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選古文淵鑒 (四庫全書本)/卷46

巻四十五 御選古文淵鑒 巻四十六 卷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古文淵鑒巻四十六目録
  宋
  周惇頤
  太極圖説
  張載
  西銘
  與吕微仲書
  程顥
  論君道
  論王霸
  論十事
  論新法
  答横渠張子厚先生書
  晉城縣令題名記
  程頤
  上仁宗皇帝書
  代彭思永論濮王典禮
  上太皇太后書
  論經筵第一劄子
  論經筵第二劄子
  易傳序
  春秋傳序
  答朱長文書
  顔子所好何學論
  明道先生墓表
  楊時
  論王安石邪説疏
  答陳瑩中書
  范育
  正蒙序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古文淵鑒巻四十六
  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教習庶吉士乾學等奉
  㫖編注
  宋
  周惇頤字茂叔道州營道人以舅任厯官知南康軍因家廬山蓮花峯下前有溪取營道所居濂溪以名之世稱為濓溪先生著大極圖通書得孔孟之原本二程子往受業焉淳祐初従祀孔子廟庭
  太極圖説圖見性理朱震謂出于陳搏歴傳种放穆脩以及于周子朱子訂正以為周子自作
  無極而太極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而實造化之樞紐品彚之根柢也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隂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隂分陽雨儀立焉盖太極者本然之妙也動靜者所乗之機也陽變隂合而生水火金木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有太極則一動一靜而兩儀分冇陽隂則一變一合而五行具以質而語其生之序則曰水火木金土以氣而語其行之序則曰水火土金水五行一隂陽也隂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五行之cq=296
  生也各一其性各一其性則渾然太極之全體無不各具于一物之中也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一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窮焉惟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既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此言衆人具動靜之理而常失之於動也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故聖人與天地合其徳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此言聖人全動靜之徳而常本之於靜也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聖人作易其大義盖不出此故引之以證其說大哉易也斯其至矣按六經四子之書非冇意於為文而為天地之至文者也自孟夫子殁聖學失傳於是道徳文章分兩為二唐韓愈氏雖稱因文見道未能合而為一也自濓溪子起而上承其統太極一圖乃其所學之精藴横渠張子與其同時並興自言發明道理惟命字難西銘一書尤其文之粹者故朱子云自孟子後方見有此兩書盖雖未至於無意為文而醇乎其醇㡬于有徳之言也二程之文簡質温厚大儒修辭立誠自非文士之所企及劉清之謂本朝惟有四篇文字好太極圖西銘易傳序春秋傳序盖宋儒之推尊周張程之文如此所謂道徳文章合而為一者也自是而後其徒相與闡揚師説要為造道之言而四子深逺矣
  張載字子厚長安人舉進士吕公著薦為崇文院校書尋移疾去吕大防薦知太常禮院以議禮不合歸少喜談兵又訪諸釋老乃返而求之六經與二程語大學之要涣然自信盡棄異學淳如也為闗中人士宗師世稱為横渠先生淳祐初従祀孔子廟庭
  西銘張子常于學堂雙牖左書砭愚右書訂頑伊川曰是啟爭端也改曰東銘西銘
  乾稱父坤稱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處故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乾陽坤隂此天地之氣塞于兩問而人物之所資以為體者也故曰天地之塞吾其體乾健坤順此天地之志為氣之帥而人物之所得以為性者也故曰天地之帥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與也曰同胞則其視之也皆如已之兄弟矣曰吾與則其視之也亦如已之儕軰矣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天下之人皆天地之子然繼承天地統理人物則大君而已故為父母之宗子輔佐大君綱紀衆事則大臣而已故為宗子之家相尊髙年所以長其長慈孤弱所以幼其幼聖其合徳賢其秀也凡天下疲癃殘疾惸獨鰥寡皆吾兄弟之顛連而無告者也於時保之子之翼也樂且不憂純乎孝者也畏天以自保者猶其敬親之至也樂天而不憂者猶其愛親之純也違曰悖徳害仁曰賊濟惡者不才其踐形惟肖者也不循天理而循人欲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也故謂之悖徳戕滅天理自絶本根者賊殺其親大逆無道也故謂之賊長惡不俊不可教訓者世濟其凶増其惡名也故謂之不才若夫盡人之性而有以充人之形則與天地相似而不違矣故謂之肖知化則善述其事窮神則善繼其志孝子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聖人知變化之道則所行者無非天地之事矣通神明之徳則所存者無非天地之心矣此二者皆樂天踐形之事也不愧屋漏為無忝存心養性為匪懈孝經引詩曰無忝爾所生故事天者仰不愧俯不怍則不忝乎天地矣又曰夙夜匪懈故事天者存其心養其性則不懈乎事天矣此二者畏天之事而君子所以求踐夫形者也惡㫖酒崇伯子之顧養育英才潁封人之錫類好㫖洒而不顧父母之養者不孝也故遏人欲如禹之惡㫖酒則所以顧天之養者至矣性者萬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故育英才如潁考叔之及莊公則所以永錫爾類者廣矣不弛勞而底豫舜其功也無所逃而待烹申生其恭也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底豫其功大矣故事天者盡事天之道而天心豫馬則亦天之舜也申生無所逃而待烹其恭至矣故事天者天壽不貳而修身以俟之則亦天之申生也體其受而歸全者參乎勇於従而順令者伯竒也曽子之啟手啟足則體其所受乎親者而歸其全也事天者能體其所受於天者而全歸之則亦天之曽子矣子於父母東西南北唯令之従若伯竒之履霜中野則勇於従而順令也事天者能勇於従而順受其正則亦天之伯竒矣富貴福澤將厚吾之生也貧賤憂戚庸玉女於成也富責福澤所以天厚于我而使吾之為善也輕貧賤憂戚所以拂亂於我而使吾之為志也篤故君子之事天也以周公之富而不至於驕以顔子之貧而不改其樂其事親也愛之則喜而弗忘惡之則懼而無怨其心亦一而已矣存吾順事没吾寧也孝子之身存則其事親者不違其志而巳没則安而無所愧于親也仁人之身存則其事天者不逆其理而已沒則安而無所愧于天也盖所謂朝聞夕死吾得正而斃焉者故張子之銘以是終焉
  與吕微仲書
  浮屠明鬼謂有識之死受生循環亦出莊說之流遂厭苦求免可謂知鬼乎以人生為妄見可謂知人乎天人一物輒生取舍可謂知天乎孔孟所謂天彼所謂道惑者指游䰟為變為輪回未之思也大學當先知天徳知天徳則知聖人知鬼神今浮屠極論要歸必謂生死轉流非得道不免謂之悟道可乎悟則有命有義均死生一天人推知晝夜道隂陽體之不二自其說熾傳中國儒者未容規聖學門墻巳為引取淪胥其間指為大道乃其俗逹之天下致善惡知愚男女臧獲人人著信使英才間氣生則溺耳目恬習之事長則師世儒崇尚之言遂㝠然被驅因謂聖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學而知故未識聖人心已謂不必事其迹未見君子志巳謂不必事其文此人倫所以不察庻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徳所以亂異言滿耳上無禮以防其偽下無學以稽其弊自古淫詖邪遁之詞翕然並興一出於佛氏之門者千五百年向非獨立不懼精一自信有大過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間與之較是非計得失來簡見發狂言當為浩歎所恨不如佛氏之著明也更冀開諭傾俟程顥字伯淳河南人舉進士以吕公著薦為太子中允監察御史裏行議新法不合乞去後責監汝州酒税哲宗立召為宗正丞未行卒顥得不傳之學于遺經以興起斯文為已任辨異端闢邪説使聖道復明孟子之後一人而已學者稱為明道先生淳祐初従祀孔子廟庭論君道熙寧初顥為監察御史神宗數召見曰欲常常見卿前後進説甚多嘗勸帝防未萌之欲及勿輕天下士帝優納之居職八九月數論時政
  臣伏謂君道之大在乎稽古正學明善惡之歸辨忠邪之分曉然趨道之正故在乎君志先定君志定而天下之治成矣所謂定志者一心誠意擇善而固執之也夫義理不先盡則多聽而易惑志意不先定則守善而或移惟在以聖人之訓為必當従先王之治為必可法不為後世駮雜之政所牽制不為流俗因循之論所遷惑自知極於明信道極於篤任賢勿貮去邪勿疑必期致世如三代之隆而後已也然天下之事患常生於忽微而志亦戒乎漸習是故古之人君雖出入容閒然必有誦訓箴諫之臣左右前後無非正人所以成其徳業伏願陛下禮命老成賢儒不必勞以職事俾日親便坐講論道義以輔養聖徳又引天下賢俊使得倍侍法従朝夕廷見開陳善道講磨治體以廣聞聽如是則聖智益聰明王猷允塞矣今四海靡靡日入偷薄未俗嘵嘵無復亷恥盖亦朝廷尊徳樂道之風未率而篤誠忠厚之教尚鬱也惟陛下稽聖人之訓法先王之治一心誠意體乾剛健而力行之則天下幸甚
  論王霸
  臣伏謂得天理之正極人倫之至者堯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義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禮義若履大路而行無復回曲霸者﨑嶇反側於曲逕之中而卒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誠心而王則王矣假之而霸則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審其初而已易所謂差若毫釐繆以千里者其初不可不審也故治天下者必先立其志正志先立則邪說不能移異端不能惑故力進於道而莫之禦也茍以霸者之心而求王道之成是衒石以為玉也故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而曽西恥比管仲者義所不由也况下於霸者哉陛下躬堯舜之資處堯舜之位必以堯舜之心自任然後為能充其道漢唐之君有可稱者論其人則非先王之學考其時則皆駁雜之政乃以一曲之見幸致小康其創法垂統非可繼於後世者皆不足為也然欲行仁政而不素講其具使其道大明而後行則或出或入終莫有所至也夫事有大小有先後察其小忽其大先其所後後其所先皆不可以適治且志不可慢時不可失惟陛下稽先聖之言察人事之理知堯舜之道備於巳反身而誠之推之以及四海擇同心一徳之臣與之共成天下之務書所謂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又曰一哉王心並商書咸有一徳篇言致一而後可以為也古者三公不必備惟其人誠以為不得其人而居之則不若闕之之愈也盖小人之事君子所不能同豈聖賢之事而庸人可參之哉欲為聖賢之事而使庸人參之則其命亂矣既任君子之謀而又入小人之議則聰明不專而志意惑矣今將救千古深錮之𡚁為生民長久之計非夫極聽覽之明盡正邪之辨致一而不二其能勝之乎或謂人君舉動不可不慎易於更張則為害大矣臣獨以為不然所謂更張者顧理所當耳其動皆稽古質義而行則為慎莫大焉豈若因循茍簡卒致敗亂者哉自古以来何嘗有師聖人之言法先王之治將大有為而反成禍患者乎願陛下奮天錫之勇智體乾剛而獨斷霈然不疑則萬世幸甚
  論十事
  臣竊謂聖人創法皆本諸人情極乎物理雖二帝三王不無隨時因革踵事増損之制然至乎為治之大原牧民之要道則前聖後聖豈不同條而共貫哉盖無古今無治亂如生民之理有窮則聖王之法可改後世能盡其道則大治或用其偏則小康此歴代彰灼著明之效也茍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於今姑欲循名而遂廢其實此陋儒之見何足以論治道哉然儻謂今人之情皆已異於古先王之迹不可復於今趣便目前不務髙逺則亦恐非大有為之論而未足以濟當今之極𡚁也謂如衣服飲食宫室器用之類茍便於今而有法度者豈亦遽當改革哉惟其天理之不可易人所賴以生非有古今之異聖人之所必為者固可槩舉然而行之有先後用之有緩速若夫裁成運動周旋曲當則朝廷講求設施如何耳古者自天子逹於庶人必須師友以成就其徳業故舜禹文武之聖亦皆有所従學今師傅之職不修友臣之義未著所以尊徳樂善之風未成於天下此非有古今之異者也王者必奉天建官故天地四時之職厯二帝三王未之或改所以百度修而萬化理也至唐猶僅存其略當其治時尚得綱紀小正今官秩淆亂職業廢弛太平之治所以未至此亦非有古今之異也天生蒸民立之君使司牧之必制其常産使之厚生則經界不可不正井地不可不均此為治之大本也唐尚能有口分授田之制武徳七年始定均田賦税一夫給田百畝以二十畝為世業餘為口分今則蕩然無法富者跨州縣而莫之止貧者流離餓殍而莫之恤幸民雖多而衣食不足者盖無紀極生齒日益繁而不為之制則衣食日蹙轉死日多此乃治亂之機也豈可不漸圖其制之道哉此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政教始乎鄉里立法於比閭族黨州縣酇遂以相聨屬統治故民相安而親睦刑法鮮犯亷恥易格此亦人情之所自然行之則效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庠序之教先王所以明人倫化成天下今師學廢而道徳不一鄉射亡而禮義不興貢士不本於鄉里而行實不修秀民不養於學校而人材多廢此較然之事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府史胥徒受禄公上而農兵未始判也今驕兵耗匱國力亦已極矣臣謂禁衛之外不漸歸於農則將貽深慮府史胥徒之役毒遍天下不更其制則未免大患此亦至明之理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民必有九年之食無三年之食者以為國非其國臣觀天下耕之者少食之者衆地力不盡人工不勤雖富室强宗鮮有餘積况其貧弱者乎或一州一縣有年嵗之凶即盗賊縦横饑羸滿路如不幸有方三二千里之災或連年之歉則未知朝廷以何道處之則其患不可勝言矣豈可曰昔何久不至是因以幸為可恃也哉固宜漸従古制均田務農公私交為儲粟之法以為之備此乃亦無古今之異者也古者四民各有常職而農者十居八九故衣食易給而民無所困苦今京師浮民數逾百萬游手不足貲度觀其窮蹙辛苦孤貧疾病變詐巧偽以自求生而常不足以生日益嵗滋久將若何事已窮極非聖人變而通之則無以免患豈可謂無可奈何而巳哉此在酌古變今均多恤寡漸為之業以救之耳此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聖人奉天理物之道在乎六府六府之任治於五官五官五行之官春官木正曰勾芒夏官火正曰祝融秋官金正曰蓐收冬官水正曰𤣥㝠中官土正曰后土山虞澤衡各有常禁故萬物阜豐而財用不乏今五官不修六府不治用之無節取之不時豈惟物失其性材木所資天下皆以童赭斧斤焚蕩尚且侵尋不禁而川澤漁獵之繁暴殄天物亦已耗竭則將若之何此乃窮𡚁之極矣惟修虞衡之職使將養之則有變通長久之勢此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古者冠婚喪祭車服器用等差分别莫敢踰僭故財用易給而民有常心今禮制未修奢靡相尚卿大夫之家莫能中禮而商販之類或踰王公禮制不足以檢飭人情名數不足以旌别貴賤既無定分則姦詐攘奪人人求厭其欲而後已豈有止息者哉此爭亂之道也則先王之法豈得不講而損益之哉此亦非有古今之異者也此十者特其端緒耳臣特論其大端以為三代之法有必可施行之驗如其綱條度數施為注措之道則審行之必也稽之經訓而合施之人情而宜此曉然之定理豈徒若迂疎無用之說哉惟聖朝裁擇論新法顥在臺職王安石執政議更法中外攻之甚力顥被㫖赴中堂議事安石厲色待之顥徐曰天下事非一家私議願平氣以聽安石為之媿屈最後乃為此奏
  臣聞天下之理本諸簡易而行之以順道則事無不成故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也舍而之於險阻則不足以言智矣盖自古興治雖有專任獨决能就事功者未聞輔弼大臣人各有心睽戾不一致國政異出名分不正中外人情交謂不可而能有為者也况於措置失宜沮廢公議一二小臣實與大計用賤陵貴以邪妨正者乎凡此皆天下之理不宜有成而智者之所不行也設令由此僥倖事小有成而興利之臣日進尚徳之風寖衰尤非朝廷之福矧復天時未順地震連年四方人心日益揺動此皆陛下所當仰測天意俯察人事者也臣奉職不肖議論無補望允前奏早賜降責奏上安石猶敬其忠信但出提㸃京西刑獄顥固辭改僉書鎮寧軍判官司馬光在長安上疏求退稱顥公直以為已所不如答横渠張子厚先生書張子問定性未能不動猶累於外物何如程子答書
  承教諭以定性未能不動猶累於外物此賢者慮之熟矣尚何俟小子之言然嘗思之矣敢貢其說於左右所謂定者動亦定靜亦定無將迎無内外茍以外物為外牽已而従之是以已性為有内外也且以性為隨物於外則當其在外時何者為在内是有意於絶外誘而不知性之無内外也既以内外為二本則又烏可遽語定哉夫天地之常以其心普萬物而無心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事而無情故君子之學莫若擴然而大公物来而順應易曰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従爾思咸九四爻辭茍規規於外誘之除將見滅於東而生於西也非惟日之不足顧其端無窮不可得而除也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適道大率患在於自私而用智自私則不能以有為為應迹用智則不能以明覺為自然今以惡外物之心而求照無物之地是反鑑而索照也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艮卦辭孟氏亦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與其非外而是内不若内外之相忘也兩忘則澄然無事矣無事則定定則明明則尚何應物之為累哉聖人之喜以物之當喜聖人之怒以物之當怒是聖人之喜怒不繫於心而繫於物也是則聖人豈不應於物哉烏得以従外者為非而更求在内者為是也今以自私用智之喜怒而視聖人喜怒之正為如何哉夫人之情易發而難制者惟怒為甚苐能於怒時遽忘其怒而觀理之是非亦可見外誘之不足惡而於道亦思過半矣心之精微口不能宣加之素拙於文辭又吏事怱怱未能精慮當否佇報然舉大要亦當近之矣道近求逺古人所非惟聰明裁之附朱子定性說○定性者存養之功至而得性之本然性定則動静如一而内外無間矣天地之所以為天地聖人之所以為聖人不以其定乎君子之學亦以求定而巳矣故擴然而大公者仁之所以為體也物来而順應者義之所以為用也仁立義行則性定而天下之動一矣所謂貞也夫豈急於外誘之除而反為是憧憧哉然常人之所以不定者非其性之本然也自私以賊夫仁用智以害夫義是以情有所蔽而憧憧耳不知白反以去其所蔽顧以惡外物為心而反求照於無物之地亦見其用力愈勞而燭理愈昩益以憧憧而不自知也艮其背則不自私矣行無事則不用知矣内外雨忘非忘也一循於理不是内而非外也不是内而非外則大公而順應尚何事物之為累哉聖人之喜怒大公而順應天理之極也衆人之喜怒自私而用知人欲之盛也忘怒則公觀理則順二者所以為自反而去蔽之方也夫張子之於道固非後學所敢議然意其彊探力取之意多涵泳完養之功少故不能無疑於此程子以是發之其㫖深哉
  晉城縣令題名記顥自上元主簿為晉城令三年
  古者諸侯之國各有史記故其善惡皆見於後世自秦罷侯置守令則史亦従而廢其後自非傑然有功徳者或記之循吏與夫凶惡殘忍之極者以酷見傳其餘則冺然無聞矣如漢唐之有天下皆數百年其間郡縣之政可書者宜亦多然其見書者率纔數十人使賢者之政不幸而無傳其不肖者復幸而得盖其惡斯與古史之意異矣夫圖治與長久者雖聖知為之且不能倉卒茍簡而就盖必本之人情而為之法度然後可使去惡而従善則其綱紀條教必審定而後下其民之服循漸漬亦必待久乃淳固而不變今之為吏三嵗而代者固已遲之矣使皆知禮義者能自始至即皇皇然圖所施設亦教令未熟民情未孚而更書巳至倘後之人所志不同復有甚者欲新己之政則盡其法而去之其迹固無餘矣而况因循不職者乎噫以易息之政而復無以託其傳則宜其去皆未㡬而善惡無聞焉故欲聞古史之善而不可得則因謂令有題前政之名氏以為記者尚為近古而斯邑無之乃考之案牒訪之吏民纔得自李君而降二十一人第其嵗月之先後而記之俾民觀其名而不忘其政後之人得従而質其是非以為師戒云耳来者請嗣書其次
  程頤字正叔哲宗初用司馬光薦以處士累擢崇政殿說書尋罷紹聖中竄涪州徙峽州頤學本於誠動止語黙一以聖人為師卒得孔孟不傳之學為諸儒倡其言若布帛菽粟知徳者尤尊崇之稱為伊川先生淳祐初従祀孔子廟庭
  上仁宗皇帝書時年十八
  臣伏觀前古聖明之主無不好聞直諌博采芻蕘故視益明而聽益聰紀綱正而天下治昏亂之主無不惡聞過失忽棄正言故視益蔽而聽益塞紀綱廢而天下亂治亂之因未有不由是也伏惟陛下徳侔天地明並日月寛慈仁聖自古無比曷常害一忠臣戮一正士羣臣雖有以言事得罪者旋復拔擢過其分際此千載一遇言事之秋也茍有可以禆聖治何忍黙黙而不言哉臣今竭其愚忠非有斧鉞之虞也所慮進言者至衆豈盡有恥狂愚必多而陛下因謂賤士之言無適用者臣雖披心腹瀝肝膽不見省覽祗成徒為此臣之所懼也倘或陛下少留聖意則非臣之幸實天下之幸臣請自陳所學然後以臣之學議天下之事臣所學者天下大中之道也聖人性之為聖人賢者由之為賢者堯舜用之為堯舜仲尼述之為仲尼其為之也至大其行之也至易三代以上莫不繇之自秦而下衰而不振魏晉之屬去之甚逺漢唐小康行之不醇自古學者衆矣而考其得者盖寡焉道必充於己而後施以及人是故道非大成不茍於用然亦有不私其身應時而作者也出處無常惟義所在所謂道非大成不茍於用顔回曽參之徒是也天之大命在夫子矣故彼得自善其身非至聖人則不出也在於平世無所用者亦然所謂不私其身應時而作者諸葛亮及臣是也亮感先主三顧之義閔生民塗炭之苦思致天下於三代義不得自安而作也如臣者生逢聖明之主而天下有危亂之虞義豈可茍善其身而不以一言悟陛下哉故曰出處無常惟義所在臣請議天下之事不識陛下以今天下為安乎危乎治乎亂乎烏可知危亂而不思救之之道如曰安且治矣則臣請明其未然方今之勢誠何異於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者乎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夏書五子之歌固本之道在於安民安民之道在於足衣食今天下民力匱竭衣食不足春畊而播延息以待一嵗失望便須流亡以此而言本未得為固也臣料陛下仁慈愛民如子必不忍使之困苦一至於是臣竊疑左右前後壅蔽陛下聰明使陛下不得而知今國家財用常多不足不足則責於三司三司責諸路轉運轉運何所出誅剥於民爾或四方有事則多非時配率毒害尤深急令誅求竭民膏血往往破産亡業骨肉離散衆人觀之猶可傷痛陛下為民父母豈不憫哉民無儲備官廪復空臣觀京師縁邊以至天下率無二年之備卒有連嵗凶災如明道中不知國家何以待之明道元二年江淮間大旱種餉皆絶人多流亡饑用疫死者十二三墟里㡬空坐食之卒計踰百萬既無以供費將重斂於民而民己散矣强敵乗隙於外姦雄生心於内則土崩瓦解之勢深可虞也太寧之世聖人猶不忘為備必有九年之蓄以待凶嵗况今百姓困苦愁怨之氣上衝於天災沴凶災是所召也陛下能保其必無乎中民之家有十金之産子孫不能守則人皆謂之不孝陛下承祖宗基業而前有土崩瓦解之勢可不懼哉鄰敵强盛自古無比幸而目前尚守盟誓果能以金帛厭其欲乎能必料其常為今日之計乎則夫㳂邊豈宜無備益以兵則用不足省其戍則力弗支皆非長久之䇿也前者昊賊叛逆西垂用兵數年之間天下大困盖内外經制多失其宜陜西之民苦毒尤甚及多逃散重以軍法禁之以至人心大怨皆有思寇之言悖逆之深不敢以聞聖聽顧恐陛下亦頗知之故曰無恒産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彼庶民者饑寒既切於内父子不相保尚能顧忠義哉非民無良政使然也當時秦中寇盗屢起倘稽撲滅必多響應幸而尋時盡能誅剪秦中自儀渭涇原環慶鎮戎等州暨于靈夏皆有諸𦍑首領太祖開寶八年秦州大石小石族寇土門知州張炳擊走之太宗太平興國二年安家族寇長山廵檢使韋韜擊走之三年秦州諸族數来寇略三陽麻穰弓門等砦監軍巡檢使周承瑨等擊敗之是年又寇八狼砦廵檢劉崇義擊敗之三月小遇冦慶州知州慕容徳豐擊走之尚賴社稷之福西虜亦疲知未可逺圖遂且詭辭稱順向若更相牽制未得休兵内釁將生言之可駭今天下勞弊不比景祐以前復有加曩時之役臣愚切恐不能堪矣况為患者豈止西戎臣每思之神魂飛越不知朝廷議者以為何如亦嘗置之慮乎其謂制之無術乎臣竊謂今天下猶無事人命未甚危陛下宜早警惕於衷思行王道不然臣恐嵗月易失因循不思事勢觀之理無常爾竊惟王道之本仁也臣觀陛下之仁堯舜之仁也然而天下未治者誠繇有仁心而無仁政爾故孟子曰今有仁心仁聞而民不被其澤不可法於後世者不行先生之道也陛下精心庶政常懼一夫不獲其所未嘗以一喜怒殺一無辜官吏有犯入人罪者則終身棄之是陛下愛人之深也然而凶年譏嵗老弱轉死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為盗賊犯刑戮者㡬千萬人矣豈陛下愛人之心哉必謂嵗使之然非政之罪歟則何異於刺人而殺之曰非我也兵也三代之民無是病也豈三代之政不可行於今耶州縣之吏有陷人於辟者陛下必深惡之然而民不知義復迫窮困放辟邪侈而入於罪者非陛下陷之乎必謂其自然則教化聖人之妄言耶天下之治繇得賢也天下不治繇失賢也世不乏賢顧求之之道何如爾今夫求賢本為治也治天下之道莫非五帝三王周公孔子治天下之道也求乎明於五帝三王周公孔子治天下之道者各以其所得大小而用之有宰相事業者使為宰相有卿大夫事業者使為卿大夫有為郡之術者使為刺史有治縣之政者使為縣令各得其任則無職不舉然而天下弗治者未之有也國家取士雖以數科然而賢良方正嵗止一二人而己又所得不過博聞强記之士爾明經之屬惟專念誦不曉義理尤無用者也最貴盛者惟進士科以詞賦聲律為工詞賦之中非有治天下之道也人學之以取科第積日累久至於卿相帝王之道教化之本豈嘗知之居其位責其事業則未嘗學之譬如胡人操舟越客為御求其善也不亦難乎今天下未治誠繇有君而無臣也豈世無人求之失其道爾茍欲取士必得豈無術哉王道之不行二千年矣後之愚者皆云時異事變不可復行此則無知之深也然而人主往往惑於其言今有人得物於道示玉工曰玉也示衆人曰石也則將以玉工為是乎以衆人為然乎必以玉工為是矣何則識與不識也聖人垂教思以治後世而愚者謂不可行於今則將守聖人之道乎従衆人之言乎謂衆人以王道可行則猶詰瞽者以五色之鮮詢聾者以八音之美其曰不然宜也彼非憎五色而惡八者聞見限也臣觀陛下之心非不憂慮天下也以陛下憂慮天下之心以行王道豈難乎哉孟子曰以齊王猶反手也又曰師文王大國五年小國七年必為政於天下矣以諸侯之之位一國之地五年可以王天下况陛下居天子之尊令行四海如風之動茍行王政奚啻反手之易哉昔者大禹治水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思以利天下雖勞苦不避也今陛下行王政非有苦身體勞思慮之難也何憚而不為哉孝經曰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匹夫猶當行道以顯父母况陛下貴為天子豈不發憤求治思齊堯舜納民仁夀上光祖考垂休無窮凡所謂孝無大於此者也臣以謂治今天下猶理亂絲非持其端條而舉之不可得而治也故臣前所陳不及歴指政治之闕但見有危亂之虞救之當以王道也然而行王之道非可一二而言願得一面天顔罄陳所學如或有取陛下其置之左右使盡其誠茍實可用陛下其大用之若行而不效當服罔上之誅而不虚受陛下爵禄也昔漢武笑齊宣不行孟子之説自致不王而不用仲舒之䇿隋文笑漢武不用仲舒之䇿不致於道而不聽王通之言二主之昏料陛下亦嘗笑之矣臣雖不敢望三子之賢然臣之所學三子之道也陛下勿使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則天下不勝幸甚
  代彭思永論濮王典禮英宗初立議追尊生父濮安懿王允讓翰林學士王珪等謂宜稱皇伯㕘知政事歐陽修引喪服大記云為人後者為其父母降服期是服可降而父母之名不可没也臺諫羣起非之治平三年正月皇太后手詔下中書濮王譙國夫人王氏襄國夫人韓氏仙游縣君任氏皇帝可稱親濮王稱皇夫人並稱后御史吕誨等力言不可皆斥去彭思永者字季長廬陵人由進士累官侍御史以言事謫時召為御史中丞上疏極諫而伊川為之屬草
  伏見近日以濮王稱親事言事之臣奏章交上中外論議沸騰此盖執政大臣違亂典禮左右之臣不能開陳理道而致陛下聖心疑惑大義未明臣待罪憲府不得不為陛下辨明其事竊以濮王之生陛下而仁宗皇帝以陛下為嗣承祖宗大統則仁廟陛下之皇考陛下仁廟之適子濮王陛下所生之父於屬為伯陛下濮王出繼之子於屬為姪此天地大義生人大倫如乾坤定位不可得而變易者也固非人意所能推移茍亂大倫人理滅矣陛下仁廟之子則曰父曰考曰親乃仁廟也若更稱濮王為親是有二親則是非之理昭然自明不待辨論而後見也然而聖意必欲稱之者豈非陛下大孝之心義雖出繼情厚本宗以濮王實生聖躬曰伯則無以異於諸父稱王則不殊於臣列思有以尊大使絶其等倫如此而已此豈陛下之私心哉盖大義所當典禮之正天下之公論而執政大臣不能將順陛下大孝之心不知尊崇之道乃以非禮不正之道上累濮王致陛下於有過之地失天下之心詒亂倫之咎言事之臣又不能詳據典禮開明大義雖知稱親之非而不知為陛下推所生之至恩明尊榮之正禮使濮王與諸父夷等無有殊别此陛下之心所以難安而重違也臣以為所生之父至尊至大雖當專意於正統豈得盡絶於私恩故所繼主於大義所生存乎至情至誠一心盡父子之道大義也不忘夲宗盡其恩義至情也先王制禮本縁人情既明大義以正統緒復存至情以盡人心是故在喪服恩義别其所生盖明至重與伯叔不同也此乃人情之順義理之正行於父母之前亦無嫌間至於名稱統緒所繫若其無别斯亂大倫今濮王陛下之所生義極尊重無以復加以親為稱有損無益何哉親與父同而所以不稱父者陛下以身繼大統仁廟父也在於人倫不可有貮故避父而稱親則是陛下明知稱父為决不可也既避父而稱親則是親與父異此乃下人以邪說惑陛下言親意非一不止謂父臣以謂取父義則與稱父正同决然不可不取父義則其稱甚輕今宗室疎逺卑幼悉稱皇親加於所生深恐非當孝者以誠為本乃以疑似無正定之名黷於所尊體屬不恭義有大害稱之於仁廟乃有嚮背之嫌去之於濮王不損所生之重絶無小益徒亂大倫臣料陛下之意不必須要稱親止為不加殊名無以别於臣列臣以為不然推所生之義則不臣自明盡致恭之禮則其尊可見况當揆量事體别立殊稱要在得盡尊崇不愆禮典言者皆欲以髙官大國加於濮王此甚非知禮之言也先朝之封豈陛下之敢易爵秩之命豈陛下之敢加臣以為當以濮王之子襲爵奉祀尊稱濮王為濮國太王如此則夐然殊號絶異等倫凡百禮數必皆稱情請舉一以為率借如既置嗣襲必伸祭告當曰姪嗣皇帝某敢昭告於皇伯父濮國太王自然在濮王極尊崇之道於仁皇無嫌貮之失天理人心誠為允合不獨正今時之事可以為萬世之法復恐議者以太字為疑此則不然盖繫於濮國下自於大統無嫌今親之稱大義未安言事者論别不己前者既去後者復然雖使臺臣不言百官在位亦必繼進理不可奪勢不可遏事體如此終難固持仁宗皇帝在位日久海㝢億兆涵被仁恩陛下嗣位之初功徳未及天下而天下傾心愛戴者以陛下仁廟之子也今復聞以濮王為親含生之類發憤痛心盖天下不知陛下之孝事仁宗皇帝格於天地尊愛濮王之意非肯以不義加之但見誤致名稱所以深懷疑慮謂濮王既復稱親則仁廟不言自絶羣情訩懼異論喧囂夫王者之孝在乎得四海之歡心胡為以不正無益之稱使億兆之口指斥謗讟致濮王之靈不安於上臣料陛下仁孝豈忍如斯皆由左右之臣不能為陛下開明此理在於神道不逺人情故先聖謂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設如仁皇在位濮王居藩陛下既為冢嗣復以親稱濮王則仁皇豈不震怒濮王豈不側懼是必君臣兄弟立致釁隙其視陛下當何如也神靈如在亦豈不然以此觀之陛下雖加名稱濮王安肯當受伏願陛下深思此禮去親之文以明示天下則祖宗濮王之靈交歡於上皆當垂祐陛下享福無窮率土之心翕然慰悅天下化徳人倫自正大孝之名光於萬世矣疏入英宗感其至切垂欲施行而中書持之甚力卒不果神宗即位御史蔣之竒糾歐陽修隂事挽思永自助思永言隂事非外人所知但言其首建濮議違典禮以犯衆怒出知黄州
  上太皇太后書頤在治平元豐間大臣屢薦皆不起至是司馬光吕公著共疏其行誼曰伏見河南處士程頤力學好古安貧守節言必忠信動遵禮度年踰五十不求仕進真儒者之髙蹈聖世之逸民望擢以不次使士類有所矜式詔以為西京國子監教授力辭尋召為祕書監校書郎至闕下召對頤上書○英宗后髙氏神宗立上尊號曰皇太后哲宗立加上尊號曰太皇太后
  臣應命到闕䝉恩授館職方以義辭遂䝉召對親奉徳音擢置經筵事出望外惘然驚惕臣切内思儒者得以道學輔人主盖非常之遇尚慮陛下貪賢樂善果於取人知之或未審也故又進其狂言以覬詳察陛下不以為妄臣於是受命供職夙夜畢精竭慮惟欲主上徳如堯舜異日天下享堯舜之治廟社固無窮之基乃臣之心也伏以太皇太后陛下心存至公躬行大道開納忠信委用耆徳不止維持大業且欲興致太平前代英主所不及也但能日慎一日天下之事不足慮也臣以為今日至大至急為宗社生靈久長之計惟是輔養上徳而己歴觀前古輔養幼主之道莫備於周公周公之為萬世之法也臣願陛下擴髙世之見以聖人之言為必可信先王之道為可必行勿狃滯於近規勿遷惑於衆口古人所謂周公豈欺我哉周公作立政之書舉言常伯常任至於綴衣虎賁以為知恤者鮮常伯常所長事常任常所委任綴衣掌衣服虎責掌射御皆左右近臣宜得其人知恤者鮮言知憂得其人者少一篇之中丁寧重複惟在此一事而巳書又曰僕臣正厥后克正又曰后徳惟臣不徳惟臣又曰侍御僕従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欽皆冏命之辭是古人之意人主跬步不可離正人也盖所以涵養氣質薰陶徳性故能習與智長化與心成後世不復知此以為人主就學所以涉書史覽古今也不知涉書史覽古今乃一端爾若止於如是則能文宫人可備勸講知書内侍可充輔道何用設官職精求賢徳哉大抵人主受天之命禀賦自殊歴考前史帝王才質鮮不過人然而完徳有道之君至少其故何哉皆輔養不得其道而位勢使之然也伏惟皇帝陛下天資粹美徳性堅厚必為有宋令主但恨輔養之道有未至爾臣供職以来六侍講筵但見諸臣拱手黙坐當講者立案傍解釋數行而退如此雖彌年積嵗所益㡬何與周公輔成王之道殊不同矣或以為主上方幼神宗崩太子嗣位年十嵗且當如此此不知本之論也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學之法以豫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至便當以格言至論日陳於前雖未曉知且當薰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習若固有之雖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為之不豫及乎稍長私意偏好生於内衆口辯言鑠於外欲其純完不可得也故所急在先入豈有太早者乎或又以為主上天資至美自無違道不須過慮此尤非至論夫聖莫聖於舜而禹皋陶未嘗忘規戒至曰無若丹朱好慢遊作傲虐且舜之不為慢遊傲虐雖至愚亦當知之豈禹而不知乎盖處崇髙之位儆戒之道不得不如是也且人心豈有常哉以唐太宗之英睿躬歴艱難力平禍亂年亦長矣始惡隋煬侈麗毁其層樓廣殿不六七年復欲治乾陽殿是人心果可常乎所以聖賢雖明盛之際不廢規戒為慮豈不深逺也哉况冲幼之君閑邪拂違之道可少懈乎伏自四月末間以盛暑罷講比至中秋盖踰三月古人欲旦夕承弼出入起居而今乃三月不一見儒臣何其與古人之意異也今士大夫子弟亦不肯使經時累月不親儒士初秋漸凉臣欲乞於内殿或後苑清凉處召見當日講官俾陳說道義縦然未有深益亦使天下知太皇太后用意如此又一人獨對與衆見不同自然情意易通不三五次便當習熟若不如此漸致待其自然是輔道官都不為力將安用之將来伏假既開且乞依舊輪次直日所貴常得一員獨對開發之道盖自有方朋習之益最為至切故周公輔成王使伯禽與之處聖人所為必無不當直廟使蔡伯希侍仁宗乃師古也大中祥符八年以童子蔡伯希為秘書省正字其父龜従為校書郎伯希家本福州隨父至京師裁四嵗誦詩百餘篇直宗召見應對周詳所誦精習因命以官臣欲乞擇臣僚家子弟十嵗己上十二己下端謹頴悟者三人侍上左右上所讀之書亦使讀之辨色則入昏而罷歸當令二人侍一人更休毎人擇有年宫人内臣二人隨逐看承不得暫離常情笑語亦勿禁止惟須言語必正舉動必莊仍使日至資善堂呈所習業講官常加教勸使知嚴憚年纔十三便令罷去嵗月之間自覺其益自来宰臣十日一至講筵亦止於黙坐而己又間日講讀則史官一人立侍史官之職言動必書施於視政時則可經筵講肄之所乃燕處也主上方問學之初宜心泰體舒乃能悦懌今則前對大臣動虞有失旁立史官言出輒書使上欲遊其志得乎欲發於言敢乎深妨問學不得不改欲乞持降指揮宰臣一月兩次與文彦博同赴經筵元祐初文彦博平章軍國重事六日一朝一月兩赴經筵遇宰臣赴日即乞就崇政殿講說因令史官入侍崇政殿說書之職置来已久乃是講說之所漢唐命儒士講論亦多在殿上盖故事也邇英殿廹狹講讀官内臣近三十人在其中四月間尚未甚熱而講官巳流汗况主上氣體嫩弱豈得為便春夏之際人氣蒸薄深可慮也祖宗之時偶然在彼執為典故殊無義理欲乞今後只於延和殿講讀後楹垂簾簾前置御座太皇太后毎遇政事稀簡聖體康和時至簾下觀講官進說不惟省察主上進業於陛下聖聰未必無補兼講官輔道之間事意不少有當奏禀便得上聞亦不可煩勞聖躬限以日數但旬月之間意適則往可也今講讀官共五人四人皆兼要職獨臣不領别官近復差修國子監太學條制是亦兼他職也乃無一人專職輔道者執政之意可見也盖惜人材不欲使之閒爾又以為雖他職不妨講讀此尤不思之甚也不敢言告君之道只以告衆人言之夫告於人者非積其誠意不能感而入也聖人以蒲盧喻教謂其誠化之也今夫鍾怒而擊之則武悲而擊之則哀誠意之感而入也告於人亦如是古人所以齋戒而告君者何謂也臣前後兩得進講未嘗敢不宿齋豫戒潛思存誠覬感動於上心若使營營於職事紛紛其思慮徒至上前然後善其辭說徒以頰舌感人不亦淺乎此理非知學者不能曉也道衰學廢世俗何嘗聞此雖聞之必以為迂誕陛下髙識逺見當䝉鑒知以朝廷之大人主之重置二三臣專職輔道極非過當今諸臣所兼皆要官若未能遽罷且乞免臣修國子監條制俾臣夙夜精思竭誠專在輔道不惟事理當然且使天下知朝廷以為重事不以為閒所也陛下擢臣於草野之中盖以其讀聖人書聞聖人道臣敢不以其所學上報聖明竊以聖人之學不傳久矣臣幸得之於遺經不自量度以身任道天下駭笑者雖多而近年信従者亦衆方將區區駕其說以示學者覬能傳於後世不虞天幸之至得備說於人主之側使臣得以聖人之學上沃聖聰則聖人之道有可行之望豈特臣之幸哉如陛下未以臣言為信何不一賜訪問臣當陳聖學之端緒發至道之淵微陛下聖鑒髙明必䝉照納如其妄偽願従誅殛臣愚不任懇悃惶懼待罪之至
  論經筵第一劄子頤既授崇政殿說書上言
  臣伏觀自古人君守成而致盛治者莫如成王成王之所以成徳繇周公之輔養昔者周公輔成王幼而習之所見必正事所聞必正言左右前後皆正人故習與知長化與心成今士大夫家善教子弟者亦必延明徳端方之士與之居處使之薰染成性故曰少成若天性習慣如自然伏以皇帝陛下春秋之富雖睿聖之資得於天禀而輔養之道不可不至所謂輔養之道非謂詔告以言過而後諫也在涵養薰陶而己大率一日之中親賢士大夫之時多親寺人宫女之時少則自然氣質變化徳器成就欲乞朝廷慎選賢徳之士以侍勸講講讀既罷常留二人直日夜則一人直宿以備訪問皇帝習讀之暇游息之問時於内殿召見従容宴語不獨漸磨道義至於人情物態稼穡艱難久自然通逹比之常在深宫之中為益豈不甚大竊聞間日一開經筵講讀數行羣官列侍儼然而退情意略不相接如是而責輔養之功不亦難乎今主上幼冲太皇太后慈愛亦未敢便乞頻出但時見講官久則自然接熟大抵與近習處久熟則生䙝慢與賢士大夫處久熟則生愛敬此所以養成聖徳為宗社生靈之福天下之事無急於此取進止
  論經筵第二箚子
  臣聞三代之前人君必有師傅保之官師道之教訓傅傅其徳義保保其身體後世作事無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規過而不知養徳傅徳義之道固已疎矣保身體之法復無聞焉伏惟太皇太后陛下聰明睿哲超越前古皇帝陛下春秋之富輔養之道當法先王臣以為傅徳義者在乎防見聞之非節嗜欲之過保身體者在乎適起居之宜存畏慎之心臣欲乞皇帝左右扶侍祇應宫人内臣並選年四十五己上厚重小心之人服用器玩皆須樸質一應乖巧奢麗之物不得至於上前要在侈靡之物不接於目淺俗之言不入於耳及乞擇内臣十人充經筵官應以伺候皇帝起居凡動息必使經筵官知之有剪桐之戲則隨事箴規違持養之方則應時諫止調䕶聖躬莫過於此取進止頤毎進講色甚莊繼以諷諫聞帝在宫中盥而避蟻問有是乎帝曰然誠恐傷之耳頤曰推此心以及四海帝王之要道也帝嘗憑檻偶折栁技頤正色曰方春時和萬物發生不當輕有所折以傷天地之和帝頷之
  易傳序頤嘗言今農夫祈雨深耕易耨播種五穀吾得而食之百工技藝作為器物吾得而用之介冑之士被堅持銳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無功澤及人而浪度嵗月晏然為天地間一蠧惟綴緝聖人遺書庶㡬有補於是作易春秋傳
  易變易也隨時變易以従道也其為書也廣大悉備將以順性命之理通幽明之故盡事物之情而示開物成務之道也聖人之憂患後世可謂至矣去古雖逺遺經尚存然而前儒失意以傳言後學誦言而忘味自秦而下盖無傳矣予生千餘載之後悼斯文之湮晦將俾後人沿流而求源此傳所以作也易有聖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辭以動者尚其變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備於辭推辭考卦可以知變象與占在其中矣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得於辭不逹其意者有矣未有不得於辭而能通其意者也至微者理也至著者象也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觀㑹通以行其典禮則辭無所不備故善學者求言必自近易於近者非知言者也予所傳者辭也由辭以得意則在乎人焉張載嘗坐虎皮講易京師聽従者甚衆一夕二程至與論易次日語人曰比見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輩可師遂撤坐罷講
  春秋傳序
  天之生民必有出類之才起而君長之治之而爭奪息導之而生養遂教之而倫理明然後人道立天道成地道平二帝而上聖賢世出隨時有作順乎風氣之宜不先天以治人各因時而立政暨乎三王迭興三重既備子丑寅之建正忠質文之更尚人道備矣天運周矣聖王既不復作有天下者雖欲倣古之迹亦私意妄為而巳事之繆秦至以建亥為正道之悖漢專以智力持世豈復知先王之道也哉夫子當周之末以聖人不復作也順天應時之治不復有也於是作春秋為百王不易之大法先儒之傳曰游夏不能贊一辭辭不待贊也言不能與於斯耳斯道也惟顔子嘗聞之矣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此其凖的也後世以史視春秋謂褒善貶惡而巳至於經世之大法則不知也春秋大義數十其義雖大炳如日星乃易見也惟其微辭隠義時措従宜者為難知或抑或縦或與或奪或進或退或微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之中寛猛之宜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也夫觀百物而後識化工之神聚衆材而後知作室之用於一事一義而欲窺聖人之用非上智不能也故學春秋者必優游涵泳黙識心通然後能造其微後王知春秋之義則雖徳非禹湯尚可以法三代之治自秦而下其學不傳予悼夫聖人之志不明於後世也故作傳以明之俾後人通其文而求其義得其志而用其法則三代可復也是傳也雖未能極聖人之藴奥庶㡬學者得其門而入也
  答朱長文書長文字伯源蘇州人元祐中起教授於鄉召為文學博士遷祕書省正字
  相去之逺未知何日復為㑹合人事固難前期也中前奉書以足下心虚氣損奉勸勿多作詩文而見答之辭乃曰為學上能探古先之陳迹綜羣言之是非欲其心通而黙識之固未能也又曰使後人見之猶庶㡬曰不忘乎善也茍不如是誠懼没而無聞焉此為學之末宜兄之見責也使吾日聞夫子之道而忘乎此豈不善哉此疑未得為至當之言也頤於朋友間其問不切切者未嘗敢語也以足下處疾罕與人接渇聞議論之益故因此可論而為吾弟盡其說庶㡬有小補也向之云無多為文與詩者非止為傷心氣也直以不當輕作爾聖賢之言不得己也盖有是言則是理明無是言則天下之理有闕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則生人之道有不足矣聖人之言雖欲己得乎然其包涵盡天下之理亦甚約也後之人始執巻則以文章為先平生所為動多於聖人然有之無所補無之亦無所闕乃無用之贅言也不止贅而巳既不得其要則離真失正反害於道必矣詩之盛莫如唐人善論文莫如韓愈愈之所稱獨髙李杜二子之詩存者千篇皆吾弟所見也可考而知矣茍足下所作皆合於道足以輔翼聖人為教於後乃聖賢事業何得為學之末乎頤何敢以此奉責又言欲使後人見其不忘乎善人能為合道之文者知道者也在知道者所以為文之心乃非區區懼其無聞於後欲使後人見其不忘乎善已也此乃世人之私心也夫子疾没世而名不稱焉疾没身無善可稱云爾非謂疾無名也名者可以厲中人君子所存非所汲汲又云上能探古先之陳迹綜羣言之是非欲其心通黙識固未能也夫心通乎道然後能辨是非如持權衡以較輕重孟子所謂知言是也揆之以道則是非了然不待精思而後見也學者當以道為本心不通於道而較古人之是非猶不持權衡而酌輕重竭其目力勞其心智雖使時中亦古人所謂億則屢中君子不貴也臨紙遽書不復思繹故言無次序辭過煩矣理或未安却請示下足以代面話
  顔子所好何學論濓溪周惇頤掾南安時程珦通判軍事視其氣貌非常人使二子顥頤往受學敦頤毎令尋孔顔樂處所樂何事頤年十八游太學見胡瑗問諸生以顔子所好何學頤答曰學以至聖人之道也聖人可學而至歟曰然又問學之道如何頤因作此
  聖人之門其徒三千獨稱顔子為好學夫詩書六藝七十子非不習而通也然則顔子所獨好者何學也學以至聖人之道也聖人可學而至歟曰然學之道何如曰天地儲精得五行之秀者為人其本也真而靜其未發也五性具焉曰仁義禮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觸其形而動於中矣其中動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樂愛惡欲情既熾而益蕩其性鑿矣是故覺者約其情使合於中正其心養其性故曰性其情愚者則不知制之縦其情而至於邪僻梏其性而亡之故曰情其性凡學之道正其心養其性而己中正而誠則聖矣君子之學必先明諸心知所養然後力行以求至所謂自明而誠也故學必盡其心盡其心則知其性知其性反而誠之聖人也故洪範曰思曰睿睿作聖誠之之道在乎信道篤信道篤則行之果行之果則守之固仁義忠信不離乎心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出處語黙必於是久而弗失則居之安動容周旋中禮而邪僻之心無自生矣故顔子所事則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仲尼稱之則曰得一善則拳拳服膺而勿失之矣又曰不遷怒不貮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此其好之篤學之之道也視聽言動皆禮矣所異於聖人者盖聖人則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従容中道顔子則必思而後得必勉而後中故曰顔子之與聖人相去一息孟子曰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謂神顔子之徳可謂充實而有光輝矣所未至者守之也非化之也以其好學之心假之以年則不日而化矣故仲尼曰不幸短命死盖傷其不得至於聖人也所謂化之者入於神而自然不思而得不勉而中之謂也孔子曰七十而従心所欲不踰矩是也或曰聖人生而知之者也今謂可學而至其有稽乎曰然孟子曰堯舜性之也湯武反之也性之者生而知之者也反之者學而知之者也又曰孔子則生而知也孟子則學而知也後人不逹以為聖本生知非學可至而為學之道遂失不求諸己而求諸外以博聞强記巧文麗辭為工榮華其言鮮有至於道者則今之學與顔子所好異矣瑗得其文大驚異之即延見處以學職
  明道先生墓表
  先生名顥字伯淳𦵏於伊川潞國太師文彦博題其墓曰明道先生弟頤序其所以而刻之石曰周公没聖人之道不行孟軻死聖人之學不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真儒無善治士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後無真儒天下貿貿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先生生千四百年之後得不傳之學於遺經志將以斯道覺斯民天不憗遺哲人早世鄉人士大夫相與議曰道之不明也久矣先生出掲聖學以示人辨異端闢邪說開歴古之沉迷聖人之道得先生而復明為功大矣於是帝師採衆議而為之稱以表其墓學者之於道知所嚮然後知斯人之為功知所至然後知斯名之稱情山可夷谷可堙明道之名萬古而長存勒石墓傍以詔後人元豐乙丑十月戊子書
  楊時字中立南劍將樂人舉進士歴官至工部侍郎師事二程子著書講學世稱為龜山先生朱熹張栻之學得程氏之正原委脉絡皆出於時
  論王安石邪說疏靖康元年五月時為國子祭酒上
  蔡京用事二十餘年蠧國害民㡬危宗社人所切齒而論其罪者莫知其所本也盖京以繼述神宗為名實挾王安石以圖身利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配饗孔子廟庭安石以元祐元年卒贈太傳紹聖中諡曰文配享神宗廟庭崇寧三年又配食文宣王廟列於顔孟之次追封舒王今日之禍實安石有以啟之謹按安石挾管商之術飾六藝以文姦言變亂祖宗法度當時司馬光己言其為害當見於數十年之後今日之事若合符契其著為邪說以塗學者耳目而敗壞其心術者不可縷數姑即一二事明之昔神宗嘗稱美漢文惜百金以罷露臺安石乃言陛下若能以堯舜之道治天下雖竭天下以自奉不為過守財之言非正理曽不知堯舜茅茨土階禹曰克儉於家則竭天下以自奉者必非堯舜之道其後王黼以應奉花石之事竭天下之力事在徽宗時號為享上實安石有以倡之也釋鳬鷖守成之詩大雅鳬鷖篇小序守成也於末章則謂以道守成者役使羣衆泰而不為驕宰制萬物費而不為侈孰𡚁𡚁然以愛為事詩之所言正謂能持盈則神祇祖考安樂之而無後艱爾自古釋之者未有泰而不為驕費而不為侈之說也安石獨倡為此說以啟人主之侈心後蔡京輩輕費妄用以侈靡為事安石邪説之害如此伏望追奪王爵明詔中外毁去配享之像使邪說淫辭不為學者之惑疏上安石遂降従祀之列士之習王氏學取科第者巳數十年不復知其非忽聞以為邪說議論紛然諌官馮澥力主王氏上疏詆時㑹學舍中有紛争者有㫖學官並罷時亦罷祭酒時又言元祐黨籍中惟司馬光一人獨褒顯而未及吕公著韓維范純仁吕大防安燾輩建中初言官陳瓘巳褒贈而未及鄒浩於是元祐諸臣皆次第爵復
  答陳瑩中書
  辱示法界三門大㫖引據精博極儒佛之奥使蔽陋者與聞焉幸甚幸甚然其間鄙意有疑者敢不請繫辭曰爻有等故曰物物相雜故曰文賁之彖曰柔来而文剛分剛上而文柔剛柔相雜賁之所以為文也白賁受色者也賁無色色色者也惟有質為能受惟無色為能賁爻之辭曰白賁賁上九爻辭而卒乃曰賁無色雜卦傳斯謂之普融可也以文㑹友以友輔仁此學者之事而巳謂之㑹色歸空吾儒之書或恐無此意也孟子曰固哉髙叟之為詩也則為詩猶有得失焉為之髙叟是固而己非知詩者則為之一言恐未足以蔽二南也孔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則二南固在其中矣恐不須他求也顔淵三月不違實非由仁者盖有時而違也然而其復不逺矣故以復之初爻當之復之未逺也見繫辭坤之初六曰履霜堅冰至夫坤之初隂始凝也未至乎堅冰矣而卒乎堅冰者理之必至也辨之者不於始凝之時而於堅冰而後辨則鮮不及矣若魯昭公髙貴鄉公是也魯昭公欲伐季氏子家子曰季氏得民久君無多辱不従遂伐季氏孟氏伐公徒公奔於齊遂以失國魏髙貴郷公欲討司馬昭尚書王經曰權在其門為日久矣毋乃欲除疾而更深之耶不聴卒見弑於成濟此二爻以禹稷顔淵出入徃来之事當之亦恐不相似也夫乾一變而為姤五變而為剥坤一變而為復五變而為夬復者陽之来而剥者隂之極也陽極生隂隂極生陽故剥窮而反反而復隂極故也竊意剥者其乾之終乎自古亂臣賊子其初豈冇意哉馴致其道以至於此耳故易於小人㡬微之際毎致意焉姤之辭曰女壯勿用取女姤之初隂始生也女也者隂始生之象也始生未至於壯也而有壯之道焉猶坤所謂履霜堅冰至也故曰勿用取女盖取之則引而與之齊引而與之齊則終末如之何也己昔陽城之於唐其任職非不久也其初裴延齡未用也不於未壯之時止之至天子將用為相乃欲取白麻裂之而哭於庭豈不晩乎夫白麻王言也不可裂天子之庭非哭所也以是而處昏主亂相之間其免也幸而已矣故姤之初六曰繫於金柅盖於其未壯而止之使勿行也與坤初六異矣坤之文言曰履霜堅冰至盖言順也而其卒也有疑陽之戰順而無以止之故也自姤至於剥隂之進極矣坤順而艮止剥之所以成象也觀剥之象則知所以治剥矣故曰順而止之觀象也君子尚消息盈虚天行也剥卦彖辭消息盈虚天且不能暴為之而况於人乎然君子之尚消息盈虚無時而不然獨於剥言之者盖君子小人相為消長至剥而極矣此成敗之機而邦之興喪繫焉雖動息語黙之微一失其機不可復救矣况施於事乎東漢之衰君子欲以力勝之引姦凶而授之柄卒至乎俱傷兩敗而國隨以亡不知此故也後之治剥者可不監之哉至於夬則陽之進極矣君子衆而小人獨其夬之易矣然疾之已甚亂也故莧陸夬夬雖中行僅无咎而巳未光也况過之乎夬九五莧陸夬夬中行无咎象曰中末光也當是時若禹之班師可也夫亂世不可無君子治世不能無小人特其消長異耳此天地之義隂陽之理也故治世能使小人不為惡而巳不能絶之使無也此處夬之道也承示諭坤復之義故輒及此以取質左右髙明以為何如或未中理幸明教我
  范育神宗時為御史時王安石欲用秀州推官李定為御史育與御史林旦薛昌朝共劾定不孝皆罷
  正䝉序張載屏居南山下左右簡編俯而讀仰而思有得則書之或中夜起坐取燭以書既成示門人曰此書予歴年致思之所得其言殆於前聖合大要發端示人而己
  子張子校書崇文未伸其志退而寓於大白之隂横渠之陽潛心天地㕘聖學之源七年而道益明徳益尊著正䝉書數萬言而未出也間因問答之言或窺其一二熙寧丁巳嵗天子召以為禮官至京師予始受其書而質問焉其年秋夫子復西歸没於驪山之下門人遂出其書傳者寖廣至其疑義獨無従取正十有三年於兹矣痛乎微言之將絶也友人蘇子季明離其書為十七篇以示子昔者夫子之書盖未嘗離也故有枯株晬盤之說横渠曰吾作是書譬之枯株根本枝葉莫不悉備充榮之者在人功而已又如晬盤示兒百物具在顧取之者何如爾然斯言也豈待好之者充且擇歟特夫子之所居也今也離而為書以推明夫子之道質萬世之傳予無加損焉爾惟夫子之為此書也有六經之未載聖人之所不言或者疑其盖不必道若清虚一大之語張子以清虚一大為萬物之源言性體也適將取訾於末學予則異焉自孔孟沒學絶道喪千有餘年處士横議異端間作若浮屠老子之書天下共傳與六經並行而其徒侈其說以為大道精微之理儒家之所不能談必取吾書為正世之儒者亦自許曰吾之六經未嘗語也孔孟未嘗及也従而信其書宗其道天下靡然同風無敢置疑於其間况能奮一朝之辯而與之較是非曲直乎哉子張子獨以命世之宏才曠古之絶識㕘之以博聞强記之學質之以稽天窮地之思與堯舜孔孟合徳乎千載之間閔乎道之不明斯人之迷且病天下之理冺然其將滅也故為此言與浮屠老子辯夫豈好異乎哉盖不得已也浮屠以心為法以空為真故正䝉闢之以天理之大又曰知虚空即氣則有無隠顯神化性命通一無二老子以無為為道故正䝉闢之曰不有兩則無一至於談死生之際曰輪轉不息能脱是者則無生滅或曰久生不死故正䝉闢之曰太虚不能無氣氣不能不聚而為萬物萬物不能不散而為太虚夫為是言者豈得巳哉使二氏者真得至道之要不二之理則吾何為紛紛然與之辯哉其為辯者正欲排邪說歸至理使萬世不惑而已使彼二氏者天下信之出於孔子之前則六經之言有不道者乎孟子尚勤勤闢楊朱墨翟矣若浮屠老子之言聞乎孟子之耳焉有不闢之者乎故予曰正䝉之言不得已而云也嗚呼道一而己亘萬世窮天下理有易乎是哉語上極乎髙明語下涉乎形氣語大至於無間語小入於無朕一有窮而不通則於理為妄故正䝉之言髙者抑之卑者舉之虚者實之礙者通之衆者一之合者散之要之立乎大中至正之矩天之所以運地之所以載日月之所以明鬼神之所以幽風雲之所以變江河之所以流物理以辨人倫以正造端者微成能者著知徳者崇就業者廣本末上下貫乎一道過乎此者淫遁之狂言也不及乎此者邪詖之卑説也推而放諸有形而凖推而放諸無形而凖推而放諸至動而凖推而放諸至靜而凖無不包矣無不盡矣無大可過矣無細可遺矣言若是乎其至矣聖人復起有無間乎斯文矣元祐丁夘嵗予居太夫人憂蘇子又以其書屬余為之序泣血受書三年不能為一辭今也去喪而不死尚可不為夫子言乎雖然爝火之微培塿之塵惡乎助太陽之光而益泰山之髙乎盖有不得黙乎云爾則亦不得黙乎云爾門人范育謹序










  御選古文淵鑒巻四十六
<集部,總集類,御選古文淵鑒>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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