得為暴於鄉里而又通之折贖以惠老弱婦女綦盡善矣第當嚴飭吏治謹守成法於以肅姦慝而衞柔良興太平而成善俗雖萬世不易可也若夫寓欽恤於威斷之中求明允於課吏之日則在乎賢君相矣
大禹謨帝曰臯陶惟兹臣庻㒺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于中時乃功懋哉臯陶曰帝徳㒺愆臨下以簡御衆以寛罰弗及嗣賞延于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朱熹曰但觀臯陶所言帝徳㒺愆以下一節便見聖人之心涵育發生真與天地同徳而物或自逆于理以干天誅則夫輕重取舍之間亦自有决然不易之理其宥過非私恩其刑故非私怒罪疑而輕非姑息功疑而重非過予如天地四時之運寒凉肅殺常居其半而涵養發生之意未始不行乎其間此所以好生之徳洽于民心而自不犯于有司非既抵罪而復縱舍之也夫既不能止民之惡而又為輕刑以誘之使得肆其凶暴于人而無所忌則不惟彼見暴者無以自伸為寃而奸民之犯于有司者且將日以益衆亦非聖人匡直輔翼使民遷善逺罪之意也
〈臣〉按此雖臯陶歸美帝徳亦自言其執法之意在有司則枉殺無辜妄免有罪俱為失職矣故臯陶自言有司之法不可犯也民知帝徳仁愛而理官執法宥非私恩刑非私怒輕非姑息重非過予至正而不頗大中而不倚無辜者必不枉殺而有罪者亦難幸免好生惡殺之至孚于民心自然不為犯法之事故曰非既抵罪而復縱舍之也此五刑章之所以著于經也歟
甘誓〈夏書篇名夏王啓之時同姓諸侯有扈氏逆王命率衆親征之有扈發兵拒啓戰于甘地將戰誓師史敘其事因以名篇〉大戰于甘乃召六卿〈天子六軍其將皆命卿〉王曰嗟六事之人〈變卿言事者并戒軍吏下及士卒也〉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威虐侮慢五行〉怠棄三正〈怠惰廢棄天地人之正道〉天用勦〈子小反斬斷之義〉絶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
〈臣〉按此諸侯逆命征討之刑用甲兵而陳原野者也禹征有苗班師振旅俟其自服故在流宥之條矣孔穎達曰五行在人為仁義禮智信威侮五行亦謂侮慢此五常而不行也有扈與夏同姓恃親而不恭天子廢君臣之義失相親之恩五常之道盡矣易說卦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謂之三才人生天地之間莫不法天地而行事廢棄此道言亂常也天子用兵稱恭行天罰諸侯討有罪稱肅將王誅皆示有所禀承不敢專也據此則刑有大小皆以教民敦典在司徒八刑糾之者在司馬九伐以正之也其在于經無君無法無親俱莫大之罪廢君臣之義即為失父子之道失相親之恩又已缺友恭之誼所以五行三才之理無不反易謬亂也此六師之所必加而五刑之所不宥者矣臯陶謨曰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故誓衆之辭稱天以臨之也
康誥〈周書篇名武王封弟為衞侯入為王司冦此其誥命之辭也〉曰惟乃丕顯考文王克明徳慎罰
陳大猷曰治天下不過徳刑兩端徳者人所同慕感化人心之本也文王則克明之使民慕而入于徳罰者人所同畏防範人心之具也文王則克謹之使民畏而不入于罰
凡民自得罪寇攘〈寇盜攘竊〉姦宄〈賊在外曰姦在内曰宄〉殺越人〈傷人顛仆未至于死〉于貨暋〈音敏强也〉不畏死㒺弗憝〈徒對反惡也〉
蔡沉集傳曰自得罪非為人誘陷以得罪也凡民自犯罪為盜賊姦宄殺人顛越人以取貨財强狠亡命者人無不憎惡之也用罰而加是人則人無不服以其出乎人之同惡而非即乎吾之私心也特舉此以明用罰之當罪
王曰封元惡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傷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顯〈猶孝經言天明〉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父母鞠養之勞〉大不友于弟惟弔〈音的〉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與我民彝大泯亂〈父子兄弟至于如此茍不于我執政之人而得罪焉則天之與我民彝必大泯滅而紊亂矣〉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罰刑兹無赦
孔穎達正義曰言將有姦宄大惡猶為人所大惡况不孝父母不善兄弟者乎孝經五刑之屬三千而罪莫大于不孝是也子不述父事當輕于盜殺况以為甚者此聖人緣心立法人莫不緣身本于父母也自親以及物天然之理故孝經曰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徳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以順則逆民無則焉不在于善而在于凶徳是也以此言賊殺他人罪小于骨肉相乖阻于他人言其極者于親言其小者
〈臣〉按此見慎刑罰之權衡輕重皆由天理之自然非後儒飾喜飾怒之謂也子傷厥考心弟不念天顯乃比于强盜殺人得財之律並不在赦原此穎達所以證據經文以為緣心立法者也於人言其小者則有不和詈爭鬬訟相傷于司徒之八刑為不任不恤之類也于親大者乃逆命毆罵殺害先王制刑以為此口不可道耳不忍聞之惡在三千條之外所以深塞逆源則彼八刑之糾不孝不友但以傷厥考心不念天顯正其罪可知也然此不孝不友之事其惡尚微為之父兄者因而容隱其究也父則疾惡其子兄不鞠哀其弟則天之所與五常之道乃大泯亂矣于法骨肉之親得相容隱而隣保以比伍相及則有以告于執政而絶之于未甚之時所謂刑兹無赦亦小懲而大戒以全其骨肉之恩非遂加等于强盜殺人之律也後世法經乃著明不孝之罪與寇盜叛逆共編十惡之條决斷不違時凡赦不免乃制其横流而不能絶其涓涓之始者矣
君陳〈周書篇名周公遷殷頑民于下都親自監之公既没成王命其臣君陳代之此其䇿命之辭史錄其事因以名篇〉曰殷民在辟予曰辟爾惟弗辟予曰宥爾惟弗宥惟厥中〈斷之以理〉有弗若〈順也〉于汝政弗化于汝訓辟以止辟〈刑之而懲止犯刑者〉乃辟狃〈貫習之義〉于姦宄敗常〈毁敗五常〉亂俗〈亂風俗之教〉三細不宥〈罪雖小三犯不赦所以絶惡源〉
〈臣〉按君陳以孝恭之令徳繼周公事任經所謂事親孝故忠可移于君事兄弟故順可移于長居家理故治可移于官者君陳其人也當不至于徇君之喜怒而曰辟則辟宥則宥者矣而訓辭若此之嚴厲者君操生殺之大柄而不可有生殺之私心也習姦宄壊五常亂風俗雖或細故三犯不宥此亦以司徒所糾比重于司寇之詰姦禁暴惟孝友之人能斷獄矣
吕刑〈周書篇名吕侯為司寇穆王命訓刑以誥四方史錄為篇〉曰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剕罰之屬五百宫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别言罰屬合言刑屬互見其義以相備〉
〈臣〉按經言五刑之屬三千與此文同邢昺正義曰按周禮司刑掌五刑之法以屬萬民之罪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宫罪五百剕罪五百殺罪五百合二千五百至周穆王乃命吕侯入為司寇訓暢夏禹贖刑增輕減重條有三千則三千之條自穆王始也今按大辟減五之三宫辟減五之二剕辟如故所倍增者墨劓二輕刑夫子作經不據周禮而據吕刑亦有取其好生之心也
禮記王制曰凡制五刑必即天論〈音倫〉郵罰麗于事凡聽五刑之訟必原父子之親立君臣之義以權之
〈臣〉按制獄正謂斷刑也論作倫謂人倫之理也郵與尤同謂誅責之也即者即此以審其曲直事謂本人所犯之事麗謂各附麗于所犯之條止科其當得之罪不緣已愛憎有出入不承人風㫖有偏頗也如渭橋犯蹕止當罰金盜髙廟玉環止當棄市〈皆張釋之為廷尉時事事詳漢書〉中間别無他情則法如是足也為親者諱為尊者諱情理之自然者也邢昺于論語直躬章引律大功以上得相容隱告言祖父者入十惡深得此意蓋同居之人知而不首則當從坐原其有父子之親君臣之義故放免其不首告之罪也郵罰麗事是入之權其親義乃出之罰且如此刑之加慎可知天倫有五而君父為大斷刑而不原父子之親則有證父攘羊而楚葉公〈沈諸梁〉以為直者經之所謂悖徳也故夫子折之曰父為子隱子為父隱直在其中不立君臣之義則有衞臣元咺愬其君成公而晉侯〈文公〉以為直者經之所謂悖禮也故襄王折之曰君臣無獄君臣皆獄父子將獄然則為士師者不可以不知孝經也
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焉賈公彦釋曰此上刑是刑罰之刑下侀是形體之侀言形體是人之成就容貌一成之後若以刀鋸鑿之斷者不可復續死者不可復生故云不可變故君子盡心以聽刑焉則悉其聰明致其忠愛是也
〈臣〉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毁傷如登髙臨深且有毁傷之慮此樂正子春〈曾子弟子〉下堂而傷其足既瘳矣而猶有憂色者也古之君子畏罪懐刑終身惴惴焉大懼于不免且死而以全歸為無憾者豈過計哉周官司寇佐王刑邦國鄭注孝經說曰刑者侀也賈公彦以為出孝經援神契五刑章行刑者所以著人身體是則刑罰之刑訓為形體之侀不獨王制有是說也父母之遺五官百骸完好成就一陷于罪則虧體辱身是成者變而之斷之死也形氣之所成者變而之斷之死而刀鋸之所成者不可以變而復續復生此聽獄制刑之君子所以聰明忠愛之交盡也蓋聰明之人每失于不渾厚則有峭刻之法忠厚之人又失于不精明則有掩蔽之患君子之明之至誠之盡推其頃〈音跬〉步不忘之心以待天下之人子此錫類之孝于此足徴者也
御定孝經衍義卷十九
<子部,儒家類,御定孝經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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