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抱軒詩文集 (四部叢刊本)/文集六

文集五 惜抱軒詩文集 文集六
清 姚鼐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文集七

惜抱軒文集六

  答翁學士書

鼐再拜謹上覃谿先生几下昨相見承敎勉以爲文之

法蚤起又得手書勸掖益至非相愛深欲增進所不逮

曷爲若此鼐誠感荷不敢㤀雖然鼐聞今天下之善射

者其法曰平肩臂正脰𦝫以上直𦝫以下反句磬折支

左詘右其釋矢也身如槁木苟非是不可以射師弟子

相授受皆若此而已及至索倫蒙古人之射傾首欹肩

僂背發則口目皆動見者莫不笑之然而索倫蒙古之

射遠貫深而命中世之射者常不逮也然則射非有定


法亦明矣夫道有是非而技有美惡詩文皆技也技之


精者必近道故詩文美者命意必善文字者猶人之言


語也有氣以充之則觀其文也雖百世而後如立其人


而與言於此無氣則積字焉而已意與氣相御而爲辭


然後有聲音節奏高下抗墜之度反復進𨓆之態采色


之華故聲色之美因乎意與氣而時變者也是安得有


定法哉自漢魏晉宋齊梁陳隋唐趙宋元明及今日能


爲詩者殆數千人而最工者數十人此數十人其體製


固不同所同者意與氣足主乎辭而已人情執其學所

從入者爲是而以人之學皆非也及易人而觀之則亦

然譬之知擊棹者欲廢車知操轡者欲廢舟不知其不

可也鼐誠不工於詩然爲之數十年矣至京師見諸才


賢之作不同夫亦各有所善也就其常相見者五六人


皆鼐所欲取其善以爲師者雖然使鼐舍其平生而惟

一人之法則鼐尙未知所適從也承先生吐胷臆相敎


而鼐深蓄所懐而不以陳是欺也竊所不敢故卒布其

愚伏惟諒察


  復張君書


辱書諭以入都不可不速嘉誼甚荷以僕騃蹇不明於

古不通於時事又非素習熟於今之賢公卿與  上

共進𨓆天下人材者顧蒙識之於儔人之中舉纖介之

微長掩愚謬之大罪引而掖焉欲進諸門牆而登之淸

顯雖微君惠告僕固媿而仰德久矣僕聞蘄於已者志

也而諧於用者時也士或欲匿山林而羈於紱冕或心

趨殿闕而不能自脫於田舍自古有其志而違其事者

多矣故鳩鳴春而隼擊於秋鱣鮪時涸而鮒䱉遊言物

各有時宐也僕少無巖穴之操長而役於塵埃之內幸

遭 淸時附羣賢之末三十而登第躋於翰林之署而

不克以居浮沈部曹而無才傑之望以久次而始遷値

  天子啟秘書之館大臣稱其觕解文字而使舍吏

事而供書局其爲幸也多矣不幸以疾歸又不以其遠

㤀之爲奏而揚之於  上其幸抑又甚焉士苟獲

是幸雖聾瞶猶將聳耳目而奮雖跛躃猶將振足而起

也而況於僕乎僕家先世常有交裾接迹仕於朝者今

者常參官中乃無一人僕雖愚能不爲門戶計耶孟子

曰孔子有見行可之仕於季桓子是也古之君子仕非

苟焉而已將度其志可行於時其道可濟於衆誠可矣

雖遑遑以求得之而不爲慕利雖因人驟進而不爲貪

榮何則所濟者大也至其次則守官攄論微補於國而

道不章又其次則從容進𨓆庶免恥辱之大咎已爾夫

自聖以下士品𩔖萬殊而所處古今不同勢然而揆之

於心度之於時審之於已之素分必擇其可安於中而

後居則古今人情一而已夫朝爲之而暮悔不如其弗

爲遠欲之而近憂不如其弗欲易曰飛鳥以凶詩曰卬

須我友抗孔子之道於今之世非士所敢居也有所溺

而弗能自返則亦士所懼也且人有不能飮酒者見千

鐘百榼之量而幾效之則潰胃腐腸而不捄夫仕進者

不同量何以異此是故古之士於行止進𨓆之閒有跬

步不容不愼者其慮之長而度之數矣夫豈以爲小節

哉若夫當可行且進之時而卒不獲行且進者葢有之

矣夫亦其命然也僕今日者幸依 聖朝之末光有當

軸之褒采踴躍𡔷忭以冀進乃其本心而顧遭家不幸

始反一年仲弟先殞今又喪婦老母七十諸穉在抱欲

去而無與託又身嬰疾病以畱之此所以振衣而趦趄

北望樞斗而俛而太息者也遠蒙敎督不獲趨承雖君

子不之責而私衷不敢安故以書達所志而冀諒察焉

  復曹雲路書

鼐再拜雲路先生足下數十年來士不說學衣冠之徒

誦習聖人之文辭衷乃泛然不求其義相聚奊首帖耳

哆口僔㳫迺逸迺諺聞耆耉長者考論經義欲掩耳而

走者皆是也風俗日頽欣恥益非其所而放僻靡不爲

使士服習於經師之說道古昔承家法以繫其心雖不

能逮前古人才之美其必有以賢於今日之濫矣鼐少

時見鄉前輩儒生相見猶論學問𨓆習未嘗不勤非如

今之相師爲媮也所謂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者與獨先

生單心畢力於傳註辨究同異旣老而不懈說之矻矻

然雖未知於古學者何如其賢於今之士不亦遠乎鼐

居此一期矣嘗苦無可與語者聞先生之篤學著書苟

非居處閒遠之故必將造而請觀焉先生乃辱寓書而

示以所爲說不棄愚陋而欲因之求益抑何任其幸且

媿也詩曰心乎愛矣胡不謂矣鼐固不能爲益於先生

然而心之所蓄不敢不盡者愛敬先生謂不可𩔖先生

如今世俗倫也夫聖人之經如日月星之懸在人上苟

有蔽焉則已苟無蔽而見而言之其當否必有以信於

人見之者衆不可以私意狥也故竊以謂說經當一無

所狥程朱之所以可貴者謂其言之精且大而得聖人

之意多也非吾狥之也若其言無失而不達古人之意

者容有之矣朱子說元亨利貞舍孔子之說者欲以達

文王之意而已苟欲達聖賢之意於後世雖或舍程朱

可也自漢以來爲經說者已多取視之不給於日苟非

吾言足發經意前人所未明者不可輕書於紙而明以

來說四書者乃猥爲科舉之學此不足爲書故鼐自少

不喜觀世俗講章且禁學徒取閱竊陋之也今先生之

說固多善者然欲爲時文用之意存焉鼐輒以硃識所

善者先生㪅自酌而去取之必言不苟出乃足爲書以

視於後世鼐又聞之言之無文行而不遠出辭氣不能

遠鄙則曾子戒之況於說聖經以敎學者遺後世而雜

以鄙言乎當唐之世僧徒不通於文乃書其師語以俚

俗謂之語錄宋世儒者弟子葢過而效之然以弟子記

先師懼失其眞猶有取尒也明世自著書者乃亦效其

辭此何取哉願先生凡辭之近俗如語錄者盡易之使

成文則善矣直諒多聞益友之道也鼐不足爲多聞直

諒雖不能逮而不敢不勉故盡言之如此鼐自𢰅經義

數十首中乃有幸與先生意同者今倂寄一冊幸敎其

失賢從子謂杖履秋冬或來郡然則不盡之意可面陳

兹略報鄙意承自稱謂過謙不敢當也鼐再拜

  復汪進士輝祖書

六月某日鼐頓首汪君足下鼐性魯知闇不識人情嚮

背之變時務進𨓆之宐與物乖忤坐守竆約獨仰慕古

人之誼而竊好其文辭夫古人之文豈苐文焉而已明

道義維風俗以詔世者君子之志而辭足以盡其志者

君子之文也達其辭則道以明昧於文則志以晦鼐之

求此數十年矣瞻於目誦於口而書於手較其離合而

量劑其輕重多寡朝爲而夕復捐嗜捨欲雖蒙流俗訕

笑而不恥者以爲古人之志遠矣苟吾得之若坐階席

而接其音貌安得不樂而願日與爲徒也足下去鼐居

千五百里非有相知之素投書致辭甚恭惓惓焉欲得

其言以紀太夫人高節卓行足下何所聞而爲是哉海

內文士爲達官貴人甚衆執筆爲太夫人紀述者亦甚

衆足下旣求得之今又以命僕將足下不遺一士而以


鼐僃其目乎抑遂以太夫人不朽之名冀之僕耶且古


人之文今人讀之或不識以今人之道度古人古人文


之傳特其幸耳然則雖有如古人之文其能不朽與不


未可知也況鼐之不足比古人邪雖然推足下爲母氏


之心姑爲文以僃衆士之列者僕所不辭也足下書來


久矣有犬馬之疾今始閒輒作記一首寄請觀之久未

報惟諒宥不宣


  復孔撝約論禘祭文


鼐頓首去聖久遠儒者論經之說紛然未衷於一而又

汨於同異好惡之私心以自亂其聰明而長爭競之氣


非第⿰歺戔 -- 殘闕之爲患而已子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又


曰禮失求之於野夫於羣儒異說擇善從之而無所徇


於一家求野之義學者之善術也雖於古禮湮失之餘


亦終不能盡曉然而當於義必多矣承敎禘說其論甚


辨而義主鄭氏則愚以謂不然禘之名見於禮經傳春


秋國語爾雅未有云祀天者禮記曰王者禘其祖之所


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韋元成釋之云王者受命


祭天以其祖配不爲立廟親盡故也所立親廟四而已


元成以是解禮記之義已僻矣此班彪所謂不博不篤

不如劉歆者也意元成之爲此言固非臆造當時儒者

固有以禘爲祭天神之解矣元成又引禮五年而再殷

祭言壹禘壹袷也此亦當時儒者之說葢出於公羊經

師推是說固以禘爲宗廟之大祭非祭天神也惜元成

混引其辭不能分別擇其一是耳東漢而後儒者說經

之義或繼或絕或闇不章而鄭氏獨著鄭氏所受師說

同於元成夫以祖之所自出爲天且人孰不出於天何

以別爲一王所自出別爲一王所自出則必如康成所

用緯說感生靈威仰之𩔖而後足以達其義故究韋元

成之解必至於用讖緯而後已然則禘說之失萌於西

漢之士而極於康成之徒西漢之士說非皆誤也雖有

是者傳述之不明而廢於無助也夫逸禮尙有禘於太


廟禮安得如鄭說以祭昊天於圜丘而謂之禘果周以

禘祀天而以嚳配孔子告曾子宐與郊以稷配明堂以


文王配竝舉之矣而反漏不言乎禮記喪服小記大傳

兩篇皆以說儀禮喪服者耳因喪服有宗子適庶之禮


異故推其極至天子承祧至禘而後止何謂泛言及祀


天乎兩篇皆言禮不王不禘鄭君釋以祀天不達經之

本旨者也且夫郊以祭天其禮誠重矣然自人鬼言之

則禘之祭祖所自出而以祖配其禮專爲祖設者也重

在人鬼者也郊祭天而配以祖所重非在人鬼者也故

展禽之言禘先於郊春秋外傳屢言禘郊者以此不可

因是遂謂禘乃祭天神與郊同義也當康成注周禮知

是說之不可通矣亦謂宗廟之祀有禘祫祠禴烝嘗六

者然不能舉禘祫之別惟鄭司䢉注司尊彞有云朝享

追享謂禘祫也夫王者先祖之於太祖皆子孫也子孫

得朝於祖而合食故祫謂之朝享王者之追遠未有遠

於祖所自出者矣故追享禘也以是求之司䢉之說當

矣而後鄭不達顧捨而不從及王子邕難鄭君作聖證

論斷以禘爲宗廟五年之大祭以虞夏出黄帝商周出

帝嚳四代禘此二帝是爲禘其祖之所自出然後禘義

大明故究禘之論仲師啟其萌子邕暢其義後儒所不

能易己然鼐意子邕之說亦有未盡葢王者太祖以下

皆其祖也禘祭祖所自出則其祖皆得配之祫有不禘

而禘無不祫是以皆曰殷祭也其祖皆殷祭而立廟者

四是謂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言隆殺之分有如此故

雖有太祖之廟而非其辭意所及也非如元成謂遠祖

無廟亦非如子邕言專以太祖一人配也然子邕之言

大旨善矣後有執鄭君以難子邕者皆好爲說而無從

善徙義之公心者耳當明時經生惟聞宋儒之說舉漢

唐箋注屏棄不觀其病誠隘近時乃好言漢學以是爲

有異於俗夫守一家之偏蔽而不通亦漢之俗學也其


賢也幾何若夫宋儒所用禘說未嘗非漢人義也但其


義未著耳夫讀經者趣於經義明而已而不必爲已名

期異於人以爲已名者皆陋儒也撝約以爲然乎鼐於

義苟有所疑不敢不盡非有爭心也苟不當願㪅敎之


得是而後已鼐頓首


  復魯絜非書

桐城姚鼐頓首絜非先生足下相知恨少晚遇先生接


其人知爲君子矣讀其文非君子不能也往與程魚門

周書昌嘗論古今才士惟爲古文者最少苟爲之必傑

士也況爲之專且善如先生乎辱書引義謙而見推過

當非所敢任鼐自幼迄衰獲侍賢人長者爲師友剽取

見聞加臆度爲說非眞知文能爲文也奚辱命之哉葢

虚懷樂取者君子之心而誦所得以正於君子亦鄙陋

之志也鼐聞天地之道陰陽剛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

英而陰陽剛柔之發也惟聖人之言統二氣之㑹而弗

偏然而易詩書論語所載亦閒有可以剛柔分矣値其

時其人告語之體各有宐也自諸子而降其爲文無弗

有偏者其得於陽與剛之美者則其文如霆如電如長

風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決大川如奔騏驥其光也如


杲日如火如金鏐鐵其於人也如馮高視遠如君而朝


萬衆如𡔷萬勇士而戰之其得於陰與柔之美者則其


文如升初日如淸風如雲如霞如煙如幽林曲㵎如淪

如漾如珠玉之輝如鴻鵠之鳴而入廖廓其於人也漻

乎其如歎邈乎其如有思㬉乎其如喜愀乎其如悲觀

其文諷其音則爲文者之性情形狀舉以殊焉且夫陰


陽剛柔其本二端造物者糅而氣有多寡進絀則品次

億萬以至於不可竆萬物生焉故曰一陰一陽之爲道


夫文之多變亦若是已糅而偏勝可也偏勝之極一有

一絕無與夫剛不足爲剛柔不足爲柔者皆不可以言

文今夫野人孺子聞樂以爲聲歌絃管之㑹爾苟善樂

者聞之則五音十二律必有一當接於耳而分矣夫論

文者豈異於是乎宋朝歐陽曾公之文其才皆偏於柔

之美者也歐公能取異已者之長而時濟之曾公能避

所短而不犯觀先生之文殆近於二公焉抑人之學文

其功力所能至者陳理義必明當布置取舍繁𥳑廉肉

不失法吐辭雅馴不蕪而已古今至此者葢不數數得

然尙非文之至文之至者通乎神明人力不及施也先

生以爲然乎惠寄之文刻本固當見與抄本謹封還然

抄本不能勝刻者諸體中書疏贈序爲上記事之文次

之論辨又次之鼐亦竊識數語於其閒未必當也梅崖

集果有逾人處恨不識其人郞君令甥皆美才未易量

聽所好恣爲之勿拘其途可也於所寄文輒𡚶評說勿

罪勿罪秋暑惟體中安否千萬自愛七月朔日

  復蔣松如書

久處閭里不獲與海內賢士相見耳目爲之瞶霿冬閒

舍姪浣江寄至先生大作數篇展而讀之若麒麟鳳皇

之驟接於目欣忭不能自已𦕼識其意於行閒顧猶恐

頌歎盛美之有弗盡而其頗有所引繩者將懼得罪於

高明而被庸𡚶專輒之罪也乃旋獲惠賜手書引義甚

謙而反以愚見所論爲喜於是鼐益俯而自慚而又以

知君子之衷虛懐善誘樂取人善之至於斯也鼐與先

生雖未及相見而蒙知愛之誼如此得不附於左右而

自謂艸木臭味之不遠者乎心乎愛矣何不謂矣尙有

所欲陳說於前者願卒盡其愚焉自秦漢以來諸儒說

經者多矣其合與離固非一途逮宋程朱出實於古人

精深之旨所得爲多而其審求文辭往復之情亦㪅爲

曲當非如古儒者之拙滯而不協於情也而其生平修

已立德又實足以踐行其所言而爲後世之所嚮慕故

元明以來皆以其學取士利祿之途一開爲其學者以

爲進趨富貴而已其言有失猶奉而不敢稍違之其得

亦不知其所以爲得也斯固數百年以來學者之陋習

也然今世學者乃思一切矯之以專宗漢學爲至以攻

駁程朱爲能倡於一二專已好名之人而相率而效者

因大爲學術之害夫漢人之爲言非無有善於宋而當

從者也然苟大小之不分精麤之弗別是則今之爲學

者之陋且有勝於往者爲時文之士守一先生之說而

失於隘者矣博聞強識以助宋君子之所遺則可也以

將跨越宋君子則不可也鼐往昔在都中與戴東原輩

往復嘗論此事作送錢獻之序發明此旨非不自度其

力小而孤而義不可以默焉耳先生胷中似猶有漢學

之意存焉而未能豁然決去之者故復爲極論之木鐸

之義蘇氏說集注固取之矣然不以爲正解者以其對

何患於喪意少遠也至盆成見殺之集注義甚精當先

生曷爲駁之哉朱子說誠亦有誤者而此條恐未悮也

望㪅思之鼐於蓉菴先生爲後輩相去甚遠於潁州乃

同年耳先生謂潁州曰兄固於鼐同一輩行而過於謙

非所宐也客中惟保重時賜敎言爲冀愚陋率逵臆見

幸終宥之

  復談孝廉書


某頓首星符先生足下前辱以辛⿰木睂 -- 楣先生說秦三十六


郡事與僕二郡說異示以相較甚喜比未及詳答今㪅


考尋知少詹言亦未審也按秦始皇紀分天下爲三十


六郡在其二十六年迄三十三年略取陸梁地爲桂林

𧰼郡南海是已爲三十九郡至秦亾時或㪅有分合不


知凡若干郡也子駿孟堅葢已不能詳知姑舉其初曰


本秦京師爲內史分天下作三十六郡下遂及漢興云

云其說實有未僃不可拘守也僕考秦楚閒郡名得四


十餘漢地志郡國其有注云秦置者凡三十六少詹所

舉謂始皇所分三十六郡卽是也而桂林三郡在其中

其外史記紀秦昭襄王置黔中郡矣陳涉世家云比至

陳陳守令皆不在則知有陳郡矣丁疾等圍東海守慶

于郯則知有東海郡矣項羽紀趙將司馬卭定河內故

立爲殷王王河內葢秦有河內郡也田安下濟北數城

畱侯世家孺子見我濟北是濟北亦秦郡故曹參定濟

北郡也至於鄣東陽膠東膠西博陽城陽衡山諸郡皆

名見楚漢之交者此或秦置耶或楚漢置耶舉未可知

將以推始皇二十六年分三十六郡之數惟南海桂林

𧰼郡必不當數之少詹誤耳其餘四十餘郡不能定其

決爲後置者何郡也裵駰所舉三十六郡與少詹互有

短長僕作二郡沿革攷時姑因六朝人說以鄣爲秦郡

究之秦初郡必不可指數謂有鄣者未必非亦未必是

也多聞闕疑庶得之耳尊著斗建考甚精當然猶覺文

太繁減其大半乃善餘當相見論之不具

  與許孝廉慶宗書

正月行過敝邑幸得見溫然君子之容心竊異其非恆

士矣車馬發後取所著世室攷讀之何其博洽辨達也

三月鼐來江寧攜入行笥重繹執卷敬歎累日士牽於

俗學略能畱意古箋註者了不易得況精思若此者乎

年二十許所進已踰世耆㝛進而不止至耆㝛之年絕

出尙可量哉何時當復見當復㪅有示敎者不至於審

辨所說當不必學有精博踰足下或與足下比者乃可

決之僕淺學葢不任此㒒觕識文句之末而已曾子問

篇當七廟五廟無虛主足下欲伸已說以當七廟爲句

此非愚見所安大抵古今之隔遠矣議禮者非特漢以

後不可合雖周人之言亦或舛㸦必欲衷於一是故難

也又內載朱子說不應書名二者幸㪅酌之原本附還

千萬自愛不具

  答袁𥳑齋書

前日承詢婦人無主之說當時略以臆對歸後復讀賜


書檢尋傳記以攷其實葢以士大夫禮言之非特婦人


無主雖男子於廟固亦無主也以天子諸侯言之則自


漢以後婦人於廟中有主而周以前則或有或無未敢


決焉古人所重者尸祭其依神者尸爲要主非所必不

可無也鄭康成注祭法謂士大夫之廟無主惟天子諸


侯廟乃立主其說頗爲今學者所駭而攷之於古則實


然孔子告曾子曰當七廟五廟無虛主然則三廟二廟


一廟者固可虚無主矣古聘禮賓介所居館皆士大天


之廟也使有主之廟而使人居之將豫移主出乎抑聽

其人神之相瀆乎賓主皆何以安焉斯廟不設主之可

徵者也惟左氏載孔悝有取祏之事此特末世之僭耳

非禮之正也以禮之正言之天子有日祭月祀諸侯亦

月有吿朔故設官以日嚴奉其主爲宐卿大夫之祭於

時疏矣又位下不能專立官以日典守故廟中亦無常

奉之主且古人依神所重亦不必以主也故男子婦人

皆無主於廟士大夫禮也若天子諸侯廟中固必有主

矣然主不書諡雖漢猶然婦人配祭不專立尸設同凡

以依神則謂后夫人與君同一主亦無不可者至漢儀

載天子主一尺二寸后主七寸在皇帝主右則婦人有

主之事至漢而甚明矣不知自周秦以來所傳禮固然

漢乃因之耶抑苐漢時人自爲之禮耶此不可以臆決

者也若今世士大夫不以尸祭廟中惟主爲重主則書

先人之爵與字不可以云與妣共之其必當立妣主明

矣荀子食魚泔之之義鼐意謂食魚易傷人者鱠也泔

之恐是漸之醯醬之𩔖以爲鱠耳奥讀如燠奥之則以

火熟之矣曾子殆傷昔奉父母時不聞此語常以泔供

𩜹故泣也然別無攷證不敢信以爲是也不逆薪而㸑

者言持薪必順其本末此小事尙不肎逆況爲㬥乎此

解易了但不知所出耳來書云見南齊劉璡傳撿璡傳無此語乃見宋書建平王宏傳

係璡上書申建平王景素之詞其餘數條鼐皆不能解古事固難通而

傳書亦或有誤字也謹就所見者上陳待敎少涼走𠋫

不具

  再復𥳑齋書

士喪禮有重無主若虞主用桒練主用栗乃是文二年

作僖公主公羊傳文非言士禮也何休引士虞記云喪

主不文吉主皆刻而謚之葢爲禘祫時別昭穆也此是

禮之逸篇題云士虞記而中廣言天子諸侯之禮若士

則安得有禘祫也鼐前書所云不書諡葢誤以漢禮爲

古禮據是篇則古主有諡也左傳凡君薨卒哭而祔祔

而作主杜元凱云言凡君者謂諸侯以上不通於卿

夫觀何杜之注皆與康成同意則知康成言之不可易

矣穀梁疏載麋信引衞次仲云宗廟主皆用栗右主八

寸左主八寸此亦言婦人於廟中有主然不知次仲所

言古禮耶抑苐漢事耶是猶不能明也謹再復

  再復𥳑齋書

兩札下問愚淺不能具答略以所明者上陳古人以元

爲服采之盛禮所云冕服皆元也衣正色裳閒色謂之

貳采惟軍禮乃上衣下裳同色故曰袀服㝛衞之士當

用軍禮衣裳同色故趙世家有黑衣之列其衣兼衣裳

而名之也周制軍禮韎韋之服韎之爲色在赤黑之閒

不知趙左師所云黑衣者卽是周之韎耶或元衣元裳

耶要之黑非賤服也古帝王革命雖有易服色之事而

要其大體皆上元而下纁黃雖魏晉而降制猶存焉隋

人以宇文周尙黑舉矯而變之遂亦及於章服自隋唐

以後以紫緋爲品官上服朝㑹皆衣之無復尙元之禮

矣夫聖人制禮其始必因乎俗故曰禮俗祭之有尸始

葢亦出於上古之俗而聖人因以爲禮此亦仁孝之極

思使聖人生乎今世天下但有厭祭而無尸矣固必不

㪅行設尸以祭之禮然不可因此遂譏古人之爲謬也

尸葢廢於秦世秦戎俗也然則設尸非夷禮廢尸乃夷


禮耳凡祀天神無尸而配者人鬼有尸淮南子言郊祭


有尸可也然太公爲尸之說則不可信郊祀稷尸固宐


以子孫爲之何爲以姜姓乎國語董伯爲尸晉之董姓


出乎辛有之子意辛有乃夏子孫故董伯爲鯀尸耶然


而不可攷矣若夫感生之說則緯書之𡚶固不足述猫

虎之尸亦說之者過耳於理不應有也儒者生程朱之


後得程朱而明孔孟之旨程朱猶吾父師也然程朱言

或有失吾豈必曲從之哉程朱亦豈不欲後人爲論而


正之哉正之可也正之而詆毀之訕笑之是詆訕父師

也且其人生平不能爲程朱之行而其意乃欲與程朱

爭名安得不爲天之所惡故毛大可李剛主程綿莊戴

東原率皆身滅嗣絕此殆未可以爲偶然也愚見如是

惟幸敎之尙熱未敢走謁謹復

  復休寧程南書

虙羲氏受河圖而畫八卦禹得洛書而陳九疇是其說

本出劉歆世儒或疑歆言不足憑吾謂莊子有九洛之

事其言出歆前矣歆說必有受未可非也宋儒所得河

圖洛書傳自道家夫禮失求之野亦不得謂道家所傳

必非古聖之遺故如歸熙甫輩肆訾宋儒之非者吾未

敢以爲然也然吾謂有聖人之智然後能見圖書而得


卦疇之理苟非聖人而推測言之固未必當矣就邵朱


之書而決其必合於古聖人歟否歟斯非聖人不能定


矣非吾末學所敢論也且聖人之得於天者有道焉有


機焉道則列聖同其傳機則聖各異其所取虙羲與禹


所見者道也而所由悟者機也夫易者言道之書也而


聖人作易詞取𧰼則亦各因其時之機焉文王所由取


周公或未及知周公所由取孔子或未及知解易而強

言其𧰼之所由皆不知道可明而機不可明之故朱子


本義置𧰼不言此朱子識之最卓非漢以來諸儒所可

及者然則邵朱所傳之圖書卽誠與虙羲禹所見者纖


毫無失焉吾亦存之不言可也彼聖人與天契者有機


焉作易以敎天下之理天下所必當知也作易始發之


機天下所不必知亦不可知也食肉不食馬肝未爲不


知味吾尊奉朱子而不言圖書意葢如此今足下所著


易尤以言圖書爲事此僕平生所不能解者雖承下問


而無以對焉


  答魯賓之書


某頓首賓之世兄足下遠承賜書及雜文數首義卓而


詞美今世文士何易得見若此者某之譾陋無以上益

高明求馬唐肆而責施於懸磬之石豈不媿甚哉顧荷

垂問宐略報以所聞易曰吉人之詞寡夫內充而後發

者其言理得而情當理得而情當千萬言不可厭猶之

其寡矣氣充而靜者其聲閎而不蕩志章以檢者其色

耀而不浮䆳以通者義理也雜以辨者典章名物凡天

地之所有也閔閔乎聚之於錙銖夷懌以善虛志若嬰

兒之柔若雞伏卵其專以一內𠋫其節而時發焉夫天

地之閒莫非文也故文之至者通於造化之自然然而

驟以幾乎合之則愈離今足下爲學之要在於𣹢養而

已聲華榮利之事曾不得以奸乎其中而寛以期乎歲

月之久其必有以異乎今而達乎古也以海內之大而


學古文最少獨足下里中獨盛異日必有造其極者然


後以某言證所得或非𡚶也足下勉之不具六月十七


日某頓首


  復秦小峴書


小峴先生觀察閣下鼐惷愚無所識又以年老多疾遂


至廢學爲海內賢士大夫所棄宐矣與閣下非有生平


過從之舊遠承賜書殷勤垂問見推過甚恧然媿赧固


不敢議閣下之言爲無端又安敢以所相望之深謂必


可以任也鼐嘗謂天下學問之事有義理文章考證三

者之分異趨而同爲不可廢一塗之中岐分而爲衆家

遂至於百十家同一家矣而人之才性偏勝所取之逕

域又有能有不能焉凡執其所能爲而呲其所不爲者

皆陋也必兼收之乃足爲善若如鼐之才雖一家之長

猶未有足稱亦何以言其兼者天下之大要必有豪傑

興焉盡收具美能祛末士一偏之蔽爲羣材大成之宗

者鼐夙以是望世之君子今亦以是上陳之於閣下而

已往時江西一門徒取鼐文刻板鼐意乃不欲其傳播

屬勿㪅印故今絕無此本子惟四書義乃鼐自鐫其板

在此今輒以兩部奉寄經義實古人之一體刻震川集

者元應載其經義彼旣錄其壽序矣經義之體不尊於


壽序乎胡雒君在㑹稽當佳孝廉之舉不得亦不足恨


耳此閒常與鄒先生相見因以略知近祉相望殊切企

慕略報不宣


  復東浦方伯書

四月二十三日姚鼐頓首奉書東浦先生閣下得前月

二十七日賜書伏悉近祉慶慰慶慰所諭論文之旨反

覆數百言詞氣雄逴而又深盡文章之奥秘雖於鼐有

見許太過之謬而於立論鑒古之精兩不相妨也世之

爲學者多矣其所得高出千萬人之上者亦有之矣若

先生之識不與今之出千萬人之上者竝而當於千百

年中數古人期也鼐以生平用心所隱冀相知於不可

知之異世者而竟得於同時乎以四海之廣悄然相望

於曠邈泬寥之中有不使㪅感歎而增欷者乎先生文

亦自非今世所有特爲之不多耳然亦何必以多貴乎

韓理堂魯絜非文略如來諭絜非後日之文乃㪅不逮

舊刻之文昌黎云無慕於速成無誘於勢利凡爲文始

善而終衰者大率病此耳可太息也陳石士前月末自

此往蘇州云將謁閣下必已過其人可謂有志意矣其

必成與否尙未敢決知耳示詩三十餘大抵蒼勁入古

已併入大集內矣鼐詩集近亦刻成謹以一部呈敎此

閒可與言者僅毛俟園一人其言詩文貴當者立碎果

爲名論先生所作時有此境而尙不能盡然況如鼐耶

賤狀略如曩昔率復併𠋫不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