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己賦(並序)
貞元九年,翱始就州府之貢舉人事,其九月,執文章一通,謁於右補闕安定梁君。是時梁君之譽塞天下,屬詞求進之士,奉文章造梁君門下者,蓋無虛日。梁居知人之過也,亦既相見,遂於翱有相知之道焉。謂翱得古人之遺風,期翱之名不朽於無窮,許翱以拂拭吹噓。翱初謂麵相進也,亦未幸甚。十一月,梁君遘疾而歿。翱漸遊於朋友公卿間,往往皆曰:「吾久籍子姓名於補闕梁君也。」翱乃知非麵相進也。當時意謂先進者遇人特達,皆合有是心,亦未謂知己之難得也。梁君歿於茲五年,翱學聖人經籍教訓文句之旨,而為文將數萬言,愈昔年見於梁君之文,弗啻數倍,雖不敢同德於古人,然亦常無怍於中心。每歲試於禮部,連以文章罷黜,聲光晦昧於時俗,人皆謂之固宜。然後知先進者遇人特達,亦不皆有是心也,方知知己之難得也。夫見善而不能知,雖善何為;知而不能譽,則如勿知;譽而不能深,則如勿譽;深而不能久,則如弗深;久而不能終,則如勿久。翱雖不肖,幸辱於梁君所知,君為之言於人,豈非譽歟?謂其有古人之風,豈非深歟?譽而逮夫終身,豈非久歟?不幸梁君短命遽歿,是以翱未能有成也,其誰能相繼梁君之誌而成之歟?已焉哉!天之遽喪梁君也,是使翱之命久邅厄窮也。遂賦感知己以自傷。其言怨而不亂,蓋《小雅》、騷人之餘風也。其辭曰:
戚戚之愁苦兮,思釋去之無端。彼眾人之容易兮,乃誌士之所難。伊自古皆嗟兮,又何怨乎茲之世。獨厄窮而不達兮,悼知音之永逝。紛予生之多故兮,愧特於世之誰知。撫聖人教化之旨兮,洵合古而乖時。誠自負其中心兮,嗟與俗而相違。趨一名之五稔兮,尚無成而淹此路歧。昔聖賢之遑遑兮,極屈辱之驅馳。擇中庸之難蹈兮,雖困頓而終不改其所為。苟天地之無私兮,曷不鑒照於神祇。心勁直於松柏兮,淪霜雪而不衰。知我者忽然逝兮,豈吾道之已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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