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試制科策(并問)
皇帝若曰:朕承祖宗之大統,先帝之休烈,深惟寡昧,未燭於理,志勤道遠,治不加進。夙興夜寐,於茲三紀。朕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闕政尚多,和氣或盭。田野雖闢,民多無聊。邊境雖安,兵不得撤。利入已浚,浮費彌廣。軍冗而未練,官冗而未澄。庠序比興,禮樂未具。戶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讓之節。此所以訟未息於虞、芮,刑未措于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敘法寬濫,吏不知懼。纍繫者眾,愁歎者多。仍歲以來,災異數見。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過節,煗氣不效。江河潰決,百川騰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變不虛生,緣政而起。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劉向所傳,呂氏所紀,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時何行而順其令?非正陽之月,伐鼓捄變,其合於經乎?方盛夏之時,論囚報重,其考於古乎?京師諸夏之表則,王教之淵源。百工淫巧無禁,豪右僭差不度。治當先內,或曰,何以為京師?政在擿姦,或曰,不可撓獄市。推尋前世,探觀治跡。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術,而海內虛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王政所由,形于詩道。周公《豳》詩,王業也,而係之《國風》。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載之《小雅》。周以冢宰制國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錢穀,大計也。兵師,大眾也。何陳平之對,謂當責之內史?韋洪質之言,不宜兼於宰相?錢貨之制,輕重之相權;命秩之差,虛實之相養;水旱蓄積之備;邊陲守禦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樂語有五均之義。富人強國,尊君重朝。弭災致祥,改薄從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當今之要務。子大夫其悉意以陳,毋悼後害。
臣謹對曰:臣聞天下無事,則公卿之言輕於鴻毛;天下有事,則匹夫之言重於泰山。非智有所不能,而明有所不察,緩急之勢異也。方其無事也,雖齊桓之深信其臣,管仲之深得其君,以握手丁寧之間,將死深悲之言,而不能去其區區之三豎。及其有事且急也,雖唐代宗之庸,程元振之用事,柳伉之賤且疏,而一言以入之,不終朝而去其腹心之疾。夫言之於無事之世者,足以有所改為,而常患於不信。言之於有事之世者,易以見信,而常患於不及改為。此忠臣志士之所以深悲,天下之所以亂亡相尋,而世主之所以不悟也。今陛下處積安之時,乘不拔之勢,拱手垂裳,而天下嚮風;動容變色,而海內震恐。雖有一事之失常,一物之不獲,固未足以憂陛下也。所謂親策賢良之士者,以應故事而已。豈以臣言為真足以有感於陛下耶?雖然,君以名求之,臣以實應之。陛下為是名也,臣敢不為是實也。
伏惟制策有念祖宗先帝大業之重,而自處於寡昧,以為「志勤道遠,治不加進」,臣竊以為陛下即位以來,歲歷三紀,更於事變,審於情偽,不為不熟矣。而「治不加進」,雖臣亦疑之。然以為「志勤道遠」,則雖臣至愚,亦未敢以明詔為然也。
夫志有不勤而道無遠。陛下苟知勤矣,則天下之事,粲然無不畢舉,又安以訪臣為哉?今也猶以道遠為歎,則是陛下未知勤也。臣請言勤之說。夫天以日運,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水以日流,故不竭;人之四肢以日動,故無疾;器以日用,故不蠹。天下者,大器也。久置而不用,則委靡廢放,日趨於弊而已矣。陛下深居法宮之中,其憂勤而不息耶?臣不得而知也。其宴安而無為耶?臣不得而知也。然所以知道遠之歎由陛下之不勤者,誠見陛下以天下之大,欲輕賦稅則財不足,欲威四夷則兵不強,欲興利除害則無其人,欲敦世厲俗則無其具,大臣不過遵用故事,小臣不過謹守簿書,上下相安,以苟歲月。此臣所以妄論陛下之不勤也。
臣又竊聞之。自頃歲以來,大臣奏事,陛下無所詰問,直可之而已。臣始聞而大懼,以為不信,及退而觀其效見,則臣亦不敢謂不信也。何則?人君之言,與士庶不同。言脫於口,而四方傳之,捷於風雨。故太祖、太宗之世,天下皆諷誦其言語,以為聳動之具。今陛下之所震怒而賜譴者,何人也?合於聖意誘而進之者,何人也?所與朝夕論議深言者,何人也?越次躐等召而問訊之者,何人也?四者,臣皆未之聞焉。此臣所以妄論陛下之不勤也。
臣願陛下條天下之事,其大者有幾,可用之人有幾。其事未治,某人未用,雞嗚而起,曰,吾今日為某事,用某人。他日又曰,吾所為某事,其事果濟矣乎,所用某人,其人果才矣乎。如是孜孜焉不違於心,屏去聲色,放遠善柔,親近賢達,遠覽古今,凡此者勤之實也,而道何遠乎!
伏惟制策有「夙興夜寐,于今三紀。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闕政尚多,和氣或盭。田野雖闢,民多無聊。邊境雖安,兵不得撤。利入已浚,浮費彌廣。軍冗而未練,官冗而未澄。庠序比興,禮樂未具。戶罕可封之俗,士忽胥讓之節。此所以訟未息於虞、芮,刑未措於成、康。意在位者不以教化為心,治民者多以文法為拘。禁防繁多,民不知避。敘法寬濫,吏不知懼。纍繫者眾,愁歎者多。」
凡此陛下之所憂數十條者,臣皆能為陛下歷數而備言之。然而未敢為陛下道也。何者?陛下誠得御臣之術而固執之,則嚮之所憂數十條者,皆可以捐之大臣,而己不與。今陛下區區以嚮之數十條為己憂者,則是陛下未得御臣之術也。
天下所謂賢者,陛下既得而用之矣。方其未用也,常若有餘;而其既用也,則常若不足。是豈其才之有變乎!古之用人者,日夜深提策之。武王用太公,其相與問答,百餘萬言,今之《六韜》是也。桓公用管仲,其相與問答,亦百餘萬言,今之《管子》是也。古之人君,其所以反覆窮究其臣者若此。今陛下默默而聽其所為,則夫嚮之所憂數十條者無時而舉矣。古之忠臣其受任也,必先自度曰:吾能辦是矣乎?度能辦是也,則又曰:吾君能忘己而任我乎?能無以小人間我乎?度其能忘己而任我也,能無以小人間我也,然後受之。既已受之矣,則以身任天下之責而不辭,享天下之利而不愧。今也內不度己,外不度君,而輕受之。受之,而眾不與也,則引身而求去。陛下又為美辭而遣之,加之重祿而慰之。夫引身而求退者,非果廉節而有讓也。是邀君以自固也,是自明其非我之欲留以逃謗也,是不能辦其事而以其患遺後人也。陛下奈何聽之?臣故曰:陛下未得御臣之術也。
若夫「德有所未至,教有所未孚」者,此實不至也。德之,必有以著其德之之形;教之,必有以顯其教之之狀。德之之形,莫著於輕賦。教之之狀,莫顯於去殺。此二者,今皆未能焉。故曰:實不至也。
夫以選舉之重,而不取才行;官吏之眾,而不行考課;農末之相傾,而平糴之法不立;貧富之相役,而占田之數無限。天下之闕政,則莫大乎此。而和氣安得不盭乎?
「田野闢」者,民之所以富足之道也。其所以無聊,則吏政之過也。然臣聞天下之民,常偏聚而不均。吳、蜀有可耕之人,而無其地。荊、襄有可耕之地,而無其人。由此觀之,則田野亦未可謂盡闢也。夫以吳、蜀、荊、襄之相形,而饑寒之民,終不能去狹而就寬者,世以為懷土而重遷,非也。行者無以相群,則不能行;居者無以相友,則不能居。若輩徙饑寒之民,則無不聽矣。
「邊境已安,而兵不得撤」者,有安之名,而無安之實也。臣欲小言之,則自以為愧;大言之,則世俗以為笑。臣請略言之。古之制北狄者,未始不通西域。今之所以不能通者,是夏人為人障也。朝廷置靈武於度外,幾百年矣。議者以為絕域異方,曾不敢近,而況於取之乎!然臣以為事勢有不可不取者。不取靈武,則無以通西域。西域不通,則契丹之強,未有艾也。然靈武之所以不可取者,非以數郡之能抗吾中國,吾中國自困而不能舉也。其所以自困而不能舉者,以不生不息之財,養不耕不戰之兵,塊然如巨人之病膇,非不枵然大矣,而手足不能以自舉。欲去是疾也,則莫若捐秦以委之,使秦人斷然如戰國之世,不待中國之援,而中國亦若未始有秦者。有戰國之全利,而無戰國之患,則夏人舉矣。其便莫如稍徙緣邊之民不能戰守者於空閑之地,而以其地益募民為屯田。屯田之兵稍益,則向之戍卒可以稍減,使數歲之後,緣邊之民,盡為耕戰之夫,然後數出兵以苦之,要以使之厭戰而不能支,則折而歸吾矣。如此,而北狄始有可制之漸,中國始有息肩之所。不然,將濟師之不暇,而又何撤乎?
所謂「利入已浚而浮費彌廣」者。臣竊以為外有不得已之二虜,內有得已而不已之後宮。後宮之費,不下一敵國,金玉錦繡之工,日作而不息,朝成夕毀,務以相新。主帑之吏,日夜儲其精金良帛而別異之,以待倉卒之命,其為費豈可勝計哉。今不務去此等,而欲廣求利之門,臣知所得之不如所喪也。
「軍冗而未練」者。臣嘗論之,曰:此將不足恃之過也。然以其不足恃之故,而擁之以多兵,不蒐去其無用,則多兵適所以為敗也。
「官冗而未澄」者。臣嘗論之,曰:此審官吏部與職司無法之過也。夫審官吏部,是古者考績黜陟之所也。而特以日月為斷。今縱未能復古,可略分其郡縣,不以遠近為差,而以難易為等,第其人之所堪,而別異之。才者常為其難,而不才者常為其易。及其當遷也,難者常速,而易者常久。然而為此者固有待也。使審官吏部,與外之職司,常相關通。而為職司者,不惟舉有罪,察有功而已。必使盡第其屬吏之所堪,以詔審官吏部。審官吏部常從內等其任使之難易。職司常從外第其人之優劣。才者常用,不才者常閒。則冗官可澄矣。
「庠序興而禮樂未具」者。臣蓋以為庠序者,禮樂既興之所用,非所以興禮樂也。今禮樂鄙野而未完,則庠序不知所以為教,又何以興禮樂乎?如此而求其可封,責其胥讓,將以息訟而措刑者,是卻行而求前也。夫上之所嚮者,下之所趨也,而況從而賞之乎。上之所背者,下之所去也,而況從而罰之乎。陛下責在位者不務教化,而治民者多拘文法,臣不知朝廷所以為賞罰者,何也?無乃或以教化得罪而多以文法受賞歟?夫禁防未至於繁多,而民不知避者,吏以為市也。敘法不為寬濫,而吏不知懼者,不論其能否,而論其久近也。纍繫者眾,愁歎者多,凡以此也。
伏惟制策有「仍歲以來,災異數見,乃六月壬子,日食于朔。淫雨過節,煗氣不效。江河潰決,百川騰溢。永思厥咎,深切在予。變不虛生,緣政而起」。此豈非陛下厭聞諸儒牽合之論,而欲聞其自然之說乎?臣不敢復取《洪範傳》、《五行志》以為對,直以意推之。
夫日食者,是陽氣不能履險也。何謂陽氣不能履險?臣聞五月二十三分月之二十,是為一交,交當朔則食。交者,是行道之險者也。然而或食或不食,則陽氣之有強弱也。今有二人並行而犯霧露,其疾者,必其弱者也。其不疾者,必其強者也。道之險一也,而陽氣之強弱異。故夫日之食,非食之日而後為食,其虧也久矣,特遇險而見焉。陛下勿以其未食也為無災,而其既食而復也為免咎。臣以為未也,特出於險耳。夫淫雨大水者,是陽氣融液汗漫而不能收也。諸儒或以為陰盛。臣請得以理折之。夫陽動而外,其於人也為噓,噓之氣溫然而為濕;陰動而內,其於人也為噏,噏之氣泠然而為燥。以一人推天地,天地可見也。故春夏者,其一噓也。秋冬者,其一噏也。夏則川澤洋溢,冬則水泉收縮,此燥濕之效也。是故陽氣汗漫融液而不能收,則常為淫雨大水,猶人之噓而不能噏也。今陛下以至仁柔天下,兵驕而益厚其賜,戎狄桀傲而益加其禮,蕩然與天下為咻呴溫煖之政,萬事惰壞而終無威刑以堅凝之,亦如人之噓而不能噏,此淫雨大水之所由作也。天地告戒之意,陰陽消復之理,殆無以易此矣!
而制策又有「五事之失,六沴之作,劉向所傳,呂氏所紀,五行何修而得其性?四時何行而順其令?非正陽之月,伐鼓捄變,其合於經乎?方盛夏之時,論囚報重,其考於古乎?」此陛下畏天恐懼求端之過,而流入於迂儒之說,此皆愚臣之所學於師而不取者也。
夫五行之相沴,本不至于六。六沴者,起於諸儒欲以六極分配五行,於是始以皇極附益而為六。夫皇極者,五事皆得。不極者,五事皆失。非所以與五事並列而別為一者也。是故有眊而又有蒙,有極而無福,曰五福皆應,此亦自知其疏也。呂氏之時令,則柳宗元之論備矣,以為有可行者,有不可行者。其可行者,皆天事也。其不可行者,皆人事也。若夫禜社伐鼓,本非有益於救災,特致其尊陽之意而已。《書》曰:「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由此言之,則亦何必正陽之月而後伐鼓捄變如《左氏》之說乎?盛夏報囚,先儒固已論之,以為仲尼誅齊優之月,固君子之所無疑也。
伏惟制策有「京師諸夏之表則,王教之淵源,百工淫巧無禁,豪右僭差不度」,此在陛下身率之耳。後宮有大練之飾,則天下以羅紈為羞。大臣有脫粟之節,則四方以膏粱為汙。雖無禁令,又何憂乎。
伏惟制策有「治當先內,或曰,何以為京師?政在擿姦,或曰,不可撓獄市」。此皆一偏之說,不可以不察也。夫見其一偏而輒舉以為說,則天下之說,不可以勝舉矣。自通人而言之,則曰「治內所以為京師也,不撓獄市,所以為擿姦也」。如使不撓獄市而害其為擿姦,則夫曹參者,是為逋逃主也。
伏惟制策有「推尋前世,探觀治跡,孝文尚老子,而天下富殖。孝武用儒術,而海內虛耗。道非有弊,治奚不同」。臣竊以為不然。孝文之所以為得者,是儒術略用也。其所以得而未盡者,是儒術略用而未純也。而其所以為失者,則是用老也。何以言之?孝文得賈誼之說,然後待大臣有禮,御諸侯有術,而至于興禮樂,係單于,則曰未暇。故曰「儒術略用而未純」也。若夫用老之失,則有之矣。始以區區之仁,壞三代之肉刑,而易之以髡笞,髡笞不足以懲中罪,則又從而殺之。用老之失,豈不過甚矣哉!且夫孝武亦不可謂用儒之主也。博延方士,而多興妖祠,大興宮室,而甘心遠略。此豈儒者教之?今夫有國者徒知徇其名而不考其實,見孝文之富殖,而以為老子之功;見孝武之虛耗,而以為儒者之罪,則過矣。此唐明皇之所以溺於宴安,徹去禁防,而為天寶之亂也。
伏惟制策有「王政所由,形于詩道,周公《豳》詩,王業也,而係之《國風》,宣王北伐,大事也,而載之《小雅》」。臣竊聞《豳》詩言后稷、公劉,所以致王業之艱難者也。其後累世而至文王,文王之時,則王業既已大成矣,而其詩為《二南》。《二南》之詩猶列於《國風》,而至於《豳》,獨何怪乎!昔季札觀周樂,以為《大雅》曲而有直體,《小雅》思而不貳,怨而不言。夫曲而有直體者,寬而不流也。思而不貳,怨而不言者,狹而不迫也。由此觀之,則《大雅》、《小雅》之所以異者,取其辭之廣狹,非取其事之大小也。
伏惟制策有「周以冢宰制國用,唐以宰相兼度支。錢穀,大計也。兵師,大眾也。何陳平之對,謂當責之內史,韋洪質之言,不宜兼於宰相」。臣以為宰相雖不親細務,至於錢穀兵師,固當制其贏虛利害。陳平所謂責之內史者,特以宰相不當治其簿書多少之數耳。昔唐之初,以郎官領度支而職事以治。及兵興之後,始立使額,參佐既眾,簿書益繁,百弊之源,自此而始。其後裴延齡、皇甫鎛,皆以剝下媚上,至于希世用事。以宰相兼之,誠得防姦之要。而韋洪質之議,特以其權過重歟?故李德裕以為賤臣不當議令,臣常以為有宰相之風矣。
伏惟制策有「錢貨之制,輕重之相權;命秩之差,虛實之相養;水旱蓄積之備;邊陲守禦之方;圜法有九府之名;樂語有五均之義」。此六者,亦方今之所當論也。昔召穆公曰:「民患輕,則多作重以行之。若不堪重,則多作輕以行之。亦不廢重。」輕可改而重不可廢。不幸而過,寧失於重。此制錢貨之本意也。命者,人君之所擅,出於口而無窮。秩者,民力之所供,取于府而有限。以無窮養有限,此虛實之相養也。水旱蓄積之備,則莫若復隋、唐之義倉。邊陲守禦之方,則莫若依秦、漢之更卒。周官有太府、天府、泉府、玉府、內府、外府、職內、職金、職幣,是謂九府。太公之所行以致富。古者天子取諸侯之士,以為國均,則市不二價,四民常均,是謂五均,獻王之所致以為法,皆所以均民而富國也。凡陛下之所以策臣者,大略如此。
而於其末復策之曰「富人強國,尊君重朝。弭災致祥,改薄從厚。此皆前世之急政,而當今之要務」。此臣有以知陛下之聖意,以為向之所以策臣者,各指其事,恐臣不得盡其辭,是以復舉其大體而概問焉。又恐其不能切至也,故又詔之曰「悉意以陳而無悼後害」。臣是以敢復進其猖狂之說。夫天下者,非君有也,天下使君主之耳。陛下念祖宗之重,思百姓之可畏,欲進一人,當同天下之所欲進;欲退一人,當同天下之所欲退。今者每進一人,則人相與誹曰:是出於某也,是某之所欲也。每退一人,則又相與誹曰:是出於某也,是某之所惡也。臣非敢以此為舉信也。然而致此言者,則必有由矣。今無知之人,相與謗於道曰:聖人在上,而天下之所以不盡被其澤者,便嬖小人附于左右,而女謁盛於內也。為此言者固妄矣。然而天下或以為信者,何也?徒見諫官御史之言,矻矻乎難以入,以為必有間之者也。徒見蜀之美錦,越之奇器,不由方貢而入於官也。如此而向之所謂急政要務者,陛下何暇行之?臣不勝憤懣,謹復列之於末。惟陛下寬其萬死,幸甚幸甚!謹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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