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製文三集 (四庫全書本)/卷04

巻三 御製文三集 巻四 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御製文三集巻四
  說
  反蘇軾超然臺記說
  蘇東坡超然臺記千古竒文也而子反其意其亦有說乎盖此記之語以逰於物之外為最要而予政以此語為未臻夫天地大矣而人立乎其間以配之人之在天地之間大而言不啻恒河之一沙小而言不啻太倉之一粟然人能配天地者豈不以一心乎而一心之在一身又不啻一沙一粟矣夫此一心在内乎在外乎逰扵物之外者目而已目更心之所使孟子所謂萬物備於我非備扵身乃備扵心且逰扵物外者物以萬稱豈能一一窮其理天地亦物也孰能逰其外乎况内本也外末也逰其外不逰其内是捨本而逐末捨本逐末争民施奪其為物有以葢之用蘇軾記中語不已甚乎故予以為應逰扵物之内者謂逰於心也天地我心萬物亦我心也心一而已矣無殊無同無人無我而要之亦無所謂逰夫如是則天地萬物一氣一理又何用其放意肆志無所往而不樂哉六齡讀大學稍識正心之本長而見東坡此篇喜其識髙而詞雄兹耄耋矣乃悟雄髙之無用不如求正心之本以㑹天地萬物為一體勤學七十年然後為反東坡此篇之文以待後之勤學者及予此篇之文也
  復古說
  予近作圭瑁及搢圭之說亦既申論史家謬傳之不足信與古之不易復矣然圭瑁不過禮器之一端無關國之大政與禮之要義也禮之一端不易復古無所綦繋若夫大政要義益關天理民生之正道實不可復古者今雖無思復古之人恐後之迂而泥古者陷扵耳食口傳之穽尚有思復之說故為是論以明之
  夫所謂國之大政者井田封建及公尸之說是也井田之說董仲舒已知其難封建之說栁宗元論之最悉且自秦漢至今卒無行者其或行之無不立敗見漢與明兹不贅論若夫公尸之說最為失義非正道自周末已不行徒以其類於孝竟無人敢議及而朱子方以為氣與質合散者復聚乃為教之至彼明理之人也亦為是謬論問彼曽行之乎否乎況以已之子為父尸而拜之斯為顛倒彞倫之甚與兒戲何異且其子為三四嵗無知識者耶著以衣冠而坐之位彼且哭泣跳仆不成儀矣為七八嵗略有知識者耶善性者必不自安惡性者將嬉戲恣食或以其父為宜拜已者有之將不用其子乎則其弟其姪非其父之子之孫乎設以逺族叔伯之子孫用之則益逺矣與氣脉相屬有何關渉然此尚以一家言之若夫宗廟昭穆之序不止一人將何以行之止為一室立尸乎抑各室皆為之立尸乎扞格不通有所必然而大小雅公尸皇尸竟公然以為宗廟大典不誠可笑乎夫此猶託於氣脉相關之說而曲禮盖已知其不可行遂曲為卜筮之說曲禮為人子者祭祀不為尸鄭康成注尸者尊者之處為其失子道則尸卜筮無父者孔穎達疏尸代尊者人子不為也是曲禮亦知其不可行而鄭康成乃曲為卜筮無父之說率皆遷就泥古乖正理耳大族人多尚可小族人少将何以行之至白虎通竟云周公祭太山用召公石渠論謂周公祭天用太公此誠讛語不已䙝瀆神明而誣周公大失禮乎孔子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不曽言尸也夫此䙝瀆大失禮之事而以訛傳訛傅會辯論不已載之經史傳之千古而總無實據乃後人無敢言其非者豈不以其謬託隣扵孝乎孝詎可以偽為哉漢之賈董唐之韓栁宋之歐蘇皆明理之人善於論古而皆未言及此余而不言實自慙為不讀書不明理矣遂不顧横去聲議敘而論之
  像設說
  公尸之非禮既明則像設可以申其說焉至詩稱公尸嘉告鄭箋一以為公尸以善言告之是謂言出扵公尸矣詩大雅既醉篇公尸嘉告鄭箋公尸以善言告之是通篇皆當為公尸之言公尸以少者為之則其言不能自為設教之言益不成事一以為公尸嘉告謂嘏辭也似又出扵祝史孔穎達註云尸告主人唯嘏辭耳故知公尸嘉告為嘏辭也此即楚茨詩工祝致告鄭箋所謂以神意告主人使受嘏之說也二語皆出扵鄭已自相矛盾然既明尸之非禮則其嘉告乃緒餘可以弗論兹特論像設之義云
  像設之義余以為賢扵公尸何言之盖像者金木土皆可為之金木土則無知者也公尸者以人為之人則有知者也以有知肖有知彼亦一知也此亦一知也如水之與火其能合一乎以無知肖有知則其所祭有知之靈或附扵無知之像設而享其祭尚可謂之求扵慌忽思慕僾聞愾見耳然總不如神板書位之為得正相傳像設之說謂始於離騷楚辭章句宋玉招魂云像設君室王逸註為君造設第室法像此不然也孔子觀明堂見堯舜桀紂之象或謂出扵家語之傅會越句踐以金鑄范蠡則實出於宋玉之前也自離騷有像設君室之文後人遂謂設像始扵戰國時其言未足為据家語曰孔子觀扵明堂覩四門墉有堯舜之容桀紂之象此與后稷廟堂三緘之金人相類馬昭諸儒謂家語一書乃王肅傅㑹而成固難盡信然吳越春秋紀越王使良工鑄金象范蠡之形國語亦云越王命良金寫蠡之狀而朝禮之是為確鑿可据則設像春秋時已有之不始扵戰國也諸家入主出奴各是其是之說祇可以理度之而不可以竒信之若夫國學
  孔子之神位書板自合
  聖人之正道而
  闕里之塑像亦所謂有其舉之不可廢孔子設像始自漢文翁石室唐開元後乃有塑像雖不如開元釋奠禮臨時設位之得正然米子答錢子言白鹿洞塑像書但辯席地趺跪亦不言塑像之非今國學 孔子位設神牌而 闕里之有塑像亦惟有舉不廢云爾然亦頗合吾所謂以無知肖有知之義或致
  憑依受享乎是為說
  卜筮說
  圭瑁封建井田以及公尸像設之說既陳則卜筮亦有類扵是者不可不申其義而為之說
  夫以上六事余可以直指其非理不可行而卜筮則古聖人所以幽贊尚占開物成務之為奚敢輕措之辭然而古今異宜能行與不能行亦不可以不辯何則今之時非古之時今之人非古之人也洪範曰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盖古時必有習卜筮者讀其書通其法今其書其法何在而讀而通之者又何在且讀之通之之中尚當擇而建立之其亦難矣夫所謂擇者必擇其明通公溥無適無莫之人使其卜以靈龜筮以神蓍然後能通天地惬鬼神定吉凶居今之世能得向之所謂乎如漢之京房唐之李淳風宋之邵雍明之劉基或類其人矣而間去聲世一出且無靈龜與神蓍安可以卜筮況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是其間有疑焉以有疑定問疑謂問所疑之事也原無一準故余不敢云古聖人卜筮之說為無而實謂今之無卜筮之人與其器謂靈龜神蓍則亦可無卜筮之事也且舜之命禹曰卜不習吉可知古之時已有不用者矣至於盤庚之卜稽大誥之卜陳所謂世治聴人世亂聴神神道設教以安衆志耳豈如大舜之志先定而詢僉同哉且國家大事動資卜筮以定吉凶則言吉凶者紛至將何適從豈不同待議論定而敵兵早過河乎即如去嵗廓爾喀賊匪侵擾至後蔵扎什倫布有濟仲喇嘛羅卜蔵丹巴者扵吉祥天母前占卜妄稱不可與賊打仗以致衆心搖惑并将派出堵禦賊匪之各喇嘛番衆全行撤散扵是賊匪毫無畏忌遂至廟中搶掠金銀供器及塔上鑲嵌松石珊瑚等物因令鄂輝查明後即將羅卜蔵丹巴剥黄正法既令衆番知予保䕶黄教若遇教中敗類亦必明正典刑不似元季之過扵崇奉轉成虐政亦以示占卜一道適足惑亂衆心不可不加懲誡耳兹故明言卜筮不能行扵今而以大舜不習吉之言為準然舜豈無所本哉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具此徳則通天地惬神明動罔不吉又何卜筮之足藉乎
  近作數篇似有意與古論異然胥非新竒可喜之言而皆平易據理之論聊附書之以待後世通儒之究正耳
  喇嘛說
  佛法始自天竺即厄納特珂克部其地曰痕都斯坦東流而至西番即唐古特部其地曰三蔵其畨僧又相傳稱為喇嘛喇嘛之字漢書不載元明史中或訛書為刺馬陶宗儀輟耕錄載元時稱帝師為喇  馬毛竒齡明武宗外紀又作剌麻皆係隨意對音故其字不同予細思其義盖西畨語謂上曰喇謂無曰嘛喇嘛者謂無上即漢語稱僧為上人之意耳喇嘛又稱黄教盖自西畨髙僧帕克巴舊作八思巴始盛於元沿及扵明封帝師國師者皆有之元世祖初封帕克巴為國師後復封為大寳法王並尊之曰帝師同時又有丹巴者亦封帝師其封國師者不一而足明洪武初封國師大國師者不過四五人至永樂中封法王西天佛子者各二此外灌頂大國師者九灌頂國師者十有八及景泰成化間益不可勝紀我朝惟康熈年間祇封一章嘉國師相襲至今我朝雖興黄教而並無加崇帝師封號者惟康熈四十五年  勑封章嘉呼土克圖為灌頂國師示寂後雍正十二年仍照前襲號為國師其達賴喇嘛班禪額爾徳尼之號不過沿元明之舊換其襲勑耳黄教之興始扵明畨僧宗喀巴生扵永樂十五年丁酉至成化十四年戊戌示寂其二大弟子曰達賴喇嘛曰班禪喇嘛達賴喇嘛位居首其名曰羅倫嘉穆錯世以化身掌黄教一世曰根敦珠巴二世曰根敦嘉穆錯三世曰索諾木嘉穆錯即明時所稱活佛鎖南堅錯也四世曰雲丹嘉穆錯五世曰阿旺羅卜蔵嘉穆錯我朝崇徳七年達賴喇嘛班禪喇嘛遣貢方物八年賜書達賴喇嘛及班禪呼土克圖盖仍沿元明舊號及定鼎後始頒給勑印命統領中外黄教焉盖中外黄教總司以此二人各部蒙古一心歸之興黄教即所以安衆蒙古所繫非小故不可不保護之而非若元朝之曲庇諂敬畨僧也元朝尊重喇嘛有妨政事之弊至不可問如帝師之命與詔𠡠並行正衙朝㑹百官班列而帝師亦専席扵坐隅其弟子之號司空司徒國公佩金玉印章者前後相望怙勢恣睢氣燄薫灼為害四方不可勝言甚至強市民物捽捶留守與王妃爭道拉毆墮車皆釋不問並有民毆西僧者截手詈之者斷舌之律若我朝之興黄教則大不然盖以䝉古奉佛最信喇嘛不可不保護之以為懐柔之道而已其呼土克圖之相襲乃以僧家無子授之徒與子何異故必覓一聰慧有福相者俾為呼必勒罕即漢語轉世化生人之義幼而習之長成乃稱呼土克圖此亦無可如何中之權巧方便耳其来已久不可殫述孰意近世其風日下所生之呼必勒罕率出一族斯則與世襲爵祿何異予意以為大不然盖佛本無生豈有轉世但使今無轉世之呼土克圖則數萬畨僧無所皈依不得不如此耳從前逹賴喇嘛示寂後轉生為呼必勒罕一世在後蔵之沙卜多特地方二世在後蔵大那特多爾濟丹地方三世在前蔵對嚨地方四世在䝉古阿勒坦汗家五世在前藏崇寨地方六世在裡塘地方現在之七世達賴喇嘛在後蔵托卜扎勒拉里岡地方其出世且非一地何況一族乎自前輩班禪額爾徳尼示寂後現在之達賴喇嘛與班禪額爾徳尼之呼必勒罕及喀爾喀四部落供奉之哲布尊丹巴呼土克圖皆以兄弟叔姪姻婭遞相傳襲似此掌教之大喇嘛呼必勒罕皆出一家親族幾與封爵世職無異即䝉古内外各扎薩克供奉之大呼必勒罕近亦有各就王公家子弟内轉世化生者即如錫呼圖呼土克圖即係喀爾喀親王固倫額駙拉旺多爾濟之叔達克巴呼土克圖即係阿拉善親王羅卜蔵多爾濟之子諾尹綽爾濟呼土克圖即係四子部落郡王拉什燕丕勒之子堪卜諾們汗扎木巴勒多爾濟之呼必勒罕即係圖舍圖汗車登多爾濟之子似此難以枚舉又從前哲布尊巴丹呼土克圖圎寂後因圖舍圖汗之福晉有娠衆即指以為哲布尊丹巴呼土克圖之呼必勒罕及彌月竟生一女更屬可笑䝉古資為談柄以致物議沸騰不能誠心皈信甚至紅帽喇嘛沙瑪爾巴垂涎扎什倫布財産自謂與前輩班禪額爾徳尼及仲巴呼土克圖同係弟兄皆屬有分唆使廓爾喀滋擾邊界搶掠後蔵今雖大振兵威廓爾喀畏懼降順匍匐請命若不為之剔除積弊将来私相授受必致黄教不能振興蒙古畨衆猜疑輊視或致生事是以降㫖蔵中如有大喇嘛出呼必勒罕之事仍隨其俗令拉穆吹忠四人降神誦經將各行指出呼必勒罕之名書簽貯扵由京發去之金奔巴瓶内對佛念經令達賴喇嘛或班禪額爾徳尼同駐蔵大臣公同簽掣一人定為呼必勒罕雖不能盡除其弊而較之從前各任私意指定者大有間矣又各蒙古之大呼必勒罕亦令理藩院行文如新定蔵中之例将所報呼必勒罕之名貯扵雍和宫佛前安供之金奔巴瓶内理藩院堂官㑹同掌印之扎薩克達喇嘛等公同籖掣或得真傳以息紛競去嵗廓爾喀之聴沙瑪爾巴之語刦掠蔵地已其明騐雖興兵進𠞰彼即畏罪請降蔵地以安然轉生之呼必勒罕出扵一族是乃為私佛豈有私故不可不禁兹予製一金瓶送往西蔵於凡轉世之呼必勒罕衆所舉數人各書其名置瓶中掣籖以定雖不能盡去其弊較之從前一人之授意者或略公矣夫定其事之是非者必習其事而又明其理然後可予若不習畨經不能為此言始習之時或有議為過興黄教者使予徒泥沙汰之虚譽則今之新舊蒙古畏威懐徳太平數十年可得乎且後蔵煽亂之喇嘛即正以法上年廓爾喀侵掠後蔵時仲巴呼土克圖既先期逃避而大喇嘛濟仲扎蒼等遂托占詞為不可守以致衆喇嘛紛紛逃散扵是賊匪始敢肆行搶掠因即令將為首之濟仲拏至前藏對衆剝黄正法其餘扎蒼及仲巴呼圖克圖等俱拏解至京治罪安插較元朝之扵喇嘛方且崇奉之不暇致使妨害國政況敢執之以法乎若我朝雖護衞黄教正合扵王制所謂修其教不易其俗齊其政不易其宜而惑衆亂法者仍以王法治之與内地齊民無異試問自帕克巴創敎以来厯元明至今五百年幾見有將大喇嘛剥黄正法及治罪者天下後世豈能以予過興黄教為譏議乎元朝曽有是乎盖舉大事者必有其時與其㑹而更在乎公與明時㑹至而無公與明以斷之不能也有公明之斷而非其時與㑹亦望洋而不能成兹之降廓爾喀定呼必勒罕適逢時㑹不動聲色以成之去轉生一族之私合内外蒙古之願當耄近歸政之年復成此事安蔵輯藩定國家清平之基扵永久予幸在兹予敬益在兹矣
  十全老人之寳說
  十全記既成因選和闐玉鐫十全老人之寳並為說曰十全本以紀武功而十全老人之寳則不啻此也何言之武功不過為君之一事幸賴
  天佑劼劬蕆𡱈未加一賦而賦乃蠲四弗勞一民而民收無萬今收伊犂及回疆户口豈止數千萬祇或免窮黷之譏耳若夫老人之十全則尚未全也盖君人之職豈止武功一事哉朱子曰一日立乎其位則一日業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則一日不敢立乎其位官者何職之謂也君之職不能盡言況敢云盡其職乎未盡其職則十全老人之寳不亦渉自欺與誇而増慚愧乎然老人之十全實更有奢望不敢必以敬待
  天佑者十全之武功誠叨
  天佑矣則十全之盡君職或亦可以希
  天佑乎夫適百里者半九十里予今三年歸政之全人不啻半九十而且如三十年之久矣是以逮七十而繫猶日孜孜以為箴至八十而繫自强不息以為勉則此可必不可必三年中敢不益勵宵衣旰食之勤益切敬天愛民之念䖍俟
  昊貺或允臻十全之境視三年誠如三十年之逺幸何如之企何如之惕何如之是為說













  御製文三集巻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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