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麓堂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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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六十一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一
  賦
  東山草堂賦為華容劉先生時雍作
  東山居士行自京師将歸扵故園涉泱漭經㠝岏掃瓦礫芟蕭菅葺草堂之舊構啟衡門之幽闗扵時洞庭無波萬里一碧飛鴻倒影下映千尺長林落木響應川谷髙山大壑俯仰寥廓嗟吾生之歸来寄一感扵今昨乃進子姓而告曰吾今而得返扵斯也盖方舉甲第登郎曹北窮幽薊之墟南盡楚粤之郊畫省凝目蘭䑓麗霄髙居迥瞰逺絶塵嚻而或江颿夜發星軺晨鶩水宿風餐氷行雪度呀豺虎之噬人莽荆榛之窘步驚突黔之靡定寧足胝而不顧念王事之鞅掌憂嵗華之遲暮眉顰為之莫展領髮為之垂素幸吾堂之尚存恍風景兮如故孰謂三紀之餘數千里之外望斯堂而歸歟且堂之始作也吾祖遺其模吾父諦其規據雲夢之名勝攬荆衡之幽竒人與地而俱靈事隨年而屢移吾嘗植松為林種竹成嶼旁引烟霞上蔽風雨傷俗駕之猶滯慨山靈之無主覧物象於羣動悲乾坤於一旅時偶得兮暫息聊斯堂兮容與欣壯稚之相從若有感乎斯語於是散髪曳杖載遊載歌朝出暮還左挈右摩天壤之間此樂孰多人生適意焉䘏其他客有過者見而問之曰子非治河之中丞乎非行邊之貳卿乎胡不軒葢是擁而布韋是嬰也居士不對客亦就退如有歌聲出於户外者其辭曰吾山兮在東吾堂兮在中吾不歸兮將安從又曰少而行兮老則歸税繡服兮被荷衣今吾故吾兮何是非人不吾識兮天吾知聲未竟客行已逺不能悉聽也賦而識之以告知者
  後東山草堂賦
  東山居士再自京師而歸也乾清坤夷風恬日熙山將水迎猿欣鶴嬉感萬類之咸遂嗟行樂之及時卸驚颿於陸海解故縶於天羈爾其雨過湖平凉生秋杪心送馳波眥决飛鳥税駕乎九達之衢振衣乎千仞之表倐雪開而霧散豁塵夢之初曉覽宇宙之無窮逮吾生之未老非遯跡以遺世聊閉關而却掃客有剝喙之聲徹於户内者居士曰子其誰哉客曰囊昔之歲過門而問聞歌而去者也乃與之坐而語曰子之不相聞者九年於是矣兹者惠然過我其有謂也耶客曰昔子之來之韋裳布裘以木石為羣與漁樵者遊爾往我還爾歌我酬自君之出矣衣錦食肉駟馬高葢朱丹其轂奔走屬吏控制藩服絶我跡於雲泥貴爾音於金玉幸逸足之可攀庶前盟之有續云爾居士曰噫嘘嚱是誠何心哉當夫事劇嶺海志移山林觸炎埃之勃鬱厯逺道之﨑嶔身有所不敢潔口有所不得瘖詔使沓至天威載臨奮疲庸於鞭䇿起廢疾於呻吟固欲趣嚴裝以赴召向國門而挂簮及乎預運帷之宻命承側席之虚襟責負山重恩同海深思趙宣之假寐惜陶侃之分隂已而抱號弓之往恨聽擊壤之新音閲寒暄之代謝懐止足之規箴懼血氣之既衰為富貴之所淫諒今之不能為昔猶昔之不得為今也客憮然久之曰吾儕細人朝饔夕飱觀山而不窮其巔望海而不極其源以皦皦為能以孑孑為難寧獨知大羮不調大玉不琢招之而莫致其來撓之而不見其濁此賢者之不可測也信斯言之則然遂為之歌曰楚之水兮荆山望佳人兮不還翩然兮歸來躡岧嶤兮弄潺湲彼世間兮何物吾之樂兮吾天又歌曰桂棟兮蘭房君歸來兮此堂山可屐兮水可航彼胡為兮天一方歸來歸來兮樂不可以極願從子兮徜徉居士莞爾而笑曰今日何日故吾今吾出我處我天乎人乎呼我者應以為馬愛人者必及其烏疑我何深見我何粗獨斯堂之在山終不改於厥初不與世而推遷不隨時而毁譽匪是物之有恒吾何恃而歸歟於是舉酒屬客客亦大噱嶽雲漸開江月將落逍遥象外俯仰磅礴居士達觀靜慧葢將後天下而樂也
  石淙賦石淙地名也為䆳菴楊先生應寧賦
  聳山骨兮崝嶸中潺湲兮水聲初濺涓以汨潏忽砰湃兮鏗鍧或在逺以疑近恒自昏而徹明感天機於一觸衆籟為之不鳴信江南之絶境乃萬類之至精彼瀑布兮可擬曷蹄涔之足稱爰有三南居士比象引義取石淙以為名客從湖南而過者曰此非洞庭之波乎碧浪千頃青山一螺揖靈秀於衡嶽潡清風於汨羅昔予之既排既屏來遊而來歌興懐於某水之丘寄跡於北山之阿校風景於毫芒繄孰寡而孰多居士不答如兹淙何又有自滇南而來者曰此非昆明之漪乎平地仰噴從天下垂建長江而直瀉指瀚海而同歸昔子之乃祖乃父生斯聚斯倐星移而地改方挹彼而注兹訝江山之不可復識抑疇是而疇非居士乃憮然而嘆曰嘻有是哉吾固知石之為石淙之為淙也吾方手拊鏜𩍈耳聞舂撞應噫氣於大塊引希音於清商挾凉颷以助爽與皓魄而爭光達大觀於無外諒至美之難雙葢將濯纓乎萬里之流振袂乎千仞之岡若乃東山在呉以象舊邦東坡在黄遂名四方彼二東者之偉蹟豈三南之敢望且夫石者吾知其為堅淙者吾知其為激匪徒觀物以適懐抑亦將身而比德葢將礪我粗鈍蠲我宿癖滌塵垢於七情潄芳華於六籍嗟人生之有涯見道體之無息彼羣分而類聚何物非兮大極殆不知石之為淙淙之為石也於是二客攜酒與琴遊於淙上荆班雜至林歌迭唱北南俱失賔主皆㤀慨聚散之殊塗顧行藏之異尚三人者各適其適渺不知其所向也
  奎文閣賦有序
  闕里宣聖廟舊有奎文閣以貯古今圖籍在大成殿之前杏壇之南金章宗重建規制頗精國朝置衍聖公府其屬有奎文閣典籍一人凡朝廷有事於廟則禮迓香幣庋於閣中以俟行事𢎞治己未廟災而閣存工既就緒殿廡閎麗皆加於舊按察僉事黄君繡謂閣獨弗稱欲撤而新之衆議譁然以為故物不可廢黄執之益力巡撫都御史徐公源實主之閣成高八丈有竒畧與殿等棟宇相埒金碧交映向之譁者始翕然歸之稱全功焉東陽奉勅祭告乃登於兹閣欲賦其事未暇也徐公既購書數百巻付衍聖公聞韶令典籍孫世忠守之四方藩郡聞而致者日益富徐公使告於予曰閣不可負也乃為賦之
  偉新廟兮既宫突高閣兮麗空海之右兮山之東極灝溔兮爭嵸巃納沆瀣兮超鴻濛表日觀兮來天風忽秋令兮始肅見奎星兮正中初徙倚兮欄前暫徘徊兮户外殿庭兮巍峩與兹閣兮相對亭碑矗兮林立壇屋隱兮如葢昔金源兮始構幾歲序兮更代歎軒楹兮未燼紛瓦礫兮浮壒及輪奐兮鼎成藹冠裳兮咸聚覽舊跡兮無餘撫孤根兮一檜吁嗟乎靡麗兮娉婷彼齊雲兮落星悵望兮徃營或籌邊兮見京夫豈若覩羮牆兮故宅誦典則兮遺經宛蝌斗兮孔壁恍金絲兮魯聲感春秋兮絶筆憶詩禮兮趨庭存竒文兮籕史脱虐燄兮秦坑藉神鬼兮呵䕶閟山川兮精英乃有韋編兮竹簡石墨兮溪藤汗牛充棟兮不可以數計又奚問兮何名幽并兮青兖渺宫牆兮在眼前景行兮高山毎為憾兮不淺金書兮玉簡幸吾生兮未晩遡秋宵兮愈深恨夏日兮猶短仰聖道兮彌高思古風兮漸逺閲千載兮一時曾一慨兮不滿睠逸駕兮可攀尚頽波兮在挽噫嘘嚱靈有地兮傑有人賢有象兮國有賓下厚土兮上高旻軼倒景兮離塵紛博典冊兮窮皇墳厲夕陽兮求朝聞豈徒析蟲魚兮隱義辨豕亥兮疑真訝雨粟兮天半降青藜兮夜分葢方舞干羽兮七旬編絃歌兮八垠占聚緯兮周髀聽圜橋兮成均殆將興兮吾道庶不朽兮斯文巍乎高哉勢不可以極兹閣之名兮並列宿而俱存



  懐麓堂集巻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六十二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
  序
  送耕隱徐公還宜興詩序
  東陽舊從少傳謙翁徐先生獲聞厥祖大守府君及厥考漁隱翁之賢近始獲識其叔父耕隱公則知為府君之中子也葢府君有子五人漁隱父子世為大宗公之生僅長先生一歲與同庠塾同筆硯既習舉子未有以試也及見先生以進士及第入翰林則盡棄其業不復求仕惟守故廬治先墓以力田教子為事遊不出百里旅不過信宿雖宻邇南都足跡不一至世之所謂公卿大夫非執麾秉節方巡而禮訪者未始與接也暨先生厯省曹入臺閣踐孤卿之位以一品誥封及三世公與有榮寵而斂退自若不欲以門閥輩行加於人人獨自念遭盛時生貴族而未嘗睹宫闕之壯麗都市之繁庶軌文玉帛之盛大乃買舟北上以償夙昔顧其練袍角帶長揖緩步雍雍曳曳猶有山林之風焉時先生方重倫睦族置義田修家乘推所以事父者以及於公懐思數年而輸之一旦禮義之交驩心腑之相託無所不用其極者君子葢兩賢之公既閲月翻然南還輿馬之送集於門杯俎之張羅於野風颿月耀容與而歸播明聖之休風談升平之盛事舉平生之所未見而一慊於懐豈非天下之至樂哉由是而敦率子姓化行鄉黨巋然為老成人則固不必登華陟要得志行道如先生者然後為賢也抑又聞公以明年正月初度夀躋七十時乎歸哉其所以享色養於庭闈施禮節於階戺娯心志而延歲年者殆亦有在矧陽羨之田足以種穀荆溪之水足以釀酒高居腆奉隨所欲而無不遂然則公亦何求於世而天下之物烏足以累其中耶議者以為江南文獻地詩歌文字之作可以陶情而適志或其所不能無好者夫贈人而以其所不好猶不贈也於是分曹而賦之合館閣之彦若干人文一篇成軸以餞公且為公夀而東陽序其首
  送國子助教羅君致仕序
  泰和羅君舜臣舉天順己卯鄉貢有聲塲屋間明年庚辰上禮部得乙榜乙榜之士例年二十五而上不得辭教官君時甫二十三輒拜青田縣學教諭青田舊乏科目而教諭例必舉二人乃得升秩君所校士連得舉九年以成績告擢安慶府學教授教授所舉例必得四人而安慶士亦不常有君又以績告乃内遷國監厯兩京再命以至今官時其子欽順進士及第為翰林編修同在朝籍居京第不數月其次子欽德欽忠又同舉於鄉薦書至君曰吾可以休矣即上疏乞致仕致仕例以七十為限君之年僅六十耳夫取之亷者其子必輕進之難者其退必易觀人之始可以知其終也今之仕者茍有所避或減年以幸其免茍有所顗或減年以幸其畱充其念自少至老而不能變葢患得者未有不患失焉者也乃或矯情制欲有所激而為之而日改月易銷鑠委靡以終予不自振殆亦多矣如君之亷取易退慎始而保終者幾人哉且官之責任有大小輕重而人之才力亦不同彼汲汲於進者雖其力有所不勝猶强勉負荷至於顛躓僨敗終無益乎其身而後已其有謙抑斂括寧使吾之有餘而不使人以我為不足竟以成其功而保其終如君者又孰得而孰失耶况君子之道將以成物物不能以必成必吾之時與地有所得為而後可遂其所不得為者弗與也君由邑及郡隨所得教皆能竭心力著功效則其去也不可謂非成功而退亦豈忽於恒事以為簡果於肥遯以為高者可例論哉然則君之賢其可以觀矣予考禮部得欽順之文竒其才及在翰林聞君之賢而未始見也君之行與其子同官者編修徐舜和輩送之國門而請予以辭故書之
  東瀧遺稿序
  吾友東瀧彭先生既捐館從子禮部郎中桓輯其遺詩文若干篇手錄成帙將刻梓以傳而請序於予予輟涕終讀為之凄然掩巻以悲曰先生之文固止此哉葢先生始以經學魁天下名翰林高才博識肆為豐溢奔放之辭雜文歌詩衮衮不竭及讀禮之餘日就超詣則由博歸約斂華就實益為簡潔峻絶出羣之作觀其志直欲追古作者故雖一時快意適興之所為瞬息信宿已自不滿片紙斷墨不悉存錄今所輯者僅十二三而止然知者於此亦可以觀矣先生耿介明决毎權衡人物論國家天下事慨然思有以大施於世使之遇盤根肩重負必能振厲風節楊勲績於無窮其於制作葢畧見之矣顧為嫌忌所中疾疢所困年僅踰四十官不過六品編摩考授之外無由自試所恃以不朽者惟文耳而文又弗盡其藴則世之知先生者豈非僅得其粗也哉且自唐宋以來狀元之選特為隆重考德校業良有難乎其人如先生者名實校副方為時望所屬而不幸止此大夫士無問識不識皆為悼嘆不能置然則天下固知其人而况其文乎文之傳者以人不以官先生之文宜不待乎科第而後顯官不暇論也先生諱教字敷五吉水人東瀧其所自號天順甲申狀元官至翰林侍講文之散於四方者尚多他日庶有續焉
  洛陽劉氏族譜序
  洛陽劉氏族譜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晦菴先生所自作也劉氏始自開封之大康元有諱聚者生二子長諱敬祖為樞宻知院次諱紹祖為順德路總管總管二子長諱玉次諱榮榮值世亂不復歸大康從月翟依舅氏於洛陽入國朝始占籍以居二子長諱寛次諱亮舉鄉貢士累官三原縣學教諭四子長𦙍次先生名健次信次偉先生二子長來早卒次東舉進士今⿰所由起始祖而下得五世而大宗之派莫知所在羣從子姓緦以上纔數十人葢自草昧以來戎馬交⿰中原文獻類多喪失先生嘗聞之曾大母僅得其世系名爵又於宦轍所經捜訪遺跡亦間有所得懼其久而益忘乃用歐陽氏例為譜圖而傳之且引於其端既乃視東陽屬為序竊惟古者諸侯有國卿大夫有家皆以佐天子治天下家之有譜猶國之有典籍也典籍不具不可以為國具而不實其𡚁顧有甚焉者惟家亦然自世本不作譜局不置而天下之宗法遂廢其為譜者或又傅㑹冒妄慕華貴而諱寒畯君子以為不足信則并其實者疑之譜之所以傳信而反召疑則雖無作可也此所謂𡚁也且姓之難辨者惟劉與李言李者悉出隴西言劉者悉出彭城舊有是𡚁矣唐劉知幾撰譜學者服其博宋河南劉𤍞十世之譜具存此其最著者也而今皆不可考已况其他乎先生以實學篤行生明聖世為大臣元老方使朝信道工信度史信事以施實政於天下族譜之修亦移忠教睦之端也東陽在館閣從先生後獲聞緒論於姓氏之辨尤嚴故其為譜惟斷自所知雖大康之近寧闕焉而不敢及其嚴如此然譜之所為重必先賢而次貴若教諭公之厚德善教固將有傳焉况先生官至一品贈踰二代所以望天下而祖後昆者又恢乎其有餘地使冒妄之徒雖世累千百惡足以相輕重哉東陽恒患吾譜之難欲修之而未敢作於先生之譜有感焉於是乎書
  送太子少保南京吏部尚書倪公序
  禮部尚書青谿倪公蒞部事十年將以二品滿三載矣間嘗念金陵舊鄉不得歸㑹南京兵部尚書闕吏部暨諸大夫臣議以為國務所繫聞望才力惟公是稱時在議列避不署名名既上上意若曰是惟予禮官之長式克佐朕以洽神人宣教化不可使去左右故不果已而南京吏部又闕上洞察公情知其樂於南也意又若曰兹惟予祖宗根本地是官也實長寮不可以簡逺是忽乃命公且念公青宫舊學勞績久弗錄特加太子少保以行時僅浹旬而先後異命大夫士之仕於朝遊於京師者聞公去無問識不識皆駭且惜之及見加官之詔於是曉然知聖意所在又相與榮公之行無異辭焉夫所謂大臣者必其身足以任天下之事如大車之載大川之濟有餘力而無遺憾然後為能非若分一職領一務茍可以塞其責而止者之為也今官冠於六卿儒者之極也秩至於官保葢公孤之亞出乎常格之外者也得之而人不以為過又從而惜之今之兩都皆宫闕所在臺省之並置百辟之所具瞻者未始有異也而論者猶疑其在彼而不在此豈可以強而致哉葢公以世臣家學礪志砥行名於翰林入侍經幄敷對宏暢為講官第一出理曹務引據精確不為羣疑所奪及其表儀朝署謀猷廟堂風采玉立論議英發才者讓其能賢者服其善皆隱然倚以為重雖咸釋之有弗能已者亦豈非夫人之至情也哉或以為君子之處劇曹居近地惟所欲為而未盡遂則憂患生焉乃若赴逸而舍勞脱繁而就簡去人之所不足而我之有餘者固存又加以山川之佳麗鄉里之榮耀公私大小兩遂而兼全其在公者謂非天下之至樂不可也於戲公之心在天下雖處江湖之外固不能忘乎朝廷之上顧豈若獨行一節偶有所激而姑為彼孑孑者哉夫茍不失其樂而存其所有餘則隨厥所處皆足為國家天下重吾苐恐優逸之時未久而憂勞之日尚殷兹所以為公惜者方以為公望也抑以期公之未盡遂於天下者終有時乎盡也公之行金谿徐公等以贈言屬予予不佞不能效尹吉甫式遄其歸之頌而韓昌黎無疾其驅之什尚能為公誦之以期其來於戲公其有感於予言也哉
  送張兵部還南京詩序
  予辱張公公實交三十餘年合而離離而合者數矣自𢎞治辛亥至今凡七年公始自南京兵部考績京師晨夕㑹晤旬再浹輒復言歸予於其行竊有感焉惟我同年舉進士者二百五十人同入翰林為庶吉士者十八人所謂一百五十人者升沉榮辱莫可得而齊也方今仕兩京為列卿不過十三人而吾十八人者不過四人而止可謂難矣然今之所謂列卿不過數十人數十人者而吾得其四焉又多而至於十有三焉亦可不謂之盛耶且予所謂盛者非冠紱輿馬之謂也勲績之交輝譽望之相聞官之評物之論必在乎此而不能舍而之彼者萬得一人焉則謂之傑千得一人焉則謂之俊俊與傑不可以常得而吾同舉者如彼而所得者如此也此所謂盛也試以考績之制論之分曹而處受職而任稱則最負則殿者皆然也今公厯副都御史至侍郎閲再命而為一考臺之與部邈乎若不相為謀顧公之為臺也巡山右移陜西其所總者雖在刑憲實兵戎之務也以三載之勞足之以兩月之近所考之職宜不以部而以臺臺與部相合而其績成矣况所謂兵者又其為郎官為大夫之所嘗分治而素習者乎然則明廷之奏聖天子之命其最固有大焉者又非獨以官評物論為也吾十八人者若劉户部時雍傳禮部曰川皆嘗者三載之績而近時倪禮部舜咨來自南曹其所考者皆禮之績猶部之於臺也若公之清裁重價交輝並暎稱之天下皆可以無媿其為難且盛又可知也惟予之謭薄疏陋據非其地無績之可書者於公兹行寧不大有所感哉古之君子同學則相勉以德同仕則相期以業然則公之行亦非獨予二三人者之私也於是閔都憲朝瑛曾工部克明王大理用敬皆餞而賦之予與公又嘗同舉於鄉也故為之序
  送倪吏部考績還南京詩序
  今年夏青谿倪先生以禮部尚書加太子少保改南京吏部予嘗為詩及文贈之先生尚書幾三載至南京考績上京師既陛引得㫖令復舊職以去其行也翰林諸先生之同在講幄者及六曹諸公卿太學兩儒師之同出翰林者各賦詩為餞是日予朝退先往待先生未至感而有詩既乃得諸詩讀之益有感焉兩京之制曹分而秩應茍官與品相埒皆可以積歲而計類績而考先生由北徙南自禮遷吏合兩月而為三載固宜且先生典秩百神助祭九廟掌朝儀知貢舉敷宣教化綱提而緒舉見之乎章牘記錄之文今雖以吏名官而其所考者皆禮之績也若逺邇繁簡之間殊地異勢足優裕之樂而無事心剸裁之擾政有餘力而績無所與施此先生之去而來來而去吾輩之所為天下惜者誠非特交遊燕笑之私也然吏部之職實百司殿最之所關羣議日直之所恃以先生之賢為具瞻表率非徒泥守常法坐鎮雅俗亦隱然為畱都天下重况聖天子眷經幃舊學之勲念儲宫保傅之職恐墨突不黔而曹裝已趣如予向所云者予及諸君其無以惜為也請以是終未盡之説南曹諸卿大夫出自翰林者今猶有四人焉讀是詩亦寧不感於言也夫
  封右諭德靜樂王先生八十夀詩序
  士之仕者必有爵秩以為身榮或不得仕而有子能仕則亦封及其身二者皆不可以兼得有一於此斯可矣然仕必壯而後成及有子而仕仕而封則其年亦老而或有不能待者故非仕之難封之為難若既仕而復封封而至再年雖老而未艾者豈不誠難乎哉如靜樂王先生其人也先生居楚之洞庭年二十五始知學篤志力行自殊流俗以國子生需次吏部知襄陽光化縣數年棄官歸其鄉時其子濟之已進士及第入翰林以編修貴封先生越二十餘年以諭德貴再封今濟之超拜少詹事兼侍讀學士而先生之夀實八十二封錫之寵葢未艾也方先生强仕時惓惓以養民守官為事襄陽之地流移所聚議者欲盡殱之以為功而光化獨畱不遣諸縣有疑獄悉從重論而光化獨多所平反用是忤當道寧棄其官而不顧此當時巧宦躁進者之所譏笑及夫蚤發先萎急行窘步覆轍踣足相尋於道路之間而獨從容暇逸饗其樂於生惡可已之地是其敦厚之基仁愛之澤所自為地者不亦既多矣乎夫仕之樂成於休致知休致之樂者仕雖榮不復以累其心若封錫之榮則其所樂者固在也况年齒之高筋力之健足以饗之而不負哉聖天子方興賢勸孝長仁夀之風以𢎞熙洽之化而濟之以文行被簡侍經幄輔儲宫爵秩之登進錫命之稠叠皆由此進則先生雖不獲聘車於途禮杖於朝而撰几之奉燕毛之㑹飾之以綸綍章服之寵豈獨為一家之嚴君一鄉之宿望而止哉予嘗遊閬門臨大湖扁舟獨擢㑹不得與高人士如先生者徜徉容與於江風山月之下及與濟之官翰林葢嘗分題賦詩為六十夀今二十年矣而先生封益加夀益高在朝諸卿士賦而夀者日益衆濟之乃以序屬予予故不得而辭云
  㑹試錄序
  今上御極之十有二年為𢎞治己未天下士㑹試於禮部者三千五百人上命臣東陽臣某為考試官暨諸執事慎簡備集如制先是癸丑之試臣東陽實與試事嘗盡觀天下之文今乃獲再至再觀其所謂文者校諸曩歲有加焉為之目眩心動累日不置擇其純以俟宸斷得三百人其限於制額而不能悉取者葢亦多矣乃相與嘆曰文之盛一至此哉夫文之在人實關乎行在天下則政治繫之我國家天造之初氣化渾厚厯數十年漸以宣朗又數十年而條制之精明典儀之賁飾已極故文之於科舉亦然洪武永樂之制簡而不遺質而成章通於今日屢出屢變悆趨於盛然議經析理細入秋毫而大義或畧設意造語爭竒鬬博惟陳言之務去而正氣或不充若必如是而後可以為文則其議論識見見諸猷為著於事業布於朝廷天下者視前輩何如也故文之極盛亦識治體者之所慎也是寧獨士之責哉典教之官惟程課是急司考校者操尺寸以臨之而於大且正者鮮加之意故其為法雖精而顧不能無𡚁亦勢使之然也昔人有言先王質文相變以濟天下質敝則佐之以文文敝則復之以質聖天子方法祖宗監成憲挈一世之文而毆之以復於舊意向所示葢自求真才始諸士子錄於有司藉是以進尚以其素所學者躬體而踐之俾官有定守言有確論功有著業不獨於文之cq=582純而止要其成自朝廷達於天下無所往而弗效則斯文者庶幾實用乎世而非徒盛也且唐虞之代敷奏考言期於底績漢之制策往往見之於行唐宋以科舉取士而韓愈陳顥者出焉其闢邪輔正明聖道開來學之功乃世之所以為重文之實用固如此國朝教試既純乎經文之盛又將復而之古若二子者豈無其人臣不佞與有以人事君之責今日之事亦禆益聖治之端也其敢不慎以求之苐媿無陸贄歐陽修之明終未免遺才之憾爾
  章恭毅公年譜序
  贈南京禮部尚書章公恭毅之卒也既有狀有誌有神道之碑哀輓之詩其子伭應為南京給事中時嘗自為年譜一帙以屬於予請為序比以陜西㕘政入朝復申前請予弗能讓也夫天將昌國家之運必有忠貞鯁亮之臣出為世用以播其勲業即不得用亦發為讜言正論使天理頼之以存人心恃之以不死名教立而命由長其進其退固天下所視以為重而况死生之際哉當景泰時顛危甫定而邦本遽揺於是有章公者以儀制郎中言復儲事坐與鍾恭愍公同通下錦衣衞獄備極考訊又與廖恭愍公莊同賜杖鍾竟死廖亦逺謫而公獨在縲絏幾死者亦數矣天順初特擢為禮部侍郎成化中請老致仕而去方其職在一司秩不過五品開口攘臂論國家大計雖身困言屈一時天下皆知有所謂名義所謂風節以至於英祖之光復憲皇之顯紹神功聖德鏗鍧炳耀於天地間而公之身及際其盛後雖逺處南國亦隐然為天下重㣲公輩二三人則名義風節皆未可知而天下之事去矣是豈非天之有意於國家億萬載靈長之祚而然哉觀入獄之時有黄霧四塞之警屬纊之夕有山頽石壊之異彼天下之人紛紛藉藉羣生而旅盡者固不得而與也故書生以志其始書卒以志其終其間履厯論言患難寵榮之故皆備書而不絶兹譜也誠不可以不作也士之披覽前史見忠臣義士起敬興慕必考其世行而求其為人况出本朝生近歲風聲義槩之所動耳目之所繫者固是而求之豈不足為亷貪立懦之地哉譜之作殆非為一家計也公奏疏載國史文章著家集族譜但存其名不復錄庶他日得以互見云公諱綸字大經温之樂清人正統己未進士
  學士栢詩序
  翰林後堂之後有雙栢焉學士竹嵒柯先生所植也先生當天順甲申奉詔授諸吉士業東陽辱在十八人之例後三年為成化丁亥先生實掌院事乃植兹栢其初僅三尺强耳及先生以少詹事終制於莆被召不起而卒越三十年栢已踰二丈鬱然對峙其風致不減於昔而幹格有加𢎞治癸丑東陽為大常少卿兼侍講學士踵先生故事乃以此題課諸吉士於是顧清士亷輩二十二人賦一歌感舊懐賢各極思致東陽亦悵然感之續為一章以畢未盡之志欲彚書成帙遺先生之子中書舍人宗文因循荏苒又六七年二十人者亦已物故復多散處僅得十有幾篇勒為巻嗚呼人與物之相須也尚矣物固因人而重人亦藉物以傳經史所載不可縷數我先生以清才直道簡帝衷負時望而不竟於世不朽之業庶於文章見之其追蹤昔賢啟廸來學遺風餘韻亦有寓乎兹栢者然則後之君子固將因人以重其物睹物以思其人而况出乎其門者耶東陽不足道也彼十九人者文學行業幸引而伸之則東陽於先生可以不負於兹栢也無媿色矣姑序其詩以俟其未備者他日尚補錄云
  夀都憲閔公七十詩序
  太子少保都察院左都御史閔公朝瑛夀七十同年進士之在朝者各賦詩一章㑹賀其家謂東陽宜序首簡自分曹限職以來朝著無私語道途不並驅惟慶賀之事則有㑹㑹未有以夀舉即有之亦未有聨章彚帙如今日之盛者葢夀至七十古人所希不可無㑹㑹亦不可以無賦有之者實自今始將以為例也昔在憲宗御極之初吾同舉者二百五十人年之少長地之逺近固雜然殊也荏苒至今三十六七年存者不過五之一存而仕者不過十之一仕而在朝者又不過數人其間階秩之崇卑顯晦職務之繁簡勞逸又有莫能同者公起西浙出入内外臺厯河洛楚粤燕薊之墟累南北曹正佐領兵刑風憲之職以至今官可謂甚勞階二品兼兩秩率羣屬以糾百司將滿九載甚要且久而其年甚高公之夀固天下所望實同年之重也古者大夫七十有引年之制亦有賢而不得謝者公初度前十日上疏懇辭天子以其端慎老成方切倚任優詔慰畱之公之檢身持法正而不激明而不刻悆久而不為變故命下之日輿論翕然咸以為宜夫風紀之崇重朝章之繁縟法令之詳宻民情國計之深且逺新進之士雖雋才精識未易周知而遍舉必累任之厯試之則其激揚操縱興革予奪乃能中理而不失其度朝廷之所諮議寮屬之所視傚士民之所瞻望皆必頼之然非涵養之純持守之定者則雖久而無所於賴是亦誠難其人若有之宜足為天下重而未可以輕釋如公是也然則公之夀豈獨吾同年之私賀而止哉夫惟不為私賀則今日之㑹之賦之盛如此者非侈也宜也東陽在同年最少今亦既頒白矣而樸劣無似徒念平生附託交與之情同舟共濟之誼期勉祝頌之心有不異乎諸公者乃為辭以先之其詩則以齒為次如前所序云
  成國太夫人夀七十詩序
  𢎞治庚申三月二十九日實我外姑成國太夫人設帨之辰朝之元臣鉅卿學士大夫與其子成國朱公輔相還往者賦詩若干篇以寓頌禱而東陽誼不敢後乃序其簡端夫所謂世臣大家者雖其功德所自樹立亦必有夫内助之賢而後家政成有隂教之善而後家法正其扶掖啟誘之功隱不外見而徵諸夫若子則不可誣然非高年遐夀偕始終閲少長亦有不能遂者故令妻夀母詩家頌之聖人取焉豈非以得於家者誠難乎哉初太夫人歸我外舅大師莊簡公聞東平武烈王之遺範逮事平隂武愍王親執饋饗稱賢宗婦及公嗣爵被封歲朝宫闈禮奉家廟⿴闥之内敬同賓友從居畱都者三十餘年官有常祿門無私賂寧壹之治靜專之化太夫人之於公猶公之於官也今嗣公孝謹清儉承顔養志斛粟疋帛必禀命而後用識者謂其器業所就將無忝祖考以保於有家二孫麟鳳亦率遵矩度從子羽林指揮輅感其鞠育義均子事下逮臧獲皆聽令議職罔敢有違越者葢不異乎公之存而太夫人動履之康適福祉之深厚日殷歲積裕乎猶有待於後又以見其家之方昌也然則賢且夀如太夫人者求之乎勲閥之間殆未見其比而况其餘乎夫以賈則頌以夀則禱感乎情而形之乎言此大夫士之所有事太夫人通文字達辭義嗣公於捧觴之際取是詩而侑焉未必非悦志養夀之一助也且太夫人實少保胡忠安公之女厚德雅教得之閨門者為多忠安年至九十夀偕諸弟嘗以夀愷名其堂母夫人張氏亦踰八十東陽皆及見之慕為盛事今太夫人與其女弟陽武侯太夫人年畧似近而友愛篤至聨輝而繼美福澤之盛其亦有所自而然哉故因序是詩而并及之
  雲谷遺芳集序
  新建之熊氏有世德焉至雲谷封君乃顯君諱源字仁山雲谷其所自號以子桂初命贈太理寺左評事用是揚於朝廷聞於四方顯其家文儒墨卿交譽迭賛賦詠有作頌禱有作哀輓有歌而李白洲都憲之銘張東白學士之表尤詳且備桂乃彚而藏之釐為三巻名曰雲谷遺芳集葢於是有家乘焉夫名之在天下惟鄉黨耳目所逮有不容偽然必善者之好而後為賢故汝南之評非許劭不能任猶必月一易之者誠以老少之戒殊始終之不易保也且言之毁譽以時文之褒貶以世銘表之作出於葢棺事定之後而東白白洲非獨一許劭比者其稱君惠足濟物義能除害皆據事紀實事涉鄉人不善者至斥其名姓不少避其可徵而信也較然矣若祖父之於子孫處者則遺之以安仕者則遺之以清此皆君子之澤其道可久籯金一經之喻乃時人所羨慕未足深論至積隂德為長久計是涉於有為其言雖是而意則非説者以為非司馬文正公語也君有八子分經而教科第之名揚爵秩之登進封誥之褒錫雖非其所要致而取必者而平反之惠撫字之績皆君之訓熊氏之澤獨非雲谷之所遺乎今徽人視其守若視其父母又推其盡以及所生亦有為之撰述者然則君之名與君之澤其益顯也夫
  白洲詩集序
  白洲李先生詩集若干巻知府熊君桂刻於徽州以書抵予曰是詩之傳非先生莫可與屬者予惡得以不敏辭哉先生少有能詩名其為辭峭拔矯健不犯塵俗不蹈襲前人陳迹或對客揮毫或聨白叠韻新意竒語間見層出迫之而不以為難引之而不知其所窮當其興况所寄羣紛衆慮一不以嬰其心然官劇曹理重獄庭無畱案圄無滯囚耳目所逮有羨慕而無訾議固未嘗以此而廢彼也其亦可謂難已及敭厯藩臬出入臺省前後數十年往復數千里江山之助固不俟論而學校之繩榘牧字之惠澤敵愾之鋒力間於是焉發之校之巖居窟處枯槁窮瘠之士殆不可同日而語然放情邱壑模象景物則不待以侍郎謝病都憲請老而後得也非其身固有之其能然乎昔裴中立以御史大夫出掌是柄而官屬燕飲不廢詠歌白樂天為刑部賓友倡和殆無虚日綠墅之堂香山之社卒以鳴當時傳後世然則所謂詩人少達而多窮者豈天下之定論哉蓋亦有兼之者矣若先生負抱遭際兩得其盛弛而能張憂而能樂豈山林所得而久閟亦豈廟堂可得而終滯者耶予與先生夙相知厚為文章道義交過從倡和動窮日夜或沿流忘歸或燃絮繼燭亦嘗有脱習逺俗而為之者今乃得盡觀其詩而有感焉顧是編嘗拾於煨燼之餘兩浙以前類多遺帙當有求而補之者且先生身尚健興益豪後所續得未可以巻帙計也比予解組之後方喜盍簮而先生復别我以去然則徽州雖不吾請固將有以張之况其請之勤耶徽州先生門人予禮部所舉士郡治卓異有不止於政通人和者此葢其餘力云









  懐麓堂集巻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六十三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三
  序
  兩京同年倡和詩序
  同年倡和詩若干首南京吏部侍郎梁公廷美與在朝諸同年所作也公與同年在南京者七人㑹而有詩各八首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倪公舜咨為序比公以萬夀聖節入賀京師京師同年亦如南京之數㑹公於學士焦公孟陽之第公復為詩其數如南㑹㑹者亦皆和之和之者其韻與數不必如公惟興所適而止時予有期服不與㑹明日諸公以倪公之簡屬焉方公之來知公者多惜其久勞於外而公獨以盛滿自居蓋嘗指屈數計以為同藩之舉於郷者百有九人舉禮部者十有三人禮部之士同為兩京給事者二十有三人多者四十餘年少者二三十年今之在仕途者惟予一人而已而官至三品封及二代子有䕃孫有養有服食輿馬之奉官曷嘗負予哉噫此士君子之素心而予所按以信公之賢者也夫仕之境升沉高下逺邇勞逸各有不同而士之所存不為之變惟知吾職所當盡視吾力之所得為者而已若君子之交亦惟以德義功業相期勵而不計其他苟徒以聚散疏數為欣戚者皆其細也然則知公者之於公其猶不如公之自知已哉觀公之詩其所為眷戀者固藹乎其厚所與期勵者又矍乎其壯而諸公之志於是詩也亦可以觀矣予既為序以久不作詩故獨辭和章而公復不予置因畧次其首尾二韻附諸巻末云
  戸部尚書王公之南京詩序
  古者司徒主民職兼敎養司冦掌刑以弼敎二者異事而實相須今之戸部專於養民無預乎所謂敎及其久也人但視為財利之司不知其為民而設刑部與察院理寺分為三法司但知為刑獄之官而於敎化尤不相渉雖身任其職者亦莫之知也夫外本内末舍彜敎而任法律失古之意而狥時之見則户與刑者非特不能相通亦并其所專務者而失之矣可勝嘆哉吾友王君用敬起家大理評事歴按察副使為都臺佐督儲南京巡撫貴藩又入為大理卿而後有南京户部尚書之命敭歴中外徧閲所謂三法司者所領皆刑也其為政精練法比識達體要而以平直恕易行之從容暇裕久而不勌亦可謂有優為矣顧户部所掌必使民有定業而後可以責其賦役其綏撫之方會計之籍非諳練閲歴之深且久者猝不能辨畱都之地有宗廟城闕百司庶府祭祀禄給之用東南賦税多此焉供政出納之際必假都臺之重專官特任與曹務相表裏而公實嘗為之蓋已得其經制之概矣今以正卿長羣屬當全曹之寄則其去彼而就此也就謂其枘鑿之不相入函矢之不相為謀哉譬之醫焉攻炙與補益異術而皆生之道也况當民窮財匱之時㑹計之中尤不可無撫綏之意苦鰓鰓然以斗斛尺度為有益於國則豈朝廷設官分職之本心哉亦豈公之所自處者哉公舊僚少卿何公仲衡輩暨部院諸公賦詩贈之請序於予予與公同出湖藩又同舉進士知公之賢當優於是官也公之行方請於朝得取道省墓此國家之殊寵郷邦之偉觀然君子不以私廢公不以家事辭王事古之義也故先論其職任之大而後及其私焉詩凡二十五首
  成國莊簡公輓詩序
  外舅成國莊簡公卒於南都公卿以下弔哭輓送官屬部士哀號而攀慕以至窮簷委巷童兒婦女亦辦香束楮私祭而對泣其能詩者則賦為執紼之歌京師聞之和者亦衆噫何其感人之深如此哉公奉英憲兩朝之命在畱司者三十有三年以愛君憂國為懐以養兵卹民為務以通今博古禮賢下士為文温言和氣誠心直道不為矯異詭激之行故人始疑之中信之終而念慕之愈久而不能忘揆理度事有不求而自得者也夫人之心術事業必久而後見於世子産之治鄭其初政有弗便者民蓋將甘心焉既久而頌之不衰曹參之相漢始若不事事清静寧壹之效其後民乃歌之彼騁力舞智以毆時誑俗苟取聲譽於旦夕之間逮其智窮力困掩䕶藏匿之所不及叢怨積怒極而後發焉挺刅之相仇瓦礫之相報者亦有之矣然則人之賢不肖固若是殊而若公者豈易得哉宜其人之不能忘而歌頌碑誌之作有不容己也公與予先公為文字交折節忘勢視猶兄弟絲蘿之好蓋凡三致然諾歴十五年而後成焉其道義之相孚肝腑之相託雖桓氏之於鮑宣季氏之於孫明復有不是過獨區區髫丱之年羇旅之迹有未能盡其愚者以瞻望懸企之餘又不能為慿棺執紼之舉聞人之哀之其能恝然於中耶公賜葬於昌平北澤山二王墓次其子輔既嗣封爵又繼總留務方以清慎謙抑不改其父之政家規手澤殆於是有徵焉予故因其請而序之公諱儀字炎恒加太子太傅贈特進光禄大夫左柱國太師莊簡其賜謚也
  送都御史陳公之南京詩序
  屬者留臺告闕吏部簡於衆得二人以請刑部左侍郎旴𣅿陳公德政實值允命拜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以行舊侍郎滿九載者或加禄或復官猶未盡擢公未五年而遽擢二品殆常格所不及顧公舉天順甲申進士自吏部而南專領刑獄囘翔郎署間久乃授浙東一府數載而後得擢歴雲南陜西布政遷副都御史巡撫河南又數載而後被召然則今日之進宜也非過也豈惟公哉予同舉進士者其始固多滯也資至而後舉望積而後擢未嘗有超捷僥躐之跡今兩京臺省聨翩而進一嵗之内遷至數人而為官之長者合前後計之蓋十有餘人矣校之疾行躓歩彼不足而此有餘者亦詎非盈虧謙益之理固然乎哉此猶以資格論也公在刑部務持法為郡守務愛民出入臺省則兼行而並用其敦實之心恒久之行積而至於今日出廷薦而簡帝衷者非過也亦宜也公所代洛陽翟公廷瑞為南京刑部尚書翟公所代浮梁戴公廷珍為都察院左都御史戴公所代吳興閔公朝瑛為刑部尚書加太子太保皆同年也積而久久而遷出入之均勞交承之相須又孰非理之同然者哉且北曹雖繁所領不過一事南臺雖簡而職司紏察百寮庶府之政未始不得言有不止於刑獄之間者必其訊鞫明允足以止暴亂彈紀公當足以厭人心論議正大足以禆國政然後為稱以公之賢為之刑惡有不平而論惡有不正者哉
  茶陵譚氏族譜序
  吾茶陵譚氏舊有譜累代多缺元至正間處士漢章修之國朝洪武間訓導𢎞敬又修之今行人司副玉瑞又修之而其譜始備蓋自唐咸通間有可奕翁者居州之上塘其孫三人五代時仕於馬氏長金吾將軍進頗進頗之孫二人居茶郷之大傳分東西泒東泒為處士全忠又六世為處士儒儒之子為石礱知縣宋徽宋徽之子三人長邦達邦達之子五人其一出繼下市其四各自為泒次泒為評事朝弼又七世為處士原和始遷於毗塘又三世為處士錫是為玉瑞之父以高年例賜冠服後以玉瑞貴贈承事郎行人司副而譚氏始顯此譜之所以修也蓋自宗法不行於天下士大夫始以家譜代世本然惟其族之賢者有之及泒演而指衆亦惟其人之賢者而後不廢顧兵燹之摧剥道途之遺失或郡得一族焉或族得一人焉其幸存而未冺者誠不可以忽而視也夫譜存則祖宗之名系行業皆可考而知可據而守孝弟之心不容以不生念祖修德顯親揚名之行有不容己者其於倫理名教實亦有助焉知存者之有助則知亡之者之不能無責也世之亡其譜者不能以盡責而亦有不足責者然則不于士大夫之賢其誰望乎譚之以國氏邈矣譜所及載如金吾之世曰進鴻進峰者已不可知邦達之世其曰必達上達者後皆弗嗣而大傳之西泒亦不復振東泒之盛亦惟于毗塘之泒乃得貴且賢如司副者不可謂不難矣然則及此而修之推究據守以圖廓大司副之責誠不容以不盡此譜之所以修也由此而推之則凡為譚氏之後者亦豈可以忽視之哉吾州之望稱陳譚周李予與周給事鼎生於京師陳氏侍郎琬僉都御史瑶居全州御史銓居永州皆在外地其顯於本郡者惟譚氏爾山川風氣之相通閭里婣戚之相屬有不能恝然於懐而譚氏舊娶於李及於今日婚婣不絶因以司副之請序其譜而歸之
  壽冢宰尹氏序
  古之大臣必其德望足以表朝署才猷足以經邦國而又夀考康裕歴試而久任則其勲業乃可以大見於世然蚤仕者多不至顯庸晩達者不能無日暮途逺之嘆故忠願有餘而日力每不足其弗稱者固不論也豈不難哉公在正統間舉進士為給事中已偉然負公輔之望十餘年而至吏部其仕可謂蚤矣歴事累朝階躋極品謀謨廟堂進退人物為國家天下重者二十年天下之士自州縣以至公卿不出於所銓注者蓋亦無幾其閎才碩德之見於用亦久矣及謝事之日首尚未頒居藩會之地饗山林之樂優遊泮奐俯仰自得又二十年如一日每冡宰告闕大夫士之公薦於廷私議於家者往往及公使其果及則固不必安車而行禮杖而朝出入居起綽乎其有餘力而荏苒侵尋竟莫之致於是公之所養益深而所積者益厚矣若公之精鑑强記當籍數名閲時雖卑官小吏乆而猶識其面其所評隲以為窮通顯晦者騐之於後如燭照蓍卜未始不合暨其老也猶能先事而度刻期而中聞者皆駭且服之故雖深藏静蓄不必再試於天下而志氣之完固神采之充溢占諸壽祉殆亦有徵焉且公之予龍繼舉進士嘗官至侍郎今其孫繼祖以䕃為中書舍人箕裘之業固於是在則公之輟鞅掌之勞以成鞠育之效者其為得失亦較然明甚又何名秩勲業之足計哉抑古之論福者先壽後富而不言貴今以貴頌人則諛以富頌人則陋惟壽之為頌則義歸於正君子之所以得為凡所與厚者皆然也然則予之於公寧獨在衍聖二公之後哉是為序
  益陽劉氏族譜序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益陽劉君廷式為族譜以請於予曰願為憲序所以作之意按劉氏之先本出南昌有伯川者仕元為翰林學士出守常德因流寓桃源元末兵亂伯川之子明逺偕其六子徙益陽入國朝遂定居焉少子崇賓為郷飲大賓崇賔之子綱憲父也以子貴累贈大理左寺丞自憲而上得五世五世而上其名與字蓋不可得而知也其所謂五世者或為農或為士皆隠於郷而未有仕者然其生平履歴婚姻墳墓之詳則無有不知者也夫五世者身之所自出也其先又五世之所自出也而有知不知之異者此譜之所以作也且子孫之於祖父世漸逺則其勢漸疏故為服制者至四而限論世澤者至五而斬君子之情豈不欲窮其所自出哉顧於勢有不得不然者耳其勢之所至非惟不得為服乃或至於名與字皆不得知為子孫者其容以但已乎譜之作所以推本及始舉其勢之所不得為以伸其情之所得為者也歐陽氏之譜以五世蘇氏之譜以六世蓋取諸四世之親而各為首尾逓相聨絡以至於無窮者其情與世而為之者也今天下非士大夫家莫知為譜幸而有之乃或牽合附會冐他人之祖考而不知其非則雖炫於一時而不可傳於後世其弊有甚於無譜者是譜固不可無而亦烏可以易為哉劉氏之族自漢以後為賜姓所汨往往不能辨若欲旁引而曲附之無所不可而益陽之譜乃止於五世五世之上則固曰不得而知也此其敦本務實豈非譜之善者乎且族之盛衰視子孫之賢否而譜之存不存亦係焉憲起進士在内臺為名御史在大理寺為名丞激揚之力平反之惠召募巡撫之績簡聖心副公望者方隆而未艾譜之作固於是乎始亦其所恃以為重者也若其祖父之懿範雅操見於傳封章命秩載於乗而皆於譜乎觀為劉氏子孫者尚慎守而善繼之亦豈徒知其名字履歴之粗而止哉
  壽祭酒羅先生七十詩序
  予同年進士在翰林者冰玉羅先生年最長先生以南京國子祭酒來考績不及國門二百里即抗疏請老而去予輩嘗以書遥餞之而未有賦者迨歸泰和六七年年既滿七十時予在告累月求去不可得又不能倡而賦之比先生以詩至謂平生無外慕而於此有不能忘情者諸同年聞之蓋爽然自失也既閲歳乃合賦而遥夀之予既次來韻二章又序所以賦之意以謝不敏於是先生之年又加一矣方先生之壯齡强仕高談雄辨動以古人為凖視天下事無不可為經帷國學力深而效遠資格之淹滯道里之䟦渉又交阨乎其間其所以攄志騁力於功業之途者殆無幾也及乎奉身而退葆光藏名目不視書簿之辭耳不聞敲扑之聲深居簡接孤吟獨眺俯仰左右無所郷而不適雖嵗月流邁齒髪變易人事之代遷者雜然而不齊環視内顧而吾之所有固在也是其展布於前者其勢常不足㳺衍於後者其地若有餘果孰使之然哉夫自履祥迪吉之説不行於天下功名福祉或以為造物所忌故世之負才抱德大行而顯施往往不良於厥終此其言不幸而中君子有不能廢者今先生才有遺藝行有遺業深藏厚積反諸身而求之綽然而有餘向使其快志遂氣惟所欲為而莫之道今日之夀亦未可知也持此校彼豈無得失多寡之足論乎若槩以為天道之難知物理之不可推則亦過矣且先生有子六人孫四人承顔𠉀色養志繼業乃人之所恃以為壽而尤不能備者此則天倫之樂非富貴爵禄之比外慕不足道先生之壽其誠有樂於此乎又聞楊文貞公嘗夢鶴入其庭先生之生額有一痣觀其貞心潔操鍾靈應瑞盛鳴乎文章之世高舉乎山林之境其於壽不益有徵也哉諸詩有言鶴事者予故先之以正義而附及之詩十首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閔公而下皆同年其二禮部尚書張公而下則其郷人也
  壽舅氏劉公八十詩序
  人之志氣壯則健老則衰惟武事為尤甚然非閲歴諳練之深且久則雖有才諝亦無以自見於世斯二者恒不能以相合况或限於資格或不為人所知蚤達而驟陟者殆不多見及其老也或㩀鞍上馬以示可用而時已不逮矣豈不惜哉吾舅氏叅將劉公年躋八十而耳目精力矍鑠不少衰毎劇談高論凡南蠻西戎北狄之道里形勢馬軍歩隊之進止城守野戰握竒出正之機變如掌指數計畧無凝滯其於所謂才諝志氣者蓋兼有之顧承藉世䕃階累級積年踰五十而出試邊閫歴守寧夏二城又十年而得甘肅叅將一年而遂致事中間䟦渉之日多而展布之時少使其徘徊跂望少待而不去則分閫授鉞之任猶可坐而致而公又不屑比當疆圉多事老兵退將往往起而承任使領行陣與少壯者齒公亦無復置意其間元戎列侯欲訪之而不能致也於是謀有遺智勇有遺力深居燕息優㳺容與於都邑㕓市之中識者蓋深惜之然回視曩昔同年而生並命而出覆車蹶馬相尋而不絶者亦瞠乎其不相及矣故纓弁介胄之家論恬退者必歸之而亦羡其福壽之得於天者在此而不在彼也公七十時大夫士多賦詩為壽東陽實序首簡今公壽益高公卿之賦者益衆乃復取而序之詩之義或最其戰伐之勞或侈其官閥之盛或稱其謀勇志氣之美而所以為壽者則同賢子順孫皆加於舊則前序所未悉也東陽自叨禄秩以來吾母夫人已弗逮養雖以先公之壽不過古稀惟吾舅巋然如靈椿古栢孤存而獨茂俯仰外内不勝肝腑肉骨之感又豈直如諸公之羡慕而止哉
  春雨堂稿序
  静逸先生嘗謂詩與文各有體而每病於不能相通意若非予鮮可與言者予憮然感之夫文者言之成章而詩又其成聲者也章之為用貴乎紀述鋪敘發揮而藻飾操縱開闔惟所欲為而必有一定之凖若歌吟咏嘆流通動盪之用則存乎身而高下長短之節亦截乎不可亂雖律之與度未始不通而其規制則判而不合及乎考得失施勸戒用於天下則各有所宜而不可徧廢古之六經易書春秋禮樂皆文也惟風雅頌則謂之詩今其為體固在也近代之詩李杜為極而用之於文或有未備韓歐之文亦可謂至矣而詩之用議者猶有憾焉况其下者哉後之作者連篇累牘汗牛充棟盈天地間皆是物也而轉盻旋踵卒歸於澌盡冺滅之地其卓然可傳者不過千萬之十一而已豈不難哉且今之科舉純用經術無事乎所謂古文歌詩非有高識餘力不能專攻而獨詣而况於兼之者哉先生自為諸生時所為詩文已逈出流俗及以省元及第入翰林居史職益肆為宏衍優裕之言既乃刋落華靡澡雪鈆黛深造逺詣超然有獨得之妙蓋其初詩主少陵文主昌黎後則專尚太白六一間以其所自得者參之他於諸子百家之行非惟有所擇而若有弗屑焉者及其章成而聲協足以上鳴國家之盛而下為學者指歸其可謂一代之傑作也已孔子謂有德必有言先生之儉德雅操清心寡慾名滿天下位甫及四品未嘗幾㣲見言面端居静守終其身而不少易故發而為言質諸其内可以無愧所以勸得而戒失者施之天下亦不可無而體裁之善又不俟論也知言者尚於是觀之先生嘗自輯其詩若文若干巻題曰春雨堂稿其子中書舍人爰并其續稿若干巻將板刻以傳於是天下學者蓋望之久矣先生諱釴字鼎儀静逸其所自號蘇之太倉人天順甲申進士官至太常少卿兼翰林侍讀憲廟時為東宫講官今上即阼進經筵日講年止五十與修撰張滄洲先生同郷同進同以其學鳴而皆未究其藴以没天下共惜之滄洲之詩刻於淮安予既序其端矣然則於先生其容以已乎哉若曰我知言如先生所云者則予不敢以自謂也
  甲申十同年詩序
  甲申十同年圖一巻蓋吾同年進士之在朝者九人與南京來朝者一人而十會於太子太保刑部尚書吳興閔公朝瑛之第而圖焉者也圖分為三曹自巻首而觀其高觀多髯髯强半白䄂手右向而側坐者為南京户部尚書公安王公用敬微鬚髪頒白鳶肩高聳背若有負而中坐者為吏部左侍郎泌陽焦公孟陽微鬚多鬂白毵毵不愛櫛面骨稜層起左向坐右手持一册册半啟閉者為禮部右侍郎掌國子祭酒事黄岩謝公鳴治又一曹微鬚頳面笑齒欲露左手握帶右向而坐者工部尚書郴州曽公克明虎頭方面大目豐凖鬚髯微白而長左手携牙牌右握帶中左坐者閔公也白鬚黎面面老皺兩手握帶中右坐者工部右侍郎泰和張公時達無鬚頳面聳肩袖手而危坐且左顧者都察院左都御史浮梁戴公廷珍又一曹為户部右侍郎益都陳公亷夫者面微長且頳眉濃鬚半白稍右向而坐為兵部尚書華容劉公時雍者面微方而長鬚鬂皓白左手握帶右手按膝而中坐予則面微長而臞髭數莖白且盡中若有隠憂右手持一巻如授簡狀坐而向左居巻最後者是也十人者皆畫工面對手貌槩得其形模意態惟焦公奉使南國弗及㑹預畱其舊所圖者而取之故僅得其半而已是日謝公倡為詩吾八人者皆和焦公歸亦和焉以年論之閔公年七十有四張公少二嵗曽公又少二嵗謝焦二公又少一嵗劉戴陳王四公又逓少一嵗予於同年為最少今年五十有七亦已就衰追憶曩時之少者壯者使猝然而逢之若不相識也然則今日之會豈徒然哉唐九老之在香山宋五老之在睢陽歌詩宴會皆出於休退之後今吾十人者皆有國事吏責故其詩於和平優裕之間猶有思職勤事之意他日功成身退各歸其郷顧不得交倡迭和鳴太平之樂以續前朝故事則是詩也未必非寄情寓意之地也因梓而序之以各藏於其家閔公名珪張公名達曽公名鑑謝公名鐸焦公名芳劉公名大夏戴公名珊王公名賦陳公名清今各以次舉而予則太子太保户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長沙李東陽賔之也進士舉於天順之八年會則於𢎞治十六年癸亥三月二十五日越翼日乃序
  夀工部尚書曽公七十詩序
  予同年進士年踰七十者吳興閔公朝瑛泰和張公時達今年工部尚書郴州曽公克明始躋七十於是二長者帥諸少者具觴酒賦詩成帙以賀於其家時閔公以太子太保為刑部尚書張公為工部侍郎台州謝公鳴治以禮部侍郎掌國子祭酒事南陽焦公孟陽為吏部侍郎華容劉公時雍為兵部尚書浮梁戴公廷珍為都察院左都御史益都陳公亷夫為户部侍郎暨公凡九人今之言執政者必曰六部都察院而九人者一時分職徧布其間蓋自登科籍以來歴三朝四十年更出迭入而後得此固以為難且所謂九人而躋七十者乃得其三其難尤甚故其所為賀者不以爵而以齒而詩之次第席之先後亦以齒也夫士之仕於朝苟不出於㨗徑躐等必累任積級而後獲躋顯位故爵與齒常相應而不相逺公歴工刑吏三部屬官又嘗以通政領誥籍太僕掌馬政亦兵之事則所謂六部者已預其四閲歴既深而勲績亦久矣且古之論政必詢事而考言循名而責實故或畧細而舉大日計或不足而嵗計則有餘今枚數而舉指屈而計凡獄訟之斷决資品之釐正戎功馬數之勾穉以至於工作器物出納修治百凡之用擇才而任之容亦有繁簡異宜左右之不相有者考公之所嘗試有公望而無私負也則其累積之極以至於此也豈易而得哉天下之士固未敢汎論以予觀之同遊於京庠者若干人同出於湖藩者若干人其間恃才數夸聲譽善始而不令終者亦多矣然則篤厚易直持恒守儉由壯及老而不少易如公也者其齒尊而爵貴豈非有以稱之然歟今日之賀固非不以爵而亦以其德也唐之香山宋之睢陽歌詩燕會皆出於休退之後諸公當盛時居顯位方與公合志協力為國家耆俊為天下用故其詩多和平豐裕之辭為今日道者予與公望湖南不得歸使他日獲遂優暇往來都邑間所為倡和當不止此故為諸公序之而不敢以少而辭云時𢎞治癸亥六月二十三日也
  茶陵譚氏族譜序
  譚於茶為望族余曽譜其系於行人司副矣及讀先國史集其序西郭之支泒里居書香宦轍為較著過宋司空相國處堯墓又有關西尚有子孫賢之句余益羡譚氏之其發也逺其流也長郡以譚為右而西郭其譚之翹楚也會韶僉判時中南寧令時用以譜蠧欲梓馳書請序余維譜者紀世族昭世德世族者易而靡定如天道之運行於上寒暑往來剥復相繼世德者㩀而可久如原泉之流行於地江淮河漢今古不息理數應爾大抵氣厚者發必暢根深者枝必榮是以古之君子必敦德以綿族誠如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譚氏孝行忠貞世堅其節秉禮和義世篤其修以故唐咸通間鼻祖可奕而下三世得金吾將軍進頗兄弟三人衍十八𢎞𢎞伸長子全仁派居清水由清水而城南而星沙昭港住址叠遷在宋不數世成進士者十八人其尤著者彦成翁世勣立朝勁節建炎初封端潔公贈延康殿大學士蒙松栢有心於嵗寒始見璠璵至寳豈烈火能遷之宸褒郡祀郷賢第一十六世為釋褐狀元提舉用式以其子昭寳中理宗神童科上第早世疑城南舊宅不利占徙城西西郭之發祥蓋昉諸此至十八世為郷舉武昌教授印南南之子湘州刺史天佑此其顯於元者也國朝洪武間十九世為乙丑進士中書惟善又一世為處士德明後以子貴贈其子為戊辰進士大理正卿璧兄子為郷魁祭酒子發廬州教授子高又一世為行舉任本州訓導惟仁越二世即今時中時用也後先濟美宦武繩繩而弁冕時髦噪聲萟林積行待舉者更駸駸乎未有艾焉先集之序西郭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其洵然歟余與譚氏通家聲氣應趾美前言且樂誌其盛為厥裔敦忠教睦之一助因允兹請用弁其首云
  贈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馬公輓詩序
  鈞陽馬公為南京大理卿時喪其先公後歴官若干年累贈先公為今官本朝文臣之盛於斯為盛而所以慕其親者益深諸卿士以公之故嘗為先公哀輓之詩積為若干篇蓋皆尚書以後所得者東陽比得而盡觀焉噫何其感人之深至此哉夫自虞殯之歌肇於春秋之世若薤露蒿里各有所施漢魏故事惟大臣之喪則有輓歌然皆用於轝紼之間所以嘆光景感情事其意一也馬公雖老韋布而以子貴贈至一品則用大臣之理固宜顧其没已久其哀有窮恒俗常例之所不必備而作者方殷繼者未巳則又人之所難寧非有以致之然乎予聞公剛介特立信義孚於郷事親恭順視疾居喪曲至勞戚友愛諸弟必均其産至於周貧極難皆極力為之是其積德累慶不在其身而在其子孫乃有閎才碩德耆年宿望極一代之盛如少師公者則能亢其宗而顯公之名然則朝野道路此人人之所羡慕而嘆悼之不置蓋非特光景情事感激於一時者之為也詩之作向非有以致之曷為其然哉彼導轝執紼徒為文具者其所哀之人以澌盡冺滅而不復存矣而况其辭哉公有子四人長文玉次文麟次少師公名文升次文馭孫十一人某某曽孫幾人蓋所謂在其子孫者乂如此然則所謂羡慕而嘆悼者寧有既耶東陽之舉京闈少師公實以御史監試事後獲同朝甚久故辱以是詩見屬謹稽其先德而序之
  夀方石先生七十詩序
  𢎞治甲子春正月二十二日禮剖右侍郎掌國子祭酒事方石謝先生夀七十吾同年在朝者以例賦詩為夀蓋自己未之嵗至於是凡三焉先生舉天順甲申進士成化間歴翰林侍講家居且十年𢎞治戊申以史事召旋擢南京祭酒致仕歸又十年而有今命中間出與處之迹相半古之所謂仕優而學學優而仕者殆兼之矣至是而德並成望亦日益重天下之言達尊者必歸焉山斗之仰不獨於諸生然也夫所謂老成人者其詩書已稱之蓋非宿學耆德無以為政法之蓍龜教化之標凖是不可以汎得而易視必養之於數十年而後得一二於千百斯人之夀實天下之所為重也故平格之文殷純嘏之保魯見於簡篇歌咏之辭亦惡可少哉方先生之再召也抗章引避至於再三而朝廷遣使敦迫加官示重迨其踰年復請而留之愈堅任之愈專比又以考滿封其二世而特追旌其祖母為節婦以助風教出於常典之外今先生耳目聰明志氣强毅雖内懐謙抑而不獲自遂風節之所振勵教澤之所漸被文章之所賁飾者與嵗而俱深然則先生之夀固係乎天下而非一郷之父兄一官之長伯比也昔有虞氏養國老於上庠養庶老於下庠歴代因之以為盛事是學校固貴德尚齒之地况儒師之官手握教化身備齒德而先生者豈非朝廷之所宜優而公卿大夫士之所同重者哉况同時並進有通家之誼稱兄弟如吾徒者哉詩之作雖私例而公言之朝著臺省之間為衣冠故事可也先生晩得子及孫各一人皆在故里他日俾取是詩而誦之寧獨非侑觴稱夀之一助也哉






  懐麓堂集巻六十三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六十四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四
  序
  樂平喬氏族譜序
  大原樂平喬氏譜自處士安始其先莫可推而知也蓋自舊譜燬於兵久弗克繼其九世孫工部侍郎諱毅欲次第為譜未果而卒其子兵部郎中諱鳳亦然郎中之子中書舍人宗太常少卿宇皆學於都御史楊公應寧及於宇既為譜宗稍加删定手寫成帙比請楊公為序首簡復奉以質予予見其法簡義實斷自其所可知者其間敘次紀載悉放歐陽氏為之曰是可以傳已夫姓氏之見於左傳者五世本公子譜皆因之宋鄭漁仲推衍其説乃有所謂以地與居為氏者若守橋山之冡則為橋氏周秦以上史失其傳漢始有以儒宦顯者後周文帝命去木為喬取高逺之義後之為喬者皆橋也自因生胙土之典廢多世守其氏顧民生日繁族不易辨延至隋唐之際官有簿狀家有譜系以相稽也及簿狀之弊則上品無寒門下品無貴族甚者謂朝廷大臣須公卿子弟為之譜牒之弊則貧而富者耻言其先賤而貴者不録其祖乃或矯託冐昧以求相勝姓氏之不足信也固宜今簿狀之見於官者應試有巻中式有録惟殿試之録則刻其祖父兄弟之名與職以傳其間家世貴顯者亦不多見樂平之喬三世進士具載於所謂録其見於譜也亦然論者每以喬木擬世臣木蓋喬氏改氏之義而世臣又其家所固有此譜之所為重也然所重乎譜者非官之謂蓋亦有世德焉若工部之端厚兵部之明偉乃喬氏之所以為重而二子者皆以文學為業圖顯於厥世兹譜之修豈獨載名與系為稽質簿狀之具哉思前史之失傳慨近譜之不可推幸而可知者得姓改氏之由而已則自身之所受傳之以及於無窮者固存乎其人而譜亦惡可闕哉且名之載於國史者秘不可見而誥勅之褒錫碑志之紀述歌詩序記之贈遺酬答皆足以備觀而互證故以次書之不在譜中論喬氏之世於此取焉可也
  金谿吳氏族譜序
  湖廣布政司叅議吳君懋貞以其父封給事中正夫君所修族譜來請曰吾吳氏之譜逸久矣吾祖若清府君暨若淵若浩二叔祖有遺志焉若淵之沒吾父檢其故篋則見其所自修者而未嘗出示蓋愼之也吾父乃倣康齋先生所為譜質諸歐陽氏之法博采旁證以足其所未備又冠以宗圖附以世德仕宦墓田家範及團拜合祭諸儀八年而後成郷之為譜者莫加焉蓋吾族始浚儀唐大史兢八世而為宣公者居於蜀子孫散處於撫旴贑邵之間金谿撫地也又五世而為四四者宋開禧時始徙竹谿為今族凡九世而至世忠以年計者三百矣而吾譜始成請序所以作之意夫姓之分而為氏其類甚繁惟國世最大且著而其後亦或忽其所出吳之於魯去黄帝未久也而昏禮已失况其他乎後世以氏為姓若簡矣然大而望於郡小而望於郷者亦不能皆明其所由分雖大且著如國氏者徒襲其空名而已幸而知其所自出而不知其所由分其與無所出者等也譜之作其容以已乎哉天下之吳皆出於泰伯今居竹谿之郷者再分於金谿一分於撫而與旴贑及邵皆分於浚儀其前所由分者莫得而知也由是觀之雖散在天下者皆然而何撫旴贑邵之云乎哉夫使浚儀以前之譜存則由大史而上可以至於封國受氏者豈惟浚儀雖天下可也然則吳氏之譜之作其容以已乎哉且譜之義所以尊祖敬宗而睦族者也故必有孝弟之實心而後能作有孝弟之實行而後能守無其實而徒有其文則其弊抑有甚焉封君敦厚崇禮以率其宗布政君之在諫垣文學論議志存實用有成績矣旬宣之澤又將於此乎推然則吳氏之譜由是而傳之以及於無窮豈不可哉為子孫者知作譜之難而思守之之不易亦求其實而已矣
  羣書集事淵海後序
  易曰君子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德故孔氏之敎博文為先約禮次之蓋有所識斯有所畜而不博則無以為約也近古之世事簡而文未繁其為學者多要而寡博維史法既立變而為傳記之書條分縷積以至於汗牛充棟其勢不能盡或纂畧舉要俾易於求索庶幾盡其所謂博有志於稽古者隨所得而資焉顧天下之事為端不齊善惡成敗紛揉百出必於是擇而從之善者法惡者戒則凡見諸紀録者雖人殊事異皆我之師也若夸多闘㨗采華葉而棄本根支離决裂而卒無所歸宿甚者謬取偏見為强辯詖行之資則雖博也將安取之而况於畧乎故博固貴乎要而所謂要者非書之謂也有羣書集事淵海者蓋國初人所輯不著姓名凡四十七巻自君臣而下至外國為門十為目五百七十二為事之條其多以數千計大扺皆集諸書事畧自春秋戰國訖於元季毎條之下必註其所出若可謂博而要矣内官監左少監賈公性在司禮出納機宻雅尚文事購而得之圖欲捐貲鏤板以便初學病其字大小募善書者録之稍拓其式質疑計舛程工計日累数月而後畢亦可謂勤矣比以公務携至内閣請序末簡意懇甚予夙抱書癖今且老不能徧閲也因為之浩嘆而書之夀太子太保吏部尚書王公九十詩序
  𢎞治乙丑今天子新嗣大位恭上兩宫尊號覃恩天下時太子太保吏部尚書三原王公致政於家年及九十特賜勅備物遣使詢問仍月如舊所給米二石嵗加輿隸二人蓋盛舉也於是部院以下諸公皆賦詩為公夀户部尚書韓公貫道以首簡授予乃為之説曰人之夀以百嵗為期雖或過之而弗及者天下皆是也七十謂之稀年八十謂之中夀以九計者雖閭閻之下亦難其人况公卿乎昔有虞氏貴德而尚齒夏后氏貴爵而尚齒蓋齒之尊者聞見廣而猷慮熟惟有爵者能見之然非德性之堅定氣節之完固則亦有鮮終之戒多辱之議故三者必兼貴而互尚之然就問之禮珍從之物非九十者不與也王公生永樂全盛時聞祖宗之遺風餘烈歴宣德正統間樂育庠序沾富教之澤歴内寺外郡以至方岳當天順勵精之日熙洽既久上安下恬暨於成化之季極矣而力自振奮彈壓權勢劾佞邪而置之法一咈意則浩然引去身退而名益高比𢎞治更化之初特起為吏部執法秉政為讒邪所間竟不失其正以去自政體風俗之大罔不周知刑獄水利兵戎人物之務徧嘗而歴試其斂而弗用也有遺力焉今耳目聰明筋力如故高談劇飲之暇書巻不去手平生所著意見及典籍格言歴代奏議日取而閲之雖興寄冲漠而愛君體國之念猶耿耿不能忘也昔文潞公以太師致仕復起而歸年過九十史稱國家當隆盛之時其大臣必有耆艾之福推其有餘足庇當世公之風聲氣節高年盛福大畧近之潞公有八子歴要官公子六人其半皆在仕籍孫男十有三人曽孫三人而來者尚未艾亦今人之所鮮見者也然則侈稱樂道形諸賦頌以播之郷國傳之天下為衣冠盛事亦惡可已哉六子者某某承裕為刑科左給事中刑科予禮部所舉士知其清簡有家法每詢公居起狀兹特奉使命便道歸省因以諸公之意序是詩而畀之為夀觴侑云公字宗貫號介軒石渠老人則暮年所更號者也
  夀兵部尚書劉公七十詩序
  吾友兵部尚書劉公時雍以𢎞治乙丑十二月二十五日初度夀七十同年進士之在朝者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閔公輩凡六人皆賦詩以寓頌禱之意循私例也昔公為户部侍郎已以老乞歸先皇帝遣使賜勅俾總督廣東西軍務敦迫以行又召入兵部乃悉其忠勤為國狀廷宣面諭若家人父子然及屢乞休退必優詔勉留至於六七今天子嗣位公復引年在告疏三上上特申先志累賜褒嘉辭益懇而留之悆切然公雖身在廊廟而山林泉石之興未嘗一日忘於懐也夫人之德業必老而後成而兵之政為尤甚故蹇叔以老而知止王翦以老而知進非勇夫少年所能及兹當新政之初邊務委積心計手應旁通曲當而中所執守斷不為勢利所奪跡其平生所治水利邊儲民食諸事猷慮愈熟而志氣不少衰雖引年之禮知足之戒乃士君子之常而朝廷之所眷注天下所望以為重者固不容釋也近世有外夷聞其執政而不敢内侵見其風采而相與嘆美者然則公之夀其在今日亦惡可少哉且平居意氣相許皆欲以自見於世及壯而相勵以有成老而相要以有終者則不能以皆同予六人者與公同舉而予又與同業出入外内勞逸之不齊者亦多矣今諸公同朝而立分曹而掌爵齒勲業相輝映惟予最少且劣公之視予蓋不啻十年以長而予亦老矣則公之夀可知而亦惡可以易得哉書不云乎天惟純佑命則商實又云天夀平格保乂有殷多則實夀則長賢才之有益於國也如此此古之大臣所以與其同列者蓋將為天下留之而亦為天下頌之也是詩之作固以附諸君奭之義予不善為祝夀之辭惟同年之夀如閔公者已四五作此予所謂例也則今之夀公豈敢後於諸公哉六人者人再賦得詩十二章為一巻書以齒序者詩為夀作也
  闕里誌序
  闕里誌志闕里也闕里者吾孔子所居之地道德政教之所從出文獻之所在其志之也固宜古者有列國之史而又有四方之志九丘之籍至周猶存為外史所掌孔子述職方以除之者大抵皆是物也封建既廢史惟朝廷有之至漢而備其法有帝紀有世家年表有傳有志事分而代輯及東漢南陽撰作風俗志後郡縣始各自為志則兼地里人物文章制度而有之而史之法畧具蓋雖窮陬僻壌或不能無况吾孔子以教為政司馬遷之史特著世家齒於有國歴代帝王褒崇封謚愈久益隆其鍾靈毓聖之地非一郡一縣比也宋元間族人宗翰輩間有紀述久而弗傳國朝成化末今山東布政使張君泰知鄒縣嘗輯孔顔孟三氏誌其傳未廣也𢎞治甲子重建闕里孔廟成東陽奉勅代告周覧遐慕欲為一書巡撫都御史徐公源及衍聖公聞韶力賛其議比歸至德州巡按御史陸君偁盧君翊及布政使曹君源等合書以請適聞提學副使陳君鎬有事於此因舉以屬之取所定凡例稍加潤飾且以孔氏實録孔庭纂要素王紀事世家補鈔本致之以備采擇陳君乃叅閲孔氏所藏祖庭廣記與凡遺碑斷刻諸書所載踰年而後成其法以闕里為主附顔孟諸弟子之名氏事行而體統尊摹先聖肖貌及地形廟制而圖像著述世家宗泒特為世表而譜系明叙禮樂制度之法因革損益而典式具若詔誥勅祝之頒布章牘箋表文移之出納往復罔不備載而闕疑訂舛芟繁剔偽惟其所當凡為巻十有三為目十有四為文累若千萬言於是我國家之尊師重道度越前古者粲然大明於世亦孔氏之家史也蓋有此地必有此書闕於二千年而成於一旦不可謂不難矣天下之學聖人者讀其書法其道想像其容儀而不可得見至其宅里林廟必惕然感之扵心然殊方而産限地以遊固有終老而莫自遂者羮墻見尭河洛思禹得是書而觀之景行希聖之念不油然而興乎嗟夫金石雖堅不免磨滅斷裂之患板鋟楮印逓相禪續則可以至於無窮由今日以至於無窮者必自是書始故以徐公之意為序適僉事黄君繡歸自京師因畀之俾刻於闕里置於所謂奎文閣者御史金君洪繼按其地於是書有力焉故并書之而徐黄修建之績具在誌中兹不復列云
  南京工部尚書陳公之任詩序
  今年夏南京工部尚書缺吏部廷薦一人以請户部右侍郎益都陳公亷夫實膺首薦值允命以行公自天順甲申至正德丙寅歴三朝四十三年自户部至今部為四署自主事至今官為八命資最深其始在户部專領錢穀嘗督糧大同賑荒北畿催漕官河皆奉勅專事具有勞績在山西布政積官銀至五十餘萬兩奏減給邊糧價八十餘萬兩撫治鄖陽捕劇盗三百餘人招流民十萬餘口復入户部總京儲積餘糧七十餘萬石革馬房冐給芻豆價嵗不下三十萬兩先朝之末詔諸司陳弊政公所陳數事獨能力詆權貴不少為假借其用心亦勤矣而性素樸直隨事盡職不自衒耀以取名譽循次就格以至於今以郎中六薦而得叅政以布政再考而得都御史以侍郎一薦而得尚書是何前日之拂而今日之通耶屈伸往來之理固相尋於無窮然非其實足以致之則車折馬踣中道而廢者亦多矣吾同年進士二百五十人官至尚書者先後十有七方其始也回翔迤邐每後於諸科而資格所積名實所致終有不可遏者於公之行寧不重有所感哉夫君子苟知屈伸之理出於自然則怨尤之意不萌於中希覬之私不移於外修身盡職以俟命於天而已今兩京並峙六曹分職工之與户皆國用民力所關而出納之數作止之節以今校昔則有專與減之異公其益殫厥職勿諉為逺地勿視為末務以無負於民與國使天下知其所自致者非偶然而得也諸同年在朝者五人各賦詩二首為贈公以明年丁卯夀躋七十逺弗及賀則預為致之以贈同舉公之先通議府君嘗教京學予髫齔時所受業者予之視公宜不在諸公後也故既為詩又序諸巻端
  遷葬志序
  遷葬志志遷葬也是遷也有合葬之道焉言遷者統於尊也有族葬之制焉不徧及者專其事也當其未遷也悲思怨慕積懣怫鬱不平之情誠有不得已者一遷合間而昭穆之相從世代之相繫上祖禰而下及於子若孫雖死而若生雖亡而若存者吾親之心其將安乎吾親安則吾之情亦得以少慰矣而况封贈之典葬祭之賜崇名備物皆徼朝廷之寵以為家世榮又平生意望之所不敢及者徒恃吾祖吾父之行足以感乎天而得乎君失乎彼顧得乎此虧於前乃盈於後若影響符契之相應者惡可以不志哉故兹志作而天道明兹志作而君賜彰兹志作而世德著兹志作而孝子之情見非徒不得已於遷而亦不容已於志也志凡四巻首載誥勅諭祭之文次之以奏疏公牘次以祝文奠章又次則碑誌銘狀而雜記諸詩又以次附焉
  篁墩文集序
  文之見於世者惟經與史經立道史立事載道之文易書詩春秋禮樂備矣書與春秋雖亦紀事而道固存焉及其漸晦則孟子擴之又晦則韓子發之文而愈晦則周程張朱諸子大闡明之自是而後殆無所復事乎作者紀事之文自左傳遷史班漢書之後惟司馬通鑑歐陽五代史若朱子綱目則取諸春秋亦以寓道而非徒事也道無窮而事亦無窮故作者亦時有之若序論䇿義之屬皆經之餘而碑表錫誌傳状之屬皆史之餘也二者分殊而體異蓋惟韓歐能兼之吾朱子則集其大成故雖未嘗極力於史之餘者而觀其所論議則可知己歴代以來忽於考據者多失之疏畧而不該於用淺於造詣者多失之支離汗漫而無所歸紛紛藉藉以就於澌盡泯滅之地無怪乎其然也吾友篁墩陳先生資禀靈異少時一目數行下英宗朝以竒童被薦入翰林觀中秘書用詩學及第讀誦常至夜分遂能淹觀羣籍下上其論議訂疑伐舛厥功惟多及研究理道求古人為學之次第久而益有所見而於朱子之説尤深考覈自以為得我師焉賾探隠索註釋經傳旁引曲証而才與力又足以逹之雖皆出於經史之餘而宏博偉麗成一家言質諸今世殆絶無而僅有者也顧中遭忌嫉晩羅竒禍經濟之用不能盡白於世其所自見不過進講經幄及於儲宫校正綱目預修續編之類而已若金梓所刻巻帙所録家藏而人誦自都邑以徧於天下貽之後世則雖巧詆深嫉者亦惡能使之無傳哉功名富貴固士之所不道乎獨慨先生年不及下夀雖所謂文亦未竟其所欲為者耳先生之文有篁墩前稿後稿三稿續稿百二十巻没之七年為正德丙寅其門人輩摘而刻於徽州名曰篁墩文粹論者以為未盡其選越明年丁卯知府何君歆暨知縣張九逵徴於其子錦衣千户壎得全稿焉將并鋟諸梓以示來者而壎請序於予予與先生同舉京闈且同官甚久最其為文悼其不大用以没故為天下道而因以附吾私云先生所輯有道一編心經附註程氏統宗譜貽範集共百餘巻别行於世皇明文衡瀛賢奏對録宋逸民録又百餘巻藏於家不在集中
  黎文僖公集序
  東陽昔從文僖黎公先生游舉業之暇獲見所為古文歌詩諸作時公方以狀元及第文名滿天下自公卿以下外暨藩郡購者踵相接公每用短素相方格正書不復屬草運筆命意不廢問答而詞整意足動数千百言月累嵗積至盈几案公亦不自愛惜或為人所持去及往反故邑回翔舊都道途篋笥間逸失過多公既致政歸棄諸生越數年其長子南康知府民牧亦卒次子山西右布政使民表輯其家遺稿得若干篇多出傳寫亥豕不可讀東陽乃與劉司馬時雍楊大宰應寧參互校訂釐為若干巻而民表實鋟梓以傳公嘗論古人之文大抵以豐裕充贍為尚以雕飾削刻為病東陽雖在髫丱頗能測識公意因進而請曰此非孟氏知言養氣之㫖乎公曰得之矣蓋文章之與事業大抵皆氣之所為氣得其養則發而為言言而成文為聲者皆充然而有餘措而為行行而為事功者亦毅然而不可奪顧養在我而用不用係乎時故韓昌黎蘇眉山之氣見於文章韓忠獻富文忠之氣見於功業雖所就不同其在天下皆有不可冺者公積學未仕時累詘科第而志益堅在翰林上書執政捄言官得罪者固已氣蓋一時矣居嘗遭值猜嫉而放言高論不少為遷就及其登華陟峻猶不免於投閑置散而定力雅操未嘗苟同於世故雖功業未能盡見其所養者固存今即其文觀之其所謂豐蔚充贍者蓋若是盛也况亦有不盡其傳者乎然觀室者必觀其隅後之學者聞公名因其文而論其世亦可以識其大矣東陽獲奉緒餘忝竊科第僥冐禄位非徒學力未至而才不稱事於公殆有愧焉又不能蒐采放失俾無遺憾謹序次其所僅存者而因以附名姓於後云公字大樸别號樸菴官至南京禮部尚書文僖其賜諡也
  匏翁家藏集序
  匏翁家藏集七十巻吳文定公所著而手自編輯者也為詩三十巻不分體製以年月先後為序文四十巻則分體彚載而先後亦隠然寓乎其間蓋惟輯其所可識而散佚於世者弗與也公既返葬其子中書舍人奭刻梓於家未畢也比闋服上京師以屬公從子奕數月報詩巻成又數月報文巻成奭特以告予請序首簡予覧之悵然嘆曰言之成章者為文文之成聲者則為詩詩與文同謂之言亦各有體而不相亂若典謨訓誥誓命爻象之謂文風雅頌賦比興之為詩變於後世則凡序記書疏箴銘賛頌之屬皆文也辭賦歌什吟謡之屬皆詩也是其去古雖逺而為體固存彼才之弗逮者麄淺跼滯欲進而不能强其或過之不失之竒巧則失之詰屈不失之夸誕則汗漫而無所歸於是作者雖多而文之體益微矣然言發於心而為行之表必其中有所養而後能言蓋文之有體猶行之有節也若徒為文字之美而行不掩焉則其言不過偶合而幸中文以古名者固若是乎哉公少以經學為程試既而徧讀左傳遷史韓柳歐蘇諸家之文欲盡棄其舊業及為部使所迫取甲科官史局文名滿天下老居臺閣弗究厥施而終始於所謂文者故其為詩深厚醲郁脫去凡近而古意獨存其為文典而不俗鬯而不汎約諸理義以成一家之言由是觀之則其識見之真正行履之端恪情趣之冲泊無累者不待挹其容儀聆其論議而後可知也其文之傳世固不可少哉昔人為一代數人一人數篇其澌盡泯滅者弗論今求之成帙之間非世所最選者亦難乎其為觀矣知言君子執體裁而求之公之文其有取之無窮而讀之不厭者乎然則其散佚者尚博而求之以盡白於天下無徒曰家藏云爾
  太師英國公張公夀七十詩序
  禮有之有虞氏貴德而尚齒夏后氏貴爵而尚齒商人貴富而尚齒周人貴親而尚齒詩書所稱不一而足齒之於天下亦重矣至於史籍所載不可縷數姑以將帥言之漢則張蒼馬援唐則王忠嗣郭子儀宋則种師道韓世忠皆有爵位功德而戚里之舊則惟伏波汾陽二人而已然其憂逺之跡劬勩之力蓋有不償其所得者可不謂難乎英國公姓張氏字廷勉其先出開封之祥符厥祖河間忠顯王從太祖高皇帝起義兵累功擢指揮同知從太宗文皇帝定内難没於東昌配食太廟厥考定興忠烈王以世䕃累功封信安伯新城侯進英國公食禄三千石賜誥券加太師知經筵事監修三朝實録號奉天靖難推誠宣力輔運佐理武臣階特進光禄大夫勲柱國没於土木朝廷建世忠祠命有司修祀事公年九嵗即嗣公爵掌後軍都督府事總五軍十二營兵馬經筵實録亦如之爵之貴莫有能過者也有姑與姊為兩朝貴妃世號國戚於親亦有光焉其為人敦詩說禮執恭守儉勞而不伐恒久而不易居常應事不動聲色而冠冕百辟為三軍所倚屬四方所傳誦中外所瞻慕觀德者於此取焉可也且自服圭組以來六十年歴事列聖值重熙之世燮調黙運於三公甲胄不煩於大將訏謨乎廟堂之上鎮定乎要荒之外七子五孫冠組環列夙夜之勤晨昏之樂有並行而不相悖者福履之盛蓋一代而不數見也今夀登七十而耳聰目明志力不倦郊廟之扈從營府之號令以至冠蓋㳺行之節歌壺燕饗之禮校之少壯無少異焉聖天子方重老成尚功烈寵禄優渥體貌隆重視前古而無譲公之夀固得於天其益思無負於吾君也哉正德庚午春三月朔日實公誕辰新寧伯譚公元助與公世好暨諸勲舊婣戚賦為歌詩寓頌禱之義以首簡見屬故先叙其大者而後及其私云
  清苑傅氏家譜序
  吏部左侍郎清苑傅君邦瑞嘗作家譜九巻間以視予曰請為珪序之予觀其制首叙姓始按唐世系表謂傅出姬姓黄帝裔孫大田之後封傅邑因以為氏顧他無所據惟商説居傅巖以地為氏雖宋鄭樵之博洽亦止云然晉傅傁鄭傅瑕而下亦不可考漢義陽侯介子居北地北魏長史永居清河皆以地顯及其他散處中國者大抵皆傅巖之後此兹譜之所由始也夫古之為氏或以國或以官或以地氏非其人之賢殆不之及若傅氏者是已説之見夢於高宗也與之語果聖人遂立以為相今其語不可得而聞聞之於既相之後則三篇之問答非聖莫之能也彼以國與官氏者宜乎衆矣其存kao於世者僅可指數而地之氏乃大傳而不廢非以其人之故與清苑之傳不知出於何郡舊傳有小興周者考之志記皆無其名邦瑞之曽祖某祖某父某學優而不仕皆以邦瑞貴累贈如其官而傅氏始顯名邦瑞以學行登甲科官翰苑累遷左春坊諭德侍講學士在講筵史局其所以格心華國者皆遜志之學多聞之訓也兹佐聖天子領銓選當以人事君之責則所謂旁招俊乂列於庶位者方有頼焉夫以數十年之世系家學至於今而可徵非其人之賢其孰能之哉説者乃謂譜系之法惟出於所知蓋自世逺姓繁誠亦有疑似冐濫之弊若傅之為氏殆千百之一二宜不至于冐亦無所與疑者使人人而能賢世世而能守則兹譜之傳雖至於數千載亦可也譜之作有大義十餘若他望國系傳記邑居墳墓大抵依歐蘇例為之其有異者則於名字之上别繫元亨利貞等字為行次敘小善曲藝而疑者雖顯弗書敘女子之嫁而不書其改嫁者蓋邦瑞所獨見若叙姓顯則凡歴代之賢者皆備録之以為或渉於吾所同出其例放於學士蔣君敬之而其説則出於大學士丘文莊公邱與蔣皆希姓庶免於疑與冐者故傅氏因之然非欲以例天下姓氏之繁也其餘若誥勅贈送銘誌諸文亦以近例附之而其父之遺詩文亦附焉
  錫山錢氏家譜序
  錫山錢氏家譜十巻户部郎中榮續修而重刻焉者也錢氏自漢富春公譲始居江東為鉅族有六望而常與湖皆其一唐富春尉孝璟自湖遷杭實吳越武肅王鏐所出武肅嘗作八宗慶裔圖推姓氏所始至於少典圖為八十世而嵗代綿逺合否不可知其曽孫朱贈太師中書令惟演修之以武肅為第一世至五世而止蓋名同而義異及其再從孫承奉郎進始遷無錫無錫亦常地也國朝永樂間承奉十世孫文林居士恒及其子梅堂居士發又修之則畧其逺世旁裔而於正泒為詳其諸孫種德輩又輯誥劵詩文諸作為傳芳等集皆以羽翼是譜者然亦未備也𢎞治辛酉榮伯父梅林居士洪重加編輯而榮以其父奉直公溥之命實預為之合統系圖本系以文學總而為家譜而名始得正圖則自文僖從子殿直統而上八十有五世皆存之以示所尊自承奉遷錫者為第一世下及其諸孫為世十有七則詳其名字官爵居址婚娶生卒以示其所親而義始明議禮之家曰是善為譜禮不云乎尊祖故敬宗敬宗故睦族慨自宗法廢而譜牒之學興士大夫家未必有有之未必善今其所謂尊者尊祖敬宗之義也所謂親者睦族之義也榮嘗謂武肅文禧之被寵垂休者以其忠孝不以其尊顯此吾父之訓也茍不慕其尊且顯而惟忠與孝是篤則於正宗不容以不親夫以遷錫為始祖而猶圖其所謂八十五世者此吾高祖之義也推高祖之義及於始祖以為有所據而不敢廢則於逺祖不容以不尊合是二義以為一家之書前畧而後詳此專而彼汎非徒有所據而亦不能無擇此譜之所以善也且古者族世皆繫於官其顯者多載之世本外史旁推而互見錢自得姓受氏之後無論世數其顯者武肅譜之矣武肅之後生猶有籍思懿王俶納土於宋奏名於有司者三千人為文武職官者殆及其半然其勲業行蹟在國史者文僖之外無聞焉今其子孫散滿吳越所謂六望又不知分而為幾錫之族最繁且盛而數十年未有顯者雖實亦無以自見榮始舉進士為京朝官敦孝行義為宗族重而文藝又足以發之如是譜者觀其所自叙可知己然則譜之作亦非待其人而然歟使為錫之後者世世相續皆能尊祖睦族篤忠孝為顯揚地則承奉之澤可以至於無窮望他郡者能各詳其所親而不失其所尊雖武肅所推而上者其澤亦固在也不然則譜雖善亦不足恃而况不能為譜者哉
  月橋詩序
  攸邑之東北四十里有山焉竒聳峻㧞毎月出則先見其巔登高而眺一白萬頃景象澄徹待月之高故名曰明月山山之麓有橋横亘谿闊其長可數丈憑虛而歩左右顧盻水光滉漾與月下上四無津涯得月之廣登兹山者必於橋故亦名明月橋載在郡志易君孟景世居之後徙居縣南之流塘懐念故業時往來嘯傲其間因號為月橋居士其子舒誥舉進士為翰林檢討獲封君如其官於是學士大夫同在史局者詢其家世居處知君性行好尚之賢相與賦月橋之詩以美之舒誥乃彚而成軸請予序予惟天下之名山巨浸竒蹤勝蹟或以人顯或以物著大抵出於通衢大郡者易而發於遐陬僻壌者難如岱嶽之峰以日觀名金山之亭以畱雲名衡山之峰以回鴈名以至蜀江之濯錦匡廬之瀑布皆以物著他如王右軍之蘭亭杜子美之浣花裴晉公之午橋李賛皇之平泉蘇子瞻喜雨之亭趙子昻松雪之齋皆以人顯而其弗顯者固不可以悉計也人之情惟其居處之樂如所謂生於斯長於斯聚族屬於斯者其常也若處而仕仕而歸有某水某丘童子時所釣遊之處出於外境亦有見似人而喜者其所處不同其為情一也易君居家孝友在郷黨稱信義通經史喜吟咏藏修登眺之餘撫事觸物固有發乎情而感乎人人者而其子又足以揚之然則兹山之與兹橋也亦豈必通都大邑飽經而素識者而後為顯哉且古之人蓋有以月之恒山之夀為頌禱之辭者君之夀七十有四某日為初度之辰當秋氣寥泬天宇清肅之時歌是詩以為夀觴之侑君之情其長樂乎兹地與兹景也若濟川之功平政之惠則舒誥之文雅篤學又以志操持之亦將有取於兹橋之用也乎其母孺人劉氏與君生同年誕同月且同被錫命故諸詩并及之予同郡人也嘗歸茶陵渡攸江時未與君識不及觀所謂月橋者念舒誥之請故為之序


  懐麓堂集巻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六十五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五
  記
  重修瓊州府二賢祠記
  瓊州府舊有二賢祠祀知府王徐二公者也王公諱泰字伯貞以字行吉之泰和人洪武間以前戸部主事起知瓊為政寛簡崖州黎殺人報讐府衛以反聞欲兵之公保其無他捕讐殺者數人遂定瓊田三穫軍賦不時受俟民乏急則斂而倍入之公始令毎穫必輸皆告便流民来歸者萬三千餘人𢎞治十五年以内艱去民號泣攀送十餘里不絶徐公諱鑑字子明常之宜興人宣徳間自戸部郎中奉勅知瓊亷正寡慾瓊多異産中使踵接公限有司弗予及行所部輒遣騎從之俾不得肆武官利黎産多啟釁以邀賄公鎮以無事皆安堵不為變民漸黎俗病不服藥惟殺牛祭鬼至鬻子女為禳禱費公婉而導之民寖化皆感悦立生祠祀公比其卒巷哭家祭柩還送者填海濱目送其舟至不見乃去盖其治祗四年視王公不及三之一而治状相若人以為難瓊民思二公不置祔祭于蘇文忠公祠事有不平者則往訴之若官府然成化初知府蒋淇建祠于府治西醫學故基標為今名久乃就圯𢎞治初知府張英改建於御史行臺之右則今祠也議以春秋舉祀事復其民二人俾世守焉㑹左㕘議任君穀上京師請為記夫祭有二義親與神之謂也賦形受氣一體而分幽明之相通聚散之相感焄蒿悽愴若或見之則存乎親上下四旁昭布森列善則福不善則禍比之賞罰影隨而響答則存乎神斯二者有所感各有所應精神魂氣之間潛孚黙契有不容已者孔子祭如在祭神如神在為是故也若守令之祭於民者實兼二義而有之恩則父母靈則明神故桐鄉之於朱邑親之也羅池之於栁子厚神之也畫地而守分民而治去留生死之相代者其常也徳存而愛俱功立而名傳其去也有思其逺也有追膠固纏結雖欲已之有不可得者是豈聲音笑貌儀文器數可飾具而彊致哉顧今之守令不惟不獲乎下而反病之故為之民者面背殊情死生異觀勉之恒常或忽之倉卒者比比而是況累紀閲世少者壮壮者老而其子孫苗裔若躬沐膏澤親炙風範愈久而不能忘者其難易何如也乃或以遐方僻地諉於無所用治茍焉以為政又従而徇之以幸其泯而弗彰然其實終有不可揜者聞二公之風亦可以少省矣厥後王公之子文端公名直為翰林學士官至少傅徐公之孫今少傅公名漙與文端同官學行勲績後先相望蔚為名臣皆以一品官階贈及祖考朝有誥家有廟詩書簮組綿延而未艾所謂盛徳必百世祀者豈獨于其民徵之哉東陽以學士典詞命逺繼文端比預機務從少傅公後獲考國史及觀其家乘為詳併書以為記實𢎞治八年九月也
  天津衞城修造記
  天津及左右三衛其地曰直沽沽云者小水入海之名也盖禹貢冀州之域在天文為箕尾之分勝國以前實海濱荒地潞衞二河南北相接以入於海胥此焉㑹我朝太宗文皇帝兵下滄州始立兹衞築城浚池立為今名則象車駕所渡處也衞既武置無州縣承平之餘故習未改則肆為彊戾訟獄繁起越愬京師者殆無虚日往来舟檝夫役之費不統于一下上病之朝廷乃用議者特置山東按察副使一人専督兵備而凡城池兵馬詞訟盜賊之事皆𨽻之于時西蜀劉君實膺是選承勅以行君至則以為城池最重宜亟為之處顧乏帑積勢不可猝辦累嵗而計每事而處徐而圗之増城為髙甓而扄之隅方而準平又構樓于門曰鎮東曰定南曰安西曰拱北皆踰尋累丈平看俯瞰迥出塵垢而北樓尤絶特相倍往来命使及大夫士之有事于是者登眺之際神竦心暢瞻宫闕之尊崇覽畿甸之髙腴周諏隠幽則器閧不生詢察吏治則糺紛不作於斯城也可以觀政矣夫城之為制實取諸設險守國之義其来尚矣是必預制于平居無事之日乃可以保治于無窮顧凡有民社兵馬之寄者不加之意日頽月塞無復有經久制逺之具固識者所深慮也矧畿輔之近喉襟之要擁重兵置羣士而無以控制統馭之其可哉且鈞是地也鈞是政也匪得人以理之則治效不著然則天津之治亦固可誣也哉予又聞劉君積材穀籍丁户第差役其所為役如治廟學備祭器闢射圃立教塲及諸祠宇工局類皆就緒而城池尤重是其始末不可以不紀也天下之事成于前必繼于後乃可以久存而不壊今廢之久而修之難如此則繼是以往惡可以不之慎哉予嘗以使命夜道天津見土石頽圯兵士傳遞者越堞而行若履平地心甚訝之感兹役之獲成也故因諸衞戎官之請為之記
  安平鎮減水石壩記
  𢎞治初河徙汴北分為二支其一東下張秋鎮入漕河與汶水合而北行六年霖雨大溢決其東岸截流徑趨奪汶以入于海而漕河中竭南北道阻上既命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臣劉大夏治厥事復命内官監大監臣李興平江伯臣陳鋭總督山東兵民夫往共治之僉議胥協疏塞並舉乃於上流西岸疏為月河三里許塞決口九十餘丈而漕始復通又上則疏賈魯河孫家渡塞荆隆口黄陵岡築兩長堤蹙水南下由徐淮故道又議以為兩堤綿亘甚逺河或失守必復至張秋為漕河憂乃相地于舊決之南一里用近世減水壩之制植木為杙中實甎石上為衡木著以厚板又上墁以巨石屈鐵以鍵之液稬以埴之壩成廣袤皆十五丈又其上甃石為竇五梁而涂之梁可引纜竇可通水俾水溢則稍殺衝齧水涸則漕河獲存庶幾役不重費而功可保工既告畢上更命鎮名為安平遷大夏為左副都御史又命工部伐石勅内閣臣為文各紀功蹟臣東陽當記兹壩之成臣竊考之治水之法䟽與塞而已矣塞之説不見於經中古以降堤堰議起往往亦以為利利與害相值必較多寡以為重輕若敺役土石當水之怒費多而利寡此古人所深戒惟水勢未迫後患尚未形則思豫制以為之備則障之利亦不可誣況兹壩者勢若為障而實疏之顧其疏不至漏障不至激去水之害以成其利暫勞而永逸費雖不能無而用則博矣揆之善溝者水潄之善防者水淫之兩者不亦兼而有之乎易象財成書陳修和君出其令臣宣其力雖小大勞逸不同同是道也今聖天子勤民思理重餽餉憫流墊宵衣而南顧者累嵗非二三臣之賢其孰克副之當洪之未塞也水勢衝激深莫可測每一舟至百夫弗能勝則人船俱沒捲掃築堰垂成輒敗千金之費累日之功卒然失之若未始有者羣議喧閧皆若棄而弗終改而他圗盖方禦患不暇而何豫備之有及臣職就工而地靈順軌不逆性以制物不後天以違時而又従容優裕以圗可久之利銷未然之患誠事㑹之不可失者也然則鑒往轍之覆而思成功之囏修廢補罅以期不墜庸詎非有司者之責乎嗚呼天下之事莫患乎可以為而不為彼宦成之怠交承之諉遺智餘力而莫為盡未有不貽後日之悔者獨水也哉人無於水監當於民監斯言也亦可以喻大矣唐韋丹築扞江堤竇以疏漲詔刻碑紀功著在國史臣不文謹書此為明命復
  重建首陽書院記
  山西之蒲州舊有首陽書院盖宋元祐間郡人王昉所建因山而名有張尚文者實為山長歴元制廢入國朝至宣徳間知州事者改為倉塲名跡益泯𢎞治初元山陽許侯鵬来知是州既修廟學飭師生示郡治所尚乃建里社學以教䝉士詢諸士夫得所謂書院者圗興復之徧閲祠廟撤其非所當祀即其居而重建焉中為堂曰崇徳以施講授後為堂曰養正以蔵古今圗籍旁為左右廡以為肄習之所又後為祠堂三區中以祀夷齊二賢左祀名宦右祀鄉賢而總名則因其舊越二年告成於是簡州之少俊得二百人禮聘國子生王紳為之師越四五年漸有成業士之進于州學者視昔有加而侯亦将滿九載矣國子生某某輩謂兹舉不可以無紀北至京師介而請予意懇甚予弗能拒也夫書院之制肇于宋初州縣學之未建也天下之士往往出於其間及學制大行而所謂書院亦未嘗罷前規後隨其效若有盛於州縣者今文教熙洽學校徧天下固無俟乎此顧人才日盛而籍額有定員則養䝉蓄鋭以待天下之用者雖多不厭校諸前代所置小大若殊而作人之意則一而已且凡師所以教士所以學皆以為忠與孝也然必有準則之地而後可以為教必有趨向之塗而後可以為學聖人者百世之師也孟子稱伯夷之風可以亷貪立懦韓子謂㣲伯夷者亂臣賊子接跡於後世矣故雖其羇遊餓死之鄉流風餘韻在人耳目有不容泯天下之有君親者固於是有警焉而況薫染漸漬出乎其地者哉兹使童生穉子誦簡冊習姓名少而學壮而行之者迹不必同而風節可以無愧則教與學皆不為虚文也若賢父兄之儀範名守令之惠澤老成雖去而典型尚存者亦獨非登髙行逺之一助也哉然則院之有祠其義有所在而禮亦不為無所起也學于是者其亦知所以自勵矣
  衡山縣重建文定書院記
  衡嶽之陰宋胡文定公之書院在焉歴勝國以来頽圯殆盡而遺址尚存𢎞治丁巳監察御史鄭君惟桓按視其地圗所以興復之者㑹財于官役力于民合計定制中為堂祀公配以少子宏所謂五峰先生者而房廡庖庫之類皆備又掘地得舊祭器若干葺而完之嵗春秋修祀事又将聚其鄉之學者居之鄧君請予記按文定公本崇安人哲宗時舉進士為大常博士提舉湖南學事髙宗時拜中書舍人以疾求去留兼侍讀専講春秋後以寳文閣學士致仕盖公初患居當兵衝徙于荆再徙於衡優游十五年以卒五峰以廕補官家居不調晚辭召命創樓著書者二十餘年視公尤久此書院之所由建也公之學以尊王賤伯為本安夏攘夷為用當金彊宋屈之時朝野靡然附和議者為識時論雪恥者為生事而公引經議政正色直言所以警君心而禆治道者至矣身既不用其所為傳卓然成一家言至我國朝遂列諸學宫用諸塲屋為不刋之典使公用於一時亦孰若傳於後之為逺哉若五峰雖未見於用而出處明決未嘗枉已以干禄深得乎家學之正矣古者鄉先生沒必祭於社而聖賢道在萬世則天下祀之盖視其功徳小大以為久近有不可得而誣者公今従祀孔子廟庭天子之所親視儒臣之所分祼天下學者之所尊祀也況其所居之地非游宦流寓之可比不特舉而祀之其可哉且及門之士私淑之人如孔氏之有顔孟皆在配享従食之列況公作述之善有若五峰者出而成之徵諸南軒之授受考亭之論議又若是著也而可以無配乎哉書院之作乃古庠序之遺制宋之初學校未立故盛行於時今雖建學置師徧於天下無俟乎其他而前賢往蹟風教之所關亦不容廢如兹院者是也夫祭者學之所有事也而其所為學豈獨粢盛爼簋儀文度數之間哉衡之學者讀公之書學公之學固将觀羮牆於廟貌思景行於髙山雖欲自畫於道而亦有不容已者矣湖南之地舂陵則有濓溪嶽麓則有南軒兹院相距不數百里遺風流澤相望而不絶東陽世家長沙盖嘗登嶽麓弔其所謂書院者聞文定之風而有感焉因為記之以成賢有司之志云
  重建嶽麓書院記
  東陽昔省墓長沙嘗渡湘江發嶽麓訪宋人所謂書院者得㫁碑遺址於榛莽間慨晦翁南軒兩先生之餘風遺澤未有以復也顧有寺存焉耳越二十餘年通判陳君捐俸治材為中門為左右廡甃石數級上為講堂又上為崇道祠以祀兩先生復名之曰嶽麓書院構亭其巔名之曰極髙明又買田若干畝以成陳志比王君来知府事帥僚屬師生行舎菜禮諸所未及如開道路備器用廣旁舎儲置經史延師領教皆次第舉行而同知某佐其事盖兹院自宋初郡守朱洞始建真宗時李允則請蔵書國子監簿周式教授其間乃請賜額遂與應天白鹿石鼓並稱為四大書院及南渡燬于兵安撫劉公珙復建孝宗時兩先生實㑹講焉光宗時晦翁為安撫更建於兹地學者多至千人田至五十頃廟舎至百餘間今殿故在遺址廢田為僧卒勢家所據歴三百餘年而兹院始復其舊於是王君遣使屬記於予亦陳昔所嘗請者也惟古者學校徧天下其教與學者皆聖賢之道故能以一徳同俗及世衰政弛道晦不明上擇官以教下擇師以學窮什一之力而後得世之少治而多亂奚惑哉今學有恒制師有定員第玩常愒久不能無望乎什一之外如書院者故士或起於鄉塾則於此為培養之地或籍於郡學則藉游息以廣見聞使斯道之在天下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者隨厥窮達皆可為成已成物之用乃可以言學不然雖學於此猶學於彼無益也且南軒得衡山胡氏言仁之㫖觀所為書院記亦惓惓以是為辭晦翁之學固有大於彼然亦資而有之後之學者曽不逮其萬一而不百倍其功惡可哉由南軒以介晦翁又等而上之以希所謂古之人者庶幾為兹院重以為山川之光若其程格條緒則存乎教與學吾於吾大夫士望之矣
  梧州府重建廟學記
  廣西梧州府倚郭曰蒼梧縣舊各有學成化初僉都御史韓公開置帥閫特新府制遷舊學於府東門外建大成殿于中以府縣二學左右附之規度甚偉而未甚備且門地卑濕為雨潦所困諸公繼帥屢欲修之未暇也比左都御史鄧公總督於兹謂總鎮王公總兵毛公曰學校風化之原也不可以武事廢不可以遐服弛盍相與圗之皆曰如議公乃簡於羣屬暨凡百執事以其意示之皆曰如令於是鳩工度地㑹具財物卜日興事輦土為堤周百二十丈髙六尺廣三倍之又鑿石以甃其外又建石為靈星門三造甓為垣為丈百堂有分齋殿有翼廡祭有庖庫居有房室皆因其故而新之學舊無樂則募工于南昌倣國學為之又募工於潮範銅為祭器各若干而學之制始備教授某某輩遣价具書京師請紀成績以示来世惟古者文武一道然禹定綏服則分文教武衞而為之制盖所謂綏服者當夷夏之交文以治内武以治外雖其勢不可以偏廢而輕重之序有不容紊者周以六師統於司馬而受成獻馘皆與學行之則文之該乎武可見為政者宜亦知所重矣今之司民社者往往以期㑹書簿為急置教化於不足為其或有疆埸之寄斥堠之警震撼衝擊應接之不暇則其治外非獨不容於不略殆亦有廢而不舉者矣梧之為郡當二廣之衝營陳所集戈馬所聚宜無急乎鉛槧巻冊之間然帷幄之籌兵食之計以至於望助保障之心親上死長之節凡所謂武胄之英土著之舊者皆其所有事也況其大者或與于科目之選出而為臺諫侍従公卿輔相之臣所以輔徳立功參天地賛化育者繇此焉出然則其斆學之方懲勸之法振起磨礪之風不於此始焉亦奚以施哉夫秉彞之性人人所同初不以逺邇疎戚而間惟狃於氣習然後失之學之制所以明道善俗化天下於皇極之歸義盖如此或者蔑視其地鄙夷其人不屑乎所謂教而姑諉曰緩文而急武詳内而略外則天下之不歸于極不用于世也亦豈特為士者之賁哉鄧公名廷瓉岳之巴陵人起名進士稱賢守令明達政體以興學作人為己任折衝禦侮之務於此盖有餘力焉固其為士者之幸而亦斯地之遭也嗣是以往安知嶺海之徼無勃然而興以副公之意者哉願為師弟子者共勉之姑記其嵗月以俟
  岍山書院崇經閣記
  崇經閣者岍山書院蔵書之閣也院在陜之隴州隴人静樂閻先生為教官素喜積書及致事居城西五里許建静樂堂藏其書以教學者先生既謝世其子光甫為吏部考功郎中時欲成父志置所未備書復萬餘巻季子參甫為監察御史亦積書以益之於是經書子吏皆備光甫以河南參政致事歸乃即堂之故址為書院中為敦本堂東西為養正復初二齋堂之後斯閣建焉中設孔子及四配像旁兩壁各置架以庋書而總名曰崇經者亦張伯玉尊經意也閣之下設七賢像左右為肄誦之房後為燕室設鄉賢主於中翼以庖庾周為髙垣垣之外為田百餘畝嵗收其入以共祀事凡州都之俊秀未籍於庠校者皆聚學其間延師而教之學者日衆參政君乃以書屬其子御史价請記於予予惟聖人之道達於天下固人之所能知能行而乃有不及知與不能行者聖人則著其道於經以明示天下盖有不得已焉天下之人不能皆窮經以明道君人者建學以居之置師以教之若學校所未育儒師所未及教窮鄉僻壤之間遺經舊史亦有不得而闚者賢士大夫又従而賛相之雖非法制之所必為而亦莫之或禁如兹院兹閣者是已且學之設固存乎師然猶有守令以領其事有憲臣以督其令乃能成才而致用則夫鄉黨之學非有所謂賢士大夫者足以繫衆望而收全功亦奚以建為哉先生往而後皆以易書春秋顯羣子姓學易者尤衆盖其家學得於經者如此隴之士視此而興焉其大者以文學行業效用于天下而其小者亦不失為親上死長之民庶無負於兹閣之建也是為之記
  重建正學書院記
  正學書院為道學而作也院在陜之西安盖宋横渠張子倡道之地門人吕大鈞輩皆得其傳元魯齋許公来主學事亦多造就後省臣建議為書院合祀横渠魯齋及其鄉賢楊元甫而聚徒講學其間朝廷賜以經籍給之學田張忠文公養浩實記其事入國朝百餘年遺址為兵民所據而坊名尚存𢎞治丙辰楊君一清始倡之時巡撫都御史張公敷華巡按御史李君瀚以為業久不可奪乃屬㕘政汪君奎副使馬君龍督府衞别度吉壤得諸城之正中為秦府隙地秦簡王聞而捐之知府嚴君永濬議重建焉丁巳汪君進繼為布政仰君昇為按察使請於巡撫許公進巡按張君黼往達觀之貿地為南門後熊公翀為巡撫馬君碁為巡按益嚴督勸再易地以益之而其域始廣畫為三區其中為祠左為提學分司而書院實居其右祠有堂有庖有庫司有前後堂有左右廡書院之制皆與司稱又左右環為肄業之室堂之後為㑹饌之所共為門一重以通出入堲而垣之四周而其制始備是雖僉議積力而張君之克㫁嚴君之幹固厥功為多其祠之所祀楊君則以為明道程子嘗為鄠縣簿横渠之學實得之二程於是主程及張以及於許吕楊以下各以類配是雖復魯齋之舊而實崇祀先賢表章正道以風厲學者非獨為許設也故易其名曰正學書院楊君既被徵為大常少卿以其事告諸東陽請為記夫所謂正學者聖賢之學也其理仁義禮智信其倫父子兄弟夫婦長幼朋友其用則視聴言動思其文則易書詩春秋其治則禮樂刑政百凡之務藴之於心發之於言見之於事而施之乎民者皆是也孔子沒楊墨氏各自為學孟子始正人心息邪説其教盛行遭秦之禍幾乎熄矣漢之學以陰陽唐之學以詞賦其間若董韓二子號為知道而未純至宋周程張朱四子者後先繼出而正學始大明於天下故凡志乎聖人者必以四子為的元入主中國魯齋以聖賢之道自任而淑諸人其所謂學亦是學也嗚呼文武之道在人賢者識其大不賢者識其小茍得其正則所入皆足以進道所就皆足以成功不得其正者弗與也且學古人者誦其詩讀其書即所居處隨所寄寓皆足以為瞻依據守之地故國監郡縣學通祀孔子以諸賢配之而大儒名宦則各祀於其上以其道存焉耳楊君受命分省任興教作人之寄其督學州郡有成效矣兹又聚徒置院為養䝉儲俊之計為之標的繩準以示之使趨向有塗躋攀有等以求至於聖賢之域其教之不厭乎詳如此為之學者尚一志百力朋従而澤麗居必於此而他業不遷學必於此而旁岐不惑則為黌校之良才科塲之傑士廟廊藩郡之名臣循吏可計日以俟而古之所謂正學者将暴白於天下無疑矣茍視為美觀文具而莫知所以學則州縣之餘亦安用此為哉東陽既嘉楊君之功慶兹學之行於兹地也故為之記
  重建解州鹽池神祠記
  曩嵗山西按察副使陳君抵予書曰𢎞治甲寅軍儲闕賦有司弗能給巡撫都御史張公念惟解池鹽利可取奏之朝許給三十萬引金時分巡河東實受檄焉時嵗饑民病先發粟賑之始俾就役㑹大雨水溢公繼至憂甚劇乃共禱于神翼日近池州縣皆雨而池獨無越十日鹽乃大給課不勞而數足足之日雨復大至公歸恵於神因慨其祠宇傾圯復以屬金乃籍其民之居貨取重利者各出貲為木石費命以官夫佐之始於冬之十月至明年乙夘之四月而成亦若有神相之者請記其事予惟古之祭法於地之能出財用者則祀之如山林川澤之類是也今天下之地利鹽為大煑海之力菹薪之伐牢盆之制亦勞甚矣而嵗課每不給惟解池所出朝取夕獲尤為自然之利此周官所謂盬鹽韓獻子所謂國之寶者顧其為産必視暘雨燥濕以為豐約雖大鈞之運歸於無朕而土地所在亦必有神焉主之神液陰漉孕靈富媪栁宗元亦嘗言之矣然所謂神者不必有形與聲而昭示響答或不可泯則亦存乎人焉耳矣故曰有其誠則有其神誠於為國為民者神必有以應之盖神者民之所賴國之所祀而賁望之者也所謂有其舉之莫之敢廢者其兹祠之類也乎且予所謂存乎人者亦非特以事神故也盖必量其貴賤節其賦入如昔之監司者則公私兼利不求神而自足若所謂豪家之占奪近地之障恡則神雖有知亦安得而與其力哉此寳應靈慶之封亦議禮者之所異也予獨嘉張陳之誠於國與民且徵神之靈也故為記
  重建成都府學記
  成都府學之重建也實肇於𢎞治壬子倡其議者布政使鄭君齡提學王君敕柄其事者巡撫梁公璟巡按陳君瑶分董其役者某某而成於今都御史鍾公蕃給其費者為官帑之嬴赴其役者為農隙之夫木以章計者九千瓦以片計者五十餘萬青雘黝堊以斤計者二千石以塊計者二萬餘甎十有一萬油麻膠漆以石計者百二千銅鐵椶竹布草之類不可殫紀為殿之基其崇丈殿為間七崇六丈有竒深廣稱之増左右廡為五十八殿左右為齊室各一㦸門門五間崇三丈靈星門三為泮池橋略與門稱又前建大成坊東西為麟洲鳳藪二坊遷題名記二亭於大門之内以至明倫之堂分教之齋㑹饌之所名賢之祠倉庾之室皆新之又前為泮池坊市民地二百餘丈増肄業之房為重樓八十間又製為禮樂服器共三百餘事盖自畿輔近郡之學鮮有若是比者而遐方僻地弗論也夫自漢文翁守成都至國朝千餘年而其故址為蜀王府遷今學於西南一里許又百有餘年而復建焉其間凡閲歴若干代造就若千人雖道徳勲業與時髙下而作育之效磋切之益皆不可誣然則古人建學立教之意其有功於天地萬物亦厚矣夫所謂教固在於明倫復性樹功立業大者律之以身小者諭之以言條格品式已為末節有不繁乎居室之間者顧麗澤以為占居肆以為喻古亦有之不此之先而徒務乎其大則雖正其模範善其榘彠亦豈可立談而道語之哉且今之為政者必有堂宇以為發號出令之地觀政者尚比之田野之闢道塗之治而況學之為道有専志而倍力者哉諸御史之激揚方伯之旬宣郡守之撫字宜不止乎簿書期㑹之粗於兹學乎見之矣使司教者及時以明道因地以育才不啻為美觀故事而止則所謂復性樹功者安知不大驗於来學之士哉予故因教授彭偉輩請備述修建之嵗月名物以示後之人俾勿壊














  懐麓堂集巻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六十六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六
  記
  進士題名記
  國朝殿試之制取㑹試之選於鄉者策於廷而親第其等謂之進士既板刻為登科錄以傳又刻其名氏於石寘之國學以示後世是制也在宋之時始不賜黜遡而唐已有之又遡而晉魏若李秀之科亦或親試又遡而漢則有賢良方正之舉武帝始賜策試之其所詢者大抵皆治天下之道其文至今傳焉然不獨是也上自唐虞黎獻之舉敷言之奏雖無事乎文而非治道則莫之言也顧時殊事異不得不求之文字之間而其為法詳且勞若是亦其勢然爾我朝洪武初置科舉法既而中輟十七年始復為定制凡殿試讀巻則用翰林及諸文臣之長提調監試受巻彌封諸務皆各有分職及傳臚放榜賜宴冠服寳鈔皆各有定期列聖相承莫之或易今天子嗣統之三年庚戌始展讀巻之期為制加宻乃九年丙辰之試賜朱希周等三百人及第出身有差臣東陽濫與讀巻又奉勅為記于題名之石臣聞明主勞於求才而逸於任賢故凡天下事各有所任而不侵其職若科舉之事鄉試則付之藩臬以為未信也㑹試則以名籍付禮部考試付翰林暨於親試則有殿最而無黜陟蓋以為是可信矣而必親之不以為勞者固求賢事也夫所謂賢者言足以益乎治則行之行足以稱其其言則用之今日所求固他日所為任天下事者也於是禮樂刑罰兵戎錢榖百凡之務皆有所付而享其成然則今日之事誠惡可茍哉賢者之出將以為天下用天下事皆能言之若無不可為者及其既用則各以所得為者為之人各盡其所為則天下之大可不勞而治然循名而責之其實不能以皆副也夫使行違其言職不稱任或又舉而隳之則名之著於籍者不過為爵禄之梯階有司之文具亦非所謂循而責焉者也君之所為勞者顧若是哉聖天子文徳誕敷治化日盛而求賢如不及忠良碩大足以任天下事成天下治者宜於是出焉兹石之傳他日必有指其名而稱之者矣若恩榮次第則求賢之禮固當然者臣不佞謹推本其大者言之
  重建諸葛武侯祠堂記
  君子之用世必心存乎正則其猷為功業光明俊偉天下信之後世知之茍所存不正則其所為雖偶合幸中而疵纇罅漏掩匿之不暇縱使欺于一人不能逃千萬人之目誑於一時不能免千萬世之口此諸葛武侯之忠所以通天地貫金石厯今古而猶存也昔侯當漢祚傾危之日雖在畎畝扶顛撥亂己預定乎胸中顧獻帝之身方墮於曹賊之手失國寄命無復有可為之勢而帝胄之賢無出昭烈右者故委身而從之當是時茍可以存漢雖萬乘有不暇顧一劉璋宜無足䘏璋固擁兵坐視遣使致敬於賊者也及魏丕篡立昭烈顧命侯益自奮激佐庸主而不隳其志累蹶累進至於斃而後已焉是其心終始存没無一日而不在漢也可謂正矣若泣廖立死李嚴屈司馬懿而不敢動者豈獨其摧彊制勝之力邪亦生平忠義激發而讋伏之耳彼荀彧者以溝瀆之經為成仁取義之舉雖幸免於洓水之論而竟黜扵考亭之筆豈非自失其正以貽天下後世之議哉彧不足道也以張留侯之賢報韓復漢世所並稱然究其心論之亦不免以術濟正未若侯之純乎正也程子謂侯有王佐之心者其以是夫故後之學者當以武侯為正南陽府城西五里卧龍崗為草廬舊址漢史稱侯躬耕南陽又曰寓居襄陽隆中盖秦南陽郡郎今鄧州而襄陽實在其界故也元建祠祀侯又置書院設山長聚徒講學給田數百頃國初祠燬宣徳間知府某某相繼修葺嵗以八月二十一日為侯忌辰而致祭焉成化間頽圮過半𢎞治乙卯河南叅政顧君福分守兹地乃檄諸屬吏鳩工市材復為堂六楹中肖侯像左右廡楹亦如之其後為亭覆以茅扁以草廬廬之後又為堂六楹曰卧龍祠之左為堂廡各四楹曰書院始事於戊午夏四月成於秋八月又歸其故田四頃以供祀事先是顧君夜夢侯訪之若世所傳畫像者適草廬結構日也夫忠義之在天下人心所同而君好古勤政嚮慕獨至故形諸寤寐如此然則學於此者亦可以監矣君比以書來請記東陽亦慕侯深者故樂為之役云
  山西布政司修造記
  唐虞建官外有十二牧其命官之辭以民食為重而用人制夷之道具焉盖兼兵民之寄而畀之也三代相繼雖離合稍殊而責任無改自罷侯置守以来漢唐之州牧刺史建置不常大扺皆以民事兼戎務元立行中書省以應内治其重有加焉國朝於兩畿外置十三布政司分領府州縣以治民事又置都指揮使領衛所以治兵又置按察司以糾察官吏刑兵民之不法者其勢若専而不威然分方之守㑹官之議雖兵與刑未始有不獲預者盖布政之重如此世之昧者或但知為財賦之官而不知為民社之主豈設官之意固然哉顧必有方域以為統㑹有廨舍以為居止有堂宇以為發政出令之地於此闕一焉雖有官為政亦將安所施哉山西布政司建置既乆堂廨傾仄垣墉頽圯官前後幸代則屣脱以去莫有為置慮者左布政使陳公亷夫始築周垣三百餘丈高丈餘重構官舍百餘間謂之西公廨復構五五十餘間謂之東公廨又為左衙堂室三十餘間又重建後堂為間五堂東隙地為齋浴之室又修理問所為間十餘前為門二重為廂餘二十之數以及門之外承宣通㑹二綽楔皆撤而新之自𢎞治甲寅之春已己未之秋六年而後成凡為木石瓦甓之費若干萬皆得之區畫不煩於官民之藏凡為陶冶斵築髹綵之工若干萬皆責之於𨽻役不取諸閭畝之夫行伍之士及其成而觀之則規制宏偉顔采煥耀稱藩㑹之名號宜吏民之瞻仰信西北一巨麗也惟古之官署制作因革皆託之文章以紀成事於是乎有㕔壁之記有題名之記有修造之記載諸簡牒徃往而然山西為國右藩内拱京輔外捍戎狄所繫甚重其修建之舉嵗月姓氏名物之實不紀而傳之則後来者安所據以為承繼修葺之地哉雖然利不十者不易業功不百者不變常使無陳公亷直幹固之能節用愛民之惠謀深慮逺之計而任勞舉重茍焉而為之祇見其煩未見其益也世之君子尚思所以監之哉相公之役者若干人觀者按而考之足矣公名清青之益都人也
  孫家渡神祠記
  𢎞治壬子都御史劉公大夏既受治河之命實薦河南按察僉事張君鼐之才分厥任焉公躬相原隰下上數百里以張秋鎮之上流為黄陵岡黄陵岡之上流為孫家渡此而不治水勢且不殺功何由成乃督兵民夫七千疏之未幾張秋大決奪汶以入海運河遂壊上命大監李公興平江伯陳公鋭往與共事於是劉公分治所謂孫家渡者既又以荆隆等六口皆黄陵上流復以萬夫塞之功既並舉張秋適塞而運道始復其舊朝廷易鎮名曰安平建二神廟以為之鎮在黄陵者賜名昭應令有司春秋修祀事三公者既以成功皆錄功進禄秩有差而張君遷副使専理運事踰年孫家渡漸壅弗洩奔流横潰張君慮其復為黄陵害以及安平曰是吾責也其不可復玩丙辰春請於廵撫都御史陳公道以五千人䟽之畚鍤雲集巻埽山委橛杙鱗次盖取治决之餘策遺力而用之六旬而舉自是水勢復通由朱仙鎮以復項城故道張君復建廟于渡之隄上祀其水神㑹某上京師以陳公意告予請為記夫鬼神者二氣之良能也氣之自二為五生克制化相尋扵無窮水之為物㝡微而極盛得其性則利及萬類失其性則害亦随之所以翕張變化者神為之也至於巨川大澤淵源之所滙靈秀之所聚則其神最靈其有能利害福禍人者焯乎不可誣也然見於此復見於彼隨所寓而無不在如蘓子所謂掘地得泉者固於水有取焉顧其經畫區處之方疏滌障塞之力財成輔相之事則神必有待乎人而祝願之誠報饗之禮人亦不能已於神也河之神既列于四瀆兮壇而饗専壇而報為天子所有事又有因事特置如所謂昭應之祠者兹渡之祠又派别而支分之亦獨非禮之以義起者哉若其象設之容名號之稱吾則不得而詳也且天下之事功必前後相繼乃能長存而不壊二都憲之志宜乎其同矣使繼張君者玩時怠力不亟修之而徒恃乎神豈務民之義之智哉予喜張君之義為務民之舉也是用記其事始以告於後之人且系以詩曰河水最大粤有要害或潰於夷或阻於隘潰則漲之阻則淤之雖人之勞神則將之有岡在原有渡其上載疏載堙復决其障厥性既安岐為兩流曷鎮其衝中有崇丘厥功告成乃秩神祀為此祠者維有司事宫墻麗空象設在中秋菊春蘭暮鼔晨鐘神之至喜簸浪掀風神之歸與水與天通願河之平神亦寧止中臺有丞外臺有貳功昭無窮祀亦終始其或怠事有如此水
  重修宿松縣廟學記
  學舊在縣治東南百武許僻隘圯剥為流潦所壊𢎞治乙卯冬朱公巡撫南畿頋而歎曰是不可以不治乃檄縣重建發公帑銀五百餘兩工未半朱子告歸彭君禮繼之曰是不可以不卒則督府以下亟修厥事念其用猶弗給募富民以私財助之鏹而至者道相屬總之得若干緡㑹連至月校而事程之而知府張君冕又躬定條約以授於溥徙廟就髙中為大成殿重檐廣𩅸亷陛縣絶旁為左右廡廡盡則環屬于謁聖二門而中為㦸門前峙又左右峙為祗肅二門及集禧之室又環而屬之櫺星門而止皆棟宇森聳象設魏煥於是廟制有加于舊廟之西為明倫堂髙遜殿數尺而敞不减旁為進德修業二齋少殺其三之二而坐立進退之間綽然而有餘東為奎星樓以庋經籍其髙略與殿等下為師生廩饌之地又旁為號舍若干以居講習而學之制亦有加焉教諭某訓導某某相與議曰是而不記不可也乃寓書屬介以請于予予惟君子之學必以時而其成則有其序自秉彛之性梏於形氣之私舊染汙俗不容以不亟去此易所謂欲及時者也所謂不逺復者也及其崇德廣業則非一蹴所能至博學以聚之集義以生之真積實踐而使之不移優㳺涵泳以俟其自化葢乆而後成焉孔孟所謂譬如為山不成章不達者也學而至于成則由體達用推已而及之人惟所之而無不當矣故為學而失其時則病於愒進而不以其序則病於躐二者有一焉其學之成者吾弗信也盍觀於兹役乎敝于數十年而修之一旦可謂得其時更于數人積數千萬工而後畢其序固若是也觀于是而為學之道得矣茍居于斯萃于斯若傳舍塗路或愒或躐而不知致力之地則欲成其身且弗能何以推而達之用哉夫學之設有司所以敎乎人者也修之若是其亟成之若是其難而士之學不成㦯成而弗濟於用亦何所益而為之也宿松之士其亦知所勉哉其亦副諸大夫作人興教之意哉因書以為勸
  重修季子廟記
  常州府季子廟在府治東一里刑部尚書白公昂嘗讀書其間慨其敝陋謂居守道徒曰吾他日必修之公舉天順丁丑進士歴官兩京不暇葺治每詢諸子弟及鄉之人聞其益敝恒慨然於懐越四十餘年為𢎞治戊午始以屬諸巡按御史曰此有司祀典所載第公賦方殷未易旁及乃㑹諸官得贏財若干簡材治籍庀物督工撤其舊構而重新之堂廡庭祀以次繼作屹然為隆煥然為華象設昭布禮器具列回視昔之頽垣敗宇者異矣按吳封於延陵實今之武進縣縣西七十里暨陽鄉有季子廟後其地屬於江隂孔子所書石刻在焉唐𤣥宗時命殷仲容摹刻之代宗時潤州刺史蕭寀宋徽宗時知常州朱彦逓傳刻之國朝洪武間始毁其後修之又摹舊刻置於庭側自季子沒二千餘年廟㡬興廢㡬遷徙而其名號風節固未泯也夫稱季子者謂其執節讓國不以千乘動其心聘魯觀樂而知列固之故聘齊鄭衛晉而知其政見其臣而知其所可與者其明睿通博出於人逺甚故以孔子之聖與其合禮至題辭以表之非其人之賢宜不得比議季子者乃以来聘書名之義疑其讓國之過為賢者累殆亦有説焉然春秋所書其隠然者也禮之所載與墓題之所識其顯然者也隠然者既未能以盡識顯然者不據而信之奚可哉夫讓徳之美也茍知讓之為美徳則於處家必無秦越人相視之患於羣居必無觸蠻氏交戰之恥兹廟之祀固亷貪立懦之端其於世教不為無助也秉彞好徳人心所同況私淑景仰出乎其地者哉白公壯而用世老能完名慕古力學葢其素志而於好徳審尚之義亦有合焉兹廟之修若有待於今日不可以不識也東陽楚人雖殊地異境亦有感乎斯義因紀成事告諸来者俾時修之且為楚歌以祀神其辭曰朝弭節兮江東暮搴芳兮水中遲公子兮不来鬱余懐兮忡忡蘭堂兮桂宫襜裀兮數重兮子兮歸来樂予心兮融融吳之國兮姬之宗紛伯仲兮讓侯封彼美兮公子纉太伯兮遺風時震撼兮舂撞鬬雄雌兮競衡従矻砥柱兮不動見東流兮淙淙眇千乘兮一毫亦何心兮鼎鍾生好古兮若渴匪斯人兮曷従神之居兮俗龎神之錫兮年豐願千秋兮百世永報祀兮無終窮
  重建茶陵州學記
  茶陵在宋元為州州有學燬於兵燹洪武間始降州為縣建學於縣西郭外成化間復升縣為州知州俞君藎遷學於州治西偏𢎞治間李君永珍復遷郭外學屢遷而科目士愈疎闊弗繼丙辰之嵗董君豫来知州事考諸圖籍知宋元舊學在城西南二里其地曰獅子口與茶陵衛指揮王侯廷爵往相遺蹟半沒於民家於是白其事於長沙知府王君瑀又白之湖廣布政參議夏公昂按察僉事湯公全又白之巡撫都御史沈公暉巡按御史曽君昂既報許且檄府通判李君某暨董其事則以隙地易諸舊主又募州衛諸義民多效財力籍諸佃作得千數百人乃役之除其舊基果得㫁階敗礎於下蓋其岡脈自雲陽山而来洶湧奔放結為是區左右山水交拱環抱不見其際信吾州勝地也顧舊學堂殿皆狹隘移其故材拓而新之規制閎敞輪奐輝麗亦加於昔經始於丁巳十二月迨戊午七月告成自入國朝百有餘年而州始復其名又二十餘年而學始復其地殆亦非偶然者矣予聞而嘆曰人稟天地之性以生其善同也或為氣質所限又移於習俗之偏則不能以不異惟學者能變其氣質愚可使明柔可使強茍明而強則其性無弗復者矣及得位以行政教則能變其習俗齊可以至魯魯可以至道茍至於道則人之性無弗復者矣若不克變而徒致力於事物土地之間以求之奚益哉吾州文獻地其在前朝登巍科躋膴仕樹功立業者相望也既久而不振豈非學與教之責哉今復而州名復而學地亦振起作厲之機而明彞倫正風化之義固於是乎在士之學於是者必澡志潔慮擇善而力行使徳崇業廣足以濟一世利萬物則非獨為一時一鄉之士而稱為天下之英才千古之豪傑可也使徒挾名邦矜勝地而不知所以學非徒無益又適以損之固非賢有司教士之心亦豈吾士之所以自處者哉予因學正江海章及諸鄉士之請特紀成績以告後人且以期復古之效不止乎宋元之盛而已
  重建深州廟學記
  𢎞治戊午夏四月深州知州郭君騫重建廟學始修大成殿六楹増築靈臺十有二丈次建左右廡各増為十楹廟之東為省牲所為神庫各四楹前為靈星門亦如之内門則増其楹二又次為明倫堂為後堂又次為左右三齋楹各四旁為肄業之房楹四十餘為東西倉共十二楹又於學之西為亭於射圃如堂之數自臺廡以下皆出新構不因於舊越明年己未秋八月既望告成相與議曰學廢之久而成之若是難茍無以識之安保其不復廢於是以記請予予為之言曰道人之所同也惟聖人能盡且以為教故君子舉而歸之學聖人者賴所為教以復其性而報本反始之義生焉故建學者必有廟廟與學兼置而後得其所為學者聖人之道萬世不廢則所謂廟與學亦將至於無窮焉然後之學者或不知所為學其所致力不過口耳皮膚之間甚者徒為之美觀文具而無所事學故并其所當祀者失之若所為祀亦止乎象設禮器聲容文物之末而不能祀者又弗論也今廟學遍天下而圯壊過半為有司者勤勤汲汲蚤作而夜思非錢穀之出入則獄訟之曲直錢穀獄訟亦豈非道之所有事者乎而其本不専在是也於是知職教化者不可不於此焉盡也深州畿輔地去京師不數百里衣冠禮樂得於教者宜先士之漸染聖道非遐陬僻地比賢有司又従而輔翼之指其向方而示其本始兹學之修固立教興化之端也茍徒囿於壤地宫室之中由之而不知習矣而不察或不知之艱而行之艱亦惡貴乎修建為哉羣進曰先生之言非獨可以紀嵗月亦足以資斆學矣因復諸儒師俾刻之石以為記
  金華府鄉賢祠記
  金華府鄉賢祠浙江布政參議吳君紀所建也府舊多賢宋宗忠簡梅節愍潘然成三公祀於學宫東莱吕成公祀於麗澤書院元以何玉祀於四賢書院皆燬於火國朝成化初按察僉事辛君訪請立正學祠以祀東莱四賢而諸賢皆未及祀呉君稽古問俗慨其遺闕乃取舊所傳敬鄉録賢達傳及諸史籍擇其徳業文藝之卓然者分為五類合五十二人相地得廢寺於城南隅構祠堂一區名之曰鄉賢祠經始於𢎞治丙辰之冬而成於丁巳之秋嵗春秋帥寮屬生徒修祀事又志諸名賢姓爵諡事行述作之暨各著義例以見其所為祭者其用心亦勤矣古者功宗之秩蓋取人臣之施法定國禦災捍患者祀於國而鄉先生則祭於社夫所謂鄉先生者不必皆仕於時用於天下而其言與行足以範世厲俗雖謂之法施於民可也韓子謂句龍棄以功孔子以徳故徧祀於天下然則徳之及於鄉者比功於社各於其鄉祔而祭之豈禮之所得已者乎社之祭固有民者所同鄉賢之祀亦視其地之有無而已無徳而祀者謂之淫有徳而不祀者謂之闕淫與闕皆不可以為禮是一鄉之祀固不容已而亦奚容以茍乎哉今所謂大儒者惟以明道為尚而無取乎詞章訓詁之能所謂名臣必功徳及人而不徒取乎爵位之顯所謂忠孝寧以敢諫比死節而事之不繫安危者不與至若録孝子而抑過中録名儒而黜失行其選不可謂不嚴東莱已従祀孔庭固不俟論若諸賢者雖一鄉之評而亦天下之公論也彼生於斯學於斯聞其姓名覩其廟貌知其非茍祀者仰慕效法之心其能已於俎簋尸祝之間哉故予謂是祠得祭義而志得史法一舉而二善備矣志有前後序而子以參議君之請為記序由志以及祠記則由祠以及志故各舉其重云
  三錫堂記
  廬州府治有堂曰三錫知府馬汝礪燕居之所也初汝礪以成化甲辰進士歴官刑部員外郎𢎞治癸丑左遷于廬為通判越三年丙辰遷同知又三年己未始擢知府間憶宋陳堯佐三守廬州名其堂曰三至今不離郡治而三沐錫命因倣其意略為異同而兹堂名焉且是嵗孟春汝礪之父良佐公以戊戌進士累官南京翰林侍讀學士方被誥命進階奉直大夫其母加封為宜人祖父母皆加贈如其父母其弟龠以季春復舉進士而汝礪之擢則在仲春之月雖以是稱三錫無不合者葢汝礪世學易故取諸王三錫命之義云爾夫人臣之錫於君者曰科第曰爵秩曰封贈顧非文學之中選才行之應格階資之合典式則不得與三者有一焉猶足以為難若萃於一門集於一時者實奇事嘉㑹非可以理執而勢料也汝礪之在廬旌於當事者累數皆以為勤慎豈弟有良吏風故資累望積愈升而愈進若其父子相授受昆弟相師友舊恩疊至而新寵益加淵源之深長模範之真正蓋亦有由然者矣以川蜀之僻逺西充之簡朴而得之豈不誠難乎哉然則名堂紀實比之於陳氏之盛以附鄉邦故事亦惡乎不可也抑觀堯佐之父省華雖未甚顯而封秩特隆史稱其家教嚴肅不以貴富廢禮法今學士公方以文行嚮用無俟其子之貴而汝礪輩又踵而成之使其䇿勵増益久而不懈以益致乎爵秩封贈之盛寧不為兹堂之光也哉故不可以已於記
  留耕軒記
  少詹事兼學士新都楊君介夫嘗言其父留耕先生所居有軒焉乃其所取以自號者也先生蚤従父宦貴州有陟岵之變奉母大孺人間闗歸其鄉貧不能具脩贄以従外傅惟舊蔵周易一部手自披誦遂以取鄉舉居京師弟子數十人及舉進士授行人司正擢湖廣按察司僉事専督學政其所造就躋華要者甚衆而先生亟致其事以去其教子亦以易學介夫之舉進士實先先生諸子廷儀亦繼舉廷平廷宣又連舉於鄉一門科第之盛莫之或過比廷儀為兵部主事考最當封先生以品髙例得進階給誥命命未給而介夫遷今秩復以兩宫尊號恩封公且従髙者改給如其官則異數也方先生之就學固未嘗自必於顯庸盛大如今日而大孺人獨心期之以為祖父之澤留以遺後人者固在而先生式克成之又將以遺其子若孫此軒之所以名也凡祖父之於子孫必有所遺徳則欲其修業則望其成自隂啟豫養之餘以至於庭趨面命之際皆是也是雖不可以隃度遐卜而實其身自為之譬之田焉秋之所穫即其春之所耕者也經有之厥父菑厥子乃弗肯播矧肯穫史不云十嵗種之以樹百嵗来之以徳近世賦詠有方寸留耕之説其亦本諸此乎楊氏之先積義累仁而弗究於用於先生焉發之碩徳懿行力自植立内以教其子而外以淑其諸生雖晚達早退而榮封顯錫駢臻疊至可謂播而穫矣介夫當先生授徒時方及齓聆誦讀聲即闇記若素業者入翰林博涉經史用以供講筵史局之職敷衍明暢纂述精當才望揭揭在人耳目廷儀亦表出郎署而来者尚未艾則先生所以為後遺也又豈可以丈尺斗斛計哉世之不種而穫者殆有其人然非天下之恒理君子所不謂聞先生之名亦可以勸矣族祖雲陽先生嘗作方寸地説予讀而識之兹於先生有感焉𢎞治乙丑先生夀七十介夫居禁密且有日講之命不克躬奉觴斚請記名軒之義為先生夀適廷儀以奉使歸因函而致之以揭諸軒中其亦先生之意也夫
  松巖記
  夫松植物之夀者也魯論歎其後凋戴記稱其不易歴嵗月經冰雪殿草木而孤存者其恒也然或不幸而生於通衢坦地不出為梁棟器用則為人之所薪其獲保質完節終乎天年者亦鮮矣惟深山重巖之中人跡之所不能及斤斧之所不得加其生焉者乃可以終其年而不夭視諸羣卉衆木或以月或以嵗或倍焉或蓰焉而皆莫之及於是松之夀始見是物之夀者固存乎質亦未始不繫乎其地也歙地多巖谷其産宜松輪囷盤虬動數百年有可望而不可挹者孫封君有容顧而樂之曰吾將於是比徳焉蓋自棄舉業以来一遊吳越再遊金陵興極志倦歸其鄉而不復出及其子忠顯為大理評事獲沾錫典雖有名秩命服自處與韋布無異徜徉容與於所謂松巖者因取以自號人之尊禮而不敢字者亦以是稱之予聞君敦孝彊義動多利濟傾囷庾治橋道費數千百計其三世祖嘗以贅冒程姓程為歙望大夫士争附託之而君命其子請復孫姓必遂乃已其知本務實不墮流俗尤人所難是宜其培積深厚饗有優裕膺夀考於方隆質其所自喻無愧也君既教忠顯舉進士累官右寺副守身效績足徵家訓仲子忠弼為郡庠生季子忠振及諸孫皆就學而君之夀猶足以待之則所以培其身以及其後人者又可知也君夀躋七十誕辰在九月之末忠顯方奉命録刑兩浙期以竣事過家稱慶念禮部之試見知於予請記松巖之義以寓頌祝期且至走价京師俟於門者再閲月予弗能置也詩人祝夀者不云如松柏之茂請并以是致意云










  懐麓堂集巻六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六十七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七
  記
  新修平陽府城記
  平陽城國朝洪武三年都督馮公某所建也厯百有餘年日益圯廢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魏公紳詢於布按二司曰是不可不修也於是檄知府杜君忠領厥事通判王鐸身董治之㑹物為費計直受餼丈累尺積刻日而卒肇工於庚申之春迄辛酉之冬而成凢為城四面周袤二十里面各一門門各為樓一四隅樓亦各一而差小門又各為二廂共五十有六楹為鋪舎九十有六門之馬道八十有九丈城之上有垣為丈五百九十有六惟東一面則衛指揮張璿錢清所修而鐸之功實居其三皆因舊為新増卑為崇拓隘為閎土石山積畚鍤雲布及其成而觀之嶄然而髙截乎其方堅厚嚴縝卓為巨麗回視曩昔若未始有者而吏忘其勤民不知勞君子謂是役者役之善者也按漢郡國志河東平陽實堯之都晉地道記云堯城在焉説文括地志又稱陶丘濮州皆有堯城去古既逺未知孰是而平陽之説為近然戰守版築之事二典所不書而茅茨土階見諸傳記則雖宫闕有所不暇於城何有博物志以城為禹所作平成之後武衛之奮理或有之堯之地或以都邑故名之曰城亦未可知也世殊勢異不得已於外攘設險守國之義至周大備散見於易詩春秋禮記之間者不絶以為不如是不足以為國也論者乃謂在徳不在險故城郭不修猶以為非國之災然則恃此以為治者亦末矣今天下藩府類多城郭而西北尤備平陽披山帶河背負關陜戎衛所在餽運所集城之制尤所不可闕為有司者遭際承平狃於無事坐視廢墜不加之意而顧以勞民為解或不能説以使民而以無益之事勞之其視此豈不逺哉於此見廵撫之善令藩憲之美政良有司之各舉其職也且平陽之民舊稱勤儉服勞温恭克讓有堯之遺風推是以徃富而教之則凡利用厚生之功親上死長之效將無不至不止乎守内攘外之具已惟天下之事難成而易壊事事而舉時時而繼然後可以言治是役之難亦豈非後來者之責哉通判君以書來請紀嵗月因具述其事如此
  重修尼山宣聖廟記
  尼山在今兖州之鄒縣去曲阜闕里宣聖廟六十餘里峙為五峯其中峯則宣聖所取以為字與名者也五代周顯徳間魯守趙某始建聖廟宋慶厯間文宣公宗愿修而復廢元至順間衍聖公思晦請復之後至元間乃建廟置書院季世兵燬無復存者國朝永樂戊戌衍聖公彦縉以私財修之嵗久皆壞𢎞治已未今衍聖公𢎞泰復議修之巡撫右副都御史何公鑑曰此有司之事吾徒之責也乃以屬知府龔君𢎞㑹財庀工規畫綜治既精既宻廓大成殿為間五為寢殿亦如之増啟聖王後殿修泗水侯沂國公及毓聖侯諸殿又増書院為後堂及左右廡其為間各若干以及庖庫亭井之類皆偹凢為殿與院各為門垣以相限别而為大門一以通出入總名之曰尼山宣聖廟者從其重也竊惟天地之氣絪緼變化為人為物天主生地主成時運嵗月屬乎天山川土壤麗乎地時與地各異而所以為人物者不同人得氣之靈聖人又得其最靈者故於時與地皆不可以常得由堯舜至於湯由湯至於文王皆五百有餘嵗而後一見又自文王至於宣聖亦然夫以二帝三王間世迭出道之廢也旋相為興及周以後天將憫聖治之不復見也宣聖之生於此固宜吾宣聖者雖不得位然修道立教以貽萬世乃古帝王之所不及是固元氣藴結之深且久亦獨非鍾萃孕育之厚有以致之然乎魯以周公所封遺風善教為諸國望其山之大者為岱宗尼山者岱之攴而秀者也宣聖之出於此亦宜然則顔氏之禱載諸史傳徵諸名字葢亦有之而非待此而生也宣聖之道徧天下及後世故凢衣被光澤者皆祀而報之上自朝廷下至州縣著為恒典而闕里林廟則以嗣衍聖公主其事尼山之廟以二月為生辰九月為忌日一嵗再祭而山之神亦附祭焉夫魂氣之飛揚固非體魄歸復之比然因生遡原報本反始之舉有之而不敢廢兹廟之制誠不可以或弛也為孔氏後者覩聖人之音容而不可得則求之廟庭廟庭而不得則求之林墓林墓而不得則又於兹山兹廟求之仰止景行念爾聿修之意可以油然而生矣聖澤所庇不愈逺而無窮哉况天下之學者仕者或游或寓之此而求焉其為益不亦大且博哉若謂聖人之道無所不有聖人之神亦無所不在有不專乎此者則論其理之凢而非所以論祭之義也東陽之女實歸於今公之從子聞韶故公以廟事屬為記以告後之莅兹土者
  修建易州學記
  易州學之敝久矣𢎞治戊午新安戴侯敏來知州事始修建焉葢自下車以來觀於學之西南隅有道觀屹然而峙勢若相掩乃起而歎曰吾不能而彼能之何心哉㑹風雨大作廟之椽瓦益壞不可支監察御史陳君玉提學畿郡以興教作人為己任檄諸有司嚴飭學舎侯意益决又值嵗旱重煩民力取官之贏財而不足於是州之老長偕大夫士之家居者爭輦巨木助之肇工於庚申春三月聚粟於學召窶民數百輩食而傭之趨者踵接既而邊報沓至軍需甚亟侯應答之暇不忘兹役迨秋九月而成其為制則遷舊廟於學堂之左為楹數倍髙廣稱之東西廡為間三十六㦸門之為間三外為泮池旁翼以庖庫南為櫺星門若堂若齋及講室饌舎射圃諸制皆因舊為新宏敞壯麗恒制所不及約其費若不貲而綜理規畫各中其㑹故不勞而事集其速且大如此也嗟乎孔子稱性近而習逺自非上智未有不成於習者其所謂習又有時與地之異必久而後成焉易州在古為慷慨悲歌之地厯漢及唐不過弓矢甲胄之區石晉以後羣雄遞興輾轉竊據而淪在邊徼旋亦失之我國朝地在甸服王化所先被漸涵浸漬百有餘年世仁之澤不止乎勝殘去殺而已故章縫衿佩之士誦詩書而服禮義者彬彬其盛習之善於此固可徵也顧法久則玩學久則荒提撕警厲以成其習者必資乎教而所謂教必以明倫復性為本而誘掖導示之方禁治防遏之制皆不可闕然非有地以施之則亦無所用其力者兹役也獨非良有司施教變習之地哉士之生得其時又得其地又得良有司者起而治之其不力去汙染勉加修治求成其習復其性以為天下用則誰之責也世之為教者毎患於學之不成為學者則諉於教之未至予於兹役葢嘉有司之賢而不能不厚望於士也某某上京師介州人請予記於是乎書
  楚觀樓記
  武昌譙樓在楚王府後布政司前數十武黄鵠山之上宋元以來故址尚在負隂面陽得地之勝國朝洪武初既建以藩議弗協未久而廢厯百餘年莫有復者𢎞治己未布政使徐公源朱公瓚謂鐘鼔無節則無以警衆出令乃請於今王國復其舊規制甚偉及徐公擢去今布政韓公鎬踵而成之撫按諸君實主其議知府某君某以下董其役㑹工命徒不亟不徐越三年辛酉某月而畢鼖皷既設厥聲孔揚晨昏蚤暮之𠉀出入作息之節若令於一人㑹於一庭凭闌而眺南則武昌諸山左右環列藩府雄峙㕓闠分布北則大江西來沃野長袤殿庭宫宇隱約於遙空逺漢間韓公乃名其樓曰楚觀落成而燕客有在坐者舉𧣴而問曰樓之作凢為皷設也軍法以金鼔為耳旌旗為目彼鐘與皷者皆耳之事也而以觀名無乃弗類乎公曰古之樓以譙名者取嶕嶢之義以其髙也後乃寘鐘皷以為警備然其為制則非特尚耳而目之義存焉葢耳目之所在必虚空洞徹四逹不蔽而後能發使凢卑湫隘之區阨塞掩蔽之處則雖鼕𪔴鏜鞳日相尋而不絶其有聞焉者寡矣唐虞所謂明目逹聰二者葢不可以偏廢故自漢京置皷於樓以偹警盗齊之李崇宋之張希顔皆以善政載在國史唐之李磎韋慶復為樓著記詞場文苑亦侈言之逮今後世自京師以逹於天下未有能廢焉者也且皷之為器本樂之類也顧名同而用異用之樓者非直以節出入閑内外所以號令政事皆於此乎助斯樓也固政之不可闕者乎今夫連山大江曠野空谷禽魚草樹風雲月霧百凢之形狀不出几席而得之目睫固荆楚之大觀也聲之發於此者必能超塵壒而出烟霄凢有耳者皆得之以為提撕振厲之地葢一舉而二義關焉若任耳而棄目非吾輩之所為計也客乃頷之而去退而詢諸湖之人皆稱韓公為政勤外精内博觀而廣聽葢欲振一方之治以紓九重南顧之憂因指斯樓而謂曰此其一事也客上京師謂予亦湖人則以告予予舊與韓公同朝方喜其為父兄宗族之福因憶曩時經過而未有見者壯公所為記所由始寓而歸之俾近者刻之堅珉寘之樓以告後來若布政按察諸公皆能贊相先後以成嘉績而撫按之風裁并於是徵焉若府縣羣屬有事於斯役者彚而書之碑後
  景州廟學重修記
  監察御史陳君玉督學北畿檄諸郡縣以興教育才為事乃至廟學廨舎㒺不注意比為予道馬景州馭之賢而及其廟學之勝既而景州訓導率其諸生以公務上京師出所為圖請紀其事於石葢景為河間要地舊有學學有廟嵗久敝陋存不過十二𢎞治丙辰馬君始知是州圖新其故顧公帑匱竭無能為計養民畜財三年而有成效曰可矣乃㑹材僦工拓地絫址構大成殿八楹左右廡各二十有一楹前為㦸門門之東為神厨神庫為宰牲之所其楹各四西為致齋之所其楹八又前為櫺星之門門東西為綽楔四又前為屏墻數丈以障行者總之屋以間計者七十有四焉廟之東為學門轉而西至殿之後為泮池池有橋橋之後為堂曰泮宫其楹四又後為明倫之堂又為後堂楹皆如殿之數而差小堂之左右為肄業之齋㑹饌之堂楹皆如泮堂後堂之左右為號舎楹各視廡之半環而南為東西倉楹皆如齋之一又以其後之隟地為廨宇視號舎之楹幾倍學之東隟為射圃圃有亭曰觀徳之亭楹亦如齋而差廣屋以間計者一百一十有七焉夫自唐虞設官以教胄子而天下化之學校之法至周乃備其間羣聖人者皆以其道為治為教治衰則教亦隨之羣聖之道至孔子而明故天下舉其道而歸之孔子凢所為學皆孔子之道也因其道而報本反始於是祭之義生焉道在萬世則萬世祀之天下之學者不得徧祀羣聖而得祀孔子以及於萬世者其教存焉耳故學之有廟雖不待於禁令而莫之敢闕豈非秉彛好徳之心無以異哉且祭起於學而所謂祭者亦學之所有事故自觀孚萃聚以至於升降作止之節必學而後能由是而推之生三事一之義則定省甘㫖以事其親冠裳職位以事乎君者皆於此焉得而况養志循理之孝致命盡節之忠又其所恃以為本者乎孔子亦謂郊禘之禮可以治國葢以此也若徒日誦月課以為功髙拱長揖以為禮則為學之末務後世之通𡚁豈獨於祭然哉而况并此而失之者哉方今聖天子謁廟視學以孔子之道治天下而天下之賢有司者皆勉承之不怠畿郡之地教澤之所深被如是州者宜有所感發振厲以成真才著實用不徒為觀美之具於此也願諸士子相與成之因次第其始末以為記
  植本堂記
  慈谿姚氏有堂曰植本堂葢自宋郡守嗣宗居越之雲樓四傳有曰榛者為鄉隱君子始遷慈谿構室於聯桂坊之右以居而斯堂作焉為是名者以示祖徳垂世訓也又十有八傳而其堂猶存厯元至國朝前後閲百數十年而甲第簪紱之華不絶登斯堂而姚氏之文獻可識也夫物以植名者必其本深而後末茂凢天下之植皆然矧人乎哉夫人本乎祖者又必植徳樹業而後可傳父以傳之子子以傳之孫士有恒學農工商有定業各視其所植以有成為子孫者能保其所植而不廢葢亦鮮矣若越世出類不待植而自發者幾人哉姚氏以文學發於累代圖史之具絃誦之業自髫丱至於頒白少者壯壯者老其所研究而礱習之者皆是物也用是取科第登宦藉若灌而茂稼而穫然固子孫之盛且賢而其始之植之者亦惡可忘哉故登斯堂而文獻之所自出者可遡而見也古者以堂構喻家國葢徵諸一再世之間已以為難况厯若干年而所謂堂者固存即其小可以徵其大然則姚氏之所當保者不獨斯堂而堂也亦其一也故以次第其世系官職及名堂之義為記
  山行記
  𢎞治癸亥冬十月予有事於申邸之園園在都城西五十里蘭山之麓丙申朏晨出郭㳂官河北堤並西湖至甕山圓靜寺憶昔所登皛菴者停肩輿縁石磴而上則有平甃新構屋前後櫛比層波逺樹平田曠野已不復見慨然感之乃遽去轉湖西入功徳寺寺葢宣徳間所建甚𢎞敞後殿尤極精麗殿柱及藏經笥皆錐金錐金者布金於地髹綵其上以錐畫之為人物花鳥狀若繪畫然又有刻絲觀音一軸縣於梁際刻絲者以絲刻為畫非繡非織别為一法殿後有毘盧閣閣兩簷八角髙七八丈而已時予壻衍聖公孔聞韶知徳聞予兹行乃與偕南至玊泉亭宣廟所駐蹕處泉寒不可飲勺而翫之又至華嚴寺寺有洞五其下洞鑿為方室深可二三丈東壁有元耶律楚材詩刻尚存縁厓上數折徑僅容足約半里許至絶頂乃昔與楊都憲應寧所登有一僧結草為衣出洞揖客其西壁有予所題詩已為人滌去予笑曰吾詩固非紗籠中物也因憶予嘗數游實不知有上洞吾子兆先時為童從予游忽自上趨下云更有佳處自是始知之而今不可作黙然自傷者久之諸君不識也旋降至下洞欲徃香山日已昃知徳輩還宿功徳予獨嚮西南可十五里厯重岡入杏子口至善應寺宿焉丁酉擬登平坡山雨不絶僕𨽻皆畏莫敢進予决䇿徑徃出門而霽乗輿入雲霧左右顧澗水深不可測數折始及寺寺乃元故刹宣徳間修之改名圓通斬石為址凢為殿五層最上有小殿極峻險前俯巨壑無涯際僧言每日霽則見都城九門三殿皆隱隱可識真一方竒觀予昔所未到蓋為羣議所尼為之一快寺距申園不數里既竣事日復昃不可歸乃循翠㣲山而北求所謂香山者再失道抵暮始至則知徳輩已在若相迓然因共宿永安寺來青軒軒居山半俯瞰巖樹色青黄相雜僧曰山中授衣𠉀惟視此耳戊戌徧觀寺宇中鑿石為磴數十級級僅容跬勢甚峻予憶嘗徑陟下且半進退不可幾若韓昌黎華山絶陘狀乃巡廊而上見其殿閣崇麗與平坡并峙出自北門縁厓二里許至洪光寺地益峻上有碑稱成化間太監鄭同所建凢費銀七十萬兩因詢知香山為正統間太監范𢎞所建視此尤倍其費當益多然不可紀也降而東北十餘里由華嚴山後經諸公主園入金山口復過功徳不入折而北西登妙應寺凭欄望湖水如圓靜舊址而空闊過之東北行二十餘里又北至靜虛觀登土山山可百步髙四三丈有樹數百風𫂙𫂙有聲髪盡豎不可久駐亟降至畏吾村墓舎少憩而還比抵家日又晡矣噫漢之五陵唐之曲江皆神州名勝地詞人墨客動侈言之西山為本朝勝概予實京産顧限於官守不得時至自備員臺閣以來如兹遊者僅一見而已孤登獨眺固不若羣遊衆樂之為慊舞雩童冠非仕者所有事信宿之際為興已不齊則是行也誠不可以不紀詩五言十首彚録於後共為巻
  重建福州府學孔子廟記
  本朝孔子廟徧天下然不特設設必於學葢自國學以至於州縣皆然若隆替舉廢則存其人視其所為政而莫有同者焉福州府學舊有廟在學宫之西洪武初改僧寺為之制頗隘監察御史衛輝陳君玊來按其地既廟謁帥師生環而瞻之曰是不可以不治乃謀於布按下府若縣發公帑聚財物命工役伐木鑿石冶鐡陶瓦卜而將事殿以間計者増五之二廣以丈計者増十之二崇増六之一廡為間各十有一闢而廣之遷其所謂學舎者㦸門櫺星門崇廣皆有加易神厨於泮宫門之東其南為書樓以貯舊籍别置鄉賢名宦祠於㦸門之外以其地為庫貯俎豆金石諸器又纍甎為垣覆以瓦墁以赤埴表裏鉅細秋毫非故物也於是亷陛髙聳周阿嚴峻髹采煥發蔚為偉觀凡用金以兩計為二千八百工以日計為二萬一千而時以月計者九自壬戌之七月至癸亥之四月朔之七日釋奠於先聖而告成焉教諭某某輩曰是不可以不紀乃具書遣使以請於予夫孔子之道在人心無逺近古今之間故自家國逹於天下無所徃而不可當其講道杏壇轍環天下從之者大抵多鄒魯之士也然天下之人茍暴不至陽虎惡不至桓魋未始不傾心焉盖閲二千年之久五服九州之逺非獨官署所在法制所當為凢有血氣有知覺具秉彛好徳之心者皆然也顧其訓法在六經者或剽竊以為文辭或憑藉以取功名而所謂道若判不相涉則雖廟庭以為尊俎豆以為富徒以為具文觀美而止而亦何益哉且自科舉之法行士之用世者不能不假文辭以出然其所為用者舎是道其奚以哉閩自秦漢以來未見史冊唐常衮為觀察始用文學教之乃有登名進士如歐陽詹之徒者嘗考詹之遺文與韓昌黎所為叙述則詹固以文辭為功名者而止爾及宋道學之説興若楊龜山李延平諸先生皆能推尊孔子之道至朱子而大發明之後之見於道學傳者甚衆至有海濵鄒魯之稱焉福古閩地為今藩㑹每鄉薦多至數十人繇是掇倫魁躋華要者後先相望仁者之謂仁智者之謂智隨所見而建功立業以是道用於天下者亦有矣聖天子師尊孔道治必由之闕里之廟聿新舊制天下固有徯志而從好者而大藩首學適值其時是非興學𢎞化之幾乎陳君嚮道崇教志圖作人暨藩臬之所規畫郡縣之所服役可謂善乎其職矣命工立石因特書之而諸司百執事則備書於石之後
  贈固原伯劉公世墓修建記
  予每聞縉紳士夫談畿甸間塋墓莊墅之勝云盧溝樹村有固原伯劉毅敏公墓尤為卓絶葢公之仲子錦衣君武所修治者也其中為毅敏公諱玊及夫人某氏次左為公之長子都指揮同知諱文及淑人某氏次右為武之配某氏而虛其壙之半又次左為公季子錦衣衞指揮僉事斌而諸子及婦皆以次袝焉入其門為池為橋為綽楔其中為重門則有誥命諭祭之碑及神道之碑饗祭之堂培築堅厚締構閎壯而工製甚精雖尺木片石無朽缺弗稱者其東偏則為别墅為茂園長得其半廣得其三之一而封樹之事皆備逺而望之蓊鬰巃嵸藹為佳城周而觀之森聳明秀與甲第無異葢近時所鮮見者也武字廷弼年十八即幹蠱為養天順初以迎鑾功授錦衣正千户坐累解官乃南游襄漢入雲貴東抵遼陽北厯大同宣府西至延安臨夏又南至建寧後居於淮揚徃返動萬餘里皆應募輸金穀以濟邊需既踰六十始擕貲歸京師慨然曰吾半生逺涉川陸備嘗險囏者以圖養計也今父母既逝吾將復何為哉於是徜徉墓林日夕哀慕思所以用其情者盡於此乎致之數年而後成愈久而益底其極焉夫聖人之論孝曰生則盡養没則盡哀衾襚含斂之為終萊犧俎簋之為逺皆是也墓之事則兼終與逺之義而有之自墨氏之流以薄為道其𡚁遂至於無親而後世有識者又以厚𦵏為親累二者葢將取衷焉然制之所得為與力之所可為徃徃不能以皆備備矣而或為少艾妻子所移易則亦有弗暇者於其所弗暇而諉曰𦵏不可厚亦名教之罪人也廷弼自謝官職以來其圖養未盡者日蓄月積皆以為追逺之計是富而善用其財席家廕遵國式從所得為而力必自致是華而不過其制雖親之貴無待其顯揚親之夀不逮其奉事而其為孝亦可謂自盡耳矣且有堂焉以饗則儀物可陳有田焉以耕則粢盛可備即祭祀之事揆之以堂構播穫之義為劉氏子孫者可不思所以勿替之哉劉氏本磁州望族毅敏公累官至左都督贈固原伯豐功大爵實開厥家文為寧夏副總兵俄僉錦衣衛事宣力中外嘗有志修墓而未果廷弼獨無所事事故得竟其所為而所以遺其後者亦逺矣工始於𢎞治乙卯畢於甲子既告成事廷弼念締造之艱慮其久而廢也屬翰林張吉士禬詮叙其始末請記於予將刻石墓前以示來裔予近識其人許其信義有不啻兹舉者因備書之而其世系履厯之詳載於碑誌者可互見云
  羅氏興復磁龜舊業記
  翰林侍讀南城羅君景鳴既興復磁龜舊業乃自叙其事請記於予其略曰磁龜者有石蹲於溪心若龜然其石磁石也在南城南八十里其地多重岡複嶺北阻芙蓉峰又北為臨川西阨連珠峰右西為宜黄南連軍都屬於南豐之境東則靈峰北迤中通一徑以逹於南城實四逹之㑹也其産多穀間出為赭堊為石脂雲母為礦為蜯或孕而為珠故其民有以自食且能食四方之來主者唐宋以來户至千四百樓觀相望絃誦之聲不絶元季燬於兵灌莾蒙翳鬼嘯於木虎兕豺豕交於野過者惻然傷之國朝永樂間吾祖耕隱府君始披荆棘立門户招集逋徙吾父封編修公益勤安輯於是土著者僑寓者販者游者日源源相續而舊基遺跡猶漫然莫之省也地既有名籍大夫士道吾地者去郡邑甚逺案牘胥𨽻不可不為之所於是為館於衢之北曰駐驂其南曰寅賔堂室庖湢寢食之具供給之役若驛舎然寅賔之北百十武折而西為御書樓樓之西二百武為聚奎橋橋之上為望逺樓樓之南為坊於門曰翰林者吾先世之所居也登於斯樓則連珠諸峯之屬於芙蓉者舉目而盡下極蒼翠為石嶺峽水東流其中舊鑿壁為磴縁而為徑又跨峽為逍遙樓樓下為門西出為里之委巷駐驂之西築土為堂隍上為迎暉樓當里之㑹其東為解元坊坊左右為鼎新復古二亭又前為市區區之外為橋南折並山而東三百武登坂之上為義倉為圭峯書院又東二百武跨溪為龍門橋橋之上為屋十七楹中為濟川樓又折而北二百武兩山復合於是為迎恩亭亭之西迤於逍遙之東為門六皆跨於溪為樓五跨衢及橋者各二凢衢皆甃以甎石凢坊於樓皆塗以丹雘雖稍復其舊而實有舊所未備者焉既又曰此吾祖若父之志也而玘也繼為之玘也之子孫又繼為之則前日之盛可復也然其盛而衰衰而復至於盛者不可以不記而記之者非可以信天下及後世之言猶不記也吾之里其亦有遭乎予聽其言察其意若將以屬予者因為之歎曰天下之盛衰相尋於無窮此理與數有不得不然者而亦存乎其人故屯與蠱皆有亨之道而非道焉則莫之亨也昔人以洛陽名園繫天下之盛衰然則一鄉一邑亦有關於世運者國家一統百有餘年休養涵育至深至厚故凢遐陬僻壤徃徃與都邑相類建昌東南文獻地其關於天下也固宜若磁龜所自為盛則處士之孝友封君之勤儉然非刻志礪操以文學鳴世如吾景鳴者亦惡能善繼而肯構之其盛如此哉且蔡邕作魯靈光賦十年不成見王延夀所作而為之輟翰蘇子瞻欲述錢塘風物見晁補之所作而為之閣筆予何以加於景鳴哉然則景鳴之言雖謂其自信於天下可也羅氏之子孫覩今日之盛而思累世興復之勞且難者未必無感於斯焉因畧為詮次俾刻之貞石以建於所謂磁龜者


  懐麓堂集巻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六十八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八
  記
  蜀山蘇公祠堂記
  常州宜興之荆溪有蜀山本獨山也志稱蘇文忠公與蔣學士之奇同舉進士買田卜築于兹山之麓於是易獨為蜀按爾雅山獨者皆為蜀志又稱愛其名而居之者理則然也公嘗欲作亭種橘預名曰楚頌後上表乞居常及歸自嶺南卒于州邸其弟文定公以其喪去𦵏于潁上其家亦不復至常當是時葢有所謂東坡書院者尋輒廢越七十年郡守晁子健擇州學旁地建祠祀公元僧敏機因山為祠為之居守晁公武徐一夔皆有記今常州祠尚存而蜀山祠廢已久𢎞治庚申縣人沈公暉自南京工部侍郎致仕歸以告撫按暨府縣僉議既協躬訪遺址悉為居民所據贖而歸之得地三十餘畝為堂六楹肖公像其中寢稱之為左右二亭一刻公楚頌帖及諸詩詞一刻興造之碑東西廡及門各四楹㕔館庖湢諸室為楹者以十數其外則甃石為周垣百二十丈視州祠深廣畧稱而偉麗過之矣既乃用表忠觀故事命道士居之咸奉祀焉夫天下之論名臣碩輔者或原于嶽降或歸之地靈文章氣節亦以為得江山之助固也及乎遐陬僻壌一丘一壑或有所憑藉亦足以不朽于世是所謂人與地者恒相須以顯而亦不能不相為重輕若君子去父母之道則遲遲其行越在他國則觸物感事懷思顧戀而不能已是葢存乎人而物不與焉會稽之東山以謝傅名其在金陵亦築土以象之天下之為東山者何限而非其人莫之名也公之自蜀入洛隠然重京師父子兄弟之名遂擅天下則公乃天下之人俗傳三蘇生而眉山之草木皆枯者妄也及其流離貶竄不能歸其鄉卜居兹山託名以寄意潁之山名曰峩眉者亦此義耳後雖其體魄在潁而魂氣之無不之者安知不徘徊眷戀于兹山也耶且公所謂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將流行充塞于天地間而況其經過寄寓之地哉公之文章氣節天下莫不尊之是雖不得與于天下之祭揆之鄉先生社祭之義有過而無不及獨山之為蜀也其社之類乎然則是祠之設固耆民俊士衣冠俎豆所宜周旋而傾注焉者也夫使文章不如公氣節不如公則蜀之王萬亦嘗榜鄭邸為蜀舎而朱俊民劉跂為之記銘然亦不顯東陽楚人而燕產嘗因贈太師徐文靖公之約買田兹鄉而遽罹家難竟莫之果工部以其迹頗相類而不知其文之弗稱也請為建祠事之成予於是亦誠有感焉因用楚語作迎送神辭其亦橘頌之遺意也夫其辭曰橘之樹兮如蓬鬱青葱兮間玲瓏彼亭兮在中信吴邦兮楚風橘之樹兮如葢采芳鮮兮薦甘脆我公兮來歸神陟降兮如在公之樹兮荒萊公之亭兮但空苔植我兮構我望游魂兮歸來公歸來兮恍不可以見渺惆悵兮悠哉荆之土兮如酥荆之米兮如珠山有茶兮溪有魚生不足兮沒有餘公去此兮何居楚之調兮欷歔蜀之山兮盤紆神往復兮無定所聊為此兮踟躕生不為世所容兮沒將恣其所如鑿余井而得泉兮又安窮其所於彼亭常存兮樹常實待以薦公兮願少駐乎須臾
  澹軒記
  澹軒者湖廣寶慶知府致仕東莞王君克敬所自號也君少從其舅訓導翟君慎學于豐城數嵗歸其父處士府君遣就農事君重逆父命躬執耒耜往于田然非其志也既而從容請曰願卒業乃入縣學為諸生領廣東鄉薦越十有三年授廣西慶逺府同知府所屬州多夷地舊長吏至州州置酒致餽相恱樂弗得請輒生猜懼變且不測吏諉夷俗破崖岸因以為利人亦不之訝㑹東蘭那地二州相鬨按察檄君往鞫之州各遣人宻餽金銀器約千餘兩君正色拒之庭見後不交一談州亦斂戢不敢以宴請自是會飲之禮遂廢後以家難改福建泉州府毎旬稽戎籍貧而當遣者必為資送或誣相告引則力為辯釋曰殘民以為功而享其利吾弗忍為也間以賂請則又曰吾在萬里無人之境未嘗自汙而於此壞之耶及知寶慶地產茶君性不嗜茶常貢外亦不以餽人豪家巨賈倍息以病民者必為限制而已不私焉在官二十餘年無絲竹狗馬之好服食器具悉屏華美既謝事徜徉林壑間亦㡬二十年非鄉社之約不出也葢其所謂澹者如此故取以名軒鄉之人亦稱之謂澹軒先生而不敢字云澹之義葢取諸水水之澄而不滓流而不汙物之澹莫加焉人之心惟無所欲則常澹然以静自守貴富貧賤隨所處而不為變茍有所欲則簞食豆羮可以見于色而富於周公者猶附益之若弗給然其為累豈少哉夫其無累于心者非獨可以善其身雖措諸事業亦不為勢利所屈撓隨所得為皆足以用于天下茍合氣於漠寂寞無為如莊子與泊相遭頽敗委靡散漫不可收拾如釋氏亦何取乎澹而為之也君之為郡禁姦抑暴謹權平價皆盡心力行之其所為澹固其所自處耳故其斂而藏之也吾之所有者固存而物不與焉是豈非君子之道也哉且君以其身教于其家故其子縝為工科都給事中文學論議表見于世而持身儉静有家法其得乎澹之義者為多以縝為予禮部所舉又奉詔受學于翰林之署俾請予記其所為軒者曰予獨嗜古文而西涯之文則尤嗜者也顧未之得耳縝代告南海將歸省于家則為之記俾持以壽君時君之年七十有一矣正徳丙寅二月朔日記
  東湖書屋記
  東湖書屋者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艾君徳潤之所居也湖在南昌城中周袤十餘里衆水所匯下通于江毎春夏之交天宇澄霽鏡光無塵一碧千頃而或清漣細浪含風而浴日乃有禽魚下上倒景交映㳺萍蕩漾植荷駢列景象百出雜然而前陳探之而不可窮民居官舎緇黄之栖隨所據有各得其勝而漢徐孺子亭在其西南隠然可望焉徳潤少在郡庠時嘗擇亢爽之地構屋數楹儲書數千巻種竹數百竿啓扉而眺則一湖之勝舉在目睫棹舫而行則歴覽旁挹無所往而不適因取以名其居且自號云古之地以人勝而人亦或藉地以名其相顯晦相輕重不可以槩論按郡志云豫章東湖猶錢塘西湖皆一郡之勝也西湖古未有名自白樂天始表見于世至蘇子瞻乃益顯其在潁州者亦以蘇及歐陽永叔而名東湖葢孺子所居之地而不以名張九齡李紳軰始為賦咏亦未有獨擅其名者向巨原構臨湖閣非洪景盧為之記世鮮知之然則其輕重顯晦託于文章者又如此初徳潤之名其居葢以為藏修游息之地而未顯也及登科踐省歴卿寺以入憲臺内掌武官銓籍共天子羞膳外撫畿甸會財賦之出納兹方訓兵詰武除冦孽于江海之際夙夜勤勵二十餘年無暇乎所謂居與游者顧其勲績所著名必隨之安知天下之人不指其名而稱之如其所自號者乎東湖之名將自此顯矣徳潤之南巡也以其事告予請記書屋其子壻周憲副季鳳以予禮部所舉士故為速予請舉景盧故事而予非其人其為輕重未可知也嘗聞李侍郎若虛居東湖據山水之勝與徳潤同郡而異邑謂其居近在湖側若不以相孫者予未暇深考意古稱郡望同姓以之況號以地舉不繫于公籍宜有無嫌于同者試因以諗之若屠都憲元勲亦有是號屠世居嘉興其所謂湖者殆潁西之比也天下之湖以東名者尚止此乎亦各顯其人而已矣作艾氏東湖書屋記
  寧山新阡記
  無錫東南一舎許為寧山新阡左塘莊右沈瀆有水環其四周其土脈蜿蜒自西北來數里而兹山出焉葢鄒氏修静處士兄弟負土而成為之嘉名以𦵏其親者也封之穹然而高築之確然而堅中為饗祭之堂其崇踰二丈翼之以碑表之亭其他若止宿之室庖湢之所重cq=583門繚垣各稱其度而亦無茍焉者役以日計者萬費以緍計者千舉事備物既成而後𦵏故謂之新阡云爾昔謝安石築土金陵以象東山是以舊名繫新地司空圖謂其所居曰休休谷是以舊地易新名其事雖殊而義各有攸在也山以寧名者葢取諸存順沒寧之義非獨以自寧其身又將以寧其親而定省告面之義亦於是乎在其地與名皆非因乎舊而為之者也按鄒氏居泰伯為名鄉祖忠公為望族四百年來世墓聫列多至不可數其間有宋元碑表者則名字可指識居人過客竦瞻而佇慕樵童牧豎不敢邇而窺焉其不然者丘隴夷為原隰松柏變為荆榛雖其子孫或不能識故其俗尚相傳襲茍不託諸文字則雖棺歛之華美封築之堅厚亦闕然若未始𦵏者然則兹阡之制不可以不記也予知世恩久且厚因重違其請而記之
  重恩堂記
  武進殷君重甫既以嚴州通守致政歸時已有台州貳守之命重甫雖不復赴官而已進秩階當為奉議大夫乃具五品服望闕謝今天子登極詔以理致仕者進階一級重甫不敢當而郡守縣令皆來致命於是其秩又増階當為朝列大夫復具四品服望闕謝退而告諸家祠名其所居之堂曰重恩彰上賜也進秩之恩朝廷所以最功績也未三考而沾不可謂之不蚤進階之恩朝廷所以奬恬退也既再命而預不可謂之不厚而重甫乃並得之說者歸之虧盈消長之間似也然亦有道焉重甫之在官也清慎自律至以家食繼官餼惴惴乎惟人尤官謗是懼其歸田也持志逺利非公事禮際不及于郡縣之庭愈久而不自失焉滄浪有濯纓之歌箕潁有髙蹈之勢雖欲強之有不可得而強者今日之命非重甫之宜而誰宜乎抑重甫有弟一人子三人堂構之承繼田畝之疆畎先義官公之業方隆而未艾使其居官就職雖榮且貴然有民社之憂而無天倫之樂校其得失豈不大相逺哉吾於今日之事見之矣重甫之大母與吾大母為兄弟而重甫吾兄也湖南之行嘗過其舊宅獲拜其先公時斯堂尚未建忽忽三十六年吾年巳踰六十而重甫長三嵗兹喜其宦成身退而名益榮因記其事寓而書其堂之壁則正徳丁卯閏正月八日也
  永嘉縣學奎光閣記
  温之永嘉學有奎光閣𢎞治以前未建也葢自東晉建學以來至南宋而其制始備其地負華葢山勝葢一郡歴代之人才弗絶國朝科目特盛而興替亦不常正徳紀元丙寅姑蘇王君獻臣來知縣事莅學之始見孔子廟大成殿後不數武有容成道院怪而問焉有能道永嘉故事者曰院北實儒宫舊地於是徙道院于其華觀之南復地若干武院之西北亦久為某據聞新令之政亦欣然來歸又復地若干武山若干丈殿之北西又買地若干畝以足之地既廓政亦寖舉欲即院址背山面殿為峻閣以為藏書之所如古所謂尊經閣者顧財力方絀猶豫久不決縣人好義者皆相與相成之為重簷飛甍畫棟疏牖下軼塵坌上薄霄漢超出雲雨俯視江海盡一郡之勝積書數千巻庋置其中以資講誦博聞見非徒為登臨眺望之具也閣既成乃標以今名教諭率諸生而前曰命名之義何居王君曰是取諸列宿所謂文章之府者也傳不云乎聖人之道昭如日星六經者道之精華也夫道根乎人心貫乎倫理見諸民生日用之間天下之所見固然莫殊也乃或蔽於外誘之私則有不能知者於是有復初之學焉有復禮之力焉有復性之功焉然學必須於博文文之大者莫六經若士之所當尊而習焉者也天下之物有失然後有復兹地之失固可以言復矣不慎以守之能保其終勿失乎物之在外者且然而況於道乎夫茍不知所以復之則所謂老氏者鄰居而襍處非惟不相為謀抑或有誘而去之者聖人之徒縱未能距而攘之而忍為其所誘耶今游斯學者於六經乎取之由誦讀講說之粗極于體驗充擴之大以成文明之治俾功業昭于一時名譽著于無窮者葢自昔有之而自今其未艾且益盛也皆再拜曰敢不於吾侯之言是圖又相與議曰侯之功有不敢㤀者且其仕以名進士其為監察御史執法盡職謫逺方末職以薦拔今官其所為政多可稱述非兹事止也是惡可以不記乃具書京師請于予予于禮部之試得王君知其賢久矣故為之記
  進士題名記
  國朝毎廷試進士必命題名于國子監制也乃𢎞治乙丑春三月㑹試既我孝宗敬皇帝親䇿禮部所選士賜顧鼎臣等三百人及第出身有差葢自庚戌以後至是凡六䇿士未㡬而龍馭上賔天下臣民銜哀負痛儀節文字之間有不遑備及者今上皇帝嗣大厯服更化定治之餘諸司百執事修廢補缺如恐弗逮而題名之制行焉臣東陽昔預讀巻之列當紀其事以傳職也臣惟求賢之法古非一途自有科目以來惟進士為重而其典亦最優葢士出于閭閻草野之下而入于學校籍于有司則其名紀于簿札月有稽嵗有覈以異乎所謂凡民者及其試于鄉有司録之試于京師禮部録之試于廷又録之則皆鋟梓摹本家傳而代布其事加久若國監之題則以天下英才類聚業習之地示之規彠導之軌轍俾有所接乎耳目而感之乎心於是又刻諸金石為不朽計此其為事又加久且引於無窮矣夫題名之說唐已有之然猶出于好事者所自為暨乎後代始令自朝廷託之金石今國監因元舊址已越百五十年遺碑㫁刻猶有存者于以見求賢之典凡有國者所不能廢仰惟太祖高皇帝創制立法具在南雍太宗文皇帝建都定鼎又越三十餘科而獨備于此碑刻羅列後先輝映其間若公卿輔弼佐理𢎞化樹豐功著偉績以昭一代文明之治者實多其人人皆指而名之曰某科也而得某士也今之登是科者尚思先皇帝敷求簡擢之恩今天子布列任使之命受職膺事隨所得為各務自盡以酬其所自言者庶㡬追古先哲無愧于前人其無使人指而名之曰某人也而玷某科也夫名以科第爵位言則為榮稱以才行勲業言則為善譽善者可傳而榮非可恃以久故晉穆叔論不朽必曰徳與功言孔子疾不稱不畏無聞者非榮之謂也朝廷能與人以榮而不能必其皆善是則存乎其人焉登斯名者惡可以不勉臣謹記
  畱福堂記
  大理卿張君大經持畱福堂記一軸視予葢永樂間禮部尚書鄭公賜所著以遺其大父者也張氏在勝國時世家寧國之宣城有隠徳鄉人賴之恒願其世饗貴富處士原甫生四子曄曍旼晞皆通書史尚信義入國朝洪武間曄為地官郎改刑曹累官湖廣布政司右參政是為大理君之大父曍從太宗文皇帝靖内難官至武畧將軍靖海衛千户後改富峪衛參政公嘗以其伯仲並顯為先世積徳之報在刑曹時取昔人語以畱福扁官署之堂此記之所以作也參政公亦四子長善次輔號逸庵是為君父嘗諭大理君曰汝祖為刑官不事苛刻官不甚顯宜有後報而吾弗克當汝其勉之君痛自感激攻苦力學舉成化癸卯鄉薦甲辰進士第知鹽山縣以最績被徴為監察御史歴光禄少卿右通政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至今官封至三代於是參政逸庵皆贈嘉議大夫大理寺卿而張氏始大顯如鄉人言於戲善惡存乎人而福與禍係乎天易書詩所謂福者不一而足葢未嘗不本諸善善之於福殆理之所必得而非有所為而為也畱福之說出於後世謂以有餘不盡者還之造化則近于有為而然然質之詩曰自求多福求之云者豈乗時射利之為乎亦要諸理焉耳矣記稱處士公之訓參政曰汝為法曹能直人即直我也若枉人即枉我也夫古人云一民饑由已饑之一民寒由已寒之以身體物亦既切矣而又以身喻諸其子豈有子而不愛其親者乎使其推愛親之心以及乎民則所以喻之者尤切矣亦何必身自為之之為慊哉大理自為縣以至持天下之平慎守勤服按律執法惴惴焉若弗稱是懼予毎於章奏間見之校之徇權勢望風㫖而無所顧卹者亦異矣則今日之福固先世之訓之所畱而徒以福云哉大理君名綸大經字也因以其請為畱福堂後記
  修建廣平府廟學記
  廣平府學建于元至正二年入我國朝改路為府置官建學屢壞屢葺比益加圯正徳丁卯知府某議修之會其費當三千緡未果輒去張君維新繼之榱桷畧具陳君威又繼去葢閲三嵗歴四守而功弗就緒戊午之春張君潛來知府事睹而歎曰作舍不成且不可況事之大者乎乃請于巡撫都御史蕭公翀巡按御史李君嵩王君潤皆應曰如議退則鳩工聚徒庀材物備禀餼而後從事閱月而廟成為大成殿八楹高五丈七尺廣九丈八尺規制甚偉門廡皆畧稱又閱月而學成為明倫堂為齋為廨為號舎皆因舊為新而増置講堂射圃及庖湢之類無弗備者校初會之費不及其半而民不告勞官事不廢師儒之講授於斯游歌於斯登降祼獻於斯者皆為之改視易聴按部之使經行之士夫嘗一再至者不圖其盛之至於斯也予聞而嘉之因為之說曰聖人之道原於人心之同慮其不能以皆同也則為之教顧性道之妙非可得而聞者故其為教不容以不詳講習撰述程課條格之類皆教之所有事至於祭祀之禮則出于報本追逺之義心之同然而亦道之一事也有國與家者必立廟創居室者必先祠堂入學者必舍菜於先師師之於親一也然則學必有廟自昔已然而以祭為教者亦惡可徒有其誠而無瞻企對越之地哉潛在禮部嘗奉使闕里時廟像新設躬睹其所為盛今職有民社而學與祭又其所得為者其用心於是固宜或乃謂畿甸之地方有事兵革此非急務抑不知古人雖在軍旅不㤀俎豆矧其事既有緒而又處之各得其宜亦何靳而不為哉教授某以潛受學於予上京師請紀成績灝亦通字學手自書刻樹于學宫以俟後之君子予復繫之以詩曰聖道在人靡間今古普天之下萬世是土聖靈在天日月代明人皆仰之萬世猶生學有條教繇外及内匪利與名惟道所在祭有二義惟本與文無感弗通有誠則神人皆有心士必希聖彼斆學者孰敢弗敬夙興夕惕有行必躬春薦秋祠孰敢弗恭黌宫嚴嚴衿佩規矩殿庭巍巍羽籥容與性道其精文章其粗有師暨儒惟聖之模神州在畿王化伊邇功在郡侯書者大史
  曽祖考少傅府君誥命碑隂記
  右曽祖考贈少傅府君暨曽祖妣贈一品夫人賀氏誥命二首東陽當今上登極時以從龍恩加少傅兼太子太傅戸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未㡬以恭上太皇太后皇太后尊號恩詔給誥命葢不待考績而得異數也府君在國朝洪武初以兵籍𨽻燕山右䕶衛挈先祖少傅府君以來始居白石橋之傍後廓禁城其地已入北安門之内則移于慈恩寺之東海子之北生三子其二仲曰雷曰孔皆生于京師先祖生二子先考及叔皆不逮府君聞吾祖言府君質直簡黙不事侈靡始居北方風土不相宜因病告解未㡬而卒夫人值歉嵗大病疫㡬死者數矣間以諭東陽時幼稚不能悉記惟其勤苦累積之狀可以想見閱三世百有餘年乃得以官職貤封賜一命而躋于極品予小子曷克臻兹惟我祖之善式克貽其後而還以自致云爾越既修墓封及累代謹録語詞刻之貞石以彰君賜揚祖徳掛漏之咎有所不敢避云
  祖考少傅府君誥命碑隂記
  右祖考贈少傅府君暨祖妣贈一品夫人陳氏誥命四首盖自東陽為禮部侍郎已贈及二代及遷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以恩詔再贈焉遷太子太保戸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未及贈加少傅兼太子太傅以兩宫尊號恩又贈焉修墓之日乃構兩亭翼饗堂左右其左則刻後二次所給誥而侍郎誥則不及録嗚呼吾祖生于郴州郴州去茶陵三百里而逺茶陵兵多畨成意者曾祖府君以成故居郴說者又傳北上時生于途而郴非道所經地未知孰是吾祖入京師稍長即代父役靖難之師實在行伍以功當禄椽史索米三斗當得官時大饑米斗千錢府君曰官豈可賂得竟弗予止得小旗調金吾左衛以藝簡入内局直宿輦轂下毎以新意佐官長官長欲白其功則謝曰我賤者雖功何益終其身不以語人純孝無偽刲肉療母夜禱于神以刀寘盌上鏗然有聲不越月而創愈鄉鄰傳而神之或以問焉弗答也遷居海子之西涯坐賈為養不需厚息息日滋則以賙貧者囊無留資性不嗜殺雖蟣蝎之類必縱使得所東陽之少也寔鍾愛之謂吾父贈少傅府君曰天不我負後頗克自立有賀者吾父輒泣曰吾考之慶也祖妣本王氏從舅氏之姓曰陳常之武進人從父上京師禮配吾祖簡黙寡言笑躬勤女事家舊藏祖像布褐服有補綴處皆祖妣手所紉製其儉如此嗚呼孰謂數十年之久乃得封錫之命以為身後榮九原有知其亦有以少慰也夫
  先考贈少傅府君誥命碑陰記
  右先考贈少傅憩庵府君暨先妣贈一品夫人劉氏繼母封一品太夫人麻氏誥命共六首今刻石于饗堂之右與祖考妣誥命正相值而始封翰林院編修誥封侍講學士贈禮部右侍郎兼侍讀學士詔不能悉載也嗚呼吾考妣之純徳餘慶乃至此極哉先考為人誠樸坦易言若不能出口父疾累嵗日侍牀褥至親捧溺器母嘗病肺嘔血亟跪而吸之皆族黨所親見偕吾叔處怡怡終日雖濁醪蔬菜必與共醉贅張氏姊育其寡孤出而復入者三十餘年工書及詩毎見東陽書輒不當意曰書自有法寧可以私意矯揉為之東陽同考禮部有南士以白金三百兩屬所親告先考先考辭之其人曰不猶愈於貸乎先考怒曰吾父子寧窮死豈可為不義辱比考南畿例有供張先考曰慎勿納且酒雖吾所愛亦不可挈獨不聞薏苡事乎東陽皆奉命惟謹嘗雪夜歸自外不忍斥責遣孫兆先致一絶云朔風凛凛雪漫漫詩酒棋枰取次歡何事爾情猶未洽氷霜不問僕夫寒東陽自是歸不敢到夜戒之終身學士之封具朱衣請見客輒麾之曰吾不慣此燕後忽得寒疾時値廟齋東陽歸視湯藥趣赴院曰邏令方急毋以我故犯法其恭慎至此不亂如此先妣出東安武弁歸先考時年已踰二十力服勤苦有酒肉供饋外必儲為客具族黨外内稱為賢淑同然一辭女婦暴厲者或從而化老子長孫相傳至於今道之不衰嗚呼以吾父之徳藝不能售其身而生封之再命沒贈至一品要諸始終造物者可謂無負而東陽罪咎深重不自殞滅十齡而失恃四十而失怙今年踰六十僥冒光寵而不能以一日為養其何以自立于天地間哉自今未死之年猶冀延一綫之緒以承祀事然是則存乎天惟盡吾力之所得為者致存追逺述徳紀行傳之不朽謹以君命先焉而附及其私云嗚呼痛哉













  懷麓堂集巻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六十九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九
  表
  代襲封衍聖公謝表
  孔子六十二代孫襲封衍聖公臣孔聞韶𢎞治十六年九月初六日欽奉恩命襲封衍聖公爵臣聞韶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上言伏以道崇先覺褒揚每荷於明廷禮正大宗封爵竟歸於世胄仰值右文之盛俯慙接武之難負重奚堪臨深莫喻兹葢伏遇皇帝陛下天𠂻純粹聖學淵㣲紹惟精惟一之心傳守不愆不忘之古訓隆師重傅窮六經制作之原崇徳象賢具百代彛章之美粤自前漢肇牲牢之祀後周極茅土之封逮及本朝益増舊典銀章玉帶班超一品之階左羽右干祭備八佾之舞以至分田賜第建學設官朝則豐館餼之儀代則謹承傳之序弟兄繼命事同宋世之䝉虛父子沾恩光徧魯山之橋梓矧廟貌方新之日正車書大㑹之辰臣聞韶早厠黌宫粗通章句執豆籩以行禮樂非曰能之竭忠孝以事君親是所願也伏冀皇風雍穆至治馨香岱視三公世世居東而享徳嵩呼萬嵗年年拱北以來朝
  重建闕里廟成謝表
  襲封衍聖公臣孔聞韶𢎞治十七年正月修建祖廟落成欽䝉御製碑文遣官祭告者臣聞韶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上言伏以禮必積百年而後興事有曠百世而始見是葢政闗治體好本民彛凡在斯文式均慶戴若乃餘波賸澤沾被子孫其視恒情何啻百倍竊惟闕里祖廟肇自前朝列聖以來累加修葺比嵗欝攸示戒煨燼無遺伏遇皇帝陛下天啟聖𠂻道符先揆顧宫墻之舊地實海宇之具瞻爰勅有司重加修建集四方之公帑閱五載之程期材幹堅良工製精密廟貌嚴整輪奐偉然既不替於前規復恢張於新制足以妥靈昭佑崇徳報功極天下之大觀亘古今而不再者也又有奎章睿藻降自重霄石刻金書垂之萬代出容臺之香幣備郡邑之粢犧特遣重臣遠稱殷禮衣冠畢集宅里増輝臣聞韶甫襲官封方嬰服制念君命重於家事而祖廟尊於父喪易服以迎拜天顔而敢後趨朝而謝率族姓以偕行伏願聖學緝熙儒風丕振家詩書而户禮樂益𢎞世道之光天日月而地山川永賁人文之化徒深祝頌曷罄名言
  代衍聖公賀登極表
  伏以運合風雲萬物覩龍飛之象心傾江漢千官肅虎拜之儀華夏交歡臣工胥賀恭惟皇帝陛下睿資神授聖徳天成堯仁蕩蕩以難名周道平平而有極問安視膳養已備於兩宫出閤授經學必根乎二典當文軌大同之世正謳歌畢至之辰隆凖重瞳共識吾君之子黄童白叟幸為斯世之民方五百年氣數之常承六七作聖賢之後一人有慶亘古希逢臣聞韶系出尼山書傳魯壁深恩罔極荷圭組於先朝景命維新拜冕旒於當宁伏願皇綱振舉王政敷宣仰更化之初薄海聞風而丕變叨象賢之末舉家與國以咸休
  初開經筵謝宴賚表
  伏以聖道在六經為政必先於論道君心理萬事講學乃所以正心葢自虞廷闡精一之傳商宗承遜敏之戒辟雍拜老禮重於漢家崇政說書官專於宋代願治者用臻至化好文者亦致小康肆我皇明益隆盛典英廟九齡而伊始憲皇二紀而成終追先帝十八載之間貽聖子億萬年之訓恭惟皇帝陛下天資首出聖徳躬行能自得師守一祖六宗之法取人為善合九州四海之公家傳心學於儲宫日御講帷於便殿聿當元祀誕啟經筵信明君之大有為在今日乃急先務登延儒碩列侍公卿臣等非仁義不陳夙秉孟軻之敬無慢遊是好敢為帝舜之箴天本高而聽則卑雲方上而澤已降白金綵幣式頒九府之藏鶴醖鸞羞兼賜八珍之品竊念班叨振鷺跡幸從龍噓螢爝以助羲娥心知無補輸涓塵以裨海嶽分所難辭伏願聲入心通言以道接不為聲色貨利移其志不以寒暑夙夜間其功占奎聚於五星共識文明之有象効嵩呼於三祝永祈聖夀以無疆
  進厯代通鑑纂要表
  伏以世有古今史册鑒興衰之迹聖無先後文章昭作述之光事或因舊以為新體則似輕而實重司存纂輯道切規箴寧辭寸晷之多圖效萬分之一洪惟孝宗建天明道誠純中正聖文神武至仁大徳敬皇帝陛下徳運堯文聖躋湯敬求多聞於古訓發涣命於羣臣謂先儒綱目之書本明正統顧上古帝皇之世未粹成編下逮宋元尤多巻帙盈箱充棟寔繁四庫之藏旰食宵衣豈有三餘之暇親分義例預錫名稱寒暄閱二載之期朱墨更數人之手攀龍髯而莫及捧麟簡以増悲不敏是慚無功可録兹葢伏遇皇帝陛下英明出類剛健居中上同舜哲之重華下軼啟賢之繼道實録方修于金匱餘功載續于汗青非徒撮要以刪繁抑亦要終而原始政必稽其得失行必著其忠邪詞雖省而事已該人既往而言獨在慱采諸家之斷畧致商評間陳一得之愚代為講說法多從舊理貴折𠂻不求敝力于難知務期開巻而有益肇呈首帙進讀經幃漸底終篇告成寢廟臣等或躬承神授或續奉宸音心徴河嶽之涓塵識陋海天之蠡管治鑑開英皇館局而成于神宗之朝政要本貞觀君臣乃輯于開元之世矧兹庸劣詎免稽遲幸惟往責之粗償敢詫前時之未有伏願聖不自聖益𢎞作聖之功新又日新茂著知新之效考治亂存亡之故為賞刑黜陟之䂓主善為師豈謂借才于異代建中制事用能垂裕于後昆
  重建大明㑹典表
  伏以有謨訓以貽子孫垂萬年之燕翼觀㑹通以行典禮昭百世之鴻規葢非天子則不考文然惟孝者為善繼志粤自結繩政代契託書傳象魏法陳理同家喻制備于周官之後經存于孔壁之餘漢模畧定乎三章唐式僅頒乎六典㑹要作於宋而光嶽弗完經世紀於元而彛倫斯斁肆天心之厭亂屬聖主之開基俊徳神功彌綸宇宙宏綱大法敷賁臣民文皇紹綂於昌期列聖承休於奕葉政由俗革道與治同中間或斟酌以隨時大抵皆後先而合節顧夫簡編禳浩條貫繁多彼宿儒老吏亦不暇詳豈僻壤遐陬之所能徧故慱學貴乎知要必㑹極然後可歸欲圖文獻之足徴須及典刑之尚有昔我孝皇之志實惟英廟之遺上遡累朝仰稽烈祖謂一代開基之制在諸司職掌之書或更定於暮齡或増修於繼世發石室金滕之秘徴兩京百府之藏儀文毎據乎舊章義例特施乎宸斷命官分局開六館以編摩類事歸曹備百年之損益葢自洪武戊申之嵗迄於𢎞治壬戌之秋既絜領以提綱亦刪繁而就簡體之重者雖㣲必録令之善者雖寢亦書庶幾愛禮以存羊非敢按圖而索駿文取達而不勝乎質信可傳而寧闕其疑制異典墳宜於今而不泥於古法殊紀傳敘其事而不録其名標題榮華衮之褒序簡煥雲章之錫告成雖久刋布未遑恭惟皇帝陛下煥有堯文緝熙湯學兵民利弊以次罷行禮樂章程悉加釐革特令臣等重訂是編當巻帙之粗成荷奎文之載賜獻諸天府副在有司期言之而必有行庶習矣而無不察譬則麗空之宿一舉首而在目中合轍之車不出户而通天下臣等才輕襪線識小甕天功不厭詳貫惟仍舊拂塵埽葉深知校閱之難測海窺天詎免遺忘之失伏願上念宗祧之重大下知稼穡之艱難主善為師任賢立政惟一心之克協罔庶獄之攸兼不愆不忘率祖考憲章於有艾可久可大配乾坤徳業於無疆
  進孝宗皇帝實録表
  伏以君明臣良極一代治功之盛父作子述垂萬年簡䇿之光行道者必待其人觀政者則存乎史春秋世遠變紀傳以編年實録書存在祖宗為故事粤自起居罷註編撰設官九建嵗元五開史局堯言如見具瞻典冊之可尊夏禮足徴豈但和鈞之有則欽惟孝宗建天明道誠純中正聖文神武至仁大徳敬皇帝道通三極行備五倫伭黙躬修誠明内藴禮隆郊廟尤嚴祧祫之儀養極宫闈每謹晨昬之節愛人材不輕於廢棄䘏民情恒切於咨詢講筵勤經史之功苑囿絶畋遊之好翼翼文心之不已巍巍舜徳以難名虎步龍行識太平之天子河清海宴知中國有聖人方當善治之將更尚有遺恩之未盡一朝厭代萬國傷心恭惟皇帝陛下剛健體乾聰明首物得聖功於豫教昭文命於誕敷謂孝在顯親必有揚名之實謂人惟建事可無師古之規乃命臣東陽等發秘府之緘縢給尚方之筆札曹分類析綱舉目張於凡禮樂刑政之施以及名物度數之等經因革者詳而弗厭闗勸懲者細亦不遺是曰是非曰非豈得專于獨見疑傳疑信傳信庶以備于將來恭成孝宗敬皇帝實録二百二十四巻寳訓十巻合目録凡例總二百三十六冊臣等學愧三長力窮寸晷管窺雖小隨所向以皆天勺量成勞亦何由而盡海義例勉遵於指授勲華莫罄於揄揚伏願繼體守文任賢圖治監于成憲確乎家國之蓍龜貽厥孫謀遠矣河山之帶礪
  厯代通鑑纂要凡例
  一纂要之法編年敘事一以通鑑綱目為主而周威烈以前則參用前編大紀諸書宋以後則用本朝續綱目貫穿成書備古今數千年之事以成一代之典
  一編年以君為主甲子書於本年之上其年有事則書無事則不書元年雖無事亦書高辛以前事載籍不詳則不書年畧凖前編以前後為序
  一高辛以前事惟明白正大者則書疑者畧之其怪誕茫昧者不録
  一凡事有闗治亂善惡足為勸戒者則書皆用舊文節纂成篇其大者雖詳不厭若凡人之進退恒事之成敗並不悉載
  一凡相臣始命及罷黜去國及卒皆書以考治亂一經史異體二帝三皇事載於經惟以事舉及辭之闗於事者餘不敢溷録
  一五帝稱帝三王稱王唐虞書載夏書嵗商書祀周以後書年唐天寳至徳亦書載皆從其實
  一周事載春秋者皆書列國事闗王朝及天下之故者則書餘不悉載其爵號名稱皆以前編為凖並從舊例一纂要用編年體不書時月惟闗係事重如踐阼及月朔日食非時雨雪之類經史可考者則書之
  一凡正綂書帝號於元年之上其非正綂及無綂者則分書於甲子之下正綂之世自周東遷以後有列國者其始建及繼世及國亡皆書餘不詳註以從簡便一夏桀五十三嵗乙未下註云是為商湯十八祀至商湯别為巻仍書十八祀不再書乙未而註云即夏桀五十三嵗商紂倣此
  一事係綱目其提要疑誤與朱子凡例不合者本朝成化間畧加考訂與舊本不同今多從之係續綱目者亦多從其舊其係前編者多所更易一以朱子凡例為凖一事係續綱目者乃本朝成化間奉㫖纂修義例皆從舊但加省節
  一事有首尾並見遠者註云見某君某年近者則從重歸併以初後等字别之
  一事有原文太繁者畧節其冗字長語而不失本意有原文未備散見他書者間為補入而不改其舊亦不復標識
  一事有經先儒論斷綱目以來而闗係治亂及切于時宜者仍存其舊其未來者間亦補入詞繁者並從省節各著姓名或未經論斷而尤大且急者别為論說以代講讀及有所考訂釐正者亦附其下以臣等謹按别之一毎代之後必有總斷以厯年圖為主類加省節而商以前宋以後則補之
  一凡竒字發聲及隱義僻事畧加音註各附於本字本句之下以便考閱
  大明㑹典凡例
  一㑹典之作一遵勅㫖以本朝官職制度為綱事物名數儀文等級為目凡有籍冊可據者先後具載其因革損益間與見行不同者亦存其舊如五軍都督府斷事官之類一本朝舊籍惟諸司職掌見今各衙門遵照行事故㑹典本職掌而作凡舊文皆全録而諸書所載事有相闗者亦並録之若大明律已通行天下尤當遵奉故於刑部照職掌律令條律分類備載而服制圖則附於禮部一凡事有綱有目於目之中又有分類多不能悉舉則各以類書而總註其後曰已上某事如已上文附之類或註於本目之下曰某事附如鐵券附之類其類註有不盡者依諸司職掌例各註於本條之下
  一事類綱目一依諸司職掌其後所増益職掌所未載者則増立之隨事比類各附於本條之次如改調之類一凡纂輯諸書各以書名冠於本文之上采輯各衙門造報文冊及雜考故實則總名之曰事例而以年月先後次第書之或嵗久巻籍不存不能詳考者則止書年號如洪武初之類又不能詳則止書曰初曰後洪武初草創未定及呉元年以前者則總書曰國初其無所考見者不敢臆說寧闕而不備
  一事例出朝廷所降則書曰詔曰勅臣下所奏則書曰奏准曰議准曰奏定曰議定或總書曰令或有増革減罷者則直書之若常行而無所考據者則指事分欵以凡字别之其事繫於年或年繫於事者則連書之繁瑣不能悉載者則畧之
  一本朝設官大抵用周制雖文武並置而政事皆歸文職故諸司職掌所載衙門惟六部都察院通政使司大理寺及五軍都督府斷事官其文武官制則分見於吏兵二部今㑹典義當從備故文武衙門各有職掌者逐另開具文職如宗人府之類武職如五軍都督府之類敘其建置沿革及所掌職事而事必歸之六部
  一衙門官職品級有定於諸司職掌之後者今仍書職掌舊文而各註其下曰後改為某衙門如太常寺後改大理寺之類某官如儀禮司正後改為鴻臚寺卿之類其另開衙門則直書後所定名而註其下曰舊為某衙門如鴻臚寺舊為儀禮司之類官職有増添改革者皆備見品級資格並存其舊而増書後所定於本品之下如都給事中増於正七品之類
  一六部分職而體綂本同故於吏部總書建置沿革各衙門有沿革同者則書曰諸衙門悉同其各部諸司建置同者止書於吏部文選司之下更不複出
  一五軍都督府及六科體綂皆同而分掌有異故於中府吏科總書建置沿革其職掌之異者分書於各府各科之下同者則總書於後
  一官制衙門諸司職掌所載具有次第今另開衙門以此為凖惟詹事府職掌未載後因左右春坊司經局無所綂屬而設故増於三品之列而以坊局系之儀禮司已改鴻臚寺陞四品衙門添設官屬故於禮部存其舊而另開於四品之列上林苑監職掌亦未載今増於五品之列
  一諸司職掌所關衙門皆今之南京後兩京並置以北京為政令所出故事例悉載於是而南京衙門各開於後其見行事例有不同者則别書之
  一衙門官職各有綂屬者皆互也如都司衛所互見兵部五府之類其文移有互相管攝者各分書其帶管衙門如户部十三司帶管衙門之類後又更易不同者各列於後如見今帶管衙門之類
  一各衙門事有相闗者皆互見惟舉其重者詳書其餘則畧不必互見者止書曰見某衙門如致仕條下事例見考功司之類其目同而事異者則各書之如戸部兵部皆有賞賜之類
  一事有各司掌行與舊不同者今仍據諸司職掌書而註曰今歸某司如文選司吏條下舊𨽻本司掌行今歸驗封司之類於本司則増立條目而註曰今歸本司如驗封司吏條下舊𨽻文選司掌行今歸本司之類一户口賦稅等項數目則例諸司職掌所載後有増減不同者各書於原數之後
  一儀注依諸司職掌例各具於本事之下惟先定者備書間有損益止書所損益者於後如朝賀條下洪武三年奏吏之類其同少而異多者别書之
  一郊社等項圖式諸司職掌所載者存其舊有未備者則補之如在京大祀殿之類若冠服花樣等項散見於律例榜冊者皆具列以示一代之制如文武品官冠服之類
  一在外衙門布政使司及府州縣列於户部圖志條下按察司綂於都察院故列於本院刷巻條下寺監及倉場驛遞巡檢河泊等衙門名目各以類附例其名目皆同者不復備列
  一土官衙門屬吏部者列於府州縣之次屬兵部者列於衛所之次
  一詔勅誥㫖等文不能悉載止書其事惟制辭冠辭致詞樂章等項常行而舊所未載者依諸司職掌例書之一凡各衙門職掌事重及新増者於綱目之下畧敘大意以見始末
  一㑹典文字主於行事務從質實凡有司行移字樣悉因其舊其籍冊紀述曽經潤飾者亦用本色字樣易之以便遵行
  闕里誌凡例
  一宣聖遺像世傳不同今取諸書所載行教小影凭几乘輅及司冦像冠於巻首而府縣山川林廟諸圖附焉一宣聖著述在六經言行在論語天下後世所共誦法不煩表見其族系生卒履厯惟見傳紀諸書者多牽合附㑹莫可據信惟司馬遷史記世家獨為近古今謹據其說續以十三代褒成君霸而下以至於今世爵世職之次第而世表姓譜諸篇則以總其綱於前云
  一祖庭廣記所載誕生瑞應固不敢盡信然皆出家傳世傳已久亦不敢盡削其尤誕者則附註其下
  一林墓廟宇自漢以來代有増飾其地里嵗月制度沿革皆備書而啟聖尼山諸林廟及襲封宅第學校户役附焉
  一聖門弟子自顔魯而下固傳道通藝之士若後世從祀自孟子而下或遞相授受或代有發揮亦皆羽翼六經有功於聖門者取史記弟子列傳并厯代褒贈并附於後而顔孟二氏獨詳焉
  一尊崇典禮若諡號章服祀典歌章厯代興行有増有缺至我國朝始極完備稽其詳悉而以給田免役科貢之典附之
  一厯代之君義同師表多有詔誥祭贊等文而御製碑文則惟我朝列聖始有之謹考次世年備録於巻事闗顔孟諸賢者皆附之而孔氏累世爵職封贈諸文又附之
  一厯代賢臣名士造謁林廟碑記祭告題詠之作皆所以表尊崇識修建紀遊厯有慕於聖道各以類分而繁瑣者不能盡録
  一厯代修廟襲爵奏疏表章皆事實所在存者録之而虛其左方以俟諸無窮焉
  一厯代爵職及宗人之賢見於厯代史傳者不待録其有墓誌碑銘等文皆出名筆亦孔氏世家遺澤故并録之
  一孔氏舊多譜乘今止存祖庭廣記謹掇其大者并按孔氏實録孔子編年素王記事孔庭纂要等書采輯附類以成此書而其繁者不盡録
  一元朝母后公主間有遣祭致獻於禮不合碑碣雖存並不録
  一舊誌事有瑣細文有煩擬不係聖門輕重者悉從刪去




  懷麓堂集巻六十九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七十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十
  書
  答南京吏部王公書
  伏奉教札詞意諄複所以扶掖奬借者甚厚某晚進末識謬以資格承委任方愧懼弗暇其何以仰答大君子期待之意恭惟執事齒徳並茂為士望所歸乃力辭寵榮必遂其志葢合于古大臣之義而詔㫖温厚恩禮優渥尤近時所未有某方厠迹舘閣間目賭其盛安得不一致賀于數千里之外乎矧令器方伯君高躋逺駕繼美是稱而適在吾宗族鄉黨所仰企所藉䕃之地雖欲不再賀不可得也使還謹此布意外家集一部附上幸俯納餘惟養徳頤壽為斯文自重不備
  與方石先生書
  近得山字韻諸詩意氣激烈令人感愧不能已日惠數絶句寄興愈高却有未甚解者而鄙吝之釋亦多矣司成之薦輿論所歸葢當習俗波蕩之餘必得清徳重望乃可亷貪而立懦所以培植根柢樹掲幖幟風厲天下非分一署領一務者比先生雖逺引高蹈邈不欲與世接而天下之士未嘗一日不屬望於左右也况剡章十入遂契淵𠂻雖平居職事未嘗周旋旒扆以厪顧注而聖心明睿輙記姓名以為薦稿之所屢見特加優擢出于常格於是朝野内外竦然生風知公道之不亡文運之當有復也説者謂先生抱道自樂或不為勸駕所迫僕則以為出處之分視義可否而已南雍之辭詞意懇迫朝廷俯而從焉固已成先生之志矣今聖天子方重士風采輿論有寤寐英賢之意此數十年之所僅見先生何忍不幡然就道以一副宵旰之懐乎且君子所以安於處者以道之難行也今既有行道之地矣而上下無方枘之阻左右無掣肘之患葢將舉一世之名教付之先生而聽其所為先生亦何惜不一出以畢平生未盡之志乎若又以為事不可以預料功不可以必成茍出焉而有所不合則所以處者固在浩然而歸未晚也又孰敢强其所不欲而曲為先生留哉僕任重力微僥躐已甚正韓昌黎所謂行且謀引去而柳子厚所議以為非者乃以是言為先生計宜亦有不見諒焉徒恃平生之知猶有足信而是言也非一人之私殆一時之所謂輿論者也瞻遡之餘不勝翹企劉謝二先生同此致意謝别有書并希照察不具
  奉謙齋徐先生書
  趙中書回知尊候廸吉足慰下懐東陽七月初痔疾復作病卧甚苦䝉恩賜醫至八月半始出因念薄質早衰恐難任重羣憂積慮不能自解顧生地素拙無以為退藏計南都志既弗遂湖南舊業又荒落不可歸惟貴郡乃先祖母誕育之地先祖亦游寓其間風土腴厚文獻華美為天下最而貴縣山水尤稱竒絶乃蘇長公之所深慕往年嘗為執事言之輙䝉引接今已决策於此又念賤父子二人形影相附别無子弟可將事者兹託武進表兄殷通判鎰及弟康於貴縣境上少買田數畆以立業本繫情志徐為後圖必得執事指麾張主於上勢乃可成愚不敢厚望但得有山有水有佃戸歲可常稔之處足矣如猝不可得或於武進境買得亦佳葢卜居多在貴縣而租地之在鄰縣雖數十里不為逺也執事倘許其進望示一言即謀將少物寄殷處以聽尊裁基址茍定或得早謝操杖几以從旦夕之好實平生一大幸也秋漸深惟為道自重不備
  與殷通判表兄書
  比聞名與旌典可賀向來清謹自飭不為人知今乃有知者矣實政之在天下豈可終揜邪僕碌碌如昔今秋痔疾有加經月始愈宦况蕭然回顧老境尚無著足之地湖南逺不可歸南都又不獲遂惟貴郡為先祖妣舊里而先祖亦嘗遊寓其間比之桑梓於義為近擬置一産為子孫長逺計嘗與謙齋徐公語及之輙䝉助掖今此計已决意吾兄必不我棄顧方有官守恐不獲及其他昨具書徐公并繼康令弟欲於武進宜興界買田數畆為本歲漸增拓倘三二年未謝事或可成俟令弟書報當寄少物託之知亦不拒也偶乏便奉告稍緩幸惟心照不具
  與劉東山書
  承抵家後兩寄書後書尤詳中所叙多田園間樂事令人歎羡不能置而世情民瘼則肉食者所深愧也草堂賦石諾者久不至近稍物色之云已誤送他處且將續補果不補即當别圖奉寄也閱歲以來薦剡屢上斯堂之樂恐不可久淹四方知舊每以執事之去為疑且以不克留為不肖咎誠亦有不容逭者斯賦之作益以重吾過耳而又欲補書之不已惑乎僕不意今春復蒞試事偶值竒變處之極難嫌疑既露不得不有所更定而冒怒取怨幾不能解執事乃以文體之變為譽無亦姑以是慰其抑塞怫欝之懐乎僕生也拙無丘𡋹田畆為終身計坐是未能勇退此執事所素悉武昌之産嘗累尊懐地荒路僻恐終不獲自遂今秋病痔踰月呻吟展轉中念常州為先祖妣誕育之鄉先祖遊寓之地風土腴厚去京師墳墓不甚逺已决計於此置田數畆聊以繫情志圖去就歲稍益之倘不能俟益則盡鬻新舍以供其費亦粗可辦斷不至進退狼狽以貽識者之咲為知己之憂也方具書宜興徐先生及武進親舊特報而舉不敢不亟告執事執事聞之頤不為一解乎方石新命不識肯一幡然否恐所欲聞故及不具
  與錢與謙書
  屢得書拜所寄詩文知造詣益深博但辭㫖漫衍勢難精擇且中間時一作聱牙語則又失之險恠觀與謙數年前所撰述明白頓挫動中機會者却似不同夫珠雖善走要不可令躍出盤外水雖就下若止於非所當止則溢為横流與謙之明非不及此也無乃以易心發之如柳柳州所戒者乎平生愛與謙文必欲使掲掲于世偶有不合故不可以黙然因循而未發者亦已久矣病後再出情緒頗不佳聊此一洩張時行給事形跡雖踈然能悉我意相見可一叩之不具
  與廵按王御史書
  近得董郡守書云本州欲為僕擇地葢屋巡按已准行此恐是舊按王公俯從州議而本州者又或有寒族子弟以鄙意誑惑而為之也僕居京師累世作宦四十年不能一庇鄉里豈可以木石畚挿為之累况祖父墳墓親戚聚處之所在縱令得脫覊馽亦豈能逺涉數千里外而用此虛名實怨為哉僕屬有哭子之痛本不暇久第恐工役已興緩不及事故亟致一辭惟冀深諒鄙懐愛人以徳公便中善諭本州早為停止使區區一身少免咎戾其視屋宇之惠葢萬萬也餘謹空
  與東山劉都憲書
  屢得廣中書札備悉賢勞而用人一事尤急所舉數人皆愜公論於古人集衆思廣忠益之義殆不愧焉安攘之計固已槩定而綏撫之意勝於鋤艾其效亦畧見矣引身之疏不意即上聖明簡在特示勉留議者以為身任繁難未宜自遂幸少從容處之以答聖情慰時望為一方生民之福不審尊見以為如何僕不才多病實不堪勝三疏乞休不獲允命適當多事之日不免力疾供職展轉煩亂愈増悚愧知我者亦必有以諒我也奏事人回艸艸附此惟為國自愛不具
  與闔族書
  家門不幸兒子兆先遽爾夭折哀痛摧裂不知所措吾兄弟子姪聞之當同此一慟也近累得家信要還居茶陵葢聞有買田常州之說故爾縁常州去京稍近地利甚饒而田價驟賤又有諸知舊借價買田數畆因令李順父子前去一看實未能逺棄墳墓以往况今遭此大變就使得脱職務亦不過老於京邑非但不能歸茶陵亦决不能居常州姑俟葬畢即呼去僕回京也比得董太守書云為我造屋已䝉巡按准行令人驚愕累日自念作官四十年不能一日庇鄉里乃復以土木筋力為之累縱令出自宗族亦必借官府之聲勢財力於心誠不安而怨怒誚謗亦所不免使得歸而居之猶為得不償失今乃以虛名招實怨亦何所苦而為之哉往歲牌坊之作在本家已為多費而官府復屢為之苦不早聞及其書辭免則其事已遂不意今者復蹈前轍而又甚焉悲愴之餘增我欝悒用是衘哀孰筆亟達此情望我同姓深相體念亟告于官停此大役乃見骨肉之情非道路比也湖廣鄉錄尚未至二姪不審消息如何縣渇縣渇
  再與闔族書
  近者家門之禍哀慟不可言已有書奉告矣嘉表來承厚饋且分田百畆以相瞻給非骨肉至情何以及此但聞古人有分田以贍族者未聞有出田以供仕者某自登第以來幾四十年不能一贍宗族而顧辱此饋事之倒行而逆施者莫甚於此吾豈可恬然受之哉所有契本輒欲封還而嘉表以為身受伯叔之命無辭以白執不肯從姑留一本以俟後便即當寄去也復元到此輒病累治不效已為棺殮買地葬之西直門外明光寺之後聞其有妻及子女無所於託可憐可憐嘉敬舉鄉科試録已到此則可喜耳匆匆不悉
  再與闔族書
  嘉表回已有書奉復雅意所有田契一本因渠不肯帶回姑留在此今附去煩眼同檢入仍將數内田地照舊歸還各主乃見骨肉至親相厚相信之情不必再寄寄亦不敢受也前書已悉痛苦之餘不復縷縷外房屋一事已附書與奏事老人亟止其役想能體念不俟再囑也
  與韓方伯書
  近辱手翰已具簡奉復兹不喋喋茶陵寒族諸兄弟共出田百畆以給官中之費具告本州請給印信契本送京備照雖若義舉然僕思之古人有分俸置田以贍宗族者未有仕官之人資宗族以為養者事之倒行逆施莫此為甚已力辭之而來人執不肯聽委之而去今另封寄回恐逺不能致特以告諸執事煩於公便中發至本州轉付寒族收領庶見明白不至沉滯幸恕瑣瑣
  答楊邃菴書
  累辱慰問語意懇備非異姓骨肉不能為此言近者承致厚奠重之以辭喬生之行僕實偕往竦聽宣示神魂俱失葢自亡兒之沒師友尊幼枉祭者五十餘篇而語之懇意之備至此極矣感刻之餘不敢言謝亡兒殘艸承為逺致覽之泫然此兒存時不覺其進自今觀之實亦有過我者豈鍾情溺愛之蔽故然邪先生酷愛此兒訓廹誘掖恩同其父而兒不能少有報稱以死負負不敢言感事觸物登髙望逺不獲握手一慟以洩胸中憤欝不平之氣猶為可恨也倪青谿傅體齋兩先生先後傾逝一時人物凋謝至此固當為天下痛之友朋故舊之私又不俟論劉東山尚未至謝方石又將去矣向來懐抱作惡紏如亂絲人便聊此一布目痛不及親書并希心照
  復徐都憲書
  病中屢辱存問甚感近寄到陳提學所修闕里誌諒已經裁定紀敘詳整快閱一過間有欲商確者輒附其下仍粘票于上以代面議用硃筆者病目新差取便閱視初不計其僣後始覺之萬希情照古今文字頗亦增入數條並聽采擇先聖像如聞用廟中石刻蹙小為之雖筆意可觀未審能不失真否今將閣本諸書所載令京中名筆用薄紙摹出各附一幅亦惟擇而用之繕寫雕刻須得良手仍校對真正乃可傳逺固知精鑒及此然此事闗係極重工不厭精言亦當不厭多也餘俟後悉不具
  與陳提學書
  承寄到闕里誌紀叙詳整足徵學識而扶植教化之盛心固不待言也病告中快閱一再過頗有欲商量處如篇目中門第二字恐未穏帖世家事蹟等舊文各出原本今既輯于一編而前後重複意欲以世家為主而年譜等文略相照應不復詳書朱墨所到稍以一二處發例煩重加檢勘得十分穏當為佳先聖圖像聞倣吳道子石刻蹙大為小恐未免失其形似今屬京中名筆就各書原像摹出數紙可擇而用之古今碑刻所載已多而賦詠頗少今稍增數首以備采録若繕寫校對雕刻之工諒能一一介意使極精當庶不孤此盛舉也艸艸奉復餘在都憲公書或可互見不具
  與衍聖公書
  去冬衆疾交作衰憊不可言自分休退三上疏乞身不獲俞允又辱别遣醫來視踧踖無所容延及暮春病勢始却兹以初六日入朝便中附此以慰至懐廟垣事縁原奏不曾備悉買換民地不敢虧損之故愛民惜財實出聖意似無容議矣闕里誌已修成寄到山東兩生在此守𠉀今畧為增損寄去即入梓却是一時美事閣本孔氏實録諸書已抄得數部付陳提學采輯畢當就彼裝送寘奎文閣中永為家寶也孔學録近有書及此故以附知艸艸不悉
  復松露周先生書
  比得手教知清恙始平尚須調攝但聖心簡在輿論所歸恐不獲以自遂留都之命公望猶未愜焉發此為兆亦一轉移間耳伏冀少迓台斾以答綸音無疾其驅請以昌黎此語為贈區區不才久辱知愛國憂邊警大弗戰勝黽勉日夕甚疎𠉀問便中奉布艸艸亮之萬萬
  答章祭酒徳懋
  久違風采已閱十年感舊懐賢曷嘗少替稽寸札顧辱牋長疾病之餘神思荒落加以國憂邊事日夕靡遑内省愧恨不知所以為報也恭審名膺簡命任重師儒山北之望與日俱積絃歌衿佩之士未嘗不樂得其間平生所學宜於此焉試矣説者乃謂習成而後教功難而日寡簿書條格之所不能盡抑孰知身可為教誠能動物有在於言語文字之外者哉方石先生南北並望天下以為美談旋以不得已之故力求休謝世事之不易合乃爾於此葢益重先生之思先生雖固執謙退亦安能自解於天下哉定山在京時已病後遂至此聞其子亦能詩但志業恐不繼直夫幸終首丘之願而有子有孫又不失其名節以死差强人意此皆平生故人聊復一道餘不多及秋暑未平惟以道自愛萬萬
  復謝方石書
  前歲三章之乞復成畫餅旋值國哀預聞顧託大義所闗誠如來教去冬偶觸事會彼此去留體同而跡異久衰多病之身分不能起覼縷連章展轉踰歲忽以問安禮重事涉驚危羣望交趣若無所逃於穹壤之間者不免黽勉一出以需後期故吾尚存竟不知税駕之所恐全身完名亦造物者所靳也知我罪我者以為如何憂苦襞積千緒萬端筆札所將不能一二便中畧此奉布惟以道自樂用慰瞻羡之私幸甚
  與王公守溪書
  自接跡臺閣四三年來飲醇挹清賴以不墮汗濁者多矣撓亂之懐近益加甚亟欲乞身辭退而横惟覊馽緬思班馭既仙東南洞天夐隔塵世羡慕之極不能為情憂勞併集久疎𠉀問亦坐初心日負無辭以相白耳比聞尊候未調旋已勿藥不勝忻慰王敬止回畧布一二餘非筆舌所既諒之而已
  與沈亞卿書
  比承令嗣致所寄手札嘉惠適以孔氏女在京病劇方集醫議藥不能出見越數日讅之盛綱云已整駕具書俟之則既發矣至今怏怏像賛不敢例辭但值冗迫未能屬筆承寄蘇祠記文二幅中間尚有誤字前所謂二十幅者葢未之見也此文雖陋事體亦不細倘衰疾未甚欲自書一紙聞蘇州有善過朱者或可别議之乎家集猥及賤名倉卒酬應辱收録頗記遊朝天官二和章險韻長句不知偶遣之邪抑有所擇也匆匆畧附一笑不能悉
  與東山劉先生書
  自得六盤山之作讀至末句令人黯然銷魂不敢以病告時不預其事為解計窮力竭俟命與時固有不得不然者久稽奉和豈敢頓忘正坐無辭相白姑徐徐云爾今年四月以後計必南歸不意事多反覆中間曲折不能縷數九月得䆳菴報已遣人奉接河西道梗未得消息為之惘然倥偬初乃發舊篋奉次元韻是日復得䆳菴所致手書有經六盤之句因憶元白梁州神交故事悲喜交集又以驗物數之有定也再和一章并書别紙以代晤言方石二月内壽終貞菴固無恙嚮所傳者真妄相半乃爾然貞菴次繼子死于京師先繼子甚不得力八十餘人遭此怫意其情亦可想也蕃兒論䇿頗解出竒今歲不中不意復䝉例廕苦辭不獲老母漸衰或者藉以為慰而非此兒之志亦嘗繼之以泣也非平生知己誰則信之匆匆不既惟倍加珍攝以隆壽祉不勝至願
  與孫志同太宰書
  吕亞卿梁閣老前後寄到手札情誼周悉近喜喬遷太宰允符士望令器亦擢髙科名門集慶非獨為鄉里通家賀也僕久衰多病未遂投閒習隠之懐與歲俱積百責所萃何以堪之小兒兆蕃方鋭意舉業不謂謬承廕録苦辭不獲至于飲泣非恃知愛不敢為此言實懼無所底就以負大賓君子禮教之盛心云爾便中畧布一二不具
  與劉東山先生書
  何生來知道體康適但不得一字為恨區區心跡無以自明私竊揣度恐平生舊故亦不相信而何生乃能備達吾兄之意若㝠會而偏照之者世猶有知己存焉死不恨矣且僕於吾兄豈恃何生之言而後信哉顧其跡誠有未足取信者耳向因多事黽勉至今兹不得已復申前請而尚未遂然麋鹿之性已不在闌苙中矣數日後當再報近刻老父字法今寄奉一部通家骨肉如吾兄者更復何人覽此當為我一慨然也前所寄詩聞有未到兹以别紙録上曹大叅同年子故可託也
  答喬希大書
  走處身無狀不能勇决必退以逃貪冒之譏夙昔初心中間事勢皆希大所深信而洞燭者無容喋喋第聞遷轉官僚一事衆議以為不當此有不得不言者葢詹事府左右春坊司經局四衙門乃國朝定制今通無一員是百餘年所未有坊局諸印例皆内閣委掌不過寄之翰林翰林學士未闕有一人帯管二印者既非吏部所得具缺豈可不為之處翰林遷轉非九年考滿則纂修書籍自逆賊擅權老姦附和四三年來修會典者退降陞職修實録者擠黜太半當是將旁觀坐視不能捄正咎有所歸後雖稍稍復舊而資格尚淹員數反闕變而通之勢不能已彼此兼職固是祖宗朝深意明㫖昭然嚮時單除却是故為惜耳若謂宫僚無故不宜預設則成化𢎞治之初嘗為之矣宫保太少又其大者非惟累朝之所不廢而今亦有之且嫌於無陽固宜有深望而預待之者必欲盡虛此職而後為當可乎不可乎若又以為秉鈞衡而值私恩則凡掌銓曹者查缺選官乃其常事亦將避此嫌而盡廢天下之官乎况今遷轉之官有當日考滿者有滿在數月者計資算歴無益有虧怨罵之聲不絶于口葢當議擬之際亦為朝廷靳惜名器而非敢以相狥也顧外招物議内咈人情公私之間兩無所據實由識計疎淺處置乖方即此一事敬聞過矣知我罪我其將以為如何
  再與喬希大宗伯書
  近兩得書寒温外别無一語豈有所懲故為是黙黙者邪計希大於僕不宜爾或前書過于自辯致希大不自安葢於希大有不容不盡者若今道路謗責之言洋洋盈耳僕曷嘗置一喙於其間哉顧進退之迹無以自明如後所誤報亦理之所必有者而希大久悔其誤豈於僕之素心亦有未諒者邪病告中不能多言聊致此耳繼有所聞幸時致一二以為藥石無恡無恡












  懐麓堂集巻七十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七十一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十一
  傳
  都城故老傳
  傳曰民函五常之性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繫乎水土之風氣者謂之風都邑之人習見閑熟大抵尚通而寡執此世之恒言然不可以槩論也國家定鼎順天幾百年登甲科躋宦途著見功澤在人耳目者固不俟論已或居小宦或終布衣抱一節守一善違衆離俗以求自遂亦非無足稱述者顧偶無所慿藉其名與姓不白於世以死豈不重可惜哉予生也晚竊聞先祖父言遺民故老之名行駿不能記幸所及見亦既彫謝無餘矣恐從此遂湮沒畧舉一二為後進君子道之俾他日有繼焉劉志字景仁順天人通經史為近體詩有警句性謹朴言若不能出口每論禮必以朱子家禮為的為某國公府教書訓導某公欲遷其嫡母之墓而以生母配葬請具奏草志禮折之某公强焉志曰以若所為非獨理悖且不免於法某公乃賂他訓導錢暄者草疏以進英廟震怒責某公究所為謀者枷暄於市人皆服志之有識志又嘗勸某公毁銅佛以鑄器某公不肯强之乃從後志年未五十得竒瘍被面以死人指以為毁佛之報嗟乎志所存一也幸而免於禍則服以為是不幸而得疾以死則指以為非世俗之溺人如此哉今異端之説愈久益熾殆無以易天下如志者尚可得哉悲夫路貴字秉彛順天人粗涉經籍少為童子師性伉直不匿人過母喪發引傚家禮去旙幢皷樂用人為方相市兒争譁笑之尤不喜神怪嘗有降神者人各獻香楮貴脱所趿雙屐置案上曰吾無他聊以供神觀者縮頸貴人而去後以夀終徐本字以道姑蘇人藉京師嘗出入楊文貞公之門及見諸老能道前朝典故氣棘棘好面折人過徐天全兄呼之本殊不朝假言輙中其肺腑曰吾史筆也一時名徳如葉文莊岳蒙翁輩皆禮為上賓素習家禮士大夫家有事歛殯請之必往然非禮致不輕造訪訪亦不俟茶而出獨嗜書每得一書手自披對缺板脱字則界烏絲欄紙乞善書者補之笑謂人曰吾猶老䑕搬生薑勞無用也年八十餘乃卒其自號曰竹軒所輯有竹軒詩一巻陳謙字士謙姑蘇人居京師能楷行書專效趙松雪華媚可人時染古紙偽作趙書猝莫能辨購書者踵接戸外勢家貴人每酬以金帛用是起家年七十餘卒家所蓄古書名畫其子并其屋盡鬻之人多傷之賀道字士完南京人世醫家常居善藥人呼為賀生藥然能通文義尚儒雅有聲士大夫間其行不能詳大抵名勝輩也予所及知者止此其樸茂無文片言隻行幸中而偶入者𤨏𤨏不足録已又有趙某者順天人本楊姓鬻醬為業人呼為醬楊天順初迎鑾之役武官胄士乘勢納賂以冒官賞至累千數百人或以語某某揺手謝曰我粗人無食肉相財帛非所惜恐反蹈禍機耳不越歲冒官者事敗盡革職任或遭貶竄人始曰趙某不若也某尤好意氣其女夫刑部朱主事鐸貧而有守某每遺錢糓以助其亷朱病卒子又死某育其女俾不失節暨其壽終其子敏贍其女弟以居至於今存焉蔡通者府軍衛籍也既老而代每步行匝皇城見其甎石垝壊黙數之自某門至某門凡損幾千幾百有幾傭善書人具奏疏赴通政司上之請命工修葺事下工部寢弗行越數年復然又寢之又數年欲復奏其子諫之不可其妻苛止之索傭書銀不得乃潜脱銀簮具疏竟上之項郎中文泰惡其瀆也送法司訊治之既贖罪費家貲數兩其妻若子交怨不置通已老病遂鬱悒以死當具疏時通素不識字習讀其章對客口誦累數百言尺寸一二無少遺失及遭沮抑輙嘆曰朝廷養士歲糜官禄數十萬孰肯計及此者或以為此細事惡足計則應曰自某年至某年已加損若干數矣久而不治必大壊極弊所費何可勝計哉嗚呼通所見誠小譬之以管窺天天雖小乃真見也以庶人計此亦不為細彼所謂有官禄者不能觸類而長計直而事而顧笑且抑之獨何心哉獨何心哉
  姜貞菴傳
  貞菴姜公名諒字用貞貞菴其所自號浙江嘉興人也少為縣學生博覽强記尤精尚書學舉景泰庚午鄉貢登天順甲申進士擢行人司左司副以官政自律與寮屬胥勸戒一時奉使争檢飾尚亷節被簡為御史者相繼會司正闕衆屬貞菴貞菴薦行人林雍而處其下人以是多之九載秩滿以母老圖便養遷南京刑部郎中讞鞫明恕遇親屬交訟必委曲開導務全其恩若挾勢撓法者則不少貸嘗有疑獄歴數司不能直立為判决尚書周莊懿公以公平清慎書上考擢知漳州值歲歉海盜蠭起乃發廩賑之賑賊黨數十人其弗率者簡練勇壯授以方略禽其魁餘黨悉散民賴以不擾又築堤kao捍潮濬塘置塘以備旱溢禁佛齋作義冡立鄉約以高東溪之名節陳北溪之道學皆建祠祀之又為文以表迭監郡之節義顧都司之保障為榜文數十條勸諭防範靡所不至治行為諸郡首後入閩通志載其事為詳成化甲辰入覲歸母益老遂乞終養漳民懇請不赴則相與建生祠勒惠政去思二碑𢎞治辛亥知府闕耆老數輩請之朝庚申又請焉皆不果貞菴家居幾二十年睦處宗族母喪禮葬葬兄嫂皆盡制以無子立兄子某為後其自處益嚴甚未嘗輕入城府視官事若將凂乎其身齒徳並積屹然為鄉邦之望嘗於先壟東自作壽藏名曰敦艮封樹深宻時與賓友載酒殽游樂其中識者又稱其達云貞菴素負賞識不輕許可其試于禮部也與劉公時雍及予講學京邸相知厚及同舉進士與方石謝公交亦然今予承乏内閣時雍為右都御史總兩廣軍務方石為禮部右侍郎掌國監事而貞菴獨執徳抱藝飲而弗耀人事之不齊乃爾然其所自守亦耿耿不可磨滅二公謂古有生為友作傳者以貞菴屬予故采其事行之大著於篇贊曰張御史稷廵閩還報官吏賢否籍謂貞菴有盗化民安語予見而問曰化亦易言哉張曰漳人有某某者家為盜姜守撫諭之遂感化不復作此誠難吾有所試也若當政行志得之日小有所不合輙毅然引退無纎毫顧戀尤人所難職銓曹者誠知之宜不聽使亟去以終此政且大有所試也故世恒患人才之不盡知且不盡用也如化盜事予於貞菴尚不能知况他人哉及貞菴退處久而不易其節大夫士經其邑里者未始不重之謂其尚可用而貞菴亦老矣雖薦且不出矣豈不惜哉
  余肅敏公傳
  公姓余氏諱子俊字士英睂之青神人也少為縣學生景泰辛未登進士第授戸部主事有兩貴家争田公承部檄案之其一以地名偶同其姓執為已業公曰張家灣盡屬張家耶事乃直以精敏聞遷員外郎知西安府歲饑甚發廩出貸仍為措畫如數償之會有西師餽餉不乏西安水多鹵民苦汲宋龍首渠久廢或議引滴河水自丈八頭置牐入城以洩於隍積滓既久城且壊公因丈八之制開新渠觀城中經漢故城達於渭以免公私之患人稱為余公渠巡撫都御史項公忠上其治行賜勅旌異成化初陜西布政使有不職者戸部尚書年公富請黜其人而以公代之吏部謂其侵官年力辨不能得都御史林公聰亦薦公擢右叅政督三邊軍務遂遷右布政使滿四之㨗公在軍中賛畫為多轉左布政使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延綏相度邊地每徒行數十里盡得形勢上疏言北邊正統初始渡河守臣乃立石為界置榆林諸營堡外又築墩臺以瞭賊天順後敵覘知河套所在入屯其内而我屯守反在其外請於㳂邊墩臺之隙築墻建堡又於界至之隙因山剗削其高若城每二三里則為敵臺崖砦連比不絶又於中空築短墻横一斜二如偃月狀以為偵敵避射之所葢自清水營之紫城砦至寧夏之花馬池東西延袤二千里凡有堡十有二壕墻崖岩八百有竒小墩七十邊墩十有五又移定邊安邊二營於近地或以為棄地可惜公謂我朝永樂間以東勝難守亦嘗棄之令二營就險可守兼利耕牧省轉輸費是地未嘗棄也又請置榆林衛取逋兵當勾及謫戍南土者之子孫以益之凡内邊曠地皆墾為屯田歲獲數萬石立武學以教子弟之俊秀者軍中器用鉅細畢具率範鐵為之識以歲月至蔬菓之類亦隨宜敎藝而時巡省之自是敵過城下必嚙指相顧莫敢近又言河套要地宜令大同遊兵備朔州山西遊兵備灰溝營宣府遊兵有警調用行之至今以功轉左副都御史進右都御史移鎮陜西陳弭盗安民數事涇陽有舊堰不利灌溉每治輙壊公鑿山開道溉田千餘頃又鑿南山道直抵漢中以便餽餉奏免岷河洮三衛之戍南方者萬有竒易置南北更戍者六千有竒又有陜所易者分戍胡盧峽豫旺城設平冦鎮戎二千戸所領之岷番作亂克其四族斬首四百級㨗聞賜勅奬勵有北冦畏威西戎遭衂之語召拜兵部尚書論功陞從一品禄加太子少保賜金瑪瑙帶文綺麒麟服遼東守臣阿權貴意請征建州内附之人以為功公議不可因請别遣重臣制之以敗其謀不得則極論其啟釁失利之故宜寘重法上賜誥問闔部待罪公獨承之云皆臣之俊所為上怒亦解時貴州守臣言播州苗賊為患請調兵會勦公謂變在四川而貴州以為言此要功者因極論天時地利皆不可興兵乃已聞母病憂悸成疾上令中使以醪米牢具來問而遣醫視之及以喪告給驛賜道里費命有司治祭葬服除賜勅召之改戸部尚書大同失利命公總制諸軍事公請京兵分戍要害紀律一新冦再引去上遣錦衣百戸以特羊上尊往勞之師還加太子太保以星變上言請禁貴家奪民田罷中官之用事於外者復往北邊節制諸軍公行邊自宣府至大同築外城置樓櫓造戰車數千輛為練武圖以教士卒錦衣百戸韋瑛者附勢亂政謫戍宣府後妖言事覺公坐以死法斬於都市時論快之未幾復改兵部召還朝俄改左都御史留鎮大同有論其糜財病民者命工部侍郎杜公謙及給事中御史往按其事無所得落太子太保致仕未踰年仍召為兵部尚書復太子太保再閱月先帝升遐公力求去今上慰留不許𢎞治初卧病公署疏三上上遣醫賜羊酒乃復視事慮近戚之希恩濫爵者上言馭世務以大徳不以小惠班爵務以公義不以私恩因乞骸骨恩禮益厚比在牀褥猶手削奏稿念湖廣四川荒甚陳弭災禦盜之術至寢不能寐再遣醫視疾弗瘳己酉二月二十二日卒年六十一上聞訃震悼輟視朝一日賜寶鏹萬貫命有司給棺歛具贈特進光禄大夫太保謚肅敏録其孫繼祖為錦衣衛百户公沈毅寡言而中博達有才略務勤官政尤篤孝友在陜時屢乞終養不得比居母喪格其子寘勿會試禮部念弟子偉為父遺腹殊愛之子其遺孤寰舍其子而請廕為國子生為知府時有冦過其門曰是縱入無所得遂引去生平好讀書為詩文有竒氣遺稿若干巻藏於家娶魏氏封夫人卒子二寘其長舉鄉貢孫繼祖既廕而夭寘乃復就廕進千戸後以征南功擢指揮僉事今上聞其才命理錦衣衛事寰舉進士授戸部主事亦有賢聲公嘗教之曰誠能動物人惟積誠自能銷偽又曰人固貴剛然不可使人畏之如虎識者以為名言賛曰予嘗接令公談即事論事必欲實見諸行往復曲折大抵皆國家天下計也及跡所施設歴歴可指數而在陜西功為多在延綏為尤多葢以㳂邊數千戸屹成巨鎮與寧夏甘肅並為陜之保障雖童兒女婦莫不知頌其功及用於北邊值時與地有所不合役未及興而衆喣山動或者乃并延綏之績為疑然則大臣之排羣議任衆怨以成大功者不亦難哉夫民不可與慮始可與樂成固也以吾士大夫為國家天下計亦為是言何哉必若所言則都重位饗厚禄者皆將諉於傷財害民累歲積資計日受代而不復知有天下不至於大壊極弊不止也嗚呼世安得有勵志勤事惟日不足如士英者哉予故傳公俾凡有吏責者勸焉
  䝉泉公補傳
  公姓岳氏諱正字季方别號䝉泉學者稱為䝉泉先生順天漷縣人也曾祖諱徳甫祖諱思銘考諱興府軍前衛指揮同知公長身美鬚髯神采秀發氣屹屹不能下物舉京闈鄉試卒國子業李忠文公為祭酒簡四方名士置講下公與商文毅彭文憲王三原諸公皆預焉正統戊辰會試禮部同考誤寘落巻侍講杜公寧見之曰此我輩中人遂擢第一廷試賜進士及第授翰林院編修每開口論大事嘗閉戸夜草疏請復恭讓后位號其伯兄端俯樓隙窺之驚曰奈老母何取其草裂之乃止景泰壬申遷右春坊右賛善兼編修天順丁丑英宗復辟改修撰上亷知其名吏部王忠肅公亦薦之六月召見文華殿上遥見遽曰好既陞陛登殿連曰好好問年若干對曰四十上曰正好問何處人對曰漷縣上曰又是此北方人問治何經曰尚書上曰是書經尤善問何科進士對曰正統十三年上益喜曰又是我所取者乃顧謂曰今用汝内閣叅預機務凡事為朕主張許彬老矣不足恃也公頓首辭至再乃出赴閣至左順門石亨張軏自外入愕然曰何以至此公不敢對時亨軏已不平比入見上曰今内閣朕自訪得一好人亨軏請為誰上曰岳正亨軏陽賀曰誠佳上曰但官小耳今須與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如何亨軏因奏曰陛下欲陞正亦甚易但姑試之果稱職未晚也上黙然葢亨輩以事非已出故撓之云爾自是宣召賜賚絡繹於道公感上知遇鋭意功業知無不言言必盡肝腑一日欽天監湯序言變異謂姦臣未盡之故上以問公公曰姦臣未聞若求之將人人自危且序術䟽淺不足信事遂寢錦衣衛官校邏得一僧自言當大貴衆惑之至妻以女以覬非分獄具當坐反牛玉援近例請官邏者公謂事縱得實不過合妖言律活其徒十數人邏者准應捕律朝論韙之時亨與太監曹吉祥怙寵擅權有投匿名書指斥時政者亨緝捕甚急舉朝惶駭亨勸上出榜募能捕者賞以三品職上令撰榜公與李文懿公見上曰為政自有體式盜賊責兵部姦宄責法司豈有天子自出榜購募之理且堯建進善之旌舜立誹謗之木秦始皇䕶短杜諫乃下誹謗妖言之令由此過失不聞卒至亡國陛下新復寶位正當以堯舜為法以秦為戒縱欲窮治其事緩則人情怠忽事自覺露急則人情危懼愈求韜晦不如勿究吉祥從旁賛甚力上徐謂曰正是言也亨從子彪鎮大同遣使獻㨗内閣詢其狀其人盛陳戰伐且稱斬首無算皆梟於林木不能悉致公取地圖指示曰某地至某地四面皆沙漠梟於何所其人驚伏公間為上言曹石勢太盛慮有變宜早為節制上曰汝以朕意告之公徑造亨諷令稍自歛戢二人怨之益深會承天門災上下詔罪躬公視草歴陳弊政詞極切直天下傳之遂有飛語指為謗訕七月内批降廣東欽州同知道漷以母老留閱月尚書陳某者曹石黨也憾公嘗言其不可用至是嗾邏者以私事中之逮繫詔獄考掠備至謫戍肅州鎮夷所所居京第為幸臣都督李鐸所奪至涿州夜宿傳舍手梏急氣奔且死涿人楊四者頗尚意氣為祈哀解人其人怒不肯楊醉以醇酒伺其酣睡謂公曰梏有封印奈何公教之曰可燒鏊令熱以酒將紙就炙之紙得燥皆昻起因去釘脱梏刳其中復釘封之其人覺有異楊説之曰業已然矣今奉銀數十兩為壽不如納之公乃得至戌時太監猛虎石鎮甘肅相傳有宻諭須生不須死鎮巡而下亦雅重之致客禮焉上每念正輙曰岳正倒好只是大膽越四五年曹石俱以不軌敗上謂内閣李文達公曰向岳正固言之文達因請曰正有老母得放歸鄉里幸甚乃命釋為民甲申憲宗嗣位有御史楊宣者亦以劾亨謫戍廣東臺諌請復二人官以勵忠直吏部擬調南京有㫖勿調令在院供職充經筵講官纂修先朝實録文達欲薦為南京國子祭酒公不應有急者偽為公劾文達疏草會廷薦公為兵部侍郎清理貼黄與都給事中張寧名並上寜負才氣亦被譛遂皆補外公得知興化府時論譁然為之不平公才素大不屑條格動輒為闊逺計築西湖隄溉田千頃京庫輸納多為解戸所侵公盡省其費士大夫家有侵廢寺田及規公利者悉不與皆切齒憾之其貴有力者共騰為謗書横莫可遏公亦厭苦吏職以成化己丑入覲京師因引疾致仕時李鐸已敗朝廷還其故第居久之陳緝熙郭遜之二公相繼為祭酒有官錢為公用簿不時注忌者因肆為媒孽皆得罪去文憲敦勸公請代之公曰此事正所不直安忍代為自是當道交絶忽喪㓜子慟而成疾壬辰九月十一日卒年五十五十月十日葬堅村世墓公於書無所不讀謂天下事無不可為髙自負許俯視一世其為文髙簡峻㧞追古作者詩亦雅徤脱俗字法精䆳大書尤偉旁及雕繪鐫刻悉臻其玅嘗戲畫蒲萄遂稱絶品晚好皇極書有所論述及經解皆未及就惟類博稿僅有十巻行於世深衣纂誤一巻藏於家配宋氏西安咸寧人以賢明稱生四子增堂皆慧而天其二殤也女六人長聘天津右衛指揮僉事吕昻次適朱㫤次適監察御史李經次適今具官東陽次尚寶司卿李汧次順天府學生李鉞六女者皆卒其甥女趙氏適公友鄉貢士潘公流清子辰今為翰林五經博士經東陽及辰皆公所自擇云賛曰才之難其信然哉非才之難用之者之難也我皇明混一區夏幾百年至於宣徳正統之世庶富而敎極矣公當是時以文學取科甲天順復辟之初出膺召命居勿宻遭際之盛擬諸夢卜感慨奮發忘身狥國方將以功烈顯於天下而為權姦所構又厄於媢嫉投荒處僻竟不究其志以死豈才弗能哉夫當英祖之感悟憲皇之更化幸於側有人焉猶且復用用則猶可以自見也惜哉然文章氣節震播海内傳之後世有斷斷乎不可冺者興化人既去而思為祠以祀之他可知已或乃以浚恒之凶不宻之失為公累是徒以成敗利鈍論非所以防世厲俗也謹備述之以補國史之闕且手書一通畀其從子坪從孫梁俾遺其後之人
  儲處士傳
  處士姓儲氏諱某字仲文其先毘陵人國初徙泰州為鉅族處士生而醇篤言動不茍惇行孝弟不煩師訓讀書通大義聞古人嘉言懿行輙興嚮慕若固當然者嘗市鹽遼陽載布數車至則值敵騎圍城雨雪浹旬日不止飢凍者道相屬處士日坐逆旅戸外探槖中布散之不問誰某衆商止之曰商本以求利顧并其本棄之不可處士曰此何時尚利計耶比歸所得息無幾矣中歲家寖落閒曝於門拾遺金十數兩袖而入置厠舍茅簷際家人莫知也及晡有一男子擕其婦哭而來處士問曰何哭也曰某夫婦解戍某地費不給秪一子賣而得金今晨過此遂失去將死道路矣且語且哭不能休處士詢其封識并金幾何語悉合乃出而歸之其人感復泣取塊金為謝處士笑曰吾顧不能取之而須謝乎且察其有飢色予之粥而遣之其人曰吾何以報徳乃徧語鄉中人鄉人皆嘖嘖稱嘆曰儲翁隂徳其子孫必有昌者後處士以壽終有子五人孫十三人曾孫二十人元孫十餘人曾孫巏鄉貢省試皆舉第一以進士高等累官南京戸部左侍郎文學行義卓然有聞焉伭孫洵亦舉進士其餘業科第者尚多如鄉人言論曰蘇子嘗云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不失聲於破釜葢得之孟氏千乘簞食之說謂矯强者易而造次急遽者之為難也世傳裴晉公還帶事此在儒生學子雖下晉公一等可勉為之顧以此勵世猶有不能然者處士施布時當優裕未足為難其拾遺金時方處窮約卒然得之即不使家人知之者此其中已有定見恐為所撓也得其人而歸之不徒無少恡惜而方自以為慊豈有所為而為之者哉處士卒六年而戸部生又三十餘年而大顯是固天道福善之當而亦非處士意也世之善不皆能無所為而為亦不能無待於勸故必原處士之心合天之所以為報者而後可以為勸也戸部惟祖徳弗白是懼自述事狀以告於太史氏請為傳以傳姑著其大者如此










  懐麓堂集巻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七十二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十二
  説雜著策問
  泉齋説
  無錫邵國賢居近惠山以泉名齋因與論泉之義曰夫泉由静而動自微而顯其出有本其行有漸而其為用不可窮方其在山人固莫知其泉也及因物賦形隨時濟用溉而為田瀦而為澮滙而為溪為河為江為海人亦忘其為泉而泉實有之孔孟以水喻道以此故也後人論道者曰體用一源顯微無間夫所謂一源者謂即體而用在非體之外别有一源也所謂無間者謂道寓乎物而非因物以為理也然則即泉以求道其亦甚近矣乎顧於此有二義焉以之為學則有䝉之象以之為教則有發䝉之功包䝉之徳擊䝉之戒合内外人已而求之其於道庶乎其盡也國賢篤學而力行既有所得矣今以按察副使督江西學政有教之責焉其有取於名齋之義也夫若泉之在惠者則徒取其名而弗濟於用國賢葢因是以求道而非局於是以為用者也國賢以為然乃書以贈之
  孔氏四子字說
  宣聖六十二代孫曰聞韶聞詩聞禮聞善聞韶以其父衍聖公以敬之命因叔父衍聖公以和上京師禮娶予女以歸公為之請字於予予字之曰知徳繼又有請乃字聞詩曰知言聞禮曰知節聞善曰知本而統為之說曰韶舜樂也舜作簫韶極聲容之盛歴千數百年而季札觀於周曰徳至矣盡矣如天之無不覆也如地之無不載也又數十年而宣聖聞於齊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是曷為其然哉作樂者必本乎徳舜之徳諧於家而化於天下故能見乎制作播之聲容而其為郊至於神人和鳥獸格此所以為樂之至也故宣聖論為邦曰樂則韶舞又曰放鄭聲惡其亂雅樂也子貢曰聞其樂而知其徳然則宣聖之徳不亦於是而知乎人能知樂之本乎徳則所以涵養心志薫陶徳性以為成人者可幾矣故字聞韶曰知徳詩者言之成聲而未播之樂者也其為教本人情該物理足以考政治驗風俗人能學詩則事理通達心氣和平而能言古之詩宣聖刪之以為世訓謂其子曰學詩乎不學詩無以言又曰汝為周南召南矣乎葢以此也故字聞詩曰知言禮者理之節文而為事之儀則其為教有品秩有制度所以固人肌骨之會筋骸之束天下不可一日而無者也人能學禮則品節詳明徳性堅定而能立禮之經宣聖定之謂其子曰學禮乎不學禮無以立有子得之曰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故字聞禮曰知節人之性本善而無惡其有善不善者習也必明乎善而後可以復其本然宣聖言繼善成性孟子言性善程子釋之曰學而知之則可至於善而復性之本顧已有未盡知者必資之於人人與已之善一也舜聞善若决江河禹聞善言則拜葢雖聖人猶然况其下者乎故字聞善曰知本且君子之學必資乎聞而聞必貴乎有擇擇而不能行其與不聞一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得一善則服膺而弗失者亦獨非宣聖之言也乎為孔氏後者顧名思義慎其所聞擇而行之則去聖雖逺亦不失乎所謂聞而知之者矣予見聞韶醇謹好學足承世澤又聞其諸弟皆秀頴林立方興而未艾二公之善敎皆於此徵焉予不暇汛引惟以先聖之訓為的而以羣聖賢之說證之嗣此尚有字者引而伸之可也
  移樹說
  予城西舊塋久弗樹比闢地東隣有檜百餘株大者盈拱髙可二三丈予惜其生不得所有種樹者曰我能為公移之予曰有是哉請試許之予嘗往觀焉乃移其三之一規其根圍數尺中留宿土坎其四周及底而止以繩繞其根若碇然然其重雖千人莫能舉也則陊其坎之南稜絙樹腰而卧之根之鏬實以虛壤復卧而北樹為壤所墊漸髙以起卧而南亦如之三卧三起其髙出於坎以木為牀横載之曳以兩牛翼以十夫其大者倍其數行數百武植於墓後為三重閱然而視之成者十九則又移其餘左右翼以及於門再閱歲而視之其成者又十而九者也於是條幹交接行列分布鬱然改觀與古墓無異焉夫規大而坎疏故根不離宿土厚故元氣足乘虚而起漸故出而無所傷取必於旦夕之近而巧奪於二十餘年之逺葢其治之也有道而行之也有序爾予因歎夫世之培植人材變化氣習者使皆得其道而治之幾何不為君子之歸也哉族子嘉敬舉鄉貢而來予愛其質近於義留居京師與之考業論道示之嚮方俾從賢士大夫遊有所觀法而磨礪知新而聚博越三年志業竝進再詘有司將歸省其親予冀其復來以成其學且見之用也作移樹説以貽之
  書某節婦事
  南京有節婦某氏年可二十喪其夫鞠二子以居二子既長俾事生業不充辦則相與為游蕩日以漸困朝夕弗能繼則相與為矯䖍又弗繼計無所於出乃謀稱其母為寡姊求富商嫁之紿商曰吾姊義不嫁吾輩强之然尚弗慊必預具舟檝俟其登即解䌫以行商從之二子又紿其母曰吾父之存貧不能自活有一商者賙䘏之以有今日今其人以家屬至此幸一往謝之婦不可懇之至再乃發舟二子送入舟一子先躍於岸一繼之而舟已逺數十步矣婦呼其二子不應方訝之商曰此汝二弟謂汝已許嫁我又何顧為婦始悟其紿也即解顔强笑語應之私念有劉公廟者京俗最信以為能禍福人則謬曰吾身已從子矣無所復䘏夫惟吾夫之存吾有誓欲於兹廟有所報謝幸為我具雞酒我願畢當不至家而往無遺恨矣商亦從之比至廟婦把商袂呼於衆曰兒子鬻母此賊與通謀諸保甲能為我白之官乎於是諸保甲忿而執之又執其二子皆伏法予聞諸張都憲公實云嗟夫徳義人心所同若彼二㓙者其變也婦之節固無俟論顧其始覺也若稍露稜節必不見釋身死無所惜其何以泄忿欝而暴其姦㓙顧一轉盻間而念慮頓改含苦茹憤深自晦匿不惟不喪其守又卒伸其所欲為較之居常處故熟思而素定者其難尤甚葢有烈丈夫之風焉世固有抱徳執義而淺見狹量成其小而忘其大者予未嘗不備責而痛惜之因録其事以紀事變且告夫知好徳者
  使難贈喬太常希大
  正徳丙寅春二月太常少卿喬希大奉使代祀於山西謂予曰使之道難矣先生幸教予乎予贈以一言曰敬蓋古之所謂使者以專對不辱命為能然必曰行已曰達政以為之本非徒能也今四海一家言語辭令無所有事凡受之朝廷以施於天下者皆命也而惟祭為大若代天子所有事於山川帝王藩府園墓之地則其尤大且難者也舜命官必曰往欽哉命秩宗曰夙夜惟寅欽寅皆敬也孔子曰使民如承大祭是以祭喻敬也而况於祭乎夫天子者天地神人之主也當正始之際為代告之舉具名而後命御殿傳制而後遣禮殷而義重山西之祭為海為瀆者各一為帝王陵寢者二為晉六代四王瀋二王墳園者共十有二專使而並攝其難殆有加焉玉帛鐘鼓登降作止之節非其至也希大志行端恪足以有為初命為儀制既習於所謂禮歴考功文選凡禮官之宜否稱負多其所銓授而考覈之者也今又以專職承特遣必其誠敬足以達聖情精白足以格神貺使之道固所優為而亦豈可易而為之哉且希大以四品滿三載請移所得誥命贈厥考郎中君及母宜人竣事之暇將道樂平故里焚黄而祭祭之道一也而公私先後之義則殊當郊籍祧祔之餘海瀆陵園之後而因得及其親私不廢公情不揜義典章著而倫理盡矣若懐古而思登高而賦文章歌詠足以發其心志而播之鄉國者又其餘事奚必為希大道哉希大舊學於友䆳菴楊先生及予其視予也猶其視䆳菴也䆳菴提學山西予嘗為作政難希大之行非政也使也故答之云爾與希大游者李郎中貽敎軰請書以為贈作使難希大之兄中書舍人本大時予告於家予之視之亦猶視希大也因并以告之
  原禮贈喬希大宗伯
  禮之道何始乎自天地以來有之矣禮之名何始乎自經籍以來有之矣葢天高地下萬物散殊而禮行焉禮之云者配仁義智而為四徳合信而為五常配吏戸兵刑工而為六卿配易書詩春秋而為五經其所自為名者合天地人而為三合吉㓙軍賓嘉而為五合冠昏喪祭鄉相見而為六以經言則有三百以曲言則至於三千極天蟠地行乎隂陽通乎鬼神而行之則在乎人若其所以行者則有恭敬辭讓以為之本有品節度數等級器物聲容綴兆以為之文古之治天下者其居則宫室車輿其服則衣裳弁冕其器則尊爵俎豆其樂則金石絲竹其儀則登降揖遜以之朝覲聘問射鄉燕享井田學校哀樂慶弔皆所以教民成俗養其徳性而定其名分使之遷善逺罪而不自知此歐陽氏所謂治出於一者也及禮與政分則所謂節目度數者時殊而代異上古之制邈不得聞夏商之禮孔子時已不足徵矣周禮書雖存而殘缺已甚或者至疑其非聖人所作孟子所論爵禄亦與王制不同漢唐以降議禮之家與國終始而卒無所定是其官雖設文且不能備而况於本乎叔孫通之儀無暇論已賈誼言之而未遑見用王仲淹謂孔明不死則禮樂可興程子亦以為然然亦未試也張子之學由禮而入其論禮制多本諸古而不易行朱子於司馬氏所參酌者獨有取焉及自為儀禮經傳通解未終而卒君子憾之然其論固在也我太祖髙皇帝本詩書禮義之化分經以取士列部以置官又製為大明集禮洪武禮制禮儀定式稽古定制諸書頒示天下是凡學禮者所宜究心而况為其官者乎大原喬希大氏舉進士為禮部儀制主事越二十有八年十命而至南京禮部尚書謂予曰昔予為太常少卿代祀西藩先生嘗作使難以敎今之行其將有言乎予惟禮之職重矣昔人謂禮樂必百年而後可興今南京乃皇祖開基之地規制具存百司庶府遵奉罔缺予嘗奉使而南見小官下馬道側市民雖隔門牖亦起立俟過比吳侍講南夫云嘗官禮部見國初書籍猶有存者然則品節制度之詳尚可考而知也希大制行端謹博經籍富文藻禮儀之事又其所素習者率屬舉職固不俟言顧於國家教民化俗之大尤有深望焉者乃推衍古義作原禮以貽之
  記龍生九子
  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囚牛龍種平生好音樂今胡琴頭上刻獸是其遺像睚眦平生好殺今刀柄上龍吞口是其遺像嘲風平生好險今殿角走獸是其遺像蒲牢平生好鳴今鐘上獸鈕是其遺像狻猊平生好坐今佛座獅子是其遺像覇上平生好負重今碑座獸是其遺像狴犴平生好訟今獄門上獅子頭是其遺像贔屭平生好文今碑兩旁龍是其遺像蚩吻平生好吞今殿脊獸頭是其遺像昔在𢎞治開泰陵嘗令中官問龍生九子名目因憶少時往往於雜書中見之倉卒不能悉具又莫知所出以詢之羅編修玘玘僅疏其五六云得於其師左叅政賛者止此又詢於吏部劉員外績績以故冊來冊面備録此語亦不知所從出因據以復命葢記問之難如此恐久而復失之漫識於此以俟諸他日
  私試䇿問十六首
  問嘗觀楚漢之際矣高帝入闗秦惟恐其不王何以得之項羽引兵咸陽秦大失望何以致之范増勸楚以除漢忠也而説者以為滋暴張良勸漢以距楚是也而謂者以為不義君臣得失之間葢皆有可議者姑以此評之
  問漢髙天下之英主也然嘗考之入秦宫室意欲留居因苦口利病之言而還軍㶚上怒楚背約欲攻項羽因養民致賢之諫而就王漢中為義帝發喪遮説之辭也不然則兵出無名銷六國封印借箸之謀也不然則幾敗公事欲捐成臯以東矣而復取敖倉則因以食為天之說欲拒王齊之謀矣而操印立信則因躡足附耳之語非長安天府之言幾誤於山東之策矣非先封雍齒之計幾陷於沙中之謀矣凡此皆假於人力而所以自為者亦無幾矣如不必自為也何必漢髙人於此時皆可以為之矣今論英主者必曰漢髙其亦有說乎問史稱高帝之寛仁文帝之恭儉今其行事可考而知也然高之事亦有似乎恭儉文之事亦有似乎寛仁者而各以是稱何哉若就其所長而論之其於是道亦容有可議乎否也讀其書而不知其人可乎
  問漢武帝之為君其見於史者詳矣後之論者則謂治效不若髙文而甚者謂與秦始皇無以異譽之則謂秦穆公不得專美於前而甚者則謂詩書所稱何以加焉其亦有所指乎試言具略
  問漢之興也凡三髙帝之創業得韓信光武之中興得鄧禹照烈之恢復得諸葛孔明之三人者皆有陳説而三君皆聽而用之以成其功其説也何見其用也何效其優劣成敗亦有可議者乎否也讀漢史者舍其君臣奚先願聞其故
  問先儒謂三國人材之盛後世鮮及當其時方分類聚勢均力敵或互相撑拒或互相陵軋故能鼎峙天下久而後合於一使三國之人材併合於一其功業治效當何如也然各就其國而論之宜以何人為最以天下觀之人以何國為優且蜀吳之治效雖成而功業反不魏若成敗之際亦有不相合者果盡係於人材否也抑由前觀之東漢之人材不為不盛矣而卒以敺魏由後觀之西晉之人材無以加於魏也卒掩魏而有之其成其敗又有大不相合者夫人材而無益於功業治效又奚以人材為也試考其實推其故而言之
  問晉室之政可論者多矣姑舉其一二言之考課前代之遺意也而論者以為傷理中正近世之美制也論者以為損政伐呉之計定矣論者以為必有内憂降胡之處久矣論者以為恐貽後患名重海内者或論其禮法於此大壊慷慨忠義者或謂其於道有所未聞遭亂尚武此言似矣論者以為不然善處興廢有識稱之或論其不能無罪此其為説或出於當時或出於後世皆非無所見也試詳其故
  問賞罰國之大政也善為治者必稱唐之太宗太宗之論賞罰多矣嘗考其所行魏徵以直諌賞長孫順徳以受賕賞其賞同乎權萬紀以言利罰張藴古以按獄罰其罰同乎其餘若此類者尚多今不暇悉舉始摘其一二試相與評之
  問論諸葛武侯者多矣輕之者以為管蕭重之者以為伊吕何相去之甚耶謂其不終則功業必就功業果可就乎謂其不死則禮樂可興禮樂果可興乎或又謂其有王佐之心而道則未盡是在伊管之間矣抑其禮樂之有未興功業之有未就者乎夫觀人者於其迹而不於其心未有不失之者也試原其心而論之以為如何問晉祖逖之清中原忠矣而胡氏謂其二道俱失庾亮之討歴陽壯矣而尹氏謂其四失皆備此必有説也其果然乎逖之與亮其優劣同異亦有可言者乎
  問吳赤壁之㨗晉淝水之㨗皆以寡敵衆變危為安論兵者未嘗不以為快也然曹操與苻堅之勢孰難周瑜與謝𤣥之才孰優劉備恨兵少而云足用桓冲請入援而固却之其為見孰高或詐稱黄葢欲降或紿使符融小却其為計孰巧是必有說也論史者於吳則罪其不能乘勝以要歸路於晉則惜其不能因時以圖混一是果然乎使其出此其㨗又有可必乎諸生以史為學其勿曰非知兵者也
  問文帝漢之賢君也然獄周勃削魏尚怒張釋之而疎賈誼召季布寵鄧通坐慎夫人而信新垣平進退予奪之際未合乎君人之道者亦多矣而卒能成盛治昭令名豈其得失有足相掩者乎抑别有説也
  問史之論宣帝者曰信賞必罰吏稱民安刑名繩下徳教不純漢之元氣衰焉夫既稱必罰何以病其刑之繩下既稱信賞何以見其徳之不純豈徳刑之外别有所謂賞罰者乎既稱吏稱民安何以病其元氣之衰其所謂元氣者又有出於吏民之外否也謂舉其實證其説相與論之
  問自古人君之有天下得於禪讓者何所起得於繼嗣者何所因得於征伐者何所見而各有其弊何哉夫禪讓之善似無容議而其為弊尤深征伐之慘固不足論而或彼善於此皆不可知也至於繼嗣庶乎免二者之弊而有以長以賢以功之説其弊不可勝言亦將何所適從乎試詳其故
  問前代之事存乎經史然世有逺邇傳有信疑姑舉一二以相質問天文之疑若月之光或以謂受日之光或以為山河之影星之行或謂隨天而左或謂逆天而右地理之疑若禹貢所謂九江或以為鳥白至⿱𥫗困 -- 箘或以為三里至廩或以為湖漢九水入於彭蠡或以為沅至醴皆合於洞庭所謂河出積石或以為出於崑崙或以為出於葱嶺而後世乃有星宿海之説何者為是孟子載班爵禄之制與周禮王制不同春秋所書時月或以為改正朔不改月或以為改月此事之疑者果當以何説為凖繫辭本聖人之書或者以書不盡言非孔子所作太極圖為道統之源而或者謂出於術家非周子所著雖於書亦有疑焉乃若四皓之事班馬皆同而以為事不足信至不載之通鑑或以為實非此四人子房矯飾而為之者也文中子之名其為書固在而唐史不載其諸弟子亦無一言及之後遂以為併無其人此尤有可疑者夫生於數千百載之後而欲懸斷於數千百載之前亦難矣然儒師之授受耆宿之沿襲亦猶有可據者試畫一陳之以觀博古之學
  問孔黜異端孟闢邪説所以為天下後世慮也當是時釋敎未出稱異端者莫老氏若然孔子問禮不言其非孟子歴排諸家而獨不之及何哉後之闢釋老者或作崇有論或作髙識篇或著廣潜或著辨惑或言鬼神不可以治天下或言諷唄非所以致太平其於孔氏之說果有合乎或謂攻之而復大集者為不知其方或謂論而不能回其君之惑者無以易之也其方果可行而其論果可信乎乃若文名天下而謂釋之道與大學論語相表裏英邁葢世而謂老子得易之體孟子得易之用然乎否也且先儒所謂似是之非者似矣何以言非所謂彌近理而大亂真者近矣何以言亂吾言心彼亦言心吾言性彼亦言性何以見其殊吾言無為彼亦言無為吾言有為彼亦言無所不為何以别其謬論性與用截而為二何以見其不當截論道徳仁義禮分而為五何以見其不當分夫知其為敎之非則其流弊不足言也今方黜邪崇正往往見諸詔令政事之間儒名士學者固當丕應徯志而愚民末俗尚有由之而不知者試相與講之以為天下告焉
  邃菴解
  䆳菴主人通籍禁廬僑居京第隟地晨掃重扉晝閑客有過者叩門而問曰此非楊子之居乎童子對曰是也導客而入若引若曳複院繚垣魏堂巨欐客乃蹜足脱屨探懐出刺將修容以為禮且歴階而就次童子曰未也再導而前委蛇隠翳突霤中啟懸櫳外蔽客乃髣髴指擬逡巡睥睨耳側聽而無聞步將舒而復䟦童子曰未也盡歴紆曲豁達䝉翳仄徑旁通曾軒倒輟棐几庭設牙籖架度主人方兀坐書堆凝神注思聆謦欬而倔起具冠裳而出俟客乃揖而請曰子何居之䆳也主人曰從善實難從惡則易地有所宜擇俗有所宜辟吾將寄逺心於車馬託大隠於城市屏物誘於紛華去塵襟於祓禊期深造以獨得匪超舉而長逝客曰如斯而已乎主人曰六籍絲棼諸家鼎沸衆難交錯羣疑積滯吾將辨亥豕於偏旁註蟲魚於疏記思縷析而毫分庶窮捜而絶繼豈塊處而無營亦嬰心於有事客曰如斯而已乎主人曰理窟淵微天機奥秘尼叟之所罕言庖犧之不盡意吾將高仰堅鑚深鉤逺致求四情於未發之時探五性於有生之際由粗而益極其精舉大而不遺其細尋墜緒於虞唐㴑長源於洙泗窺數仞之宫墻涉千尋之涯涘會萬變以同歸或殊途而一揆顧兹菴之攸寄若百工之在肆彼居安以資深亦引伸而觸類者也客起再拜領䆳之義識道理之鄉方得工夫之次第若馳康莊請執君轡若游大川請鼓君枻隨君所之無畫無廢鉅巻長辭髙楣大字晞唐學解擬漢賓戲匪菴則名敢告同志


  懐麓堂集巻七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七十三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十三
  贊題銘箴題跋
  孝宗皇帝御贊
  習静調元養此身此身無恙即天真周家八百延先祚社稷安危在得人此孝宗皇帝御書静中吟絶句也於赫先帝有靈在天明為日月散為雲烟發為文章星宿森布二十八字應宿之數造化之動以静為體萬物育焉天地參矣其機在我致用則人調元代工有君有臣大哉王言衆理兼有惟徳與功為三不朽在天地間並乆俱長舊臣哀慕何日而忘
  少傅兵部尚書馬公像贊
  官有三孤公陟其位邦有九伐公掌其制觀夫嚴重果毅之資閎深博大之器稱廟堂經國之才藴尊俎折衝之計歴夷險而不貳其心閲壯老而不衰其氣累朝耆徳親荷乎衮褒天下安危方膺乎重寄於戲有文事必有武備有所譽其有所試若公之賢有識者尚不能窺其涯涘彼善繪者豈非僅得其形似而已邪
  夏忠靖公小像賛
  此吾鄉先哲夏忠靖公也昔聞其聲今見其容氣和貎恭外朴中通不矯以為異不比以為同其大則君子之不器其正則王臣之匪躬徳與齒而俱尊名與世而無窮於戲疉州之使貞觀所遺以佐永徽者也而身負其託淮西之帥元和所任以破元濟者也而心疑其功君臣之相遇亦難乎其為終矣然則下車問政如仁廟贈官賜謚如宣宗竭誠盡瘁死而後已如公者何啻魚水之與雲龍於戲楊文貞所謂王子明韓稚圭之風者固以其徳量之裕亦豈非以其遭際之隆也邪
  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門公像賛
  氣和志平弗驕以盈惟徳之恒兮法精律明弗敢以陵惟官之能兮五嶺提兵兩京司刑惟績之成兮七袠之齡一品之榮爵齒並增兮惟官有評考實與名兮式瞻厥形兮
  沈學士民則像賛有跋
  觀公之書銀鈎鐵筆睹公之容金相玉質得其惠如懐拱壁之珍閱其藏如入武庫之室有博文㳺藝之華有好徳考終之實是宜先朝量能以授官後聖録功而䕃嗣誠足以侈盛事於鄉邦為後人之表率者也昔我孝宗敬皇帝聽政之暇游意翰墨尤好沈氏兄弟書一日訪於内閣命禮部徵其子姓得學士度四世孫世隆時授中書舍人領制勅文字且宣索其家得其遺像巻因撫而歎曰沈先生出世矣巻有楊文定溥所著傳楊文貞士竒楊文敏榮金文肅幼孜胡祭酒儼曾學士棨諸賛留内府不復降出世隆乃别摹一像録諸賛於後存於其家東陽因贅一辭用紀一時之盛事云爾
  題南京工部侍郎沈公小像
  身若不勝衣而受之則有容言若不出口而和之則不窮葢嘗得西北江山之助為東南詞翰之雄當其入分留務出奏民功持國之憲掌邦之工旋辭禄以避寵亦完名而保終是雖在命大夫之列而有隠君子之風者也
  槐軒銘
  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四明屠公於堂之南軒新闢北戸戸外抵堂堂之隙僅足容武有一槐適生其間縁戸而起其髙出屋上可二三丈則布為繁柯覆為重隂方暑盛時南枝透徹清入几格不知赤日之當午也公顧而樂之若恨相見之晚者乃名其軒曰槐軒賦以著志侍郎鄆城佀公姑蘇吳公皆和之出以示諸卿大夫和者因益衆屠公則以銘屬予予昔奉使南都禮部尚書金谿徐公時以學士掌翰林院事指所植三槐謂予曰此樹既枯而復茂意院中有當大用如宋王晉公所徵者屬予𨽻晉軒二大字扁於楣際故公是時屬予而屠公見屬者亦以此也惟王氏以忠信仁厚饗功名富貴之盛其祥在物葢一家之兆也然猶足以後文字傳久逺今兹槐所托顯於官署天下人材所萃集之地其於氣運殆將有徵焉以此例彼宜亦有不得不傳者也且一物之微而顯晦出處繫於時者如此屠公感物用世觸類而取之則凡魁梧博大之材樸茂敦實之器固將掄簡甄㧞以為國家天下用彼山林草澤抱徳而隠處者亦豈肯遺逺棄置使之有不遇之歎哉由是觀之則公之名望勲業當不徒為一家兆也從而為之銘銘曰昔聞其三今見其一彼槐何知倐異今昔昔在相門今在公署彼槐何心實同出處惟天生材氣運使然家運以百國運則千惟曹有銓若藪若淵彼材攸居視厥陶甄材具小大槐其大者若作棟梁此物誰舍或蔽若捐或顯若庸時哉時哉實維其逢公軒則嘉我銘弗工公名之傳與軒無窮
  長洲朱氏孝門銘有序
  長洲朱孝子顥字景南父病癰親為吮滌父喪當盛暑負土成墳哀痛摧裂致有馴烏之異有司上其事詔旌為孝行之門參政祝惟清有傳其孫存理上京師因予友某請於予予感其義且重吳請作孝門銘以遺之銘曰惟周舊都有宅有表匪徒美觀惟善是寶惟六行有敎其先在孝有屋可封仁厚之效惟今南畿實古豐鎬其孝伊何粤有遺攷生有致養死有遺報哀感行路信及禽鳥匪人則然驗彼天道孝門煌煌天子有詔其徳孔耀惟後人是傚
  邵國賢亞硯銘
  背惡鄉善為義孔臧守潔去汙於身有光君子體乾之剛效坤之方致曲能動闇然日章文為國而増華名與世而俱長葢一物而具衆理庶終身而勿忘
  蘆泉銘有序
  蘆泉者武昌劉用熙所居武昌地瀕大江江岸多蘆有泉出其旁浸灌滋長叢生而條達其為物可愛其徳可取而比也用熙葺屋而居之且因以自名性嗜經籍謳吟著述之餘無所有事日周旋其間泠然而耳入爽然而目接葢將屬其徳而逹之乎政怡然而契之乎心既舉進士為吏部員外郎通顯矣而不忘其初間以質予請為銘為之銘曰蘆生水濱不植而茂其美維何中通外秀泉出山下有䝉必亨維源之深其流則清蘆以喻政泉以象徳喻存孔經象繫周易兩物殊類各有其有孰其麗之為徳之耦維古有訓逺則物取取之維何為徳之友徳則育之政則舉之有鄰厥居擇必處之盈天地間物盡吾與蘆哉泉哉請事斯語
  井井亭銘有序
  蘇之天平山白雲泉世傳有吳中第一水山半有井味極清洌蓋其支派也井舊有亭歲既久亭井俱廢𢎞治庚申封翰林編修吳君仲恒命工治井且伐石為亭於是過者游者渴可飲倦可憇皆饗君之利不厭也南京工部侍郎徐公肅名其亭曰井井君既卒葬於山麓其子編修一鵬請予銘刻之亭中銘曰有山出雲為雨於天其在地者則為井泉鑿而泓之於山之根不滓而雜不淤而渾仰涵星辰俯鑑豪髪維食與飲用之不竭有闌䕶之有亭覆之維名隆隆井食受之歲久泉堙亭亦云侈有惠封君曰是在我浚深發洪否極終通上為帡幪外廓中空滌煩捄暍仁者之功凡厥往來載罌載綆既庇其隂亦酌其浻錫名孔嘉葢取諸井君之去矣逝者如斯郡守之助鄉人之思有子斯才澤道以施為江為河奚井之為維家有堂維國有禎為棟為梁矧惟彼亭來者朂哉視我兹銘
  謝生得米氏故硯上有海岳菴三字為之銘曰
  海岳之英圗書之祥其人亡器則靡常得之者書其昌乎
  宣和殿硯銘硯長可二尺廣尺有二寸樸斲無雕飾背刻殿名三字并御書之寳
  此宋之物枯陵之書也直方以大得坤之餘温潤而栗維玉其如葢竭江南之民力供内府之珍儲舍政機之務而為詞藝之娛者也嗚呼用有顯晦身無榮辱歛天上之雲烟閱人間之陵谷吾將撫宣和之往鑒續丁未之遺録觀萬物之聚散寄一感於心目
  惕菴箴
  尚寶少卿崔甥世興請予曰傑未第已喪二親禄不逮養志存永慕自受學以後頗知嚮方懼弗能守顧示菴名為警勵之地予名之曰惕菴葢取諸易禮及傳既而為之箴箴曰維人有心感物斯動陽然而興為憂為恐其憂維何春雨秋霜其恐維何朝隂夕光我秉天賦我受親體弗踐非人弗肖非子加以惻隱為仁之形兼之悽愴為孝之門終日乾乾乃徳之成吾言弗信請視西銘
  書讀巻承恩詩後
  讀巻承恩詩一帙葢𢎞治庚戌殿試之日讀巻提調諸公所作都察院右都御史寧波屠公所輯行於時久矣或者以為國家試士之法專尚經術悉罷詞賦正前代所不及矧兹科制策方探化原求治道又新天子明示意嚮之始而紀事之作以詩焉何居夫詩賦之所以罷謂其務枝葉棄本根非有司求士致理之意茍華而不害其實世亦不能無取焉故九敘之歌用之邦國二雅之詩施之廟朝古之紀盛事而詠成功者皆是物也夫使其排偶聲韻不病於科塲而典章制度賁敷於廟廊是不徒不相悖而顧豈不相為用哉然則是詩也敘而傳之可也官以讀巻名者十三人為少傳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謹身殿太學士博野劉公太子太保吏部尚書三原王公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宜興徐公戸部尚書臨頴李公禮部尚書掌詹事府事瓊山丘公兵部尚書鈞州馬公刑部尚書建昌何公工部尚書束鹿買公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洛陽劉公工部右侍即掌通政司事衡陽謝公大理寺卿蠡吾馮公而屠公及予皆與焉以提調名者三人則禮部尚書盧氏耿公左侍郎錢塘倪公右侍郎太原周公也詩倡於馬屠二公和者皆徧傳臚以後予繼倡亦辱有和者并以附之而徐劉二公為序兹越五年十有人者博野公不及序以去及丘李謝三公先後捐館王何賈三公已致仕馮公為南京工部尚書在朝者僅及其半今徐公進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劉公為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耿公為太子太保吏部尚書馬公加太子太保倪公為尚書屠公進太子少傅左都御史周公遷吏部左侍郎皆非舊秩而予適以侍講學士累遷至今官又承乏内閣從徐劉二公後故復識其末俾來者有考云乙卯四月二日禮部右侍郎兼翰林侍讀學士長沙李東陽書
  女孝經圗跋
  駙馬都尉樊公大振出女孝經圖一巻無名識後有祭酒胡公若思記以為宋李伯時作而世所傳頤菴集載此記首有吾家舊藏四字知為胡氏故物也按漢曹世叔妻班昭固之女弟撰女誡十八篇大抵倣孝經為之故俗稱女孝經後世畫者多圖其事而本亦不同此巻筆意精絶誠有如胡公所云者非近時畫手所能彷彿也夫畫之為用亦淺矣及其至或可以感善創惡出於言語文字之外而施之婦女童孺尤宜使其據事指物因辭以達意如后妃之閒静姜女之貞烈樊女之忠讓驪姬之狼戾宜亦有悚然而興愓然而懼者矣若班氏之文雖真贋工拙未可深辨而其義不失乎正君子茍有取於斯圖亦無擇於斯言也夫予又聞唐郭良輔為武孝經宋崇文總目亦載大農孝經酒孝經諸書者今皆不復見矣安得與此圖並傳以為博物洽聞者之助乎樊公讀書攻詩有王晉卿之風非徒溺於藻繪之好者吾不敢效東坡畱意之戒姑因其請而識之
  題宋舎人草書後
  宋舍人仲珩書評者謂四體皆為國朝第一其真草篆予皆及見之信然匏菴少宰所藏草書稷拂歌與王允達舍人家所見稱異殆其出入變化不主故常久非株守一格者比真翰墨之雄也但紙用粉箋歲久剝落殆無完筆使觀者徒賞其風神而已惜哉
  書賜逰西苑詩巻後
  右賜遊西苑詩一巻葢宣徳癸丑夏四月宣廟賜文武重臣及諸侍從並遊内苑閣老黄公淮已致仕以謝恩至特與焉時館閣諸公賦詩以進各録副巻於家閣老楊公士竒序已刋於家集此巻則平隂武徳王家所藏者也於戲君臣之際亦重矣葢必有天冠地履之分而又有家人父子之情然後上下交而徳業成都俞世逺始替於下堂之見至於尊君抑臣之世則變之極矣後之所謂交者乃流於近狎失於浮豔或者不於公卿學士又移而之他其為治效安足望哉我朝自皇祖以來優禮儒碩逺超近代凡一豫一遊一張一弛嚴而泰和而節者皆於此巻見之宣徳之治固有得於體貎之隆信任之篤者誠億萬世所當法也東陽以後進菲才備員左右不能賛明良喜起之化於此亦竊有感焉平隂之孫嗣成國公輔出巻相示因敬書於其末
  書杏園雅集圗巻後
  杏園雅集圖一巻乃正統初館閣諸老西楊公而下九人會於東楊公之第各賦一詩二公為前後序圖則謝庭循所作也當時此本葢家有之予始見於西楊之子太常少卿導再見於西王之孫順天訓導綸三見於南楊之孫尚寶卿泰其規置意象皆出一軌葢當笑談偃仰之餘倉卒摹寫宜有得乎筆墨之外若太常尚寶二公及東楊之孫吏部員外郎旦東王之孫兵部司務仁皆予所與識其鬚髪睂宇固然莫殊也庭循非文士而獲託於罇俎圖畫之間寧非以其苦心好藝兹會所不可無者而然歟且自洪武之開創永樂之戡定宣徳之休養生息以至於正統之時天下富庶民安而吏稱廟堂臺閣之臣各得其職乃能從容張弛而不陷於流連怠敖之地何其盛也夫惟君有以信任乎臣臣有以憂勤乎君然後徳業成而各饗其盛此固人事之不容不盡者而要其極有氣數存焉然則斯會也亦豈非千載一時之際哉今越六十年而諸家子孫猶能什襲珍視不失其舊尤足以見功澤之深文獻之相傳未泯者時稱文貞為西楊文敏為東楊文定為南楊皆以居第為别其稱文端為東王文安為西王亦然今尚寶所居賜第尚在東安門外舊𦵏西為相近而東第所謂杏園者已易主聞其家亦有此圖不及見也姑識於此巻之末以復尚寶之請云
  書忠節録後
  右忠節録一巻少師謙齋徐先生録尚書吳公友雲死節事也公宜興人少為國子生國朝洪武初高皇帝既定元都魏國徐公禮遣赴京師累官刑部尚書出為湖廣行省叅政坐事被逮上重其才釋之時元梁王據雲南尚未下命公往諭會梁王使其臣鐵知院等二十餘人使漠北為大軍所獲上欲以恩懐之令與公偕行至雲南沙塘口鐵知院等懼罪說公改制書共給梁王梁王亦遣人來刦降逼令易服辮髪以見公仗義直辭以死自誓遂遇害梁王壯其節命收其骸送四川給孤寺藏之先是金華王忠文公禕奉命往使不屈而死距公死僅二歲耳後雲南入版圖朝廷始知公死狀及公子黻以其事來白乃命馳驛歸葬而許黻為國子生黻貧不能歸葬公於武昌舊治因占籍長子孫今閱再世矣𢎞治初李尚寶應禎使湖南訪公墓不可得乃為傳以傳比都御史王公詔巡撫雲南聞先生道公事謂忠文在正統間已贈官謚建忠節初祀於其地而公事獨未著為請於朝今上命復贈公刑部尚書謚忠節與禕並祀改祠額為二忠兹先生所録者其始未畧備矣方黻葬公時大夫士賦忠節詩為巻後并其誥遺書皆燬於火潘子安海天清嘯集有詩一章劉職方子髙集四章則為公作者故并録之而凡書奏公移及續有賦者皆駙焉惟我國朝混一區宇以綱常立天下而以風節厲之於勤事死節之臣必有褒䘏之制雖先朝所未及知所未暇行者亦舉而行之不以其人已逺時已久而或置可謂意周而法宻矣雲南逺在萬里外負固不服害我忠良而其名跡顯著歴百餘年如一日英廟之䘏恩今上之秩祀葢推髙皇帝廕子返葬之意而行之者也嗟夫時變境易兵革擾攘之際雖闕庭畿甸之下節義之沈没者何限况其他乎金華文獻在國初極盛故忠文事最著公之名雖前輩所重然非文足以輕重一世言足以榮辱天下如先生者則其事終不白而䘏典未必行也崇徳報功之柄固繫於國論如此哉若表前賢重鄉邑則先生之餘事而其大者不在是也東陽觀國史知公名又從先生獲覩兹録因題其後
  書五賢遺像後
  按察副使邵寶國賢按方正學所敘五賢者各圖為小像請予識之愚不敢議擬前賢乃取張南軒所撰諸葛武侯祠堂記蘇文忠進陸宣公奏議表及司馬溫公神道碑温公撰韓魏公祠記魏公撰范文正奏議集序摘其要語各録於像之左方然又嘗攷其所自言者武侯則曰鞠躬盡瘁死而後己宣公則曰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范公則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司馬温公則曰平生所為未有不對人言者而魏公所謂盡力事君死生以之豈可預憂其不濟者則司馬記已載之矣古之君子自知之明所學之正固如此亦豈待乎賛頌表述然後白於世哉學古人者必論其世而原其心國賢好古力學葢有出乎圖像之外他日殆於此自攷焉國賢勉哉
  題唐宋名賢像後
  右唐宋名賢像一冊凡十八人予嘗見於費侍郎廷言家蓋宋筆也學士匏菴吳先生命寫真崔姓者摹為此巻雖神采畧異而睂宇故存觀者可以竦然起敬矣
  題宋諸賢像後
  右宋諸賢像一巻凡四十八匏菴吳先生所得像與費侍郎本相出入亦互有同異如王冦文富諸公尤甚蘇像世所傳最多大抵皆類此其多髯者妄也嗟夫士君子之徳業文章名天下傳後世者或曠世相感或殊方交慕每獲睹其遺容餘範必起敬興歎而不能已此人心之同然者也顧殘縑繼素累歲積世出於兵燹道路之餘雖其子孫亦未必能守况其他乎今去宋不數百年而存者止此非有所謂文章徳業者宜不得而與也矧其間有子朱子在焉雖欲不敬且慕可得哉謹題於巻端復綴書其後云






  懐麓堂集巻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七十四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十四
  題䟦
  題宋理宗御筆後
  宋理宗御筆七言律詩一首後有賜吳潛三字又有庚戌二字印葢淳熙十年履齊公為叅政時所賜也明年公入相又明年遂罷開慶元年再相明年復罷方其嚮用之時恩禮優渥至以文事相與以治效相願不旋踵而疎斥廢棄若未始有者君子之難合而易退固如此故茍非道交義合乃徒以言辭禮貎為輕重其可恃也哉吾鄉先達學士劉先生題是巻慨君子小人之並用葢公紹定間為郎官時上疏有云毋並用君子小人以為包荒毋兼容衺説正論以為皇極其於理宗固窺之深矣今閱世累代跡其故實猶以為朝廷之盛事不亦重可慨哉先生之題為公裔孫學正原熙原熙之孫為今行人宗周持巻視予紙墨圖印完好如故自其家觀之其文與獻亦足徵矣因贅於末簡而歸之
  書趙松雪十七帖後
  古之名能家者未始不有所師法世傳松雪翁臨右軍十七帖不啻數十本他可知已學書者以晉為正松雪書雖骨格有可議而得其風韻最多正坐是哉此帖充道宫諭所藏遇所得意往往有咄咄逼人之勢較之其所自書雖妥貼未逮而竒㧞過之亦豈非述法之易而創制之難乎後之學松雪者失其風韻而規規骨格之間是宜其弗逮逺矣
  書東萊先生手稿後
  右東萊先生送張孟逺序稿一通舊藏於孟逺外孫潘日敏氏元季金華諸名士如胡汲仲柳道傳吳正傳皆有題識知為先生手筆無疑但紙墨磨滅前一行已不可句每行下一字皆横截以去以意屬讀僅可成篇而汲仲乃稱孟逺為孟陽不知何據按孟逺名杰於義為近意者有别字邪抑其誤也其前有朱崇者自稱為宋遺民幸生於三四十年之前得以講明諸老之學因歎後生者視咸淳又隔一宇宙且與日敏所識皆不書年號而書甲申元世祖二十一年也是時宋既改物宿儒故老猶有感於文軌之遷革宗社之黍離而不忍自附於膚敏祼將之列先生之遺風善俗於此尚未泯也及其既久而并此失之乃徒以前朝故物相夸耀何哉艾都憲徳潤所藏古書畫甚富近得此帖獨寶重之間以視予予於此亦有感焉若先生之文章道徳天下後世所共知兹不敢贅也
  書沈石田詩稿後
  右石田沈君啟南詩稿若干巻吳文定公序之詳矣初文定以寫本一帙視予欲有所序述嘗觀擬古諸歌曲愛其醇雅有則忽忽三十餘年聞石田年益髙詩日益富至若干巻總之為若干首間始刻於蘇州而文定已捐館舍翰林吳編修南夫來自蘇則以石田之意速予予憮然感之夫形聲之在天下皆出於自然然亦有詩歌以為聲藻繪以為形者其大用之朝廷邦國固未暇論而閭巷山林之下或不能無若論其至亦可以通鬼神奪造化降於後世乃流為技藝之末而造其妙者猶以為難説者謂詩為有聲之畫畫為無聲之詩二者葢相為用而不兩能若詩之為聲尤其重且難者也石田寄意林壑博涉古今圖籍以毫素自名筆勢横絶敻出蹊徑片楮疋練流傳徧天下情興所到或形為歌詩題諸巻端互以相發若是者不過千百之十一故多以畫掩其詩及其撫事觸物感時懐古連篇累牘則藏於其家非遇知者歛不自售今既梓行而人誦則詩掩其畫亦未可知而惜予之不盡見也姑以是復南夫且終文定之諾云石田名周蘇之長洲人石田其所自號年八十有一
  書䝉翁書劉静修詩後
  外舅䝉泉岳公謫戍肅州時嘗書劉静修幼安濯足淵明歸來圖二詩肅州藏之幾五十年矣常侍御承恩西巡得而歸募善繪者為二圖共梓為巻間覽而傷之静修天下士也二圖之題故非漫作我公以忠直致禍幾死不測其書此詩則感流寓之久念遄歸之樂託志寄興確然不失乎正者亦已深矣東陽尚友古人景慕前哲無能為一辭之賛嘗讀静修詩集有所擬述輙附録於後云
  書文公先生繫辭本義手稿後
  太常少卿兼翰林侍讀費君子充得晦菴先生易繫本義稿本數紙皆烏絲欄大小字分經註書間有竄易即所竄易與世所傳定本亦或不同其意同而辭異者不敢悉舉如㳺魂為變註曰魂既遊則魄降而為變定本乃曰魂遊魄降散而為變葢其初説似微有次第之可議而定說則見魂魄相離無分先後之意方為精當五位相得而各有合註曰一與六相得合而為水二與七相得合而為火定本乃曰一與二三與四各以竒耦為類而自相得一與六二與七皆兩相合而語録亦曰相得如兄弟取其竒耦之相為次第有合如夫婦取其竒耦之相為生成又曰甲乙木丙丁火相得甲與已乙與庚相合葢初説止一義定説則於經文而字各字皆有著落而義益完足矣先生明聖學傳道統之功固無俟論至於訓釋經傳剖析義理繭絲牛毛各極其至而明暢妥帖無復遺憾天下莫加焉先生嘗自謂字字從分金等子上稱來今觀命意造語累易而後定然後知其用心之宻也今之學者茍能誦習而講求之雖中人可以見道使此義作於宋之前彼以文章名一代者得而觀之豈復疑於是書至以為非孔所作哉
  蘓子由告身跋
  右宋蘇文定公轍告身一通乃大觀二年徽宗造八寶成肆赦加授中奉大夫者藏於霍山裔孫文斌景泰元年文斌卒妻仵氏守節不嫁撫其三歲孤虎底於成成化四年以舊業為鄰人所侵携虎持誥愬於巡撫都御史王公竑王公見其卷軸斷裂惟故綾誥詞及三省官名尚書省全印尚存謂仵曰此爾家世澤不可棄也仵以疋絹屬六安衛張千戸為之裝飾張誣為質物責貸金若干兩有所赴愬輙遣人遮止之後仵死虎孱不能直張亦貧甚以誥予范千戸易穀六斛指揮使張時頗涉書史掩而得之𢎞治十三年過廬州為知府馬君金道其事遂以遺馬馬携至南京裝飾復完訪蘇氏後無所得至十八年始得虎乃取而歸之嗟夫故家文獻惟制誥為重葢國之典命在焉然唐之中世已有以告身易一醉者若宋之盛時此詔方下不數年所謂八寶者幾為俘物至於歲久代易子孫墳墓皆失其故里是物之存乃屢經於喪亂之變累脱於攘竊之手而後得可不謂難哉然則物之存亡得喪固有數焉而馬君之希古好徳公天下之物而不為私者亦不可泯也故既記所建三蘇祠又為題其巻尾蘇之後人其自今永寶之哉
  跋聚芳亭巻
  少保湖州閔公朝瑛出其七世祖介甫提舉聚芳亭巻視予介甫葢其祖字本不仕提舉則鄉俗所稱如待詔將仕之類耳記一通乃元至正間紹興路儒學正陳遇所著稱亭扁為九臯學士所書而不舉其姓字亦已逸去矣詩若干首皆東南人士而緇黄之徒亦與焉詩不必皆工其字畫往往得松雪餘緒有趙相生趙肅者尤為近似意者或其族人有陳恂者號亦山則學正之族無疑也又有平湖錢永壽平湖本漢故邑後隸海鹽本朝宣徳間始析為縣隸嘉興府嘉湖固鄰郡地平湖或其鄉名昔已有之亦未可知也湖經元亂以張士誠為我驅除納之盛世得不轉徙故家文獻猶有存者少保公以科甲起家位登三事文學治行為累朝耆舊亢宗㧞族於前有光而其先世之清風雅尚托之冠裳鈆槧之間者吾能徵之矣夫所謂聚芳者名花異卉蕩為浮埃不足深惜而詩書圖史遺芬賸馥在其子孫者其來未艾謂非少保公之賢而致然哉公與予同舉天順甲申進士累官太子太保刑部尚書少保則致仕時加命也予既為補書亭扁於巻首因復識於後如此云
  跋宋髙宗御書養生論後
  右𥞇康養生論一巻真草相間用智永千文體後有徳壽御書印徳壽宋髙宗宫名作於紹興十八年戊辰實中興之二十二年也又九年丙子孝宗受禪始尊髙宗為太上皇退處徳壽又十四年年八十而崩於是宫此書葢倦勤時筆計其年當過耳順而楮墨精宻乃如此豈真有得於養生之説故歟史稱其博學强記繼體守文而撥亂反正復讐雪恥為末足觀於是書者其亦有所感矣吾友楊應寧都憲得此而藏之敬題其後
  跋王守溪所藏古墨林巻
  古墨林一巻守溪王先生所藏也宋蘇長公一帖即萬竹山房所刻者與黄山谷蔡君謨二帖皆精習米南宫後一帖亦佳前一帖自稱醉書而其本朝御府題䟦極其奬許葢寧宗嘉定間筆也張即之小草世所鮮見元鮮于困學後一帖殊有思致李雪菴以楷書名此一帖行草亦渾朴可重予嘗見其大幅草菴字正如此虞邵菴一帖稱歸隠時作然猶當在目眚前也蘇昌齡仕偽吳為學士周伯温為執政其人不足評而詞翰皆可取但周草不及其篆書逺甚楊鐵崖不以書名而橋傑横發稱其為人陳文東國初名筆松人宗之此一帖校其楷書頗似不及姚少師一帖小楷書其詩䟦乃後數年作稱姪繼代書惟律詩一帖頗效蘇書後書與仲温賢友仲温葢宋克字此亦必國初人而不著名氏不可攷也嘉興周鼎伯器題其後則遂以為南宫宋恐為誤句但所謂雲東逸史者乃前御史姚公緩知此巻為姚氏物姚亦能書有識鑒故輯此巻為精然其没不二十年而已再易主矣可勝歎哉巻首三篆字太僕丞金湜本清書金善摹印篆亦不俗予既䟦此巻亦别篆三字於後是日在閣署與守静焦先生同觀守静云嘗聞趙松雪過酒肆見其帘字駐視久之謂當世書無我逮者而此書乃過我問知為一僧書則雪菴李溥光也因俟僧來肩輿往會與語而合薦之朝累官招文舘大學士守溪亦云姚少師賑濟還吳見酒帘字問知為一少年書呼而見之養以為子大宗官之至太常少卿令其子孫存焉是代書此䟦者也此二事皆竒而相類故附書之
  書栁誠懸處州帖後
  顔魯公楷法嚴重而行草流動首尾貫串若無端倪柳誠懸此帖深穏醖藉與世所傳石刻矜持結束弦直而鐵屈者如若出二手觀書者固不可一律論哉世恒謂顔筋柳骨故雖醖藉流動之中所謂筋與骨者固在也因與克温學士談二家書法故併及之
  七賢過關圗跋
  論七賢過闗圖者多矣會稽劉孟熙霏雪録所載差詳蓋黄山谷嘗題之曰眉山老書生作此圖人物各有意態乂謂七子者皆詩人此筆乃少丘壑意以為趙子雲之苗裔摹擬漸宻而放浪間逺則不逮其言止此不指為誰某也元曹文貞公伯啟集有詩曰清談飄逸事陵遲七子髙風世所師公室傾危無砥柱服牛乘馬欲何之意指當代清談之流不知何據今觀漢泉集乃無此詩不知有别本否也録又稱虞邵菴有題孟浩然像詩曰風雪髙堂破㡌温七人圖裏一人存又稱國初唐愚士有詩曰七騎從容出帝閽蹇驢驄馬襟山犉瀛洲學士參差出十八人中一半人則是皆以為唐人矣予觀雪樓程鉅夫集有詩曰長庚自是謫仙人予美逢時稷契臣風雪茫茫五君子醉吟猶得繼清塵又嘗聞吾友倪文毅公岳稱其父文僖公嘗見舊圖人各有標目有王維史白者而不能悉記也吾甥崔禮部傑世興近得錢舜卿白描巻自題曰七賢相顧度關時正是天寒雪又飛大抵功名俱有分跨鞍何事不知歸巻後西河李進者題長句有曰開元天寶全盛時閭閻巷陌皆能詩又曰陳平何事有行役况復衝寒欲何適無乃漁陽兵亂後飄泊天涯共為客又曰宋公七言變風雅崔李王岑各相亞誰言行軰不同時雪裏芭蕉古曾畫又海鹽李孟濬題曰摩誥也知偏善畫謫仙應是最能詩又三山泰懋題曰輞川圖繪吳興畫太白文章檇李詩海鹽李季衡曰謫仙之問詩無敵輞川繪事尤難匹髙岑崔史總竒才豈少佳章紀行役大抵以為唐人也今此圖摹寫徧天下而牛驢羸馬氊裘大㡌闗山風雪之狀皆畧相似蓋必有所本者而鑒賞考索之家竟不能得其本末何哉崔甥間以質予予亦不能悉也姑輯舊聞以俟
  跋米南宫墨蹟巻
  右米南宫書七言律絶四首後有畢長史張掄二䟦斷為真蹟無疑米書與蘇黄並價而各不相下大抵蘇黄優於藏蓄而米長於奔放今觀此帖則奔放之外有藏蓄之風焉予所見米書似此絶少評書者自知之
  屠丹山詩巻
  右太子太傅丹山屠公手書長歌一巻以遺贈太保周文端公者也𢎞治間二公並為吏戸尚書曹署相聨接篇章相倡答胥史僮隸給役不暇大抵周詩尚精鑿屠詩尚㨗速體不必同而同於好樂觀丹山此巻每章動數十言亹亹不厭其㨗可知已及二公先後致政歸不相見者數歲更化之初相繼召用時禮曹事簡文端多引疾在告而丹山以臺務倍冗舊興頓疎不數月文端復遂歸志此巻葢别時所贈者未幾丹山亦復歸歸又閱數月而文端之訃至矣嗟夫出處進退士君子之大閑其間聚散欣戚固有不可得而齊者二公承召而起奉身而退葢畧相同惟文端好得攷終贈穹階加美謚事定於葢棺之後家傳於授簡之餘則雖言語詞翰皆文獻之所在宜斯巻之長存也文端之仲子尚寶少卿曾請䟦於予葢公治命既為位哭公始得㧞筆以附掛劍之義尚寶乃受而藏之
  書化度寺帖
  予兒時亟聞先憇菴府君稱化度寺帖妙出九成宫右而未獲見見汝帖數十字已磨滅不可觀每以為恨今大師英國張公間出所藏舊帖乃駙馬李祺家物銘敘畧備其空紙處率用印識若文書家所用葢印者帙後若趙松雪掲曼碩巙子山諸公皆有題識惟謝端所謂藏鋒王沂所謂神氣深穏者最為得之周馳云石刻羽化已久則此固二百年前物也公博雅好文事尤重世澤其永寶之如李氏所識也夫
  書先府君遺墨後
  先考贈太學士府君嘗衍永字八法變化三十二勢式及結構八十四例著論一道景泰間上之朝既不果用論例稿手自藏比棄養後發篋見之爛紙斷墨殆不能讀而所謂勢與式者已失之矣𢎞治已未内弟太子太傅成國朱公廷賛嘗出所藏勢式一帙則府君中年所書以贈外舅太師莊簡公者東陽不覺哭失聲於是補訂家藏論列之復取其所謂勢式者彚成全帙以藏越十餘年屬國子生太原宋灝者摹勒大字勢式而論例字少又多殘缺東陽乃手録於石而篆題其額曰憇菴府君字法手稿并刻焉東陽不肖不能嗣其楷法粗以舊文用存手澤以畢平生之志若其品格意義則有能書家者在非不肖可得而與也正徳某年男東陽書
  書顔魯公祭文
  顔公楷法端嚴一筆不苟書家者流或頗疑其局滯及其屬草之際流動飛越莫知端倪如西安所刻坐位帖者是也漂本序稿予嘗見其真蹟於蔣御史宗誼家始知石刻去墨跡逺甚恨坐帖真跡之不見於世也此稿乃在東京時祭伯父文嘗於陸詹事亷伯家見之少宰李叔淵得以相視吳文定公及䆳菴楊都憲皆有題識方與喬亞卿希大三復撫玩又不知此書曾有石刻否有之當否何如姑識巻末以俟知者
  書陸中書所藏巻後
  嗚呼吾友静逸陸先生之卒二十餘年矣其子中書舍人爰輯予嘗所還往簡札數十紙為巻葢自筮仕以來幾五十年者皆在焉予展巷締視猝不知為何人筆也因撫而歎曰人之少老其異一至此哉當弱齡驟進之時粗率簡畧莫知所裁固不可與静逸並駕第意氣之周洽志趣之符合倉卒造次亦不相逺而箴規磋切予得之静逸尤多據時考事誠亦有不可棄者况巻尾一紙静逸已不及見其於存没聚散之際可勝道邪吾家私稿所識不過一二而中書君乃能俱藏並録無所遺失固趨庭授簡之餘事而篤念舊故嗜文好學之誼亦於是存焉予之始觀不覺有宋景文欲焚少作之意徐而思之知其志之不可咈且自懼老耄之年所得與所進無幾為不足校也乃為之標首䟦尾憮然而歸之
  書石勒聴講圗後
  石勒令人講漢書酈食其勸髙祖立六國後以為此法當失聞留侯諌乃云賴有此耳彼勒以膽力騎射自負未嘗誦習韜畧而及此不可謂不難矣史稱勒雅好文學起兵時立君子營既僣位置史學祭酒其亦有所得而然乎勒之答徐光云若遇髙皇當北面事之與韓彭比肩及其聽講乃與留侯之見合若髙祖所不及然借箸未還而銷印已趣髙祖固兼留侯而有之矣且勒亦非真達義理識事勢不過校計於利害之私彼張賔自比留侯勒所委重所為建議亦不過猾夏干紀之事罪不容誅寸長一得葢不足置喙於其間也此圖殆元人所作意氣之雄黠耳目之傾注宛若聽説發難然者亦獨非有所發感於其間乎觀者其不以畫視之而以史視也吾甥崔禮部傑得之予覽而有感焉為題其後
  書石鼎聨句圗巻後
  右石鼎聨句圖一巻凡八段每段摘韓文公序語分書其次紙縫有小御書印後有宋學士䟦語定為宋思陵書李公麟畫觀其苦吟傲睨潜行悵望風神意態各極其妙而筆勢圖活若真有契會然者謂為公麟真跡固宜思陵書意度整暇且當國諱則闕其㸃書間有遺誤不復竄補揆之事體亦有宜然夫以宴安玩愒之時雖詞章藻繪之事猶足以妨治而養亂若石鼎之詩説者謂文公寓言戲作非實有此人與此事即有之亦不過騷人墨客所與資唇吻適情興者其於身心理政無益也而况有甚於此者乎此巻葢廣信張真人家所藏故印識猶有所謂留侯世家者比楮墨散脱為家人輩包褁果物監察御史李自石見而收之敘次表餙完整如故因又歎其世家故物而使之散佚不守曽經籙符劍之不若則道家者流如軒轅彌明者亦難乎其人矣噫
  書范寛下蜀圗巻後
  右范寛下蜀圖往歲於謙翁徐先生家見之翁精鑒識相與歎宋初武功之盛繪事之妙翁不可作矣比再見於其孫尚寶丞文煥嗟乎四三年來蜀冦未靖安得起翁於九原而與之一慨也耶
  書藏都憲手稿後
  此松厓都憲壽東山司馬詩手稿也越數日未登軸而松厓已物故司馬乃為之罷會葢此詩作於十二月中松厓以明年二月初七十以次當夀曾不幾時而竟莫能待也人生離合之無常可歎哉予既遣人録其詩因題於稿末以歸司馬為後來故事時𢎞治十八年歲未盡七日松厓没後一日也








  懷麓堂集巻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七十五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十五
  祭文
  同年祭倪文毅公文
  昔在先皇登崇俊良公我同進並躋玉堂經帷啟沃史筆鋪張宴必接席班必聨行公當此時顒顒昻昻南省擢秀中台耀芒車書玉帛黼黻文章宫保晉秩留司賛襄入掌天曹左右帝旁進退人物訏謨廟廊公當此時炳炳琅琅我唁公病握手在牀哭聲載門我弔公喪跡謝朝籍魂歸江鄉公當此時窅窅茫茫凡在四類罔不䀌傷矧我兄弟哀胡可當執紼有日束芻是將嗚呼逝矣何日而忘
  同年祭傅文穆公文
  嗚呼鄉有先達國有舊臣培養成就代不數人公之文章演迤淵淪公之性行縝栗温純詞范毓秀卿曹致身功在啟沃業存經綸地極台斗望隆冠紳遊鵾始運屈蠖方伸中道傾逝天胡弗仁友朋之義休戚實均共期僇力以賛化鈞公今棄我孰與為鄰昔我同年如木向春今我同年若星在晨嗟公已矣寧不傷神執紼而餞玉河之濵目送行旐心隨去塵與公永訣涕淚盈巾嗚呼哀哉
  復畏吾村舊塋告先考墓文
  維𢎞治某年孝男具官東陽敢昭告於顯考贈大學士府君尊靈曰東陽伏承治命以祖塋狹隘弗寧厥居哀痛惶惑厯於兹土先妣舊封猝未克合宅域未備碑表未建因循茍簡十六七年比因長男兆先之喪追念體魄欲别卜佳城以次遷祔葢嘗逺涉房山改築樹村而山﨑地衰卜不協吉窮則反本竟歸故域乃竭志倍力盡市其旁近地百有餘畆可以周築垣墉通行神道昭穆可序遷合有期平生鬱抑之懐一旦而遂感激之至轉成悲傷是用告諸墓前上慰靈爽俯仰今昔哀何可言謹告
  遷葬告先考文
  維𢎞治某年孝男具官東陽敢昭告於顯考贈大學士府君之墓曰舊塋既復遷合有期比者請假於朝伏䝉聖恩特賜葬祭增光墟墓倍感束腸敬卜良辰奉啟伭宅慿棺叩顙宛接音容畚鍤之聲恐干靈爽事非獲已情實難任道路伊邇松楸在望仰惟先志視往如歸季弟東溟幼男兆同祔葬已久長男兆先權殯未窆並從遷祔謹告
  将合葬告先妣文
  維𢎞治某年孝男具宫李東陽敢昭告於顯妣贈夫人劉氏之墓曰母之喪四十八年吾父新塋久未克合心懸兩地痛徹終天遷祔有期褒䘏旋降人謀既協神相攸同預告幽靈仰祈明鑒謹告
  合葬告先考妣文
  維𢎞治某年孝男具官東陽泣血告於顯考贈大學士府君顯妣贈夫人劉氏曰嗚呼痛哉自我先祖葬曾祖考妣於畏吾村吾母之墓實在右穆墓地狹隘不過二畆吾父吾叔志存增石為有力者所據病間遺命飲恨而終暨别葬於故城小西門遷祔事重不敢輕議松楸相望曠如山海左瞻右盻五内分崩痛定而思有悔無及邇歲别求吉壤百計莫諧長男兆先旁殯墓舍久而未祔哀與日增天誘其衷復圖舊地宅域既闢樹築茍完仰荷聖天子優假之恩貸以旬日褒䘏之典過於尋常地利天休皆出望外神人協相悲感交并嗚呼生也同堂没而同室昭穆具在子孫列侍吾父母之靈若可以少慰矣東陽不肖生不能盡承顔養志之禮喪不能致慎終追逺之誠不孝之罪何其可贖捫心叩顙無以自容誓竭庸駑用圖不辱尚祈恩庇佑我後人謹告亡弟東溟并此附告
  安葬告兆先文
  汝爹告兆先汝久未葬實傷我心葬既有日聽我告汝小西門之地汝所樂也不得已而遷畏吾村之墓汝之所常病心焉者也而歸之皆汝平生意料之所不及也嗚呼送死大事其責在汝我乃行之人亦有言可謂倒行而逆施矣今上而遷父合母下而葬子勞苦不足論吾何為其心哉汝其從汝祖依汝母携汝弟以安處於斯也嗚呼痛哉幼男兆同并此附告
  遷葬告曾祖考妣等文
  維𢎞治某年曾孫具官東陽敢昭告於顯曾祖考處士府君曾祖妣孺人賀氏顯祖考贈資政大夫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府君祖妣贈夫人陳氏曰兹者奉吾父資政府君之柩自小西門與吾母劉夫人合葬於此弟東溟男兆先兆同並從遷祔昭穆具備骨肉咸萃伏惟尊靈黙佑永底安吉庇我後人先叔父百戸府君叔母孺人唐氏亡室贈夫人劉氏繼室贈宜人岳氏亡弟東山東川同此附告
  祭衍聖公孔以和文
  嗚呼哀哉疇昔之歲公來京師凡我斯文載遊載嬉月夕風晨左書右詩惠而過我不醉而歸二十餘年敬久不衰婿我猶子聘我令儀曰此太宗實維本支後繼我者非此其誰公奉兄命我慰母慈吉卜既協家人具宜我子東行驥尾是隨誼重骨肉勢忘崇卑笑而謂我此會何時踵未及還樂極生悲公書弔我情見乎辭公病不朝星霜再移為公屈指秋以為期訃音倐來將信將疑東望停雲涕淚交頤瞻彼闕里莫摳我衣濟上之約雖悔可追公有令聞美玊良珪公有髙懐月霽春熙一旦而没云胡弗思孔廟之焚公適罹之梁木既構斯人則萎我為公慟匪獨予私欲往哭公室是逺而何以致我絮酒炙雞辭以為侑公知不知嗚呼哀哉尚饗
  祭李孺人岳氏文
  䝉泉翁門有女六人歸李者四其一則學士之婦符卿之賓有孝有則于宗于婣家有禄食國有錫恩然而徤者半病者半邅屯坎坷餘二十春嗣未及延而已弗自保其身矣我䝉翁之澤於是而盡吾黨之厄亦何相因至此耶聞訃之日執紼之辰吾方在告情莫得而伸也一暢之奠聊以致吾親而已嗚呼其聞耶其弗聞耶尚饗
  祭海鈞蕭先生文
  我友天下為士實難定山有莊南屛有潘公起東徼周旋具間窮滯太學達登諫垣謫郡蠻陬佐憲閩藩地厯險夷事異悲歡凡今之人避難求安難進易退惟公有焉義重金石情傾肺肝山限海隔神交意傳自壯及老踰四十年世路將别盟言未寒千里一訣下歸重泉凡今之人雨覆雲翻終始不負孰其能然公哭我子有詩載編今我哭公匪銘曷宣手閲遺書淚雨涓涓日望飛旐心旌懸懸絮酒而弔哀何可言尚饗
  祭劉舅文
  嗚呼哀哉吾母之黨獨吾舅存骨肉之喜豈惟似人壯别天闕晚歸玉門聚散欣戚餘三十春今忽棄我吾疇與親哭不慿棺葬不繞墳寧我恝心我疾在身公則諒我九泉有聞曷以慰公視我銘文一奠而訣哀胡可云嗚呼痛哉尚饗
  祭曾尚書文
  人生聚會可謂甚難南北殊蹤壯老異觀惟今之悲乃昔之歡凡我同年迭倡交和朝必充廷宴必盈坐惟今之弔乃昔之賀過公之門鄰哀巷憐登公之堂男涕女漣挹公儀容不見周旋聽公音聲不聞笑言公夀實希年既踰七公官實髙品既登一公名不隳公行可述公無往憾我自公䘏陳詞敘哀侑我芬苾平生之交於此永畢嗚呼哀哉尚饗
  祭葉錦衣文
  維公之先自越移燕我亦楚徙如萍水然絲蘿之縁以世以年公以武顯有位有權有守有為有行與言終始之際儒生所難公夀已希胡不少延病起而弔哭慿其棺公子公孫衰絰在前公不我迓悠悠九泉靈輀駕矣何日而遷辭以奠之有淚汍瀾嗚呼尚饗
  祭孔氏女文
  嗚呼痛哉我女之生玉韞珠藏我女之嫁鳯翥鸞翔我女之行山遥水長椿萱並茂琴瑟相將廕封圭組相祀烝嘗我女不樂懐爺戀娘廟庭赫奕府第輝煌莊田徧野桑棗成行我女不樂言非故鄉我女歸寧歡聲滿堂我女疾病舉家皇皇疇昔之夜我夢不祥我女告終竹死蘭殤無論骨肉鄰嗟道傷婆與汝棺母掃汝房棄汝藥餌還汝衣裳含汝歛汝汝夫在旁我女何女質美徳良我生何生有女無良汝弟既沒汝兄亦亡嗟我老矣形單影雙觸物感事摧肝裂腸今日何日景物異常雪慘風凄雲日無光昔汝别時涕淚淋浪今汝去矣形聲渺茫求之不得四顧徬徨我有官酒汝不復觴我有家食汝不復嘗吁其逝也何日而忘嗚呼痛尚
  祠堂成告文
  維正徳某年孫大學士東陽敢昭告於顯髙祖考處士府君顯髙祖妣譚氏顯曾祖考贈光禄大夫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傅戸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府君顯曾祖妣贈一品夫人賀氏顯祖考府君顯祖妣陳氏顯考府君顯妣劉氏曰粤自幼齡屢遷第宅比居兹地十有四年墓域已成家祠尚隘比因雨潦上漏旁欹怵惕誓心悲傷坎骨乃勤新構稍拓舊規面陽背隂昭穆並序㨗靈有所抱痛無窮仰冀恩慈俯埀鑒佑謹告
  祭方石先生文
  嗚呼士有曠世而相感終身而不相信者是非可以笑貎為亦不可以口舌論也或符契之左右或枘鑿之圓方間之而不能使之離强之而不能使其合葢嘗有慨於聚散而曷能無意於存亡方其並舉甲第聨步詞林忘年合誼異地同襟以文字相劘以道義相箴諒羣衆人而得此予不自知其何心及乎志薄功名趣懐髙尚回車乎九達之間振衣乎千仞之上顧勲業之未終託文章以自放是宜稱國士而有光齒前賢而無讓者也嗚呼我志君子公行我知神道之銘匪我其誰所謂上為天下慟而下以哭吾私者吾嘗聞之矣豈但慨晨星之落落傷宿草之離離惜往日之不再歎人生之有涯而已耶尚饗
  刻字法手稿成告考墓文
  維正徳某年謹以刻成永字八法手稿一部焚於我顯考贈大學士憇菴府君之墓為文而告曰嗚呼惟我先考精通楷書推衍永字八法定為變化三十二勢結構八十四式歸之獨見成一家言手澤尚存紙墨多缺業慙授簡力愧揚名懼夫積歲愈深幽光遂泯含羞抱痛死有餘辜乃屬太原宋灝摹勒大字風神體格幸免遺譌東陽仍取全編手自謄寫統令上石數月而成追念劬勞敢忘敎育有身莫贖欲報何能徒以衰老之餘年粗畢平生之一事尊靈如在鑒此䖍誠嗚呼痛哉謹告懐麓堂集巻七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七十六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十六
  墓表
  明故南京户部郎中致仕進階中憲大夫羅公墓表
  吾郡有耆德之士曰中憲羅公予葢及見焉修眉廣顙朴中茂外偉然長者也自致政歸十餘年卜築府城中端居簡出優遊自適饗子孫之奉卒不失其正以終嗚呼今安復有斯人哉羅氏之先出吉安巇下後徙家長沙今之茶陵州自宋以來多顯者公高祖十九府君為元國子生其季子曰丙翁丙翁之季子曰汶在國初為燕山䕶衛斷事承勅理寃獄活四十餘人㫁事之季子曰懋公父也公諱琥字彦武生而孑立無兄弟以孝聞茶陵時為縣以縣學生膺貢升國監以楷書選入中書録文武官誥勅正統已未授南陽府通判督賦有法承cq=584檄捕盗盗皆就獲辯其誣者五人縱遣之孫公原貞為河南叅政檄勸糓麥二十餘萬以備賑貸宋叅政琰檄撫流民二萬餘户附籍諸縣民甚安之余肅愍公為兵部侍郎廵撫河南檄築封丘隄䟽黄河八十餘里下張秋入於運河三載考績乞歸省母又檄運京儲邊餉若干石丁内艱歸州縣請留之制弗許景㤗庚午服闋改衢州府㑹有劇賊時孫公為兵部尚書軒公輗為都御史皆在兩浙檄公領兵三千駐遂昌諸縣獲其黨三十餘人以功賜金帛諸物秩滿九載超擢為南京户部郎中部檄勘官屋鈔直監收京儲造茶鹽印契諸事事皆集值尚書闕署掌部事諸司皆受令焉復滿九載自通判至是其考最之辭皆備極奬許與其大者則有公亷端慎之稱將大擢以子鐔膺貢監舉鄉薦乃謝事歸後以詔例進階中憲大夫鍳舉進士為給事中為叅議皆及見之卒之年九十有四𢎞治癸丑十一月七日也明年某月葬於某山之原配譚氏封宜人貳室鄭氏以子貴從夫階贈宜人子九鍪鎧鐔鈿銎鍳鑾□崟早卒鐔奉新縣丞鍳命為陜西右布政使餘皆以輸粟為義官孫三十一庭椿松栢桂槐楠梅梓梧榴相樟杞楊□樹櫓棐榆梁椅柰材杰柷彬槿梅棟杏柯椿桂梓亦義官曽孫十有五熿煒熇炳燦燿燔焲煥燮焯燈烱⿰某𤣥孫幾女一孫女二十有二曽孫十有幾𤣥孫女若干昔李遷哲男女第宅聨接十餘里子孫叅見或忘其年各據簿以審公之嗣續殆或近之東陽生晚耳目所逮匪直一郡求之四方指不能以再屈也况經術相紹簮組交映而布政君之清謹恒固顯庸未艾足以振起而揚厲之哉然則公雖沒而其榮名盛業所以為不朽者固在是足為鄉後進者勸而非徒以夀考嗣續為也布政君與予交厚且乆奉四川叅政唐君震狀請表公墓數嵗弗能復㑹唐君亦已夀終狀所書子孫復増於舊則據今所増者書之以俟其後云
  鄂陽阡表
  平潮鄂陽山之原屠氏墓在焉葢自成化丙午屠府君葬於是時府君以子勲貴再封為刑部郎中以卒勲方為南京大理右寺丞例未及葬祭後十有餘年當𢎞治已未屠母乃卒勲已為刑部左侍郎贈府君如其官而母以獨存故自宜人加封為太淑人太淑人秩三品例得賜祭與葬葬所治封築器數之等皆加於舊而府君以合葬故與有榮焉於是勲之官寵日盛家教益有徵府君之恩數固待於是而後備然刑家之義統於所尊必重為表襮不可獨為母道勲乃録誥命之詞諭祭之文刻石於墓以昭示來裔而鄂陽之阡始顯其在嘉興郡地若是者或有之而縣境所在則未始有也按府君之遺行有三曰事病母撫孤姪拯急難母楊淑人病瘍乆躬自䑛濯廬於墓側三年兄樞之卒也以其子煥代役京師及煥壯未有嗣又給田置媵得子二人兄祀頼以不絶句容商徐氏者為盜所踣瀕死水際為解縳易服以火熨之而蘇酬以百金竟弗納其賢如此太淑人之行有二曰狥姑難曰睦夫黨姑之病有盜入其室左右扶抱以衣物慰遣之盜亦感歎不敢逼而去恒居與妯娌齒動先退譲謂府君言必舉世俗異姓敗家事以為鍳人亦以此賢之嗚呼夫與婦殊道而異施若府君及太淑人之行固各有所處而教子之方貽後之計無不同者勲之以文學致身以行檢守官以才望受簡任皆其徵也然則榮封顯䘏生有寵沒有耀長存而不朽者固亦有由矣哉
  翰林呉封君墓表
  呉縣天平山龍岡之原為封翰林編修呉君葬地實君所自卜者𢎞治戊申葬厥配司孺人而虛其壙之半越十有三年庚申君以夀終其子一鵬卜明年辛酉九月某日啟壙而窆從治命也君諱行字仲恒世為長洲著姓祖諱敬考諱宗皆隠於農君少時父客死母周氏亦卒家遂落君内負幹力奮自樹植徙居蘇城朝夕拮据積二十餘年始復故業且寖加裕焉顧樂義舉遇鄰黨貧乏輙為解槖逋不能償者或折其劵至有急復周之他如建橋浚井凡可為物濟者為之無所譲教子專用儒業及一鵬舉進士入翰林獲沾錫命每戒以積學修行諄諄書札間不厭也性度豁逹尤喜遊眺與徐侍郎公肅友善嘗從至京師遊玉泉諸山信宿而返家居山水間登覧不輟未病一月忽買舟徧抵鄉邑與親友敘舊故至徐公談笑竟日若與訣别者比歸疾作且呼酒徧飲家人復自引滿合歌以侑觴遂沐浴更新衣以夙所治歛具授其孫曰吾且逝矣明日乃屬纊其終始不亂如此可謂賢矣司孺人亦常熟令族生有内德能勤與儉其始歸值君貧時協力治業以底於成一鵬嘗溺水幾殆孺人投水中抱出之愛不弛教每佐君督課一鵬或購書歸取直值君他出孺人輙易他物酬之客至躬治饋具留與論議惟恐其去若父葬母饋及二弟之婚皆與有力然請必君出弗敢專也故君恒宜之一鵬亦頼以有立鄉之稱内德者葢不能釋云一鵬念秋試時不獲視母含歛及聞父病將請告而訃已至痛不自置乃圖為不朽計奉其同官周朝振狀乞予予校藝禮闈得一鵬竒其文又奉詔授業見其雅潔可愛重亦嘗一再接君知家學之有徵也故為之表
  明故廣東布政司右叅政戴師文墓表
  成化戊戌予同考禮部得師文巻心異之曰是必博學多才之士比揭榜戴姓豪名浙江人退訪之方石謝先生曰吾鄉名後進也廷試之日方石實受巻見其䇿亦大竒之登二甲進士優等後累官至叅政以卒方石方家居為著墓誌且以書要予表其墓道之石其父亦予京闈所取士知安州將告歸遣使申請而方石適被召入國學重為速予予值有哭子之慟痛稍定於師文重有感不能置也按戴氏出台之黄巖宋石屏先生九靈之後厯宋元為文獻著姓再徙温嶺今分𨽻太平太平亦台屬縣也師文之大父諱圭隠處不仕父名通宿學不售實以經業教師文師文貴請以其官封之不受竟自取鄉貢母陳氏累封為宜人師文年二十舉於鄉將試禮部其父少之不遣行乆乃得遣遂聨㨗授兵部武庫主事主𨽻役出納數年稍遷員外郎亦未有以自見擢職方郎中主營鎮戰守官士調遣之務㑹邊報旁午夙夜綜畫應答如響尚書以下皆倚重之不欲使居外資望既積擢廣東右叅政以去時年三十有六而已而輿議猶若以為詘師文益殫志慮思有以救弊拯困未及一施而遽以疾卒大夫士聞者無不歎且惜之不獨於知者為然師文嗜問學自為舉業已窺見古詩文機格時有所出入既優仕加意研究深得肯綮間以所著質予予益以信知之非誣師文卒乃見其所謂贅言録者中間有檢飭自勵語期無負方石先生及予葢師文視予猶其視方石也嗟乎考校之職得一士焉輙藉以自慰且期其有所建立以相引重有士如師文者其文章行業皆足以大顯於世而竟弗究以死豈不重可惜哉然師文之名託諸方石固足以不朽然圖顯録而互見者宜表之不可無乃敘而表之曰廣東右叅政戴師文之墓
  遺善處士顧公墓表
  遺善處士顧公諱顯字文顯松江華亭人遺善其所自號人遂以是稱之公既沒且乆其子封翰林編修瓊欲白其潜德未果其孫侍讀清嘗撰述為狀比以母喪歸因請於予將刻石表諸墓道成父志也公端重有則童時學鄉校不煩其師性孝愛父晩嵗喜賔客每先童治具夜歸必潔枕席𠉀之門至則扶掖以入既寢然後退雖盛寒暑不廢也姑之夫贅於家視其二子不異同氣共案而食者五十年後欲分所有且自名便利如其欲予之鄰人侵所居地見而不問家人以為言曰爾曹苐努力彼能侵之其子孫未必能守也已而果然配沈氏早卒公年僅踰三十旁無媵侍或諷令繼娶曰吾既有二子矣若娶而不愛徒傷吾心躬自撫鞠終身不再議清甫能言即教以方數居近市有爭闘屠殺者輙携而避之及諸孫列侍黙授書史誦康節誡子辭曰吾願汝軰為上品人尤樂與人善聞人過則掩覆之惟謾詐殄暴者輙誚譲不少貸鄉後進皆有所畏法焉平生惟一再入城目不識官府耳不聴淫樂手不執銖兩纎嗇之物口不道市井機械之言身不蹈危險僇辱凡不義之事雖閲世甚乆際物甚衆而秉彛之懿固未喪也葢清之自述云爾夫人之有庸言恒行閭閻畎畆之子弟不能知知之不能傳雖士大夫家亦或然然禮所謂弗明弗仁者葢專責之士大夫其他則不暇責也若詞臣史氏之施於人者發潜闡秘徃往有之而於其祖或不及焉何心哉清以文學名家庭軌範皆得於濡染薫炙之間其辭核而理可據信也且語以大孝為揚名次不辱又次能飬則懿行雅操榮名寵錫如清也者豈徒以藻翰為哉予稔知清因獲識封君性行端厚已徵家教㳂流溯源有不得不歸之公者及考其實固治世之逸民畿邦之遺老也是雖生不賔於鄉沒不祭於社而勒名紀行為後來表式亦獨非史氏之所有事哉
  明周府封丘王教授贈承徳郎户部主事李君墓表
  慶陽李君惟中以教授卒於家友都御史楊公應寕為銘以葬而墓道未表後君以子夣陽貴贈承德郎户部主事夣陽乃請於予且出其所自為狀夣陽學於楊公又予禮部所舉士其視予猶視楊公也故予雖未識君而亦不得而辭焉按李氏出開封扶溝君祖諱恩從外舅戍慶陽死事邊徼考諱忠有隠德妣某氏以節稱於鄉君諱正惟中字也生而莊重自負或誘以非道輙内愧累日家夲饒父好施而貧居勤苦力學為文章敏贍過人試有司乆弗售循次應貢以親老授學職為阜平縣訓導俗野不學君嚴為誨廸越五年士習勃然若丕變者而君以家艱去擢周府封丘王教授王雅重之數日不接必問曰李先生無恙否有疾則躬往臨視以為常王素嚴重乆寖和昜議者以為輔導之助前後四十年官雖不顯而隨所受任以職務自飭固如此世之人茍不獲顯位輙自厭棄不復有所振厲觀於君亦可以少省矣國朝之制凡藩府官不得為内朝卿士惟身沒而子貴者則得封君之學未究於用而用之教子夢陽以文學發首解登甲科砥礪名行表然見郎署君預被封錫獲報於身後其視諸所自得之也一間耳然則有子而不知教者亦獨不以君為法哉以是表於君墓亦鄉邦之勸也君配孺人高氏赤城農家女嚴明有内則既歸君薪水舂㸑績紝澣濯之事無一不親事姑極孝敬或不懌則率諸㓜羅跪曲為愉悦必意釋乃已此其賢克稱為婦者故并書之孺人以就飬卒於京師夢陽扶柩過河南殯於城北越二年君啟王得假以喪歸道得疾至陜増劇抵慶陽六日而卒
  明故贈翰林院編修蔣君墓表
  全州之望曰蔣氏蔣氏之彦曰封君諱良字希玉高祖榮卿曽祖志敏祖貫舉湖廣鄉貢官至刑部員外郎考安隠於鄉君生而多疾祖母蒙母滕更相保抱頼以有成年十六為州學生端雅好學提學官至以友呼之為昜其舊字後所稱者是也正統丁卯舉廣西鄉貢屢試禮部輙弗利卒國子業天順丁丑謁選吏部授雲南河西知縣縣多夷獠好惡無常性君壹事撫化不任鞭朴平賦役循田野教民力作越數年増户四之一修建學舍増弟子員親據案講説誘使為文藝自是始有登科第者尤善制彊梗有寸白里多不逞武㫁鄉曲持官税不時納君械治其尤者數人餘歛不敢肆官長有迂視之者至是始歎服焉九載將上計耆老數十軰投牒借留之布政按察亟為草奏奏且上君念母老欲歸覲以情告乃止於是備録狀奏驛致之以示褒奬既上吏部改廣東都指揮使司副㫁事品均而職散類左遷者人為之不平君自若也凡獄渉民事者時承檄治之亦為盡力未嘗自弛間讞獄於韶聞母喪歸歸數月而卒𢎞治辛亥以子冕初命贈文林郎翰林院編修君仕雖不顯卒以子貴於位不稱德之義固亦有徵哉君事父愉婉在官得異味必思其母以世業譲二弟其自奉計口置田所得俸稍嬴輙散諸婣族舊故及凡貧乏者人有過務為掩覆雖犯不與校讀書求大義為詩裁取適意不事雕繪而教子務通博以古文草篆為法病革時召冢子昇于外手書數十字遺之命酒三釂朗吟古詩二句即就枕翛然而逝葢其心宇清㤗故至死不亂如此然則其所飬者可知己
  明故封徵仕郎刑科給事中鍾君墓表
  嶺海間多幽人逸士顧僻在南服去京師逺甚非有所慿藉或老死巖穴名不逹於朝者若鍾封君松雪翁者非其子兵科給事中渤之賢人莫之知也君卒渤介其同官王工科文哲造予請為文表墓自述父德哀咽不能辭文哲為畢其説曰封君諱鐸字文振廣東東莞人也生而頴異好學學舉子方弱冠州縣薦以應試其父不欲使去左右君素孝謹因歎曰仕以為親親弗樂將焉用仕遂棄不復業家居色飬外内無間言比其以貧故出遊江湖過豫章下金陵徧於呉越之墟挾所有為賈服計銖累寸積家日以益裕已而歸曰吾非好遊者也每讀書為歌詩多所自得尤究心小學一書人欲淑其子弟者延至家塾則欣然就之誘導不倦其教子尤肅嘗手抄經義數百篇授渤曰吾志在此今以畀汝矣渤既舉進士獲以初命封君徵仕郎刑科給事中君益謙慎自視與韋布無異且戒其族姓曰魚鹽之利小民所恃為命者慎勿奪之鄰邑有荒地數百畆可渠而為田君集衆力圖之垂成而爭者至君遽以譲之其人償半直君悉分於衆一無所取至於䘏孤拯難恒汲汲若弗及然故鄉人皆以長者稱之其崇尚禮義不自矜溢如此然猶有世德焉君考諱玘號横溪素履恬靖年七十未嘗至公府祖諱定安號守驥先生始遷横塘嘗分田贍族煑茗以飲行者大父諱立成僑居良平時已以善聞其慶澤所由來逺矣退次第其言為狀以致予予憮然歎曰鄉之評自古有之葢耳目所逮毫髪不容遁然孔子論好惡於鄉人之善不善固有所擇茍其所不合雖不為所好無損也文哲為諌官方以論議榮辱天下非阿所好者矧其指事核實鑿鑿可據信哉
  毛間翁墓表
  蘇之太倉州有百嵗翁毛姓諱弼字惟忠晩自號為間翁人亦翁之翁生而質美不假問學慎身寡欲無偽言飾行宅心夷曠待物以和遇横逆未始與較雖貧居能以所受田譲其兄嘗獨處有少婦來奔正色叱之後三十年其配王孺人始以告其家鄉人莫之知也成化丁未詔民年八十以上賜冠服及肉帛翁實應格或諷令稍増年至九十冀多得帛翁曰朝廷施不報之德又欺而取之何心哉此二事皆君子之所用其心者使出為世用則其所操執所施措必非負國與民者也教其子昇曰汝為商以供吾飬遂致洗腆安其高年昇亦簡易儉約讀書好禮後以子貴累贈奉政大夫左春坊右庻子兼翰林侍讀人皆稱之曰此毛間翁之子也教其孫澄曰汝為士以亢吾宗澄狀元及第累官右庻子兼侍讀賜四品服直經帷修國史以學行稱於時人皆曰此毛間翁之孫也州之始建翁實應䀻為鄉飲大賔及澄歸省值翁夀期大夫士為賦頌以相艶慕故翁之名老而益彰葢不獨於鄉為然𢎞治辛酉十一月日南至無疾而終葬於州城北陳涇之南翁所作夀藏王孺人先卒且葬至是祔焉翁惟一子三女五孫某某曽孫八某某𤣥孫二某某於戲古之論夀者必歸之世運葢雖其人之善有不能以獨致者我太祖除殘定亂瘡痍之民死而復蘇大宗始奠大業暨於宣廟翁嘗由京師瞻輦轂預聞刑賞之大累朝以來休飬生息以至今日庻富之效極矣而翁隨際其盛身不出鄉閭足不至公室秤尺之具不經於目甲兵敲扑之聲不入於耳安居色飬全而歸之箕子所謂攸好德考終命邵子所謂生太平世老太平世者殆兼之矣是非間氣之所萃故歟太倉夲崑山地有周夀誼者生於宋季入國朝洪武初為鄉飲賔至百有餘嵗而卒郡志書之以為竒事後之夀者固多其至百者惟翁一人而已然周雖終始盛世而壯長於改革之時宜無以自樂者其子孫亦未甚顯况賢且貴如毛氏者哉揭名著行附諸貴德尚齒之義誠不可冺沒於後澄以禮部之舉予實校其文比奔母喪有事於墓念祖德未表請予文刻於墓道乃按其所自為而志復論其大者如此云







  懷麓堂集巻七十六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七十七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十七
  墓表
  封中憲大夫湖廣武昌府知府秦公墓表
  無錫秦君廷韶既䘮厥考中憲公自述行事遣人上京師請予文表墓道之石曰䕫恃此以瞑我先公予辱識廷韶知其賢而有文舊矣上遡其世得公之為賢乃表之曰封中憲大夫湖廣武昌府知府秦公之墓而為之文曰公姓秦氏系出宋國史院編修觀子常州通判淇家扵官徙無錫者五世至厥祖彦和考季昇未有顯者公夙有至性生五嵗䘮妣恵氏哀慕如成人稍長嗜學強記日數百言長老皆使就舉子業厥考曰吾惟兒一人忍令一日去左右哉顧錫俗尚詩俾學焉公稍經指授輒得肯綮能作驚人語御史成始終者以詩自名獨愛公所為遂與締交公家素裕正統間有司命長鄉税非其好也乃去之益肆志於學謂詞藻不足以為至因讀論語修已以敬之言自號曰修敬志警也父疾禱於天祈以身代憂瘁累月髪有變白者比居喪哀毁踰制事繼母華務求其懽弟貧弗能自立贍之終身雖一味之甘必分之嵗時家祀器物必精潔雖老不以屬諸人家教清肅訓子孫必先行檢加以禮法其為辭甚寡發必中節對客終日風範不少頽鄉子弟皆敬畏不敢侮視有不善必相戒曰吾鄉有王彦方勿令知之尤重義舉有貸白金百兩者覆舟而亡之歸則號泣將自經公亟慰之曰癡男子得不葬魚腹中足矣尚惜囊中物邪遂還其劵其人感泣曰活我者秦公也公自其子䕫舉進士累官郎中知府布政使累荷錫命有名秩冠服益以齒德重於鄉而公愈自謙抑與韋布不異有司禮致為鄉飲大賔大夫士過者必訪於其家䕫既謝事歸事志飬故公日得與諸耆舊結社賦詩徜徉林壑終其身無隠憂亦無放言昜簀之夕猶不廢巾幘子孫問所欲言徐應曰吾於世無不足者尚奚言翛然而逝某年月日也葬於龍山之原所著有詩集若干巻子三䕫其長次旦次奭皆輸粟拜官嘗以雙孝旌門嗚呼東呉多文獻無錫殊盛非惟科目踵接山林名行之士亦多其人若秦公者是已予往年歸自湖湘值廷詔宦遊於外弗獲登其堂挹公之風公今已矣不可以復作矣可勝歎哉公既沒鄉人議其有貞靖之行相與私謚之如呉淵頴故事因附著之
  明故江西按察司僉事馮公墓表
  昔在國初洪武永樂間豪傑並用中外大小各稱厥職承平百餘年壯者老老者盡子若孫代更而世昜非有尊爵重位竒功異跡雖善不能傳其傳者非其遺民故吏之有知識則子孫之賢且貴民若吏之無知子孫賤且弗類不能稱述而揚顯之則終於無聞豈不重可惜哉若浙之餘姚有僉事馮公者人始未之知也公諱夲清宋樞宻使京之後曽祖通義祖彦誠考伯㤗皆隠於鄉公生於洪武元年少學春秋遊縣學膺貢為國子生授湖廣道監察御史在壬午之嵗葢所謂三十五年者也永樂甲申奉文皇帝勅同錦衣衛刑科官撫蘇松常三府長洲有宿盗聚至數百人督兵擒之同事者欲槩論大辟公不可奏誅其首惡十餘餘差為五等皆得不死上海行臺有淫祠為□前御史輙避不居公入而毁之妖遂息他如按贜吏振士風善政尤著再廵四川甘肅亦如之都御史顧公佐重許可凡臺議疏奏俾閲而後行庚寅扈從北狩歸辛卯考績擢福建按察司僉事分廵漳泉諸府兼理海道庭無留案惟死獄必請平反甚衆府嵗輸畨貨百萬而非其産公請半折鈔以甦民力建寕大水溺者爭附槎木蔽川而下公聨百艘為浮梁截流救之活數千百人㑹天變陳時政甚見嘉納時逋賦繁重廷簡方面官公道徵之公得太平諸府以民貧不忍督迫善為撫諭民感激為之稱貸以輸僅踰月而畢事宣德丁未改江西廵饒信諸府與御史俞謙録囚安仁方蒞事忽得風疾端坐而逝俞督官屬治棺歛歸其喪葬焉年六十矣其為人孝謹亷直不茍為趨避乆且不變嘗自號曰介菴人亦以是稱之子某孫某曽孫幾蘭舉進士為翰林庻吉士累官江西提學副使文學治行綽有時譽為當道所阨而罷論者至今惜之公墓在縣之華原正菴植松成林蔚為鄉望成化間海溢盡壞提學歸手復封樹為廬室後以其伯及父祔焉間為書抵予致大常吕少卿升彰狀請表公墓公之沒越四世八十年而其事乃大顯於世葢自提學始若予文惡足以為公重哉
  贈户科給事中薛君墓表
  昜稱幹父之蠱葢取諸器書稱堂搆播穫葢取諸田與室皆以小喻大家之有業莫切乎是三者君子之論興替必先焉則其大者可從而識矣且子之於父蠱有幹以為之用室有搆以為之居田有獲以為之食則凡其親之饗於身者皆其所自遺也而况有大於是者乎予於薛氏之興得其父子之賢因為其子表其父以為世勸君諱雲字成霖夲河東望族譜傳自唐少保稷始居常州江隂之寶池鄉今鄉有稷山實以是名五世祖薛兼入國朝以楷書召預書誥勅引疾歸其鄉兼生文逺出贅黄橋楊氏生佺世有隠德佺實生君君髫時以才俊簡為縣學生比長為尚書舉子業業成連試不利丁外艱力治喪葬服既闋猶悲慟乆未起復學官以曠廢舉白當道例黜為府從事君隠忍就役然不為習變知府孫仁御下頗嚴獨器重君委以雜務幹治井井部使以猛厲稱者亦假辭色遇之值嵗饑輸糓若干斛以佐賑貸獲給冠服待次家居者數年期且至不屑就選竟弗出平居友愛諸昆弟有過則懇曲開諭撫羣從子不異已出有寡姊事之終身棺歛葬祭必親治雖冐雨感疾弗䘏也其治家嚴而有則子姪無少長侍立終日下逮厮僕咸凛凛屏氣息静閒寂肅如公室而教子尤切以所業授仲子金曰汝為我成之金之舉鄉貢也猶及見焉既卒之三年金舉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又二年授户科給事中又一年今天子御極恭上兩宫尊號以恩贈君徵仕郎户部給事中葢金以文學論議顯於時以及其親而君之志始畢論者謂金於是乎能子金念父德乆不白間奉張進士簡所著狀請表君墓故書之明故贈文林郎廣東道監察御史石公墓表
  予每檢故篋見同年按察副使石君大器所著其父文林公行狀葢徵予為表墓者復十餘年君之墓木已拱矣而舊諾尚闕未嘗不憮然感之比其伯子玠以御史繼為副使提學山西仲子珤自講筵擢南京翰林侍讀學士將道歸省墓則湏此以行嗚呼是安可負哉按狀石氏為真定稿城世族其先有長卿漢卿才卿者並以直義聞於鄉里人至今稱為三石家元季喪亂子孫皆轉徙他郡入國朝乃復故業公祖諱永考諱友智世有隠德公生而爽郎曠逹不事容餙學春秋永樂癸卯舉順天鄉貢甲辰中禮部乙科授山西臨晉縣學教諭時年甫弱冠抗顔立教寛而有則人不敢昜視當道亦器重之使攝縣事坐逸死罪囚就逮罪且不測按察亷其無他以常律論左遷廣東河泊所大使人以風土弗習諷令勿赴公曰事君者罪不逃刑亟上道數年以疾卒於官年三十有二而已識者惜之配時氏早卒繼孺人徐氏廣信上饒人宋國子祭酒元㶨之後父聆知稿城因家焉孺人婉嬺幽潔通書史義公在臨晉時禮迎於官年二十有六矣在韶遭公喪力謀返葬有張叅政者稿城執友也欲留俟入覲挈之以歸辭曰父死之謂何而宴安是圖至上饒宗人亦留之曰聞而父門户已落太夫人亦謝世歸且無所於依是父母之邦也盍少駐焉復辭曰吾尚不敢緩而敢留乎竟間關違稿城族黨尊㓜皆壯而悲之既葬公命其子曰璽汝力父田曰玉汝讀父書玉大器名也其後産數破孺人脱簮珥給膏燭且盡則勸耕課績以共之如是者幾二十年及玉舉進士為監察御史每諭以平反故玉持憲乆雖號嚴肅而常依於恕成化丙戌府縣上其節詔旌為貞節之門明年丁亥卒於京師年五十有七又三年玉以考最贈公文林郎廣東道監察御史孺人亦被封命人葢曰石氏有子及玠珤繼舉進士以文行論議合舉其官則又曰石氏其有孫乎予嘗歎按察君才不盡用以為公所積累抑而不發及再世迭見方隆而未艾然後知蓄之乆者發必大在物固然而非旦夕所可必也然則士君子修德行義固將盡所當為而曷嘗以預必哉茍其願皆可以預必則世之乘時射利竭志力以敺之者無所徃而弗獲矣因表石公以為世戒
  翰林倫封君墓表
  士有所負挾而不用不過施於家及乎其鄉而止其名與姓天下葢鮮知之及生而有子有子而能教教之賢且貴則因以錫於朝庭而聞四方然非身有其實亦不過慿藉光寵而止惡能乆而不朽哉予嘗求之嶺海之間則倫封君其人也君諱明字宗立號月林少嘗問學性敏而劬年十五遘黄賊之亂疲於竄越弗克究厥業兵荒後僅修墻屋室如懸磬備厯艱苦躬農販為飬有伯兄某號糓林先生者為鄉校師卒君適代其事志兼斆學博綜羣籍寄情吟咏已而大有所得或謂其才局非乾沒者諷令幕書州郡以階仕進君謝曰吾年四十而無以自見其所就可知而更進乎識者知其巽辭以謝實非其好也自是抹摋世務混跡鄉落益務為韜戢不以所有先人而中屹屹不為流俗所動五昆弟皆蚤世撫其孤八九人當門祚衰落孑立無援而强獷有力者不敢以弱肉視之誤有吞噬旋亦脱牙吐喙以去君夷然一聴其所為顧值不平事則善為開諭不假激辭怒色而悔心革面者亦時有之逺邇人士造訪寄寓傾接之際皆自以為不及且曰有人如此而世不見録焉何也文敘以省元連擢廷魁授翰林修撰君就飬京邸公卿以下謂文敘志行識度足當逺大及見君則相與歎且羡曰固宜有子如此君歸一年勅封如子官階儒林郎貴有名秩監牧守令庭分禮抗非復曩者比而君亦遜處欿視若韋布然於是益以見君之賢云今天子嗣位文敘頒詔安南將過家展覲未至道得訃乃奔還襄事而告守制於朝禮也倫之先以爵氏散處關輔唐末多避地嶺南宋有自南雄起為廣粥教授者始居南海縣之魁岡祖觀德以上皆隠於農父敨號聚慶先生殖善為業期至君當顯再世乃大顯君生宣德某年卒於𢎞治某年其葬也文敘依朱子家禮誌於壙直述其族里生卒曰我不敢文也其上京師請予表墓奉監察御史張君津狀曰是皆實行取質於吾鄉者我不敢誣也予以文藝知文敘於人人中乆而信其賢且嘗一再接君得其所為教者因為文表君而亦舉其實庻幾信於其鄉以及於天下俾其後有徵焉
  明故河南布政司右叅政進階嘉議大夫顧君墓表
  吾友雲厓顧君居母喪時廬於姑蘇周山之墓予歸自湖南夜眠抵廬下呼而起因歎世所旌廬墓事多文而寡實雲厓既不自衒當時有司亦無能旌之者後三十餘年知府林世逺始旌於朝未及報而雲厓卒矣予故表於其墓特舉其大者先焉雲厓始顧氏諱福字天錫雲厓其所自號世為江東著姓曽祖某祖某皆隠於鄉考諱賢以工籍𨽻順天之大興後贈儒林郎光禄寺丞雲厓以成化乙酉舉鄉貢丙戌登進士第厯刑部主事員外郎郎中調永州府同知遷知吉安府擢河南布政司右叅政分司南陽致仕卒初在刑部聲甚著録囚山西多至七千餘衆平反者六十餘人前後四十餘疏多見采納每攝他司事事皆立辦勘獄浙江發巨贜七千餘兩時錦衣千戸呉綬勢甚熏灼勘獄者皆往受成議雲厓獨不往㑹下詔獄遂摘其疵誤出永州受檄决獄至兼旁郡有部檄徵芽茶香草雲厓計合藩所徵全數上疏請停之至吉安承大猛後稍濟以寛剸理繁錯不動聲氣而條緒具舉張都憲公實周都憲公可劉侍講景元皆慎許可特稱顧君獨不善事上官或以簿書相窘然即所治校之諸郡不啻兼之矣陳時政六事時議韙之叅政報至民兵數千人遮道泣送府府及千戸所各留一鞾以表去思南陽宗藩軍校多不戢每用理㫁亦無怨辭撫徠流徙復業者至四千餘人修諸葛武侯廟及閱武塲開拓有加其去也以老疾名葢郡人在言路者以私請弗獲故隂為媒蘖而其藩人猶惋惜不少置雲厓乃自歎曰藩不負吾而郡負吾頼幸有二三知已者存尚何言哉知已者張劉周也雲厓既歸日與鄉大夫士觴詠為樂足不至公府手不操書札惟嵗時以詩寄予未病前一月猶然嗚呼詎意其遽至此耶雲厓尚意氣故人潘郎中琚客死歛葬之其子鼎方十嵗携以自隨比長以女贅之又置田廬於蘇居其寡孤後鼎舉鄉貢卒於京又遣人葬之趙知府禎沒又以次女妻其子鎬尤篤倫誼弟禄早世葬北土者二十年亦歸祔祖墓䘏其𭒀俾不貳志今旌為節婦事其兄光禄丞禎甚謹嫂欲析居即俯孫於外泣告於兄乃得歸然引咎自責未嘗一以語人人益難之而廬墓事尤大且著云
  明故刑部員外郎劉君墓表
  刑部員外郎劉君天瑞既寢疾自度不能起屬其子翰林編修龍請予表墓君母大恭人之葬予實為銘銘表皆以龍請者龍葢予禮部所舉士也乃按豊編修原學狀而表之曰君姓劉氏諱鳯儀天瑞字也譜傳出宋元城忠定公後有曰務者避金亂徙潞之㐮垣凡八世曽祖徵明厯數國初以遺逸徵不就祖端永樂間貢士終新安縣學教諭贈監察御史考諱潔景㤗間貢士厯御史至浙江按察司副使君𢎞治庚戌進士授高宻知縣值嵗饑後逋租萬計民流徙且半極力綏輯復二千餘戸逋亦寖舉乆之積糓至三萬石以上自是飢者頼焉忽大旱禱而雨蝗傷稼亦禱除之縣地多荒令民自墾田得四十餘頃戢奸宄均賦役獄雖小必親鞫非捕巨猾𨽻卒不至於鄉民甚安之比召入邑人為刻石紀績為户部主事分司臨清出納明允以内艱服闋改刑部益精覈弗懈庭無滯囚凡所受判往往皆帖服以去然君亦以勤悴致疾比遷員外郎階奉訓大夫未入謝而卒君少孤能轝櫬歸葬結茅墓左課耕飬母以孝敬稱撫庶弟鳯鳴口授經義每遊宦必携以自隨姑所生子委以家務二十年求去恣所欲取仍割田廬畀之叔母陳寡而無子母事之且為置後婣黨婚葬亦視力為周䘏有疾屬來省疾操白金佐醫藥費君泣曰吾宗多貧安取是是益吾疾也竟弗納内弟有遺女失所㑹李氏女沒俾繼之曰猶吾女也其篤恩義類如此初按察公之從治荆襄也叛者伏法流民未有處君時尚稚以私書白公曰宜因而籍之按察欲上其計弗果後别命官往治果郡縣而定按察竟以是竒之及有官守更厯曹署不克究厥藴以沒然劉氏祖子孫三世皆以文學行業取高第為美官至翰林乃益顯君之志固不終負哉
  味泉錢處士墓表
  無錫錢氏故文獻家予所銘識者殆數人大抵以工部郎中世恩請比其叔父味泉處士卒且葬又請表焉其辭曰榮固知先生之弗遑及也顧以榮故意者其不終拒乎嗚呼世恩固能文也而必我之託葢將以公視而不敢以私預也處士諱濬字盃濬以居邇惠山因號曰味泉鄉之人謂其不屑仕也皆稱曰味泉處士生而峻嶷多智識而沉黙不外見弱嵗代父長鄉賦不令而集居常勤穡事月累嵗積其所拓業百倍於初然益儉節不妄費一錢獨喜交賢大夫士館糓餽贈未嘗色恡亦不以盛衰存亡昜心用是名籍籍動三呉間每市田物必稱其直佃夫之貧者嵗所入租常十免其一又以其二貸之而弗收其息於是佃者德之相戒莫敢負業顧以益裕嵗大祲凡三出粟以佐賑濟郡守擬授七品階不受以移其子杞杞亦屢出粟薦陞蘇州衛指揮僉事縣令復欲官處士不能疆卒旌其門禮之為鄉飲賔處士雅服孝義少刲股療父疾居喪哀毁如禮譜先世所遺文字自武肅以後若干世凡若干巻傳於家自族屬暨於鄉黨道路周窮䘏𭒀各當其分嘗造石橋四佐有司者半之餘所施藥茗棺槨諸物多至不可數宋人所輯名賢確論者近始出鈔夲騰貴或至一金處士刻置家塾其傳寖廣葢其晩嵗所為義舉類如此而未竟也處士年及嵗制乃自治夀藏於艮山之原夀七十有一而卒君子謂逹生知命正受而全歸者處士近之矣斯可謂一鄉之善士非耶
  贈文林郎廣西道監察御史陸君墓表
  君姓陸氏諱溥字宗傳蘇之長洲人系出呉大司馬杭宋有千九朝議者始居陳湖四傳曰仲祥以力田為鉅家又三傳曰起敬娶於周壯而無子間夣其先人抱一兒遺之乃生君性温厚謹飭有鉅人度稍長其父若母若所生母夏繼卒能禮治喪祭去佛齋弗用人稱為難既乃與其弟宗涵協力家政以儉朴率下家益起平居無私藏一飲食未常不共遇族人恩意尤厚恒曰人能以祖宗之心為心則何疏戚之間居室服食待君而具者數人所識窮乏若急難赴之惟恐後郡縣亷其賢推長鄉賦事不告廢而以身為民庇者尤多未中嵗輙營别第將謝紛冗從賢士大夫游以詩酒圖史自老而遽嬰疾以卒其年甫四十二後十年以子完貴贈文林郎廣西道監察御史方君之疾也鄉人相率走神祠祝曰幸活陸君以終惠吾人比卒皆往弔且哭曰公需甚急孰為我紓之嵗輸漕粟多以破家産孰貸我往役而蠲其息地若潦荒孰不幸災為利且代我出粟以償逋賦如吾陸君者是言也流聞郡城郡之人皆嘆且惜之今吏部侍郎呉公原博為君銘載其事為詳予得而觀焉夫天道好生故人之能利物者天必佑之若賞其心而酬其勞至其多寡輕重亦若有典籍存焉雖旦夕不相應要其終未有不合也世之人知善之獲福而不為甚者肆為兇惡以召禍取僇甘其心而不悔亦獨何哉陸君一布衣無榮辱予奪之柄而惠澤所被至使人樂其生而哀其弗夀以死其可謂之善非耶身没未幾而子登高科為顯官行績表著貤天子之寵以耀於厥世君之所得顧不既多矣哉夫使富者散其財強者輸其力顯者施其澤一人倡之百人從而效之自一鄉一國以及於天下天下之福寕有窮乎君之澤在一鄉君之子又將為天下用天之報君葢自是未可量也然則録名紀行以垂後世非獨以勵為善亦豈不足為有子者勸哉







  懷麓堂集巻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七十八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十八
  碑銘
  明故正議大夫資治尹户部左侍郎吳公神道碑銘
  𢎞治九年某月某日賜葬户部左侍郎呉公於漳浦雲霄里之原葢公之卒朝廷特賜賻鈔三千貫又給驛歸其喪遣官諭祭而其葬則有司所治者也公舉景泰初元鄉貢登天順八年進士授兵科給事中時憲廟新即阼百司皆悚厲修職公陳正心用賢簡名將斥異端諸事成化四年與諸科合疏請溥恩澤以廣繼嗣七年遷右給事中九年轉左給事中以外艱去十三年改禮科十五年進兵科都給事中西厰乆熾公乘衆忿倡諸科劾罷之有鎮雲南者肆貪虐鎮遼東者匿賊不以聞又劾之為諫官二十年前後論奏數上雖少忤不變又奉勅督馬政考牧有法見稱為才十九年擢太僕寺少卿再閲京營馬數又召商市馬若干匹以給邊兵二十二年進為卿二十三年用廷薦擢户部右侍郎總京儲事寛不弛制邸官卒多怙勢擅出納輒繩以法今天子嗣位公蒞事益謹𢎞治四年遷左侍郎部事五年浙東西大水勅公兼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往視其地公宣德意諏民隠勸分平糴給米糓三十萬石銀七萬兩蠲累嵗逋賦數十萬他如修海隄塞銀冶嚴禁溺女申婚禮舊制援古人政迹著為編刋布諸郡民甚德之六年召還部在部近九年厯二考累階正議大夫資治尹夀六十五疾卒乙卯十一月十三日也公諱原道本其字髯而長身器宇豐碩性篤厚不樂為湥刻居官能以儉飬亷而不廢賙給同里客死凡數人皆為經理後事甚者殯於家雖盛暑大疫不避也痛父棄飬力共母事為給事嘗乞歸省為侍郎再乞得賜鈔接驛以歸鄉人榮之尤景慕先哲嘗請立宋儒陳北溪祠嵗祀於鄉為詩文渾雅可愛有奏議雜文紀行録及族譜若干巻藏於家公與予同舉進士乆且厚比遣子學於予予既往弔哭從其子之請按翰林黄編修瀾狀敘事著銘俾刻於神道之石銘曰呉出泰伯族散南紀由江逮湖東際於海漳稱名邦有地高塏實生偉人出佐天子為名進士為中給事薦升大僚以長卿寺載遷戸曹式贊邦計勲庸被褒封及祖禰惟祖及禰世積仁累溢為巨流有决其滙曷徵厥源如彼漳水公澤不匱式續式似有來後人公德是視
  明故贈通議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徐公神道碑銘
  有談常熟徐氏之盛者遡處士公之賢云公生元至正壬午卒於國朝永樂丁酉夀七十六有子一孫八曽孫二十一𤣥孫二十三越八十餘年二傳至若干人而來者未艾其盛如此公㓜通書史大義旁及藝數弱冠學春秋未卒業㑹大兵下蘇州乃奉其祖父母徙縣城備渉艱險連遭四喪造次不廢禮已而復徙郡城呉元年天下大定始挈家歸漁梁業已廢極力營治乆乃寖復而閟不自耀益慎游處每求自益時呉文恪公訥未有名公一見定交呉既顯亦重公不置也公居鄉恒服義食力利所不當取寕棄弗顧晩倦家政一以付其子訥獨寄興林石間或歌咏竟日意不厭每自詫曰使吾嬰一命於時寕復有此樂哉一日謂訥曰吾平生無大過人者惟以勤慎自免今亦遺爾矣因沐浴就寢明日復與兄子言保族宜家之道甚悉乃翛然而逝訥後以行義稱贈工科給事中累贈如公官君子曰不愧其父恪清慎不茍嘗廵撫兩藩風裁卓卓為時名人君子曰不愧其祖然則公之所自立以待其後之人者亦豈獨官爵間哉銘曰明覆九宇蘇實畿輔粤有遺民虞山之下遯形巖穴寄跡城府抱貞履幽永謝圭組首霑王化若飫膏雨睟盎終身行罔疵窳曰予靡憾中足仰俯有生必歸此固其所歛華約贏以遺來者粤一再世蟄若螽羽有聞厥孫若翼斯舉為國卿佐光施於祖㳂流遡源勢孰予禦生有堂構沒有封樹維百餘䙫望彼南土穹碑峩峩下有行路路人載言都憲之墓
  明故嘉議大夫南京太常寺卿陳公神道碑銘
  吾友太常陳公之卒也予暨諸同年㑹哭於京邸退各為文以彰潜懿予知公最湥獨惰且劣乆莫有所就惟負公地下是懼越五年其子華赴試北上泣且告曰神道石尚未銘吾父於先生葢有託焉予泫然感之乃按通政鄭公廷綱狀為敘及銘公姓陳氏諱音字師召自號愧齋莆田涵江人也宋明州觀察使淬暨子仲剛同死靖康之難旌其里曰忠孝坊子孫居之至今曽祖宗義祖光逺世有隠德考澄崇尤號長厚累贈南京太常寺少卿妣黄氏贈恭人公少為興化府學生業詩經有名天順壬午舉鄉貢甲申登進士第被選為翰林庶吉士劉文安柯竹嵒兩先生奉詔授業殊器重之成化乙酉授編修丁亥與修英廟實録成賜白金文綺加從六品禄嘗上疏陳時政數事如乞起李秉張元禎復羅倫章懋用陳獻章革法王佛子名號皆剴直不阿當道者或衘之不為動中官最貴者有母喪或議旅弔公奮曰堂堂翰林相率而拜内侍之庭柰天下笑何議遂止丙申九載遷侍講加從五品禄侍經筵西厰方熾其黨韋瑛者夜帥邏校入兵部主事楊仕偉家掠其妻公居比舍亟乘墉呼曰爾何人乃擅辱朝臣其人曰爾何人乃不畏西厰公曰我翰林侍講陳音也聲氣愈厲其人為之少戢辛丑同考禮部㑹試時稱得人癸卯擢南京太常少卿供祀修潔凡廟薦必躬視緘識簡置官屬不受私請嘗兼南京翰林院事人皆曰公真學士也而乃攝邪𢎞治壬子九載奏績始升卿於是公資日湥望益加重每兩京列卿缺輒擬屬之而竟弗及以卒卒以甲寅六月二十五日年五十有九朝廷遣官賜祭命有司治葬於某山之原公問學湥博學者至席不能容若太常卿齊章通政呉裕少詹事王鏊其顯者為古文歌詩簡而有則四方購者無虛日所著累數十巻藏於家其為人天性孝友痛弗逮飬每忌辰悲終日念仲弟祖之勞為輸貲得冠服教季弟員舉鄉貢今為嘉興府通判叔母林與婦偕寡屢給之婚其遺孤舉其喪婣里旅寓者視貧富疎戚為賙施有急則力赴之與人交樂昜信厚畧邊幅遺形跡有過則箴切不少貸平居細事多不經意或遭嘲謔無所校至分别義利則界限截立中有執守有毅然不可奪者焉古稱仁者必有勇信哉銘曰惟天生才國用攸繫氣厚則純漓者反是繄我純皇初科䇿士有才孔碩公稟惟粹公生海涯跡逺都市内剛外和惟德之備有文弗誇如絅斯衣翰署詞塲留臺禮寺官非顯曹力有餘地流俗可鎮懦夫可厲彼葩弗實曰辭與藝豈吾弗能匪此伊恃公弗大用世豈公置榮途顯階公亦自避彼挾數者皆謂予知不旋踵間車覆馬躓惟公考終得正而斃鳴呼愧齋可以無愧
  明故陜西三原縣儒學教諭致仕贈光禄大夫柱國太子太保禮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劉公神道碑銘
  少傅劉公嘗出所述先公家傳且道父德之詳謂東陽曰吾先公之葬乆矣神道之石尚未銘所以告子者非徒言也子為我銘將俾吾子東刻之以畢吾私焉東陽在舘閣從少傅公乆誼不敢以不文辭乃敘而銘之公姓劉氏諱亮字彦明其先出開封太康祖諱紹祖元順德路總管卒葬某州祖妣夫人翟氏河南洛陽人也有子榮方九嵗留居順德值元亂翟二弟居瑞居理迎歸洛陽入國朝遂定居娶曹夫人生二子其次為公公早有識量七八嵗如老成人弱冠為縣學生永樂庚子舉河南鄉貢宣德庚戌登禮部乙科授陜西華州訓導條格嚴整尤勤訓廸不任私喜怒為賞罰嘗再攝渭南縣學兩學生皆父視之頼以成材者甚衆正統己未以母艱去壬戌改山東濵州學雖不乆任誨亦弗倦癸亥考最遷陜西澄城縣學教諭俗戅直難訓公用剛克畢就矩彠乙丑以父艱去丁卯改三原縣學公愛其士多秀敏年雖高猶日夕講授不輟寒暑景㤗丙子秩再滿乃致仕歸天順癸未十一月十二日無疾而終夀七十有七少傅公既貴累贈公及祖考皆如其官考及公皆葬洛陽東侯里為世墓云公素孝謹事父如嚴師既仕每值訶責猶跪俟杖怒解乃已暨兄寛勤苦樹門户居相慕愛老不色忤兄子斆少失母躬撫教之與人恭孫未嘗騎入里門見老長雖賤必拜然介直寡合好面斥人過不為私議里有不檢者訖其歸匿不敢見人用是稱曰板劉平生務實學其教以明理飭行為本不專文藝學者皆畏且服之在濵嘗病暑兩坐諸生更執葢立侍比秩滿爭遣子弟挽車上京師訖改任始返其去澄城值道梗諸生共推勇有力者䕶之行次朝邑盗忽夜至競升屋操挺石敵之盗不敢近比曉乃引去沒後數十年諸家子姓傳道舊時事猶戀戀不置其感人湥如此亦可謂難矣嗚呼古以栽培傾覆喻善惡之福禍此理之常然必要其終乃可以無爽惟公樸學直道位不滿德天固將優之今少傅公名德重天下屹然為一代元臣勲業所被皆公教也國有錫命家有廟祀巍階顯號上逮三世科第廕澤蟬聨而不絶則公之所獲孰與朝榮暮悴競得失於顧盼之間者哉然則掲名著行俾後來有所據法非直典式所得為者其於倫誼風俗宜不為無補也銘曰國有大老元氣是鍾曷徵厥成於彼先公公名賢科公職黌宮亷貪植懦君子之風牖昏擊蒙儒者之功嗇不世用於家則豐吉不在躬於孫其逢帝曰予弼其佐朕治惟我先卿教澤攸致曷其報之有燀明制顯號穹階躋於極地瞻彼洛矣其源千里於河於海其流無涘公生其邦毓靈受耻其澤不匱有如此水後百千祀視公孫子
  明故贈通議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何公神道碑銘
  刑部右侍郎何君世光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廵撫山東時以書狀抵予請銘其祖素菴公之墓比入朝又以辭趣予其書曰鑑少承吾祖之教占一第厯官數命有姓名於時而祖德弗著曷以稱孫子是以請也其趣予之辭曰鑑已荷錫命贈吾祖以官階躋三品寵貤再世足以昭身後鄉所以未敢亟者葢有所待也其狀畧曰吾何氏本青州人五代時有諱茂者仕呉越錢氏為節度使卒於紹興之新昌因居之十有四傳至訓導府君又傳至處士府君以至吾祖吾祖少失怙與吾伯父彦温營葬事置墓田若干畆奉母必躬具甘㫖疾則籲天請代或親滌牀簀及瘳乃已正統己巳方居喪忽訛言閩處㓂至舉邑奔避或請行吾祖泣曰母柩在吾將焉徃竟亦無他居墓廬乆得寒疾親族强之始歸鄉人皆稱曰真孝子也事兄謹家政必請而後行田宅服器皆以義讓子其遺孤無間言有族弟貧且徙留為娶婦給以本業俾不失所時祀畢則合族而燕以禮法訓之敦朴自守足未嘗至公室邑大夫禮為鄉飲賔亦不赴博渉經籍以目疾不求仕鑑蒙時教以四書小學皆口自黙授比長遣遊邑庠俾治舉子業曰吾以卑汝矣鑑舉進士為知縣為監察御史吾祖皆及見之及為知府為叅政為布政使以至今官而吾祖已不作乆矣吾祖嘗以書教鑑曰為官必律已愛民毋撓法毋為利誘毋逸以自敗鑑謹識之其他得於吾父者大抵皆祖之教也吾祖夀八十有五生洪武某年卒於成化某年是嵗十月十五日葬某山先墓之外壠予昔校文禮部得世光名及觀其才識行業卓然知其賢遡祖德之有原乃敘其所自述者如此公諱浩字彦廣其祖訓導曰友諒父處士曰遵道長子曰璉皆世光所自諱故特書之銘曰維越新昌山還水重公居其間韜真葆光服義在躬孝為之先如彼襄陽有龎德公遺子以安關西有楊清白之風後裔是傳種德之方與種樹同以嵗以年如糓在塲晩食其曹其耕孔難為時名卿為家大宗惟子斯賢身雖云亡終饗其封天道好還刻此銘章昭潜發蒙世永勿諼
  明故資政大夫南京禮部尚書致仕贈太子少保童公神道碑銘
  天順癸未公分考禮部東陽與今太子少保吏部尚書倪公皆在選公之卒倪公實為銘墓且經理其家東陽逺且劣無所於助乃按通政㕘議戞君崇文狀撮公事行之大刻諸神道拜系以銘公姓童氏諱軒字士昂本鄱陽鉅族也祖諱金友考諱碧瑄號玉壺以號顯皆用公貴累贈南京禮部尚書玉壺在永樂初徵為欽天監天文生始居秦淮之西為南京人而公生焉公少為應天府學生舉正統丁卯鄉貢登景泰辛未進士拜南京吏科給事中上疏言省冗官杜倖進公考察倡武勇擇師傅諸事又請賑南京饑民多被采納乙亥詔留司貢翠羽魚魫諸物以萬計公極論止之英廟復辟檢公奏嘉其敢言公因言弭盗安民數事天順戊寅劾户部尚書張鳯罪名益起己卯丁嫡母憂辛巳服闋改戸科憲廟踐阼公首言帝王之治在修德納諫愛卹小民因請召儒臣稽祖宗謨範及古帝王修身立政之道著為大明一經以次施用命在庭三品官舉堪為大臣及布政按察者上優詔答曰軒言良是朕當自勉有司其各議行之四川盗起公承勅往治徧厯賊巢宣布威德諭以福禍賊數十軰迎拜請命公召同食飲示以不疑降者漸衆進都給事中偕廵撫及守臣分兵掩捕亦多斬獲奏功還朝未幾盗復作廷議乃歸咎於公致以重辟公請用守臣奏疏為驗猶坐免官上察其情不忍重譴調夀昌知縣成化己丑述職京師禮部尚書姚文敏公薦之擢雲南按察僉事兼督貴州學政多所造就為御史所旌甲午召拜太常寺少卿掌欽天監事覈生徒簡官屬省諸浮費僥倖者皆不便居悒悒不自樂累以疾辭不許己亥進秩為卿言隂陽官輸粟免考為非制癸卯又辭許焉𢎞治戊申監正官闕衆復以公薦今上命仍舊任公言日食紀元之初當盛戞火王之侯宜正心修政進君子退小人以應天變尋自言本不習天文乞改他職乆之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督松潘軍務兼領廵撫開倉賑荒設粥食餓者給糧以徠流民製兵車為禦敵具請出官帑以充邊餉復陳三利八害薦按察使林俊可任都御史皆不果行召還道擢南京禮部右侍郎甲寅進尚書前後上數千言間謂朝廷大政廷議倉猝不能盡宜如古昔公卿大夫各得議識者韙之丁巳再乞歸語益加切上乃許之以公既滿三載特給誥命戊午二月十九日卒於正寢公配陳夫人先卒上特遣禮部諭祭工部治塋域至是贈公為太子少保啟竁合葬且為増飾而祭之數亦加其一云公事嫡母甚孝分禄以飬兄㛮遇諸婣舊皆有恩顧性寡合孤居介守不茍受餽遺為時所重強學好問為文通博詩尤麗則得唐人體裁所著清風亭稿行於世枕肱集海嶽涓埃諭蜀稿籌邉録藏於家銘曰維皇舊都實萃英傑公生其間行藝踔絶為中給事論議孔掲出撫夷徼誓掃氛孽有勞弗甄遽爾蹉跌外領州縣起佐藩臬司天嚴秘禮寺清切為都御史佩符仗節入登留曹在六卿列若操大阿厯試不折若馳康莊逸駕中輟始終完名竟免磨湼我銘公行以俟來哲
  明故贈通政大夫南京刑部尚書戴公神道碑銘
  西澗戴公之葬也侍郎楊文懿公為誌厥配呉氏學士柯竹嵒先生誌焉尚書王文肅公合而為之表後數年公以子珊貴累贈南京刑部尚書呉累贈夫人秩二品制得為碑神道後珊入為都察院左都御史以東陽同年進士與聞世德乃奉表誌及狀請為銘狀葢公子璨所述夫人狀則公所自述皆諸作所不能悉載者也按戴氏自晉侍郎濟始遷江南唐兵馬使䕶居婺源後有士先者舉進士知錢塘縣徙浮梁至於今居焉曽祖德誠元麻姑寨廵檢祖璹國朝洪武初有司徵不就考嗣安鄉稱長者以子昇貴累贈陜西布政司右㕘議復以珊贈如公官母徐氏封太恭人累贈夫人公諱冔士儀其字少承家學博覧强記詞翰頴出永樂庚子以春秋舉湖廣鄉貢有司録其文甲辰舉禮部乙科授順德府學訓導當兵後人不知書公教未幾士頗向學調嘉興府公病文勝先行檢重經術故士多實才而公亦以績最進德清縣教諭一新學政士不舉凡十科自是舉者不絶父喪服闋改慈谿縣士恨得公晩然化其教者亦多有之秩滿歸省母母適病卒服再闋擢教授再蒞嘉興學者益衆有富民數軰遣飬子入學公不可民激按察官强公公報愈確坐是忤意竟以他事去歸營西澗休休谷嘯傲其間人莫之測也初號訥菴至是號退叟著西澗集及浮梁縣志若干巻公夙負才行慷慨有大志事親孝謹昆弟交睦從子瑺早孤撫教之後舉進士為吏部郎中有名應舉時道見一士病卧風雨中瀕死扶入寓邸療治之乆而甦謝曰我郴州高信也既掲榜信名第一其重義輕施多類此官以身教意識所到輒抗言高論不嫌越職杭湖諸府漕倉去河逺奏徙之嘉興吏胥時被繡乘馬海觀諸衛進表牋多不如制皆奏禁之建陽知縣張光啟偽稱其先世從文天祥起兵竄入舊史亦奏削其板嘉興民坐豪當籍都御史咨公公素嫉其人顧以為罪不至此力解之有提學官以喪去朝議將起復執政者語及公曰是風化所繫恐無以示諸生事遂寢人亦以是難之夫人柔嘉有容事姑舅如公事父母自公起布衣為儒師三十年獨舉内政每見公嫉惡甚則諌曰此怨道也及聞其論議不下人則曰求益者固如是耶其平居未嘗問學而言輒近理道殆天性然也夫人卒於天順某年公卒於成化丙戌合葬於下長源都嶺背塢之原子男四某某孫三某某公教子嚴肅俾各治一經言行動履必有矩則夫人實相成之故科第累出而都憲公才行卓卓稱時名卿其為御史為按察副使兩督學政教法尤著人謂得諸家教為多且公之未盡於用者亦於是焉騐矣然則揆之葬以士祭以大夫之義既祀於廟又碑於墓傳之世世以為後式固亦不可闕哉從而為之銘銘曰職必務稱位豈在達公居黌宮有萃斯㧞生徒如墻載室載堂公來蹌蹌公去倀倀公才實兼若有餘地溢為高談孰匪予事志之難行止或尼之歸斂諸身弗我失之厥刑在家曰有良嗣公澤之施孰謂非試𤍞𤍞褒章峩峩德門持以質公其亡若存公碑有銘愧我生晩庶其勿諼以示悠逺
  明故資政大夫南京戸部尚書致仕梁公神道碑銘
  初南京户部尚書梁公引年請老時病新瘥所具疏詞懇甚上惻然感之乃賜温詔許致仕給驛歸其鄉仍命有司月給米二石嵗給輿𨽻四人恩禮特厚歸二年訃聞復遣官諭祭營葬事葢備數也公諱璟字廷美世為太原崞縣人考諱資有行義鄉人稱為直軒先生贈資政大夫南京户部尚書性至孝少時直軒血出於面公以舌䑛之而止正統己巳北邊肆亂直軒從征官兵潰公聞變被髪號且走求父所在值歸乃已嘗為馬邑縣學生後學革乃入崞學學成景泰庚午舉山西鄉貢天順甲申登進士第授兵科給事中成化初累遷都給事中論事持大體壬辰與諸同官劾大臣不職者因薦致仕尚書廵按都御史高明可用言太激切獲譴幾殆不為變癸巳擢陜西布政司左㕘政徧厯所部詢民疾苦察郡縣吏稱不稱得牧民體分守洮岷適西畨縱掠居民驚徙公提兵斬其魁男婦復業者千數以内艱去辛丑服闋復任廵撫都御史而下交薦於朝乙巳進右布政使丁未遷左布政使敷惠勤事視昔尤著在陜前後十五年民熟其名益宜之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廵撫湖廣兼督軍務公整肅風紀賑饑民理寃獄簡民壯以増武備永州㓂作督官兵平之鎮守中官毆殺王親下公勘覆力拒請屬不為撓以外艱去壬子改四川有武官驁不聴令公痛繩以法始皆帖服有劇盗亦督兵剿之甲寅擢南京吏部右侍郎㑹獨理部事事畢舉戊午進户部尚書出納明審時已嬰疾庚申遂得請去及歸足不至公府徜徉山水間日圍碁賦詩為樂篤倫睦族事兄宗尤謹每宴㑹拜跪如少時所賜禀餼月必分給間以散諸族黨嵗歉則出粟以周貧乏死者具棺歛葬之又建石橋書院以教子姓及鄉之俊秀給薪米筆札而時課試之纊且屬屬其子曰無廢義學葢其生平所樂為者故至是猶勤勤云爾公敦雅厚重耐清苦遵矩度不事矯飾隨所受任必稱事舉職閲厯既乆資望兼積人無訾議而又先幾勇退以夀考終延及子姓方隆而未艾揆諸理數可謂不失其正矣古之語大臣者必先出處其間幸不幸弗論惟所自處合時與義乃可完其名而不辱其身茍終之不令雖有竒節危行卒歸於無所用之地故非仕之難而保終為難公亦可以無憾哉銘曰公起諌垣出領方牧入為都憲兩鎮南服均勞内外徧渉川陸政勤教條法慎刑獄亦有兵威匪我窮黷有言有功並受褒録既登留曹遂典錢糓雍容廟堂以率羣屬官無躐資器不覆餗功成志倦勇脫覊束居駕康莊永謝顛蹴若颿巨津既往而復彼疾行者匪溺斯踣相彼川流往過來續亦惟天道盈禍虧福其所未竟後人是淑家有遺書鄉有義塾有封在原公所自卜其幽有銘永世斯告









  懷麓堂集巻七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七十九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十九
  碑銘
  明故贈光禄大夫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傅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謝公神道碑銘
  𢎞治己未先皇帝覃恩臣下今少傅謝公於喬之祖直菴公始贈資政大夫太子少保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祖妣余氏贈夫人越六年乙丑今天子嗣位於喬以輔導功進今官及恭上兩宮尊號又獲以其官加贈祖為光禄大夫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傅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祖妣為一品夫人制得樹碑神道於喬乃自述事狀以屬東陽憶與於喬同在翰林入内閣稔聞公之志行才畧卑官小試厄於横逆卒以終老暨其子資政公之賢然又弗顯而魁名重位正言直道偉然以學行勲業顯於天下者乃於其孫見之向非抑遏屈鬱之乆且深亦惡能一發至此哉是則天道慶善之公徴諸聖天子崇德報忠之典皆足以為世勸文而銘之宜也按謝氏之先本台州臨海人宋季有行長二者徙紹興餘姚之東山鄉公生而閎偉洞達孝友直義尤多聞識宣德庚戌浙江布政司辟為從事長遇事敢言布政諸公多折節從之進隷兵部尚書鄺公埜素嚴重寮屬無當其意者凡章奏出公手則不覆視比旅試内廷混在常等鄺道公才行力爭之乃置優格柰侍郎享掌寺事挾中貴勢陵蔑官屬公每正色拒之為所搆陷吏部尚書王文端公知之奏調福建布政司都事㑹沙賊鄧茂七作亂刑部尚書薛公希璉出鎭委公軍餉先是輸費三倍且弗繼公收積水次召業舟者使運之量予之直約有損則均其償皆樂為用民不倍歛軍食亦足承檄守松溪政和賊保官臺山為窟合處州賊掠平陽諸縣公以計招其黠者用其謀誅首惡宥其脅從還所掠婦女童穉若干人賊遂平又奏政和地廣難制請割其二里及福安一隅置壽寧縣薛公上其功進禄二級御史應顥薦公可大任吏部以資淺格不行適薛公劾巡按御史許仕達併及其素不謹事許京居嘗與公鄰疑事出於公中以危法大理卿蕭公維禎察其寃將為申辨公念日者言年四十六當失官歎曰命也不復自列旣免歸奉母嚴氏以居悉舉家政付其子徜徉山水間效仲長綂樂志論作寫情説以自况葺譜合族而周其貧乏延師置塾教子孫皆立身應事之方鄉人有過雖衆所憚者必加面斥然聞一善則奬譽不釋口尤篤舊故布政使黄澤在浙公嘗以諫忤後被罪力為排解旣而官其鄉尤厚待之參政俞士悦待公國士後謫戍遼陽屢遣使慰訪友人俞漢遠客死為棺歛歸其喪嘗買一㓜女旣而知為宦家子女育之比長為嫁良族平生好學巻帙不去手為詩文下筆立就多不存稿雅不喜浮屠凡世俗邪妄之説一無所惑自謂以剛直得禍因號直kao菴人亦以是稱之壽六十七嘗自制壽藏於雞籠山先墓成化癸巳九月二十九日卒再踰月而葬夫人余氏同鄉處士安之女温懿端慤事舅姑孝敬備至處娣姒常倍任其勞公貧時恒以儉取足姑老不就禄留養於家躬事紡績至老不倦其治家寛而有制為教亦然羣從子姓數百指撫之甚周鄰黨之𭒀婦病媪待哺者不下十數家有火警舍其家而來赴者甚衆嘗遘危疾女婦多涕泣請禱願以身代至於逮下之德尤為婣族所慕效云壽七十六某年月日卒越三月而合葬子一諱恩孫五於喬其長名遷鄉貢廷試皆第一八命至今官次選早卒次迪舉進士累官兵部員外郎清愼有祖風孫五長正次丕皆有文行不失世守丕廕國子生舉順天鄉貢第一進士及第授翰林編修以祖命為選後其所為贈以此銘曰謝以國氏自周申伯歴漢中微至晉乃發由安曁𤣥將相勲閥有鄉東山公葢其裔公曰無徴寧遠毋偽公自作祖綽有餘地公才實多可貢可科卑官畏途既蹶復蹉直不狥物竟嬰禍羅人不足尤天其謂何公家有敎公子惟肖載堙弗宣天稔其報巍巍公門公有聞孫出應瑞世為鳳為麟上補帝衮為龍為山志行道施有澤在人風采凝峻蔚為名臣兹固間氣亦惟慶源其源維何公自作祖世茍有濟豈必在我贈官賜秩視祖如父計功報直亦固其所發潜闡幽於義斯可刻銘神道以耀終古
  明故兵部尚書致仕進階光禄大夫贈太子太保諡襄毅項公神道碑銘
  公姓項氏諱忠字藎臣其先世本汴人宋南渡有曰秀者徙浙之嘉興曽祖永原隠不仕祖邦厯孝感呉江同安三縣丞及父衡皆贈資政大夫都察院左都御史公生於呉江正統七年舉進士授兵部主事遷員外郎十四年扈從北狩陷敵中以智自拔而歸進郎中景泰某年擢廣東按察司副使嘗按部高州諜報賊携男婦數百刦村落部将請發兵公曰流賊無携家理慎無恐及訊其俘果皆良家被掠者盡釋之四年征瀧水賊以功加從三品禄丁外艱服闋改山東按察使天順某年擢陜西按察使值嵗饑亟發廪給民不待報所活萬訃丁内艱軍民詣闕借留者㡬千人詔起復公某年以大理寺卿召借者再至乃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其地洮岷諸畨作亂公帥兵撫捕遂降其衆成化元年冦犯延綏公與寧逺伯任夀奉命禦之戰屢㨗冦遽遁去西安水多鹵宋渠久廢公開一渠三十里又鑿涇陽鄭白故渠溉田七萬頃民立生祠祀之二年敵人摩囉歡入冦公提督軍務與彰武伯楊信禦之冦復遁三年召還佐院事四年固原土胡穆蘇據石城殺我邊将将窺陜公總督軍務與都督劉玉討之伏羌伯毛忠戰死我軍遽退公即陣斬一千户以徇衆乃定適彗出台斗人情恟懼公屹不為動據要害以困賊廷議請益兵詔以問公公謂兵不須益惟坐困可斃相持百餘日公單騎抵賊寨諭以福禍脇從者稍稍出降其逸出者皆縱使去以孤其黨賊窮甚每突圍薄我大小三百餘戰皆却之禽其愛将楊呼哩公曰是可用也解所服金鈎賜而遣之約為内應卒禽穆蘇斬首七千六百俘獲二千六百有竒因奏便宜四事為經久訃五年遷右都御史六年京畿大水公巡視順天河間永平三府多發官廪又勸分得米十六萬銀布牛具各萬餘所活尤衆荆襄賊李胡子者本劉千斤餘黨倡流民為亂公復總督軍務乃遣人持榜入山招諭其負險不服者縱兵搜捕凡發遣還鄉者百四十萬編戍者萬餘斬首二千餘級獻俘於朝者百餘人仍獻便宜十事詔暫畱撫治進左都御史盖自南北用兵以來論功遷秩者至是而再降敕奨諭者五賜白金綵幣者六㑹有星孛於天田言者謂荆襄殺戮所致公再䟽自列言為國任怨未嘗妄殺因乞骸骨上温詔慰公且召之還後荆襄三十餘年芽孽不作跡其摧創之力未必非綏撫地也十年拜刑部尚書尋改兵部公曉暢戎務簡賢屬以自輔圖大展所藴十三年錦衣衛百戸常瑛者挾中貴為詗察屢興大獄至擅執京朝官中外重足莫敢正言其非公奮筆具疏草倡諸公卿奏之瑛坐謫戍邊朝野稱快而其黨競仇公不置又有千户呉綬先在軍中撓法為公所黜時亦用事極力搆公欲寘之死公廷辯慷慨不少屈僅坐落職以去久之陷公者次第皆敗上洞察公枉復兵部尚書致仕今上登極及建儲恩再進階光禄大夫吏部侍郎彭公韶巡視浙江特薦公可用而公年已至亦不果起夀八十二卒於正寝𢎞治十五年八月十一日也上遣官諭祭命有司治葬事贈太子太保賜諡曰襄毅録其孫鏞為嘉興守禦千戸皆異數云生二子長經舉進士厯南京監察御史為太平知府有父風次綬累官蘇州衛指揮僉事守禦嘉興側室朱氏生子四縉纘繕繼公以十六年某月日葬象賢鄉之原鮑夫人祔公剛果沈毅遇事敢為不惑羣議故能臨敵制勝累著勲伐及排擊兇暴身犯大難中雖顚阻終暴白於天下而先帝知人燭物之明今天子報功崇徳不遺舊臣之義亦可仰見於此矣乃叙其行業之大者而系以銘銘曰昔在英廟賢俊輩出甲科繼登盛者壬戌有十尚書公葢其一掄才校功公在甲乙入典刑獄出長師律廟堂中嚴疆圉外謐識機應變捷在倉卒持堅握彊勇定羣怵公身兀兀其氣屹屹摧姦堲讒公有直筆公心鐡石寧折毋屈彼繁有徒如鬼如獝野燐宵熠潜形晝匿隂霾盪滅仰見白日乃困而亨匪滿斯溢壯當其勞老饗其逸何以雪之生有階秩何以錫之没有褒䘏天王聖明君子貞吉視彼徼幸疇得疇失惟天生才大者丞弼胡成之艱而奪之疾惟士用世必先委質行孰我使止就我尼其間利鈍豈我能必公志旣畢公澤未訖公功在焉來者是述
  明故贈光禄大夫柱國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閔公神道碑銘
  太子太保刑部尚書閔公朝瑛為監察御史時嘗獲封厥考竹深公如其官階文林郎贈厥妣嚴氏為孺人為都察院右都御史時公已棄飬則如其官贈之階資政大夫而妣為夫人曁其祖考妣皆然𢎞治癸亥始贈公今官階光禄大夫勲柱國妣為一品夫人曁其曽祖考妣皆然公念父德久弗白兹假寵於朝制得建碑神道則以同年友請予銘公行具兵部尚書孫公原貞所撰墓表孫為進士嘗使浙採圖史為尚書又統兵鎭其地與公晤接得其賢為深東陽生晚獲與太保公同舉進士與聞世德義亦有不得避也按閔之先本汴人從宋南渡至臨安徙居烏程之晟溪今湖州屬縣也元季兵燹譜逸不可考公曽袓諱某敦雅去俗為後進師表稱牧齋先生祖諱性考諱綬皆富善好禮為萬石長惠加於鄉公諱節字以度竹深其所自號少失恃克自樹力學通經籍工古今詩體毎家居尊祖合族訓督子弟義敦舊故傭佃者厚議其直貸不能償者折其劵值歲饑解槖以周餓者給婚喪不舉者甚衆性易直人有過必加面斥而非理相犯者不為校鄕之人無逺邇疏戚必以長者歸之曰閔公厚德其後弗昌者吾弗信也嚴夫人諱貞字淑澄子六孫六曽孫九自某以下及諸曽孫皆公所不及見而來者尙未艾云予聞江南多鉅家望族而貴富不兩得若子孫綿衍久而彌盛者指不能一再屈意福祉為造物所靳非積行累善宜無所能致竹深公躬服德義不見用於時厚積大發固其宜也太保公以才行為三朝耆宿百僚冠冕揚顯之道於斯為極論者徒見其恩所由起而培植啟迪之善鮮克聞之然則勒銘紀徳雖緩至今日而具美備載若有所待而然者後之人尚亦有徴哉銘曰浙有封君家始由盛世歴三紀王三錫命其命維何御史尚書宫保載陟階穹禮殊山林廟廊韋布簮組旣晦而彰名徧天下誥増舊秩廟飾新主有宗曁婣改聼易睹朝書暮詩我實教之生榮沒昌我實召之若田在耕旣稼而穫若桑於蠶旣績而織以小喻大乃物之則此地之宜矧種斯德維德之效有倍斯百有瓞斯綿由曾逮𤣥弗娯目前以慰九泉刻銘匪稽以徯厥全百世之下鬱哉斯阡
  明故贈通議大夫南京禮部右侍郎馬公神道碑銘
  西充馬公諱覺照其字曰悟明其號曰圓山居士其贈官曰通議大夫南京禮部右侍郎其先出果州其祖元保寧路鎭撫月滿始遷西充其父愈音號龍門居士其子鐸號虹橋居士為國子生三世不顯皆以號行及其孫廷用始舉進士累官南京翰林院侍讀學士獲贈其父及為禮部右侍郎乃贈其祖論者謂馬氏之顯自公始云公性朴厚與物無競且樂施予少喜浮屠法鄉人有小訟輒為開導不煩官府而退者徃徃有之嘗患舊塋卑濕躬相吉壤遷其祖若父於青草溝之陽廬於墓左負土植樹三年而後去有白鳩巢於墓木人以為孝感所致從兄庸為税課司使卒於荆州公負其遺骸歸葬之撫其孤不異已出葢其家居所自盡者如此間遊江湖下瞿唐過金陵北走燕薊觀兩京宫闕臺署衣冠文軌之富慨然歎曰名教中固自有樂地也旣抵家盡屏舊好遣子鐸為科舉業及孫廷用甫髫丱為擇傅就學歩送於三百里外家雖貧膏火筆札之費不絶於道廷用攻苦力學舉鄉貢報未至而公卒公娶淑人朱氏勤儉有則善綜家政遇中表族婣並致親睦廷用之為編修也猶及見焉公生於永樂某年卒以成化某年墓在岳店廟之東淑人祔焉鐸所卜地也公子二鐸其長次曰鑑孫五長廷惠授將仕郎廷用其次曽孫十金龠皆舉進士金累官廬州府知府龠吏部考功司主事仝國子生企義官𤣥孫三葢其子姓之盛如此而以女稱者不與焉馬氏居西南僻地世以農隱圓山公用儒學為教再世乃發至以父子登甲第内列曹省外領州郡文學政事先後相輝映而敦朴易直之風固未改也是其深培厚積理實有自致者豈直虧盈屈伸之數固當然哉然則公之名已逹之朝廷籍之有司見諸辭命典册之間由是而託文字刻金石以昭來世固孝子之志亦史氏之所有事也侍郎君追慕先德久有待於今日者謂予為翰林舊寮特述事狀請銘於神道之石乃為銘銘曰西充之隂有山紫崖或若五馬從空西來有壤可居有原可薶生斯葬斯曰維馬氏龍門圓山是父是子載營載遷相望伊邇圓山有子惟孫是似子堂未構孫幹其蠱旣錫其父貤及於祖龍章鳯函下照林莽山若増高地若増膴彼陬豈遐若在畿輔九原有知公掌可撫穹碑巖巖金書石劖掛於新阡有來必瞻晦極而彰理則可占太史作銘以發爾潜
  明故贈通議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畢公神道碑銘
  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畢公為教諭時以其子亨為吏部主事棄官就封後累封至都轉運使及亨為副都御史聞公喪歸自甘肅值今天子恭上兩宮尊號恩贈公今官給正三品誥命制得遣官諭祭有司治葬事恩數備矣畢氏族望濟南之新城曾祖諱慶甫祖行二以行稱世有隠德考諱鐸贈如公官公諱理字文義生而魁偉重厚頴敏内發居鄉無師傅學禮經自得奥㫖為縣學生累試弗售天順己夘次當貢有伊某者親老且貧甚憐而讓之遂領山東鄉薦庚辰中禮部乙科授鳳陽懷逺學訓導懷逺久乏科第公擇少俊十餘輩躬督教之自是舉者先後得二人以母喪闋服改保定束鹿舉三人秩滿考最遷開封西華教諭西華乏士如懷逺而舉如束鹿之數父喪服再闋改彰德安陽安陽多貴宦子不帥教公益嚴條格其舉者有加焉盖公以篤志實學操矩彠為身教故隨厥所至類能有所成就四縣之士啣感恩德雖越地累嵗視之若父母然其鄉黨後進經講授者多舉進士為顯官如御史孫敬于璧布政使李延夀此尤可指數者也晚號敬齋學者因稱為敬齋先生自致政歸以泉石詩酒自娯縣官禮請為鄉飲大賔者㡬二十年年八十有一而卒生洪熙某年卒以某年配髙氏生同鄉有懿德孝敬勤儉少老如一日視側室若同氣撫育諸庶無異已出累封至淑人以今𢎞治丙寅某月日合𦵏於呉公山之原太淑人亦賜祭焉子五亨其長舉成化乙未進士累今官以亷能稱於時次成䕫龍孝成龍皆縣學生孫五長昭𢎞治己未進士累官工部員外郎識者曰不愧其父自公以禮學教於家用是取科第者三世矣都憲君以予同朝久嘗接公風範昭又予禮部所舉乃奉吾友左副都御史楊君應寧状請銘公神道而以母德附焉禮也銘曰教士得第國課其最其所得者為遷陟地計功報直維有司事矧有遺教及鄉子弟匪我職者功實兼倍天則課之錫以繁祉其祉伊何曰有賢嗣維子父述維孫祖似教實自我成之在天天道國法若符契然貽我身後擊我目前官我能棄敢㡬報焉校彼自得不盈一間匪流斯長曷泝厥原父教既著亦維母賢我銘畢公以耀九原明故資政大夫都察院右都御史贈太子太保左都御史史公神道碑銘
  公姓史氏諱琳字天瑞在憲宗廟舉成化丙戌進士為工科給事中擢江西布政司右參議遷左參政孝宗朝歴遷左右布政使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保定諸府兼督鴈門諸關歴工部左右侍郎兼左僉都御史經畧邊備以秩滿進右都御史提督軍務署院事今上皇帝以提督功贈太子少保左都御史未幾又以卹典加贈太子太保凡閱三朝四十年官十命其卒也給驛傳遣官䕶喪治葬事賜祭者再及加祭亦如之葢其始終遭際之盛如此可謂難矣初公為給事時言事有體為參議時平鞏昌畨賊修安定會寧諸路邉備督甘凉軍餉事皆集以家艱闋服改福建有求開銀礦者公力沮之為㕘政時豪家多怙勢庇盗毎為禁治袁吉二府饑發廩賑貸全活甚衆贑盗攻城邑殺官吏督兵勦之獲七百餘人梟其首惡脇從者皆釋不問為布政時藩府歲禄多倍取民困輸納請自所司類輸之始大稱便為廵撫時定均徭優戍卒開小河以殺滹沱水勢復眞定保定二府柴夫舊額大明諸川果園皆居民世業嬖臣怙寵者奏取以備供應公力言不可以數千人之命供一已之奉辭甚激詔遣官覈實果如公言乃止為侍郎時嘗以災異言止織造惜供應諸事為經畧時言募軍丁禁盗賊省中官差遣諸事多行之為提督凡三命始赴宣府大同值敵退會兵食為後計後敵冦榆林率偏師先徃曁大帥至共謀覘敵酋所在夜潜師搗其巢賊聞礟驚遁毁其廬帳而還以㨗聞賜勅褒諭副以銀幣寳鏹入朝言便宜事加詳𢎞治乙丑新遭大喪國事方劇適宣府失利遽命出師公與大帥分駐宣府大同大同諸路斬獲以百計㨗再上褒諭如初特命中官迎勞於關賜賚甚厚下曁部曲並加犒賞殆近歲以來所未有也今年丙寅為正德紀元正月十二日以疾卒自居九列前後請老十餘疏輒得温旨勉畱其在新政尤多眷注而勲業未究卒齎其志以没悲哉公性本孝友其先世居浙之餘姚元市舶大使應炎為宋防禦使張疇子去史為張姓七世矣公始請於朝復舊姓事其祖處士府君諱仲昇考教諭府君諱才甚謹皆累贈如其官顯其家賙恤親黨不遺餘力其為人坦夷宏豁不設崖岸意常近厚人以故多親愛之平居不事作業家無餘貲然終其身未嘗以屑意也號一拙而實多藝能戲作墨竹自謂天解尤好談兵於諸推歩占候醫藥之術靡不通渉比見熒惑犯執法謂人曰是必有當之者已而左都御史戴公廷珍卒曰未也不踰月而公亦卒乃撮其大者為銘銘曰有偉一人生南東長軀廣顙聲洪鐘蚤占骨相非凡庸溺水不死驚羣童殿前射策囘重瞳諫垣啟沃開宸聰關閩楚地三藩雄力折强暴蘇疲癃手操憲節廵畿封入貳邦土官冬工豸冠象簡乘青騘出門按劍氣如虹部曲百萬皆貔熊三邊四顧多狼烽啣枚夜搗穹廬空五年再出威權同北走上谷西雲中胡來如雲去若風公歸獻㨗明光宫臺評廟議坐雍容武戢不用文治隆扶揺萬里方上翀六月一息何匆匆稽山鏡水精靈鍾公徃歸之可長終神無不之感必通或者尚在燕然峰
  明故中憲大夫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講學士楊君墓碑銘
  國朝廕錄之典惟大臣有之然不甚顯其顯者必其才足以應選舉膺任使資累序積乃得之而亦鮮矣若學士楊君知休固其人哉君諱時暢知休其字世望西安之咸寧曾祖諱惟敬祖諱森皆累贈資政大夫户部尙書考諱鼎舉鄉貢㑹試皆第一廷試第二歴翰林侍講官至資德大夫正治上卿太子少保户部尙書贈太子太保諡莊敏君其伯子也少美丰姿能問學莊敏公為侍郎例得廕子君以讓其弟時逹旣舉進士授翰林院檢討修憲廟實録以勞遷修撰充經筵講官今上在儲宫君以廷薦侍講讀改春坊右贊善九載秩滿進左論德以修大明㑹典勞遷侍講學士續修玉牒以登極恩進太常寺少卿兼職如故復以兩宮尊號恩進階中憲大夫預修孝廟實録初開經筵復充講官其在成化時尚未顯越𢎞治正德間多所歴試史職之外㑹試為同考廷試為受巻彌封讀巻凡儒臣所有事無弗與者自餘若分獻郊壇陪饗太廟清理武官貼黄預觀籍田從幸太學賜坐彜倫堂恩禮尤渥玉牒之進君按宋制於正殿登受亦前所未有也其所被賜若冠服金幣寳鏹珍饌諸物不一而足卒之日上追念舊勞特命官致祭營葬給驛歸其喪其長子依澤先以祖廕為太學生至是改命肄中書舍人業出身仍許其仲子依江補廕為生葢莊敏雖以勲績聞望顯於時代而在翰林未久輒擢故編摩講讀之務所以遺君者猶多而廕録相續又逓為序進固公以文學遭際明聖有足自致實莊敏之澤未艾也君為人内敏外重意常近厚倫誼尤篤莊敏之歸卽欲終飬不果乃請侍以行張氏姊寡而無子飬之終身後被旌為節婦譚氏妹有遺女為嫁名族諸弟旣失怙並加誨導時敷為兵部員外郎時逹為順天府經歴時敷卒育其孤於官及君之喪羣從環列伏哭皆如禮亦以見故家風範如此云依澤將樹碑墓道奉左庶子毛憲清狀請予銘君同在院署久予弗能恝也因掇其行實之槩為序銘曰惟莊敏公昔事英祖肇登甲科終致台輔老歸其鄉弗䆒厥施教成於家有子似之孰其似之曰維伯子為名進士為世太史越在憲宗曁於孝廟今皇嗣基臣職是紹經業有門周彖羲爻史法有傳鉞貶華褒講幄敷陳藝苑甄擇有一於斯皆公遺則有笏堆牀有里鳴珂仲叔之間孰與伯多譬室與田將穫將構而成弗終抑又誰咎惟卹有典兆域是營奕世遺恩二子是庸咸寧之墟先公所藏君徃從之百世勿忘


  懐麓堂集巻七十九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八十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十
  碑銘
  明故贈中憲大夫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讀費君墓碑銘
  贈中憲大夫太常少卿兼翰林侍讀費君諱璠字叔玉以子宏貴累贈如其官時其卒且𦵏已六七年矣宏既得誥命將樹碑墓道乃奉湖廣按察僉事姚君文灝狀復自述行實請予銘且謂盧於陵連舜賔皆以處士得文章而顯嗚呼若是則予惡敢當顧君之賢當不在盧連下故叙而銘之初公父奉訓府君蚤孤失學有五子各授之業珣字伯玉舉鄉貢士瑄字仲玉舉進士累官貴州布政右㕘議璵字季玉為義官瑞字㓜玉亦舉鄉貢公其叔子也當伯玉蚤世府君亦棄養仲玉已遊縣學以母嫂寡弟妹皆稚委君家務卒國學業以成其名府君止一弟有嬴貲悉付之其没也無私藏焉君入給家費出應公役勤苦百狀久而貲益饒外侮沓至隨事扞遏强暴者更為屈服曰費氏有人矣君痛弗逮父養以母王太恭人多疾躬習湯液儲善藥以備之逮事繼祖母張孺人晨夕𠉀問手其肌膚寒燠飢渇類不後所欲曽祖妣王孺人墓為盗所發遺骼散落灌莽中一一掇拾内諸故槥禮事兄嫂㓜弟病親為扶掖至察其穢器弟嘗沾醉濡首奪其杯擲之其感勵有成亦以此後歸自京師病益甚冒暑迎之失於揚州聞已至鎮江反渡而南則知尚在瓜洲日暮風甚舟人請少俟君曰吾弟忍死待我遑䘏其他亟欲渡而北及見握手語數刻而絶撫其孤寯尤篤聞有盗警亟叩寢閤抱之出寯猶未寤也理家四十年下上輯睦如一日晚與仲玉定家規至今行之其為人英儁而善檢飭自謂有三不惑每嵗荒輒減價出糶有笋舟覆於潭為漁者所得家僮利其賤市之葢自是不笋食者數月故鄉人徳之最深嘗病殆為之社禱者數百人非公事不至城府母黨有請託者業已得賄以母命强君君代償所得竟弗為動君通堪輿家學𦵏二親於金相之原配余恭人先卒别𦵏於楊梅尖而君𦵏於天柱峯皆所自卜地也君世家廣信之鉛山曽祖諱廣誠祖諱榮父諱應麒以仲玉貴封奉訓大夫兵部員外郎子三人其長宏也狀元及第在講筵史局蔚為時望於是天下稱之曰費氏有子矣次完縣學生次審早卒孫幾人孫女幾人長許宜興吳驥今翰林侍讀學士克温子也銘曰費氏五玉玉總良其一韞匵山中藏平生執徳不毁方人有譽重無疵傷沽哉沽哉價莫償寧為横棄官道傍恥以泣獻封陵陽種為玉子森成行前如藍田後崑岡如揚瑤琨雍琳琅中最貴者登玉堂為璧為瓚為珪璋為世物瑞為國光佳城有埋厥壤黄寳氣融液天無霜後千百年闕精芒生芻欲奠逺可將貞珉著徳永不忘
  明故嘉議大夫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陳君玉汝神道碑銘
  玉汝姓陳氏諱璚玉汝字也世為蘇之長洲人舉進士為翰林庶吉士擢兵科給事中厯遷刑科都給事中大理寺左右丞左右少卿兩京都察院左僉都御史以左副都御史致仕南京卒於家玉汝居官謹飭不事矯亢言必據理法在諫垣封駁惟允孝宗蒞政初妖僧繼曉既就逮法司擬以常典玉汝與同官暴其罪乃伏法有妖人惑衆通冦奏令巡撫憲臣禁絶𡚁源因請置天下社學以端蒙養則邪慝不生有中使手擊尚寳官於朝具狀劾之彭城伯為幸臣誣奏為辨其非罪當道欲令以齒頰報怨則謝弗能雖以召怒弗卹也在理寺最乆詳讞為多在南臺兼督操江兵上自九江下至沼海嵗再巡歴過其家必奏焉而後入周府莊地與屯田相錯奉勅徃勘嵗久籍去軍衞不能直因兩具以請中㫖歸之府而議者弗察乃著屯田十二難以著志復勘吉府獄下上無間言再入南臺㑹海賊為孽與巡撫官議先撫諭首惡出降業已許不死發戍嶺南後賊黨大肆更化初方議勦捕而玉汝已沾疾謝事去矣禮部以訃聞上遣官諭祭命有司治𦵏事丁卯十一月某日瘞於隆池山之原子四鎡鑰鍵鍭孫八濤早世次淳津汸渶泓洵汭玉汝位不稱行若為造物所詘及歸子姓蕃碩至不能猝辨乃作頷孫之堂亦衣冠盛事云初玉汝為生從吳文定公為古文歌詩弗屑程試試京闈有司録其論以傳予同考禮部初試已落之榜時䇿問涉僻事闔場莫能記惟此巻備舉不失一字遂寘上第入翰林為諸老先生所器許而選授不及雖得要地每公暇未始廢學所著有成齋稿使歸有二上録三上録其詩清簡有思致文亦如之玉汝謂予為知己以文字友甚習故鎡以治命走京師迄銘神道予悲而銘之銘曰吳文獻地文定其首陳君視之義則師友鄉評以行省試以文有言孔揚吾得其人其人維何玉以比徳琢汝器汝為圭為璧木天石渠有圖有書何以用之校閲之餘諫垣有議樂司有比隨所厯試亦足致理經與律判中世已然一之謂難而况其全人亦有言清則弗要二不可兼一不為少志所弗屑若或强之所未竟者莫或廣之知人實艱惟我與子既録其生復銘其死
  太原王氏柳林世墓碑銘
  柳林阡者太原王氏世墓也王之族系出周靈王太子晉代有顯者而譜燬於兵無所考見元有子實處士居邑西之蠶石生二子長處士均圯次良仕元知潞州兼管本州諸軍興學勸農事有惠在民老而無子以兄子伯聚為後至正之亂故家大族焚掠殆盡伯聚自山蓁别墅亦襁負子女避亂於外及國初肇定版籍始卜居柳林家復振永樂間嵗歉嘗出粟貸貧餓活數百人後有歸直取劵者則既已焚之矣鄉人徳之夀百餘嵗二子長寅舉鄉貢士仕鳯陽真定二府通判有亷能聲擢知隴州以老致仕而卒三子永吉永泰永昌皆以耕讀為業次安質直好義舉人徳之若其父然夀至八十有九二子長永夀舉鄉貢士累官資政大夫正治上卿南京工部尚書巡撫湖廣提督軍務有平寇功行業聞望為一時所重贈其祖若父皆為資政大夫工部尚書次永亨有大志折節讀書亦以鄉貢士知昌黎縣遷知隆慶州性嚴毅未嘗茍取比致仕歸無嬴貲人以古先生稱之以子瓊恩授封誥進階奉直大夫協正庶尹夀至七十有二今瓊累遷户部右侍郎文學志操於前有光而贈錫之典盖未艾也若其先塋舊傳邑西柳谷南之蠶石者久失其處而其子孫皆散亡弗祀潞州以下始𦵏柳林之南二里許則伯聚之所遷序以昭穆至今不紊尚書公之卒朝廷賜𦵏於邑西店頭之原其子孫皆祔之别自為序蠶石之阡瓊近已求得之將圖修葺以廣祀事獨栁林之墓幾二百年最久且盛而未有表識之者葢於此深致意焉惟王氏居土厚水深之地宗族蕃衍閲代累世皆能以忠厚樸質為業故夀富榮顯年有過百齡官有登六卿者葢其所禀厚而習與養之善也至其墳墓所在兵荒轉徙之餘猶秩然不失其序而修治秩祀禮亦有加焉仁孝之澤自是其有窮乎養生送死王政之大端而公卿之家佐政以化民者其責尤重是不可以不識也户部君念潛徳弗著自述事狀介喬禮部希大請予文刻於麗牲之石且以備家乘之傳乃銘以系之銘曰鬱彼柳林山崔巍巍兮𦵏其下者塜纍纍兮惟州有侯相厥宜兮爰復爰處歸流離兮數窮則通福履綏焉侯子侯孫曽𤣥隨兮其生維斯𦵏亦斯兮昭穆序列儼庭闈兮翼翼卿佐皆穹躋兮由枝逮根雨露滋兮維栁之隂若彼槐兮繄彼在谷復弗迷兮禮有小宗繼别為兮體魄在焉魂何之兮自西自東徃復來兮刻石紀徳峩豐碑兮
  明故中奉大夫廣西布政使司右布政使伍公神道碑銘
  廣西右布政使伍公卒於家其子湖廣右布政使符具書寓公從子進士箕上京師介翰林庶吉士張鰲山請予銘神道之石越數月其孫工部主事全來速銘予與公同榜相知好音問久弗逹聞訃哀悼不忍辭伍氏世居吉安之安福元季有性中者以鄉兵扞州里生於洪武國初以春秋舉進士為臨清縣丞是為公髙祖處士諱述經者為公曽祖知樂清縣贈監察御史諱冕者為公祖封刑部員外郎諱體祥者公考也公諱希淵字孟賢少敏悟季父御史驥竒之言於刑部公俾與從弟希閔同受世業一日塾師請辭曰吾不能為二子師也天順己卯公舉鄉貢癸未試禮部彭文憲公以春秋宗一時適主試事擢公為第四人經義梓行者不竄一字甲申登第二甲進士授刑部四川司主事未踰年尚書以為能令勘獄北畿歸輒稱㫖有大臣薦為按察僉事例以資格弗許遷員外郎進陜西司郎中决南畿重辟及録浙江繫囚多以開釋復薦為大理寺丞不果有中貴臣衘命讞獄尚書以下皆噤莫敢抗公執論侃侃麾之不肯退坐是賈怒尋以詿誤出為廣州府同知㑹後山有劇冦承檄與按察使陶魯分路進捕多所擒獲勾稽軍籍陳便宜二十事御史而下列郡行之民相與語曰非伍貳守幾不可為郡矣傳間京師遂擢知府事公益自展布事無劇易務力為之嘗相水作陂堰多積穀為儲蓄置保伍使民自相扞衞徵科差役必審定丁户凡所規畫有至今存者獄訟尤所素習辭察面折庭無留案興學表善取鄉先逹遺文刻於郡齋時集諸生稱説經史以風厲之登上第為顯官者踵相屬每部使舉郡縣能吏必為稱首一月間吏部連擬雲南按察副使及湖浙㕘政皆不果𢎞治己酉九載考績王端毅公為吏部方欲進用而巡撫都御史請還公舊治乃擢廣東右參政諸路習聞公名皆安其教令不敢犯乙卯遷廣西右布政使取道歸省遂丁刑部公憂繼母劉宜人亦喪家居數年公亦謝事不復仕而子符已進雲南右布政使為用事者所中就理浙藩既而用事者敗始得白歸比有後命公已屬疾踰旬而卒公寛厚豁逹不設崖谷而中有介辨解紛治錯皆談笑為之雖專城牧長若不盡其用者事繼母甚孝謹撫二弟遺子女皆底成立官所入俸廪為奉養賓祭費餘輒以分子姪暨諸婣族賻喪結婚不可勝紀學士大夫謫嶺南為所周恤者或祠而祝之廣人過其鄉不逺百里必通問𠉀其交際之得人深如此公生正統某年卒於正徳某年𦵏於某山之原子六皆踐世職有聞於時孫五長全舉正徳戊辰進士授今官次仝㑹倉令葢自臨清及御史君而下舉進士者一人鄉貢者一人族望名第之盛亦世所鮮見云銘曰維廣東西維國鉅藩比壤殊俗政通實難公官其東長郡參省十年再遷維西牧是領繭絲之能保障之功政體則然匪才弗同維古有云以經飾吏甲科之儲刑曺之試政久乃成世亦曰爾有明弗涉則命之使鄉有文獻家有範模公徳不孤來者其圖之
  明故湖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劉公神道碑銘
  吾湖南有藩臬之長曰劉公諱喬字述憲吉之萬安人也其先出河南祥符宋季曰功甫者丞萬安家於官曾祖昭祖俊英皆贈刑部尚書考尚書公諱廣衡為累朝名徳公其次子也成化丙戌登進士第知湖之歸安歸安壯縣公應手剸折獄無滯囚苗死澇而鄰邑早不可植公教民市其苗植之穫再倍每東作躬厯田野徒步入里社問民疾苦黙詢其家豐嗇人資不肖賦税獄訟率視此為據吏不得售其姦禮𦵏喪俗士家以佛齋致饋却弗内富民送𦵏妓樂數十則罰以示戒癸巳召為河南道監察御史按廣西荔浦徭叛檄藩司守臣平之柳慶田三府多警凢所指畫動中機㑹還按京畿稽諸司巻籍無所縱壬寅擢福建按察副使發慝摘伏屬吏畏服有大俠私畨射利盤結下上莫能制亟斷遣之𢎞治戊申以外艱闋服擢湖廣按察使持法甚謹庚戌用刑部尚書彭惠安公薦遷右布政使辛亥轉左布政使則壹尚寛簡盡除苛厲人或訝之曰牧道固是也㑹修三王府極力綜治民不告怨勘諸府獄事皆得理蓋自筮仕至是勤勩舉職未嘗少逸間代祀南嶽力疾以徃還至簰洲卒子四玉奎璧璜玉本季弟之子也初公未有嗣故子之後舉進士累官御史紹公行業以考績給誥命公當進階而所司失據僅授中奉大夫公之𦵏也僉都御史林待用為銘玉間請予銘諸墓道予省墓過浙聞人道歸安政績甚悉知公久矣兹於義有不容辭者乃為銘銘曰有湖在南楚邦是瞻藩臬之間有牧有監有賢實多來者踵接前過後績功施惠浹仡仡劉公有言有功植我善柔蘇我病癃星霜六周亦距非久民無訾謷譽則多有我居北方顧懐舊邦曷其徵之於我父兄父為尚書子為柱史何斯人斯是父是子汗竹有傳甘棠有詣麗生有碑邦人之思
  明故贈光禄大夫柱國太子太保吏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焦公神道碑銘
  吾友少傅焦公孟陽始入内閣加太子太保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特賜誥命封三代獲贈曽祖全徳公如其官又為光禄大夫柱國如其階勳欲樹碑神道以昭潜徳乃屬諸東陽而嵗代綿隔事行無所據惟述其祖光禄公之言曰吾父事親能竭力共養與人和厚有令聞於鄉又常謂芳輩曰予幼時吾父以為可教每擕以自隨方值草昧士未有定業家不蓄書教小學四書皆以手畫地口授耳命旋為講解不一存筆跡故人無知者嘗中夜語予曰元季之亂南北擾攘强暴四出蕩無統紀者幾二十年中原人民自為吞噬死鋒鏑者踵相接即不死則死於道路溝壑之間幸而存者不十一而子生其時未嘗去廬舎墳墓居與鄉人樹栅相保宗戚百餘家皆藉以無事遂能存亂後之身以承先世之䕃以遺爾曹殆若非偶然者今又值聖天子光復古帝王禮樂之化爾生斯時宜學以待用則以忠信仁義修其身以淑諸人人而進退之際尤所當慎爾其識之亦以教爾子孫予謹識之不敢忘用是官不過九品年僅踰四十而即退耕於野以成先訓然察吾父之意不獨在予實有望於爾後之人爾後人者不可以不知知之不可以不勉也芳聞曽祖語意於吾祖者僅僅如此他莫能悉也東陽乃起而歎曰嗟乎歐陽氏徒以一婦人數語而表徳於先世取徵於後代矧父祖孫曽問學徳業相授受若是其明且逺哉葢天地之道虧盈否泰循環而無窮自開闢以來一治一亂至於元季否亦極矣我國朝掃除戡定休養喣育百四十餘年日趨於盛於是乎有重熙之世以一家言之積徳累善閲世厯代而不試試亦不顯既久而得今少傅公又出於翰林之儲養州郡之敭厯愈久而後大發焉乃以耆徳碩學尊官重望簡於朝廷耀於天下於是乎有三孤之貴三世之封雖其渟蓄培植有足自致而遭逢㑹合於千載一時之盛固亦非偶然者哉然則公之髙識逺見至今而始信而其為人亦從可知己公諱成全徳其字世居南陽之泌陽有曰義者仕元為萬户抗志不合棄官而歸其後遂相率不仕云銘曰維國之初如日方曉維桐柏之隂宿彼靈鳥其章弗耀維九苞是荷有雛翩然覽徳而下倐還故棲亦戢其羽維予孔似維孫實旅其儀楚楚其行舉舉復有名孫出於治世維時之靈亦維邦之瑞紛彼羽族實拔其萃衆雛從之趾美方繼以今校昔何顯何晦維古有聞莫克見之考跡審象於書於詩維國之初代亦逺而見其子孫宛爾其儀取物以徳闡義以辭匪鳯斯銘維斯人之碑
  明故光禄大夫柱國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致仕贈特進左柱國太師謚端毅王公神道碑銘
  自古凡治朝盛世必有恢𢎞博大之臣布列廊廟陳昌言著偉績顯於天下播在史册以傳不朽然不可遽得求什一於千百得焉亦足矣自我英宗皇帝旁求賢哲其所敷遺閲憲宗孝宗累數十年時則有若王端毅公固其人哉公諱恕字宗貫陜西三原人也正統戊辰舉進士為翰林庶吉士授大理寺左評事景泰間遷左寺副條刑罰不中六事上之朝擢知楊州府屢辨疑獄嵗飢發廪不俟報且給醫藥多所全活作資政書院教羣子弟科不乏人天順間遷江西右布政使楊人為立石頌徳廣賊冦贑州公帥兵勦平之遷河南左布政使成化間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撫治南陽諸府南陽豪争礦殺人公獲其魁餘悉解散以内艱去㑹襄陽盗起詔公起復㑹兵搗其巢走之及劉千斤輩作亂公亦㑹王師勦平之大帥欲縱兵搜山公不可因下令曰擅殺者斬復榜示流民諭使復業民為建生祠繪像事之乞終制不許尋奉勅巡撫河南遷左副都御史嵗旱蝗上疏請崇儉去奢以回天意入朝言時政六事遷刑部左侍郎丁外艱服闋改刑部巡治漕河成言弭災數事未幾而蠲租之詔下矣改南京户部再改左副都御史巡撫雲南進右都御史以地切交趾言禦夷方略劾鎮守中官諸不法事没其部下所得金寳輸之京師勲臣世帥亦為斂戢所役官軍土民皆還部業使人至夷方無敢索賂勢家假驛傳般私貨者皆自雇役於是聲震逺邇改南京都察院參贊畱務兼督巡江尋改南京兵部尚書考選官屬不受請託為同事所忌命兼左副都御史巡撫蘇松諸府㑹江南地震乞歸不許言内外官収納過重請為禁革光禄寺嵗供白粲概及庖人賤工請為分别泒買物料織造綵幣及貢獻禽鳥花木請為節省又請免常州夏税六萬餘石以羡米還之又以補諸府户口䀋鈔六百萬貫又以水旱災請免秋糧數十萬草半之以宫田賦重減耗米十餘萬發廪賑饑民令減價糶穀又同行賑貸以户計者幾二百萬以口計者有加焉有中官以買書収藥為名搜括遍江南千户王臣者為之助惡公累疏言之上乃命械繫中官泉臣於市而中官亦誣奏公及知府孫仁仁就逮公又力捄之得免又請罷内降官數人又以京師地震乞辭位不許尋復改南京兵部尚書仍㕘畱務聞秦晉飢言便宜十事聞林俊張黻之謫乞還其官因請罷永昌寺役加太子少保言政令必信不宜數改語尤激旋落太子少保以尚書致仕孝宗在東宫已聞公名既登極首降勅召之改吏部尚書加太子太保階榮禄大夫臺諫劾巡撫及藩郡官奉㫖黜革公以為不得其職連疏乞休皆不許南臺薦公可入内閣上曰朕用蹇義王直故事委恕吏部若有謀議亦無不聽乃已𢎞治初從耕籍田預九推禮視學命下公請釋奠用爵用三獻分獻官致拜上許分獻行拜禮公又爭之乃於孔子加幣用太牢改獻為奠至日分奠鄭國亞聖公侍經筵偶議不合辭印乞休上曰君臣之間恩同父子各陳所見何嫌何疑可視事如故乃起就職屬有疾上命醫診視遺中官賜酒米諸物南京給事中周絃御史張昺奉命㸃軍為畱司所奏出補外公論捄之未得命臺諫交奏以為老臣言當聽絃昺乃得改南京别任徵王奏知陞鈞州為府晉王乞為世子别設典膳皆論止之知州劉概與御史湯鼐言涉狂誕當道欲坐以死御史李典多枝罪人至死亦坐重辟公皆論救乃從末減山西叛賊王良等既伏誅或議除其黨千餘輩公以為脅從宜免議始定又請老詔大風雨雪免朝又免午朝復以慧見自劾求退不許進階光禄大夫勳柱國封三代有㫖令中官㑹選御醫公執不可夀王冠充副使都御史秦絃以總督兩廣軍務奏安逺侯栁景不法坐致仕去公極言絃當用乃起為南京户部尚書大賢院判劉文泰者奏公不當令人作傳議者以為有所受公具自列乃下文泰獄降御醫公又乞休盖自蘇松以來前後疏十餘上乃賜允命給驛還鄉有司月給米二石嵗給夫役二人賜寳鏹三千貫居十有三年聖天子登極詔賜牢醴遣行人存問於家復加米及夫𨽻數倍於昔且賜璽書有嘉猷入告語公復上疏言數事正徳戊辰某月某日卒於正寢夀九十有三矣訃聞上震悼贈特進左柱國太師賜諡曰端毅遣官諭祭者九令有司給棺椁治凢𦵏事公墓在西園尚書府君墓次其所自卜地也子曰承祚為義官有丈夫子五人承祜南京前軍都督府經厯早卒承禄義官承祥順天府通判承禋亦為義官承裕舉進士累官吏科都給事中孫十三人某某公平生好學博涉經籍至老不倦所著有漕河通志介菴奏議石渠意見經籍格言行於世承裕予禮部所舉士因奉户部尚書劉公用齋狀來請銘是惡可不銘銘曰巖巖華嶽雄鎮秦封靈秀攸萃為人中雄端居廟堂進退不辟高舉長步直言正色奮翼而起排雲厲空紛彼羽族瞠其下風羣疑紏紛中有定括南山可移三軍可奪用我則出舎我則還外若可撓其中浩然秉彛在躬弗枯弗失其所餘者以還造物拄車守閭世豈無才持以大用匪違則乖滔滔江流中有砥柱頽波狂瀾不見其處功名始終自古謂難我所自立其成則天國史有書鄉賢有祀公銘不隳公墓在此
  明故正議大夫資治尹南京工部右侍郎徐公神道碑銘
  𢎞治乙卯公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湖廣一日忽有中㫖遷南京工部右侍郎公聞命駭愕亟上疏言臣平生不敢自他途以進乃今名不薦於廷臣銓不由於吏部臣之心跡何以自明乞収新恩以全晚節因以疾告先皇帝優詔答之乃就職又再疏請老弗許戊午獻績於朝疾遽作又請乃許給廪驛而歸言事者徃徃起公不果癸亥三月七日卒夀七十三遺戒子孫勿乞𦵏祭甲子嵗未盡一日窆於鳯凰山姚塘之原後馮御史允中按南畿表公名行為請䘏典朝廷乃遣官諭祭命有司治兆域嗚呼觀公之終可以知其始矣公在成化丙戌舉進士為工科給事中諸中使欲領郊關抽税公與同官言不可遂遣諸給事徃蒞意因以窘之㑹公在遣中摭拾無所得乃止乙未擢湖廣布政司左㕘議値兵荒後加意撫䘏民賴不徙有中使採竹笋諸物責非所産地公移文止之甲辰秩滿遷河南右㕘政陜西饑當運粟數萬石民苦逺公請出粟易銀畀之𢎞治戊申進右布政使遷左布政使有藩府承奉司制置吏公勒停之㑹計財賦謂費用寖廣嵗入且弗給乞少節京運以寛民力庚戌河徙開封有奏遷藩㑹者公條陳不可事亦竟不行辛亥遷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河南旱溢交作公請減秋税省織造折䀋課有藩府據魯山民業公承命㑹勘議歸之民户部督積逋急公以災變請緩其事有言官請割漢中鄖陽䕫州諸府别置布政司公亦言不可鄰境民來就食發粟賑之所活甚衆尤重名教令歸徳修微子祠彰徳建西門豹祠洛南祠范文正又令諸州縣學秩賢哲無文者公名益彰而忌者日益甚再乞歸不許於是有湖廣之命兩河士民夾道攀送哭聲聞數十里布政有羡銀三千兩舉以為贐公一無所納至則有中使載私鹹百艘抑市於民為公所持比去乃得市云公器宇凝重不事矯飾而中所操執介介不茍雖優仕不倦問學自輯所為詩文奏牘若干巻藏於家修家規以合族子弟雖頒白無敢肆者其髙年令徳葢非特一郡之望也公姓徐氏諱恪字公肅蘇之常熟人祖徳賢考納皆贈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子四綎先卒次綰次縜縚綰上京請銘刻於神道之石曰治命也予與公久同朝每見公奏牘輒歎羡不置重其為人乃為叙及銘銘曰國有四維亷乃一士而弗亷曷自律觀徳之隅如彼室徐公手持法三尺威來如山氣不屈深言逺計心在國羣猜衆忌不我䘏避嫌逺恥如有激毋我身貴隳我節臺髙省嚴出復入身雖廟堂志巖穴旋亦棄之如屣脱乘堅驅良虞顛躓蠅營蝸爭竟何物公怌謙沖斂不伐康寧考終多類錫天實成之豈人力吳山之原閟元宅家有𦙍系廟有食後千斯年保貞吉




  懷麓堂集巻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八十一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十一
  碑碣銘
  明故陜西寧州知州贈光禄大夫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劉公神道碑銘
  漢之守令多久任至長子孫或十餘年或二十餘年然不數見在我先朝法令近古其最久者時則有若陜西寧州知州劉公盖三十二年然後去前此未之有也公生於洪武某年登鄉甲科三十三而為縣三十六而為州七十而致仕至八十四而卒又五十一年贈今官於是寧州之名益加顯公諱綱字文紀其先自漢更始時居潁川有曰元者避亂居嵩南至建武初占籍於鈞州今河南開封府地也唐以下譜逸不可考公髙祖諱某曾祖某祖某考某贈如其官公生而孝友敦確有幹局初為縣得延安府之邑俗號難治教法並舉頌聲大作及為州州人聞公威名皆色懼公至則曰久敝之地刑非所先乃因俗為治不専繩墨民翕然樂之民未識樹藝教以播種民未知學問教以詩書植善鋤惡習為之變既又均賦役置屯田簡兵練武百廢俱振以内艱去代者已至民不忍釋公詣闕請留太宗曰民既念綱可令起復乘傳之任而别用代者公心喪蒞事未嘗輕用罰而民不忍犯經鞫問者退無異詞嘗署按察司事旬日間屢釋寃獄州有龍尾湫時出光怪逺近聚觀公伺其光動手射之應矢而㓕既而洩其水乃巨黿也怪遂息間行野中值横石為虹馬驚不度公諦視之葢狄梁公碑范文正公所撰者也即起竪之為建祠焉其他善政多不可殫紀此其異者耳間又嘗丁外艱考績者殆十數皆以州人奏留而官亦不調仁宗朝特賜璽書表異及四品章服嘗至京師上親召問勞以酒饌時人榮之英宗朝以老乞休章數上乃得致仕去之日哭聲振野州舊有六君子祠祀狄公以下嘗為刺史者民生祀公其中改名七君子祠及家居遺問踵至其卒也有裹糧致弔者焉其得民心如此公配某子某孫三長為光禄大夫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宇舉成化壬辰進士累今官材行勳績偉然時望為今天子所簡任其贈三代以此公葬于某山之原少傅公既貴欲遵典式立石墓道以昭不朽自述公狀請予銘予惟世之論有後者必曰位不稱徳君子固未嘗責報于天而理有不能違者夫積久而發發必大公以平生所學専施于一方官不過郡守再世而少傅公出焉又以言事被謫越數十年然後顯不可謂不難矣今舉甲第者三世在仕籍者四人文武並用中外相映方承而未艾有家之盛鮮克過之是不足為為善者勸哉銘曰
  陕之西疆有州曰寧爰有賢守来侯其氓氓有素願侯實營之氓有外侮侯則攖之三十二年政舉人存不食而飽不衣而温氓之戴侯我父我昆氓之頌侯侯子侯孫侯子既善侯孫乃發内秉政柄外著功伐文揚武掲其聲烈烈莫為之後有播誰穫一郡雖小其名則長沒為三孤身後之光嵩洛之間有河湯湯公澤斯流百世勿忘
  明故資善大夫太子少保吏部尚書致仕贈太子太保許公神道碑銘
  有居大官當重任仕而人望之退而人慕且薦之沒而人惜之若不盡其用者是惡可强合幸得葢必有所由致即是而觀不待接其言攷其世其人可知也若河南許公固可誣哉公諱進字季升舉成化丙戌進士擢監察御史出按甘肅山東風裁卓卓都御史陳鉞附大監汪直啟釁遼東為御史强珍所劾公亦率諸御史論之珍被逮謫戍公與凢劾鉞者皆奪俸三月選山東按察司副使監鄉試事有欲私貴家子者執不従東昌有武官子懐金挟一儒生飲于酒家是夜被殺有司疑生所為備極拷訊生誣服公徧閲商厯見酒家以殺之翼日買布數疋訊之遂伏辜𢎞治戊申遷廣西按察使未上擢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大同賛理軍務上邊事數條比邊入貢驕詐百出公嚴為節制遂不得逞武邑王驄沐不律公奏置于法降為庶人又奏大監石巖巖誣公擅用旗熾降知兖州府甲寅遷陕西按察使冦犯西陲復命公為左僉都御史巡撫甘肅吐魯蕃世仇哈宻遣部酋逐其王入據其城久不復公與都督劉寧輩出調齊勤罕都諸夷為聲援冒雪夜進城中人從亂者餘八百登臺自保公諭使下或欲盡屠之公不可乃止丙辰以功遷右副都御史巡撫陕西不屈權貴召入為户部右侍郎刑部主事鄭岳下獄不以罪公䟽白之彗見公㑹奏修省數事庚申冦入大同復命兼左僉都御史提督軍務與平江伯陳公鋭出師進勦陳以無功獲譴或因以累公遂令致仕歸數年廷臣論薦者數十䟽乙丑今天子即阼召為兵部左侍郎督團營兵馬進尚書賜莽衣三襲正徳丙寅公上疏請勤聖學戒逰逸改吏部尚書賜玉帶加太子少保方逆瑾擅政事多齟齬時傳公議瑾寖不能容乃以署員外郎再署郎中者誣為非制謫令致仕又以公嘗薦雍㤗為失當除其名而怒猶未解又捃其在大同時嘗藉軍丁出銀僱役後為典守者所尅故苛為稽察因以中公幾至不測事未結而瑾敗朝廷用言者復公官仍致仕而公已卒矣乃贈公太子太保遣官諭祭命有司治葬事焉公器宇魁崖負抱甚偉論議胸出若無不可為者法尚嚴峻凡有請託多拒不行見者敬而畏之顧性孝謹嘗被庭訓撻指出血後每舉指示人輒感泣不已事二兄禮敬不替家素饒而自奉儉約至于老猶然所著有憲臺奏議平畨始末東崖稿東崖者其所自號也公生某卒某葬于城南石觜山之北麓娶某生子某繼夫人髙氏生誥舉進士擢户部給事中改翰林院檢討調全州判官讃亦舉進士擢監察御史改編脩調臨淄知縣公髙祖某曾祖某祖某皆以公貴贈如其官其上世譜逸莫可考一日于塋域隙地得許五公墓誌稱隋楚州刺史法光唐譙國公裕左相國師有五世為同州刺史八世為宋端眀殿學士簡其子東遷長安又四世為金兵馬都元帥威西征過靈實愛其風土始居焉又再世為元百户玉則五之考也于是許氏之世系燦然復完人皆異之公且葬誥至京師奉禮部右侍郎李公希狀請予銘銘曰陕重周甸地分東西西有名闗山川崛竒代生偉人出為世用屹屹許公有威有重肅肅内憲嚴嚴外臺有劇必折靡强弗摧赫赫天曺百官是統震撼擊撞有震無恐仕我已我其機在人不怨不尤在我者存明揚在廷嘉遯于野既老而傳非徒夀者膏之沃矣有曄其光維源之深其流則長物則有然于人為大我最公名昭于一代
  明故通議大夫禮部右侍郎管國子監祭酒事致仕贈禮部尚書諡文肅謝公神道碑銘
  吾友方石先生謝公卒且塟既閲嵗予始得銘神道之石非忍為慢重之也公諱鐸字鳴治别號方石台之大平人少為縣學生天順己夘舉郷薦第二甲申登進士第入翰林為庻吉士乙酉授編修成化丁亥預修英廟實録成陞從七品俸乙未秩滿遷侍講仍加從五品俸戊戌以家艱去既免喪謝病居數年𢎞治初臺諫部屬言事者交薦之會以修憲廟實録徵乃起供職庚戌擢南京國子監祭酒辛亥致仕歸薦者以十數特擢禮部右侍郎管國子祭酒事命吏部遣使即其家起之公再辭不得道得疾徑歸復請而敦迫日益急乃行至京師辭所加職以本官治事亦不許居二年辭至再癸亥修歴代通鑑纂要命為潤色官疏又五六上復乞歸養疾乃許命給驛以行命有司俟病愈聞奏正徳戊辰吏部例上其名會權姦用事恐其復起遂仍致仕某年月卒葢公出處履歴之槩如此可謂得其正矣公為編修時嘗奉㫖校勘通鑑綱目上疏言神宗喜通鑑理宗好綱目而不能推之政治因勸求賢講學以史冊質經傳窮義理則大本立而萬末自隨矣為侍講撰經筵講章必盡所欲言者在南監時動以身教每嚴約束禁諸生班見禮捐皂役錢以沛僚屬籍膳夫餘錢于官購東西二書樓以度鏤板上䟽請增楊龜山從祀而黜草蘆吳氏餘若擇師儒慎科貢廣載籍復會饌均差遣論列尤多在北監請增號舎修堂室又謂廟門衢面多狭斜以為䙝慢買其地而廓之又買官廨三十餘區居學宫以省僦直皆出夫皂雇役餘悉藉為公用諸生貧困者亦有給死者請京府致賻給驛歸其喪又别祀叔梁紇曾晳顔路孔鯉配之以全倫義而議黜吳氏者尤切皆不果行凡所建白皆師古義持獨見未始有狥俗希人之意雖尊官要地忌者不能無而輿論所歸若出一口其辭則相率請留其去則争為論薦如輸粟納馬諸途素為所抑者亦連名薦之前後所上辭疏朝廷每優詔慰荅至停禄以俟命僅予告歸既其沒也特贈為禮部尚書謚文肅遣官諭祭令有司治塟事始終極備皆平生意望之所不及信公道之在天下固亦不可冺者公孤介寡合性氣屹屹嗜義如渇見不善若將凂然家居孝友自違養後輒無意仕進少從從父寳慶知府世脩學師事終身及玉城山人世懋早卒並集其詩刻之其父贈禮部侍郎世衍嘗出祭田二十畆公買田代之而以其田分諸弟及供家塾間以塟族之貧者又買田以益弟姪數亦如之又修宗譜搆墓廬為合族計其髙祖孝子温良遺行久弗白至公始表著之祖母趙氏以節死後公以侍郎考績請輟所得封誥移為旌典詔特表為貞莭之門仍予誥命以至鄉郡諸先正遺文善行皆輯録以傳與南京工部侍郎黄公世顯為知己始終不負婣黨知識困乏者皆有周卹然實無長物惟莭俸入為之其居常第疏食醴飲而已為詩精錬不茍力追古作當所得意殆忘寢食又尚理致謹體裁考訂評隲多前人所未及所著有桃溪籍續真西山讀書記伊洛淵源續録伊洛遺音并四子擇言元史本末宰輔㳂革國朝名臣事略尊鄉略赤城新志及詩集論諌録螘忱稿汲綆餘誠歸夷雜録緦山集祭禮儀注若干巻謝氏出晉康樂公後經畧使鞅至今若干世公配陳氏繼孔氏宣聖五十七代孫皆贈淑人公三子某某次興寅孫一必祚公生某卒某夀七十六必祚以書告哀曰非先生文吾祖且弗瞑嗚呼公天下士也予故先序其出處之大者後及其詳而系以銘銘曰
  君文獻地山水盤結鍾靈聚英代産人傑謝出申封從晉東轍峩峩東山支編諸越巉巉方巖逮宋乃發石生其間百碎無屈維文肅公矯矯風莭言論鏗聳行操孤潔文必己任教必身率羣疑衆咻莫我能述事有難繼弗我遑卹力有餘步寧我無蹶其所未竟付諸造物好徳考終生也無缺鄉賢有録公自編帙信史有筆公所刪述公名孔彰允繼前哲
  明故光禄大夫太子太保禮部尚書致仕贈特進右柱國太保謚文端周公神道碑銘
  昔在英宗復辟之日登眀選公儲養俊哲以敷遺于後時太原周公實領國史越三朝四十餘年洊歴諸曺官至一品再謝政事以功名終君子謂其遭際之盛出處之善胥得之矣公諱經字伯常公舉天順乙夘鄉貢庚辰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壬午授檢討成化丁亥修英宗實録成進編修己丑同考禮部會試丙申直講經筵秩滿進侍讀丁酉考南京鄉試戊戌改春坊右中允日侍皇太子講讀辛丑莊懿公致仕居南京公乞往省命給驛賜道里費且速其来講御製文華大訓皇太子每起立拱聴内閣大臣或以為勞謂公宜跪請坐聴公不從竟得如禮甲辰丁莊懿公憂服闋弗調或諷使圖進取計公峻郤之孝宗登極超擢太常寺少卿兼侍讀𢎞治戊申命直日講修憲宗實録未成己酉擢禮部左侍郎兼議政蒞事必傳經義若郤西域貢獅毁黄村尼寺為先朝盛徳事皆公與左侍郎倪文毅公賛成之辛亥改吏部遷左侍郎一日有中官諭旨欲以通政司經歴髙禄為㕘議公獨承諭執不可退與尚書王端毅公上疏論之靈夀人獻大眀川民田于太監李廣户部駁議弗得公謂諸司宜會奏尚書耿文恪公屬公具草上之事遂已乙夘諸司以災異言事吏部請早視朝勤聴政節侈費省逰素止貢獻而斥樂戲一事尤急亦出公手後有蹤跡為此草者以問耿公公曰宜以實對耿曰吾為尚書不宜他諉時論葢兩賢之丙辰拜户部尚書諸王府多奏欲自領河泊所賜税罷其官公言國體非便且民力不能堪乃止有中官織幣南京奏給長蘆鹽八千引鬻于兩淮仍給淮䀋價銀二萬兩公言鹽䇲本以濟邊且各有分地若公許越境則私販必多官鹽反滯命止長蘆之鹽勿給浙江守臣亦請給竹木銀鈔税為織費公又言關征非舊且浙地大水民困徵役先暫停織造從之每委官鹽税必諭以愛莭民力課入多者則與下考大同缺馬尚書馬端肅公請給折糧銀就市之且戒警糧官毋得沮格既傳旨公言糧馬各有職不宜侵奪且引祖訓六部不許相壓之文為據詞甚激上為改命兵部以馬價銀充用給事中魯昻以財用匱乏請令諸藩公帑積貯及均徭羨銀盡輸大倉公言用不足者葢以織造賞賚齋醮土木之故若一切莭省自宜少裕必能盡括天下之財恐非藏富于民之意又有㫖取大倉銀三萬兩為張燈具公言不可以小民膏脂供耳目之玩乃一命以眀年内帑藏額補還之内靈臺奏增灑掃卒宜當給月廪公言禁地非外人所得入不過為守者私役耳疏再上竟寢之清寧宫災方議脩建兵部欲調山東民夫七千餘人公曰今嵗歉民貧不可使逺去鄉井也請以本都羨銀就京師雇役為之外戚張氏有河間賜地數百頃欲并其旁近民田千餘頃得之且乞畆加税銀二分公言河間多沮洳比因久旱貧民即退灘地耕之遇潦輒沒即畆加税將貽無窮之害且王府賜田例畆税二分而此獨加税人將謂朝廷待外戚與宗親異矣又聞憲宗妃家亦有私田與民田比一切奪之彼亦無以為業人又將謂朝廷待張氏與他外戚異矣疏三四上後又以雄縣地獻為東宫莊者上因公奏皆抵之罪一時近戚貴幸有所陳請公一裁以法皆斂不得妄肆有中官及部屬以言事獲罪與同官上疏捄之聲稱藉甚而怨謗亦日深庚申以灾異事乞休致詔許之加太子太保賜勅給驛令有司月給米三石嵗給輿𨽻四人命下廷臣皆相顧失色争上疏留之不得自是數年中外請留及復起者多至八十餘疏前此未之有也公歸摘勅詞二字為保完堂嘯傲其間今天子嗣位特起為南京户部尚書公辭以疾會丁繼母憂未上戊辰服闋改禮部又辭上降勅遣使即其家起之至京疾作寓都城外上遣人慰問賜玉帶及通鑑纂要以示寵異比蒞事數月疾復作累疏乞休乃許之復賜勅褒諭推封三代月廪輿𨽻視昔有加焉至眀年公以疾卒上震悼輟視朝一日贈特進光禄大夫右柱國大保諡文端命工部治塟事禮部諭祭者九公年七十有一以是年某月日窆于彭村之原配韓氏陕西按察司副使仕琦之女慧而知學先公五年卒已賜塟至是而合子四人長孟以䕃為右軍都督府都事次曾舉進士累官尚寳司少卿皆有世守次齊早卒公鄉試時有甘露降于學縣之松學者因稱為松露先生公亦以自號少頴敏而莊重寡言笑繼母性嚴急奉事惟謹及遇諸弟友愛曲至母弟綸早卒撫其四孤皆登仕藉少時受學于吳布政繹思吳既謝事嵗致衣一襲銀十兩終其身其友蔡知府霖卒申御史論罷官皆貧甚並致優恤久不厭其敦尚義氣類如此為詩文及書麗而有則自為小官已忘世用日侍莊懿公習聞天下事矢志清散兩薦為内閣不果入其為尚書簡在屬吏親為裁决剸煩應變畧無稽滯而秉政執法不為權勢所撓尤人所甚難者予與公同官久比以孟曾請銘神道因撮其行業之大而于户部獨詳焉墓銘出少傅新都楊公者尤備可互見也銘曰
  國有世臣實稱濟美其最貴者尚書父子施何耿王維白及倪公葢其一他莫與齊麥有兩岐芝有三秀矧人有生得物之厚惟家之昌惟國之光氣運攸繫亦靡厥常兩都四曺公際其盛令終令歸公受其正父曰莊懿子曰文端代有美謚夫人則難亦有難者祖孫科第公居其間有創有繼一品雖榮公不為華七十誠希公不為遐胡進之難而退斯易所不朽者非世禄謂大行之西有生若人百世而下其永有聞
  眀故贈奉直大夫尚寶司少卿崔君墓碑銘
  吾甥崔尚寳傑泣告予曰傑早失怙恃銘弗備禮惟先考平生苦志䔍行矻矻勤子敎而弗觀厥成茲竊與錫命按制得樹碑墓道非我外舅誰可為不朽託者乃自述事狀縷縷數千言予覽而哀之按崔氏本蘇州吳縣人君父諱仲祥永樂間自永平盧龍衛改籍錦衣𨽻内監工作生二子君其次也諱忠字景忠十餘載能楷書内監掌書記者竒之以告其長遂勒令供事值正統乙巳事尤劇小大悉辨監官出使者必挈以從成化癸巳以勞授工部文思院副使乙巳遷大使君素抱智識久益精鍊凡工徒錢糓動以數百心計手籍不遺銖寸尤習文移體式嘗使山西前威寧伯王公見其奏曰此老吏筆也又嘗過河南建王府佐監官出納所省半常數比歸官吏部諸君多致贐悉孫辭之一時中外共事者多藉以起家君獨畏法痛自檢制人以急来赴則曲為調䕶亦不受報大監黄公順老更事殊愛君如左右手比卒哭為失聲裒銀米為賻復念之不置書其名于公署曰俾後来知有此人葢君雖窮約不顯施其所自試亦畧畧可見已君性雅潔食不兼味服止布帛一鞾至十年祭必致腆遇婣戚必從厚乞其門者不使空返事外祖父母至分俸為養内弟有負劵輒棄之其人至齎愧以沒而君弗計也顧不茍合族子有自殘者絶不使見族女將為尼即勒歸嫁之嘗手録舉業數百篇遺傑謂之曰吾本慕學為人所抑弗克竟吾志是惟汝責傑謹識之不敢忘配宜人許氏常之武進人家𨽻尺籍生于京師厥考重擇配二十七而始家事姑謹姑亡君在外或閲四三年宜人獨撫子女雖嵗時未始歸省謂傑曰我初歸汝父家甚乏後漸饒裕今益落中間不過十數年好光景猶如白駒過隙耳汝勉圖之吾不及見矣因指其女曰汝知汝父之所以囑汝者乎傑亦謹識之不敢忘君卒以𢎞治某年日年五十七宜人卒以壬子某日後君三年合塟于城南西郊亭之原傑舉乙丑進士初授禮部主客主事以才行聞調兵部職方三載考最時已署儀制員外部例得贈君為兵部主事階承徳郎比歴郎中遷尚寳少卿復以考最贈君階奉直大夫宜人自安人實再命焉君二子長俊早卒女適周寛其嫁也傑實成之傑以父命娶于彭而卒吾子兆先請以吾女繼之初封安人今加封為宜人君四孫某某幼子良吾女出也銘曰
  往役之義不為屈身身所得為與仕者均生未從學暗合道軌豈弗終仕亦既教子易簀有言授簡有辭九原可生還以報之報之維何既載科籍録有家狀命有封錫矧有大者有行有名行則不辱名則孔揚我弗知君亦惟子故後二十年刻石君墓
  封翰林院編修文林郎王君墓碣銘
  𢎞治戊午天子覃恩臣下永嘉王君祚以其子翰林院編修瓉貴獲給勅封如其官階文林郎又明年君夀終館閣諸學士而下以瓉故遥致祭賻用大夫之禮周編修朝振以鄰郡産狀君行瓉奉以請銘碣于墓道亦禮所得備云君諱祚字怡逺生而醇謹朴直簡言慎行事親能左右永順出入扶掖比老尤力奉諸兄情理兼致旁逮族黨務相為輯睦常以孝弟聞于鄉善交際言若恐傷人有犯者直受之畧弗與校或忿争不相下求直于君君有言輒帖服以去郡邑亷其賢曰是可屬公家事藉為耆老事有難理必委之無弗辨者年既髙則禮致鄉飲置諸賔位葢自壯至老未始有仕進意惟教子讀書服田畆曰士四民之首其次莫如農外此者吾弗知也及瓉進士及第擢官侍從又遺書戒以積學勵行故瓉美文翰以恪慎稱于官焉君既屏家務放懐自適嵗藝秫釀酒雜種柑橘茭蔗以給燕飲植梅名軒以供吟詠時選勝地挈榼擕客鼓琴奕碁為樂或登近海樓閣觀潮望月累日夜弗厭若不與世故相涉其寵錫夀祉雖理有自致實未嘗預卜也君生某卒某王氏本温著姓曾祖夀大在元為福建提舉每雪後視里有不舉火者輒周之祖元𢎞為千夫長入國朝初定田賦嘗請减鄉税鄉人徳之考文煥號環庵居士前知府何公文淵著牧民備用嘗稱其名君之賢固亦有自哉銘曰維温有田一嵗三穫彼地之沃伊人之力藉令再易當倍其息維人亦然在理無忒王實著姓代有隂徳若培益深若稼將穡斂數世之積于子是責終食其報禄養封錫君弗自耀曰先人之澤我銘在碣来者必式懷麓堂集巻八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八十二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十二
  誌銘
  明故嘉議大夫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讀學士贈禮部右侍郎陸公墓誌銘
  𢎞治乙卯三月八日詹事陸公卒朝廷賜𦵏祭如制長子含章來自家復援前比以請特贈禮部右侍郎含章乃奉程公所著狀乞予銘墓葢予與公同史局同講事又並命考禮部㑹試契分殊厚三十餘年於兹矣嗚呼孰謂遽銘公之墓哉公少有盛名成化乙酉以府學生舉南畿鄉試第一連擢禮部髙第廷試第三授翰林編修英廟實録未成引疾歸肆力問學其父郎中公得謝南曹公乃北上分勘通鑑綱目暇則應制賦詩數蒙賜楮鏹㑹修宋元史續綱目分領元史丁酉書成賜金幣九載滿則遷侍講再閲月仍以修史功陞右春坊左諭徳今上在春宫侍講讀庚子主考京闈鄉試癸卯丁郎中公憂讀禮既益大肆於學未輒出𢎞治戊申今上詔修憲廟實録公被徵至則以侍從舊勞陞右庶子兼侍讀充經筵講官尋奉命日直便殿講讀辛亥實録成陞詹事府少詹事兼侍講學士復兼領玉牒事癸丑主考㑹試甲寅以日講勞特陞詹事兼侍讀學士僅閲月而病閲嵗而卒年五十有四而已公姿貌秀偉識趣超詣見者謂當逺到公亦重自待必欲大有施於時埋光剷彩不自淺露而鋒穎隠出若莫能制其所受職纂述精確論説明暢校閲詳慎舉無遺力退而為文縝密峻潔力追古作而不輕應接有求之積嵗卒不可得者然所著已累百數十巻葢其發情感物之作為多志尚修潔晚益劘礪喜談節義嘗念宋刺史姚等十八人死難言於有司立忠義祠祀之君子謂公於是有逺識焉公諱簡字亷伯一字敬行號冶齋又號龍皋子考諱愷舉進士累官南京户部郎中妣徐氏繼母蕭氏俱封宜人祖諱淵南樂縣學教諭贈南京户部郎中妣李氏封太宜人曽祖朝宗以父命後表叔金彦名氏遂仍其姓公既仕乃復陸姓世居常之武進徙自浙葢宣公裔也公父從教諭公居奉化實生公自公父及叔父怡愉先後舉進士為郎署至公益顯公娶同邑池氏先公卒繼鳯陽姚氏封宜人子八人某某女四人適某某含章奉公及姚宜人柩卜是年某月某日合𦵏於某山之原程公所著為狀者也銘曰
  文以竒勝恥弗已出持堅敵强孰我能屈中所自負觸事硎發有銛弗施飲志而没若在冶金久乃成質器之實堅恒百斯一成斯棄斯嗟彼造物謂天墨墨孰爾揚揚公名在人公没不滅
  明故資徳大夫正治上卿太子少保南京兵部尚書謚莊懿張公墓誌銘
  公諱鎣字廷器姓張氏累官至太子少保南京兵部尚書階至資徳大夫正直上卿封至祖考妣廕至其子卒諡莊懿遣官諭祭賜𦵏於華亭車墩之原公在正統末舉進士景泰間初命為監察御史方其北戎内冦承敕徃北畿河南山東西清理馬政密雲譌言有不軌者公受密命徃察且撫定之按宣府大同有都御史子犯法公案其罪並劾其父罷之以宣府將佐多冗請分置獨石諸邉歸總諸道奏牘事繼承勅巡臨清案治豪猾餘黨悉散天順間再命為江西按察司副使風裁清肅吏不敢欺三命為按察使有贑州賊作亂公預捕獲功賜白金綵幣四命為陜西左布政使督運遼餉用不告乏五命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寧夏城皆土築始甃以甎導河流以溉屯田若干頃嘗帥兵行邉與賊戰歸所擄男婦及牛羊器械賜敕褒諭戎四叛王師出固原公劾守將致變者寘之法時寧夏屬地多永樂所置降兵朝廷慮其為變公受密勅撫之如密雲間遭父喪起復巡撫河間諸府值久旱給民牛種俾不廢業復承勅考稽戎籍王師出宣府催督軍餉如陜西巡撫大同斬首冦奪兵械築城浚壕清理屯種復被褒諭如寧夏六命為刑部右侍郎七命為左侍郎江西有大獄連引千餘人公奉命㑹官徃勘皆得實八命為尚書法意平恕侍經筵讀進士巻賜酒饌楮鏹㑹朝廷遣内臣録囚公與之察情可矜疑者奏釋若干人復賜楮鏹加以羊酒九命加太子少保以母喪去服闋今天子御極即其家起之改南京兵部㕘贊軍務秩如故公以國家根本重地政尚簡靖兵民悦服葢自筮仕以來厯三朝四十有六年更十有一命年七十有二而卒其始所樹立所施措舉克自遂而終以厚重持之不弛不折老而不變可謂難矣公長髯偉幹襟量夷坦與人謙讓不事矯飾不以富貴加人人以是稱之公卒於𢎞治某年月日乙卯某日乃窆公先世本揚州人從宋南渡居華亭祖原壁父璚鄉貢士累官淮府紀善俱贈資政大夫太子少保刑部尚書祖母岳氏母吳氏俱贈夫人配衛氏累封夫人子二長㫤國子生次某女一適某孫二女孫二㫤奉南京兵部郎中孫君行狀來請銘乃叙而銘之銘曰舊都在南帝屬羣輔公為尚書實贊留務世際重熙武偃弗服本兵壯强城府肅肅公在北陲摧堅折衝公在西曹詰姦制兇斂厥鋒銛歸於大體内寧外清循治之軌垂紳正笏越五六年華不外襮實則茂焉國有大臣先朝是遺胡天弗䘏遽爾長逝九峯之原實維帝畿山遶水迎以綏公卿穹碑峩峩過必下馬我銘其幽以俟來者
  明故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唐公墓誌銘
  公姓唐氏諱瑜字廷美其先晉陽人在宋有曰子方者為御史中丞髙祖諱英國朝洪武初為上海税課局大使始居松江大父諱以忠弗仕父諱昭累封中議大夫贊治尹衢州府知府母張氏繼母沈氏皆封恭人公器宇凝重失恃時纔九嵗事繼母如所自出十五逰邑庠以尚書舉正統丁夘鄉試登景泰辛未進士第拜南京禮科給事中趙都督者有罪公劾寘於法甲戌京師饑分地給食活者甚衆天順丁丑以繼母喪歸辛巳擢知衢州府詢察利病惟民所便其俗健訟示以亷明民無敢欺者縣有孔氏别族為民所奪以私財贖其租使供祀事其子孫徳公圖像於家廟並享之石塘洪浮橋壞為舟以利病涉癸未年疫為文禱於神雨大作沴氣遂消甲申洎成化丁亥數値旱禱雨輒應民勒石紀其事有李延者為媒匿人聘金粥二子以償不足又市其妻公聞而歎曰民窮而犯法畏法而棄妻子典守之過也贖歸之龍游張福戕吳氏四人事覺以諉金氏已誣服公疑其枉别置於獄以甘言誘之又始得實乃釋金而罪張民相驚稱之曰神有為士者賦十詩頌之將去有千人詣朝乞留不得老稚攀送至不能行後民立生祠及去思碑於府學辛夘進湖廣左㕘政分按荆襄置廪積穀値歉發若干斛鈎房流民當散歸者公給餼解繫俱獲生還甲午荆湖水溢民四出逃溺公發舟載䀋米給之襄河為患作隄障之民名其堤曰唐公堤京山舊無城公始議修築土亦賦十詩如衢州乙未擢山西布政使取道省遂居父喪丁酉改雲南右布政使尋復遷左布政使奏立祠祀王忠文公名禕正土官宗𣲖以定傳襲憫邉兵貧米價貴則給以米賤則易以銀時悉告便蒲蠻弗靖親為榜諭皆聽命辛丑以大臣薦巡撫湖廣壬寅薦河南癸夘薦貴州甲辰薦本藩乙巳薦兵部左侍郎皆弗果為御史所誣封及再世丙午遷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甘肅訓練調度若素習兵事者以其俗輕生特嚴法制出戰者䘏其家死事者請賜以祭奉命與御史録囚多所平反詔使至諷織細毳充貢獻費至數倍公執不從復有武臣被黜者競為隂中遂坐劾以去時論惜之𢎞治壬子以建儲君詔復故官致仕甲寅某日疾革奄然而逝夀七十二配尹氏封恭人先卒子六某某女五俱適名族孫十二乙夘某月某日𦵏公於周涇之陽公生而秀偉喜怒不色見事親終慕待羣從子弟有恩尤善吟咏所著有學吟稿拙菴集滇南雜稿若干巻藏於家公在雲南陳偹邉五事在甘肅陳時政兵偹各五事及凢所請事宜前後五十餘巻多見施行論治者皆稱之銘曰
  仕有失得詎不謂命有失若得亦詎非正世豈無得匪求則競厥終孰多公有遺慶慶不在大公族斯盛盍觀厥成以俟天定
  封孺人柴母蘇氏墓誌銘
  都給事中柴君昇衰絰而拜吾庭其色墨以悲察其意若有所欲言叩之曰昇不幸有母孺人之喪將歸𦵏惟禮制弗合是懼又懼濳徳之弗白為人子羞故奉狀請銘諸給事君感其孝皆為助請其狀則左給事李光昭所著也予每見柴君論事抗慨激發氣勃勃不可屈及幽居執禮恂恂若不自容亦為之感之曰有美在人而吾弗克成之人情乎乃為叙及銘孺人姓蘇氏世居濟南商河處士某之女歸於柴氏為封給事中廷美公之配柴葢南陽内鄉望族去商河千數百里公叔父斯馥嘗為驛丞于徳州公考景州判斯馨實遣公從時公方弱冠驛丞為擇娶商河與徳比境聞孺人之賢始禮聘焉叔母譚氏御下甚厲獨于孺人婦親而女育之公歸内鄉景州公尚家食暨太孺人賀氏喜曰吾弟能于吾子得吾婦使吾自擇無以越此矣賀暴疾孺人衣不解帶夜則禱于神祈以身代景州之仕也公挈孺人以從未幾景州卒孺人奉賀歸養愈篤然亦念叔氏恩不敢忘㑹驛丞謝事譚病痬危甚孺人事禱如賀病時連遭兩舅姑喪塟祭皆如禮公有異母弟文玘方六齡女弟加初皆孺人撫育公母兄文夫婦早卒遺孤一文玘夫婦遺一子兩女又撫之俾有家室自餘家務非公命不敢行而綜理詳宻恒助所弗暇内教尤肅子昇雖甚愛督令就學小有失必訶責之不少貸隣姥或諫之曰吾不欲使驕縱他日類鄉里兒也昇舉進士拜工科給事中進都給事中考最被勅命封公及孺人孺人生于正綂某卒某年六十是嵗某月某日塟于某山之原銘曰有子如此必有母也雖父教則然必有輔也才斯成斯固其所也曷其報之名以遺爾後也
  明故資善大夫南京戸部尚書致仕贈太子少保潘公墓誌銘
  嘗觀䝉翁岳先生遺文稱潘公之賢且謂公在吏科一官二十年為巧宦者所譏笑其守不變予用是慕公比入朝籍未幾而公為南京大常以去厥後敭歴出入又二十餘年以尚書致仕歸又九年以夀終跡其履歴無媿乎所謂大臣者予於是益服公之知人公子儉奉翰林江侍讀文瀾狀來請銘是固宜銘按狀公姓潘氏諱榮尊用其字也先世出河南固始唐季從王氏入閩有為龍溪簿者始居漳歴宋元入國朝族益蕃碩祖某祖妣某皆用公貴公起于縣學生正綂甲子舉鄉貢戊辰登進士第被簡為吏科給事中景泰壬申遷右給事中甲戌歸省遂丁外艱天順甲申進都給事中復以内艱去成化庚寅擢南京太常寺少卿丙申進南京戸部侍郎右戊戌奉勅督南京儲糧尋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仍領其事辛丑以左侍郎召入㑹尚書缺權署部事甲辰陞南京戸部尚書丁未今上登極公上疏乞休致其為少卿再乞休不許至是上以其詞意懇甚許給驛歸仍月給米二石嵗給輿𨽻四人終其身其卒以𢎞治某某夀七十有八矣訃聞贈太子少保遣官諭祭命有司營塟事丁巳某月某日窆于某山之原公丰儀偉特性寛厚不屑屑為苛細居家孝友與人交底裏洞見而在公謹慎其為進士犒師廣東出納明允為給事中論停起復抑奔競數事時論韙之充荆蜀二府冊封副使又充琉球國冊封使慎不辱命為少卿薦享儀物必致精潔為都御史禁倉庾諸𡚁省軍士般剝諸費積羨米數萬斛以偹賑濟為侍郎疏抑權幸之撓法者减兩浙償補鹽課人皆稱便時漕河淤滯承命往督漕舟無後期者為尚書政尚寛簡惟䘏下養民是念其于營利澹然無所戀著卒克辭官謗免時毁以保其身云公配林氏累封淑人贈夫人先公卒側室温氏生子四某女二孫九公卒之八日温氏哀頓成疾死焉故附書之銘曰
  士仕而出譬行路然有之必歸實鮮厥全居易由正庶幾罔愆不我失義命也則天明哲保終于公有焉公際宦途弗驟以顛身計以十嵗計則千階陟二品三朝載遷崇名顯資不愧為賢思危去盈未倦輒還某水某山我廬我田有子及孫以娛目前夀考終命式歸九泉是曰大歸匪嵗與年載啟手足永辭氷淵有穴孔深有築孔堅公靈在兹世守弗諼
  明故昭勇將軍錦衣衛指揮使劉公墓誌銘
  憲宗初設武舉命兵部及諸總戎校天下應試者若干人彦方劉公騎步射及所答策皆中格遂得首選迄今二十餘年中格者散布中外多不甚顯而公官至錦衛指揮使夀終于家若科舉之法所謂拔十得五以彼校此其難尤甚如公者今亦已矣惜哉公諱良彦方其字永平盧龍人祖諱某從文皇靖難白溝之戰以功授永平衛百戸考諱斌嗣以討賊功遷武城後衛副千戸正綂乙巳冦犯京師公以胄子守徳勝門以功授總旗景泰乙亥徙都督白公玉征湖廣五闗諸蠻功最多擢百戸天順辛巳曹賊亂名亦在功籍進副千户成化丙戌為太監王公定所薦從征廣西征雞冠諸山苗寇遷正千户庚寅始與武舉擢署指揮同知月加俸三石令分領奮武營數隊總戎薦其端謹達事可任將帥久之未用也然論武事者必稱焉丁酉錦衣衛官缺兵部簡于衆以公名上命署衛事日親任每郊祀必扈蹕或留直禁衛累賜飛魚蟒衣佩刀及通鑑綱目諸書己亥勅督都城渠道修金水河賜金帛文綺諸物壬寅與法司勘獄江西歸亦有羊酒之賜葢自筮仕至是守不變名益日起遂直授指揮僉事仍署同知乙巳勅督捕京城内外盜賊𢎞治戊申今上録捕盜功直授同知辛亥賜誥命贈祖及父如其官祖妣及妣皆淑人丙辰復累捕盜功特陞指揮使未幾卒上遣禮部臣諭祭于家公器宇魁碩言論鴻暢涉書史及韜畧事親孝謹父沒弟儉嗣世官悉以産業讓之所交皆一時英俊意欲立功萬里外中不獲所願殊不樂既能自㧞起名譽致位通顯才望兼積然亦老而且病矣識者猶以為未盡其用云公生某卒某年七十二娶王氏贈淑人繼魏氏封淑人子四某女三適某卜以日塟公城東西洋壩之原奉吾友工部左侍郎曾公克明狀來請銘予乃據狀以銘之曰
  今之錦衣右金吾身先導駕夾陛隅公長六尺美且都在帝左右承宣呼顧盼光出重瞳餘出領璽勅司邦涂外掃四野空鼪鼯公歸退食華堂居髙談大嘯緩步趨問公能武還能儒聖朝武偃無外虞公惜不得當匃奴年踰七十壯者如公懐有物鬱不舒斂而歸之返厥初都城東原平且腴刻名著績吾豈誣後欲知公此其符明故中憲大夫雲南按察司副使致仕石公墓誌銘
  嗚呼公吾同年進士也以按察副使卒于家吾聞而悲之其子監察御史玠翰林檢討瑤皆歸襄事奉白侍讀秉徳狀請予銘按狀公姓石氏諱玉字大器世居真定之藁城曾祖諱永祖諱友智考諱麟山西臨晉教諭贈監察御史嘗署縣事坐累謫廣東英徳為河泊使卒于官遺腹生公母徐孺人携以歸勤苦鞠育誓不二志後被旌為節婦公痛不逮父取遺書讀之始習禮補縣學生改學易御史賞其文名遂葢一郡天順己夘舉京闈鄉貢甲申登進士第成化丙戌被簡為御史監通州倉摘抉姦蠧聲驟起辛夘出按江西九江李指揮者誣執十七人為盜送巡江御史獄既上公憐其非盜自往趣對即日解其梏縱之監鄉試事綜制嚴宻簾内外無敢言私者癸巳擢山西按察僉事戊戌遷副使丙午進按察使前後十五年所决疑獄無慮百數事涉利害不巧為避忌其在大同值西北用兵躬督餽餉未嘗告乏咸寧海之㨗以勞賜玉幣若干平陽飢民死徙過半刑部侍郎何公喬新奉勅往賑公承檄分治徧歴州縣衝冒疫病病且憊或請暫歸大原不可小愈輒力疾從事所活甚衆杜侍郎銘邉都憲鏞陳御史英亟薦于朝久始進秩當道有弗悦者仍以副使徙雲南平陽人遮拜道旁曰是活我者皆攀泣不忍釋公慰諭而去至則以公務上京師遂歸藁城未幾遂謝事時玠瑶已舉進士後玠歴知縣瑶為庶吉士至今官人謂公抱藝負氣卒闕其所施以沒而二子以才擕顯于時公亦可以無憾哉公性質直意氣磷兀不能下物雖居官久家無贏貲亦以儉自律不少變睦處宗族若從弟石州同知斌從子吏部主事確皆經指授教子尤嚴恒曰吾以孤遺自底成立持憲二十年未始壊法汝輩生長温飽繼有官禄若所就如吾非志士也此其行與教可知已公生某卒某年六十有三某月日𦵏宜安社徐村之原配趙氏封孺人以瑶恩進封恭人子五女三銘曰
  有鶚摩空翼倦而止何斯人斯國之豸史中憲執法外臺振紀中更險夷誰尼誰使自我制命能進能止其進與止于我弗愧匪天則誣報以賢子報寧我責固物之理我所未竟庶其在此刻銘示後請究終始
  封恭人黄氏墓誌銘
  恭人黄氏河南右㕘政王君徳潤之繼配也徳潤初娶于李氏為吏部尚書秉之女卒贈孺人繼娶于孔氏為宣聖六十一代孫某之女未及封又卒恭人實再繼焉其始封以御史貴曰孺人再封以知府貴乃曰恭人知府秩在外非預旌異者不獲推恩恭人之封葢特命也恭人實歸徳衛指揮同知某之女年二十三歸王氏徳潤方為御史于南京時已再悼亡内政久無主恭人恭順自將動止無違禮嵗時家祀必躬事烹滌客至亦如之薪米出納及婣黨慶弔往返之節皆其手制徳潤每在公恭人令僮僕謹愿者主闗鑰朝晡饋食外門庭閴然無敢私出入者及知湖州恭人以其地素饒富疑謗所集顧宅後有桑百株盡伐之曰毋興後日養蠶之念也葢徳潤以清儉守官業而恭人實佐成之李恭人有子四人曰崇儒崇仁崇文崇獻皆習儒業恭人每督之勤及病疾則曲為調節或掣去書巻不俾過勞曰身在乃可言學也又側室子三人曰崇讓崇有崇素恭人自有子一人曰崇儉女一人適榮選皆教之無間然焉徳潤既陞㕘政恭人問歸自河南子崇久已舉進士為翰林庶吉士授戸部主事崇獻繼舉又繼為吉士崇儒亦舉鄉貢恭人皆及見之比崇儒罷試禮部徳潤適以公務道其鄉而恭人遂以疾卒年僅四十鄉之人方寵榮之又悼其不夀以死相與為徳潤弔崇文輩在京師將奔喪泣請于予曰吾兄弟生不幸蚤失恃母實煦濡羽翼之今幸獲升斗之禄圖有以報徳而養已弗逮非得先生銘以永其傳其何以慰吾父之悲徳潤及崇文在禮部皆予所舉士而崇文在翰林又奉詔受學于予于其父子間知其悉嘉其世受文行又美其内則之懿銘安可辭恭人卒于𢎞治丙辰五月二十四日某月某日𦵏于某山之原與李孔皆同壙銘曰
  葵可㧞桑不可植彼夫之則此婦之徳藥以助勤書以節神彼母之仁此繼母之恩為婦為母是謂無負終以貽爾後
  明故奉天翊衛宣力武臣特進榮禄大夫柱國宣城伯贈宣城侯謚壯勇衛公墓誌銘
  昔在英宗收攬天下才武之士自公侯伯逮于行陳兼收博采罔有遺者正綂之末遠邇雲集宣城衛公實在山東勤王茂樹勲績歴事累朝進封伯爵南北効用以老謝事夀考令終回視曩時諸傑挺然若後凋之松柏而今亦已矣兹不重可惜哉公諱潁字淙正世為松江華亭人祖諱炳當元季以鄉兵歸髙皇帝從征伐長行隊考諱青代役授蘇州衛百戸從文皇帝靖難累官山東都指揮僉事平妖賊數百輩上謂其有古名將風英宗即阼進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有子十一人公行居次母周氏夫人獨異公曰是當興吾家公兄頤已承嗣為濟南衛指揮使卒無子公竟代之葢正綂戊午也己未上京師太保成國公朱竒其貌選領山東漕兵又改領京營番上兵甲子朱公又試其騎射謀略薦之朝擢山東都司署教指揮僉事己巳之變應詔入衛尚書于公謙以公名薦實授僉事進都指揮同知武清侯石亨又薦之擢後軍都督府署都指揮事領右哨兵時廷臣有異議者公從守議請募死士調諸番兵以壯根本是冬敵率大衆突入公帥兵邀擊于黄花鎮白羊口又分守西直門連戰累日又承勅副石亨總京營諸兵以功實授僉事敵既退進都督同知賜蟒衣玉帶又與都御史俞士悦稽兵籍收㪚卒遺械景泰壬申帥兵出駐宣府癸丑召還復督諸營兵天順丁丑英宗復辟進左都督掌前軍都督府事兼領禁衛日給酒饌賜寳刀白粲諸物與兵部㑹閲禁兵冬録迎鑾功封奉天翊衛宣力武臣特進榮禄大夫柱國宣城伯食禄千一百石賜誥劵追封三代戊寅佩平羌將軍印鎮甘肅己夘抵河西敵大至議者謂不宜輕動公奮曰不力奪賊氣城何能守鼓行而前連十二戰破走之㑹廷臣議封爵有所釐正上以公方膺邉計特仍其舊辛巳公破諸番于凉州都督毛忠在敵圍公冒矢石往救全師而還甲申西寧番拖沙作亂公帥衆深入擒斬俘獲共千七百餘人馬牛羊二萬有竒器械甚衆又請立儒學建廟置田教人醫藥皆舊所未有者西人至今徳之不衰憲宗即阼召公還成化乙酉命掌左府事調前府丙戌録河西功加嵗禄百石賜世襲伯爵佩征敵前將軍印鎮遼東能飭軍伍逺斥𠉀常若敵至守邉數年無所失上降勅奬諭己丑公以疾請召還京第壬辰命視後府事尋命守偹鳳陽丁酉調掌南京後府軍事協練京營兵兼令督習水戰連上疏請老辛丑復召還奉朝請後十有七年為𢎞治戊午正月二十八日卒於正寢年八十八矣上震悼輟視朝一日賜棺槨一具米百石布百疋寶鏹萬緡命有司治塟遣官諭祭者十有三皇太子及親王皆祭如制仍贈宣城侯諡壯勇葢優典云公廣顙豐頰謦欬如洪鐘且言論英發而意氣直遂更沉實有謀折節下士曲遵矩度老益更事歛不世用雖達官貴人不復延接坐享富貴以終天年然深居燕坐聞四方警報則抵掌扼腕若有馬伏波之志者葢其性然也公先配嚴氏早逝封伯夫人又繼金氏生三子長璋當嗣官卜月日塟于山之原兹復奉翰林編修顧士庶狀請予銘河西之㨗我外舅䝉泉岳翁嘗製薄伐凱旋圖贊予因得而觀之壯公之功後又以外舅成國公莊簡故乃聨姻婭接公之言貌益信其賢不誣并據以銘銘曰武功之爵五等斯極惟公父子再世而涉公起萬戸為萬人敵内衛京邑外捍羌敵摧堅破勁靡績弗成乃錫伯爵封于宣城旅矢彤弓皇有大賜金書鐵劵國有明誓長自正統以及𢎞治八十八年夀考令終軫恤耆舊上廑帝衷帑物有賻幽堂有封贈侯定諡以表公功維時熙平公戢弗出少當其勞老享其逸名我自取亦我能匿持所遺者以歸造物公子公孫守而勿失明故通議大夫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左僉都御史贈兵部尚書李公墓誌銘
  𢎞治丁巳宣府大同有警兵部侍郎李公承勅往經畧邉務嵗垂盡公在宣府疾作戊午正月二日遂不起守臣給驛歸其喪上聞訃悼惜特贈尚書遣官諭祭戒有司治塟事其子昆奉春坊中允張天祥狀請予銘墓予公隣比雅相善即弔于郊乃叙而銘之公諱介字守貞後改字守正萊之髙宻人祖諱遜陜西都指揮使經歴有善績考諱傑舉鄉貢累官至太倉衛學教授以學行聞皆贈兵部左侍郎公年十一能屬文從父之睢又居太倉聞見日博成化乙丑舉山東鄉貢教授君即解官歸曰吾有子矣己丑公舉進士改翰林庶吉士為文章雅健有法辛夘擢四川道監察御史癸巳丁外艱服闋改河南道按兩浙䀋課舉利祛𡚁内有弗便者欲中之攟拾無所得還掌道事考覈詳實都御史以諸道奏牘委之每率諸寮論事或至觸忤不為變九載超擢大理右寺丞丁未遷右少卿今上登極代祀東岳諸神遷左少卿再遷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宣府練兵蓄粟為攻守計未幾召入佐院事清簡自律不事苛刻時稱得體辛亥扶母栗太淑人喪歸道所過州縣賻祭悉弗納服將闋㑹院佐員缺朝廷留以待公癸丑復視事甲寅擢兵部右侍郎尋遷左侍郎日佐卿長籌畫兵政雖書簿填委從容判决未嘗廢事三載有北巡之命仍兼左僉都御史以行時已遣中官武臣練京營兵待報𠞰敵言者謂非文臣不可上即以督軍事付公公疾新愈亟上道至則敵已遁去公徧歴賊堡宣上威徳倡勇策懦風裁卓卓稽鎮兵隠役者得萬二千人復募丁壯萬五千籍伍訓戰以俟征調聞大同屯租嵗給牛具銀數十兩實不為官用而邉兵逋馬價方苦笞cq=585掠因奏請給之易置將領必詢衆議獨念大同有廢墻在境外請大修復以禦敵衝前後所上二十餘條寒夜呵筆手為皴裂猶草奏不輟事且竣未輟而卒公脩髯偉觀言動不茍養母孝事兄甚謹教諸弟尤力範簡皆舉于鄉禮際周至見貧乏者不恡賑給雖在官久沒之日家無贏財論者亦以騐公之賢云公生正綂乙丑某月某日年五十四配杜氏洧川主簿鑑之女封孺人先公五年卒贈淑人塟縣西陸家莊之原是嵗某月某日公杜淑人祔焉公惟昆一子繼舉進士歴刑禮二部主事有父風孫二李自宋居髙宻十二世矣有為西臺御史者譜失其名里人指其世墓猶稱西臺李氏今公亦以御史顯殆古所謂復始者歟銘曰
  惟時生才惟國攸重文武兼任南北並用或以辭藝或以才勇公生青齊世本儒業蚤逰吳㑹氣攬靈傑公在翰苑翹舒秀發公在臺寺秉國之法為右中丞弹壓姦黠為少司馬贊揚征伐帝命北巡公在邉徼握機制動其令不擾内修外偹克壯天討奚必折衝乃見竒效弗試之藝有辭曷摛弗授之政有才曷施匪公則賢孰有孰宜天實用之而止于斯帝念舊臣優恤有制贈官正卿實表勤事公藏在地公神不死刻石紀功國有太史
  亡弟東溟壙誌銘
  嗚呼吾弟乃遽至此極也吾同父兄弟四人東山東川出先母劉淑人今弟東溟乃今母麻太淑人出也劉母早棄養山川次弟俱夭及吾父見背時吾弟尚幼今其年纔四十而已而遽死也哀哉吾弟生秀而敏吾父教以書法輒能領解予教以舉子業有端緒矣屬病羸乏因念二仲皆劬書致疾遂不力就又不欲使與齊民齒乃隨例輸粟獲賜冠服為義官旋復謝去應選入四夷館習書譯庶幾得一命以為太淑人歡忽大病幾殆遂喪明越六七年以酒得疾百方療之竟不起嗚呼痛哉自吾弟之業屢易而弗卒吾不能彊而教之知其孱故也既苦病廢飲食居起惟意是適而吾弟能戒知其託焉以自放也臥不言病病不言死知其懼吾傷也不以子女屬吾知其不待吾屬也嗚呼尚忍言之尚忍言之吾既失怙又失二仲今行且老矣而吾弟又舍我以去吾何為其情耶吾弟娶吾劉母之黨為孔氏生二子兆延兆蕃皆幼女三人其一殤也吾弟喪之一月吾率吾子兆先祖于小西門祔于吾父之墓之右墓之後吾弟實執畚挿以從比吾父加贈為禮部侍郎告墓之禮吾弟亦扶疾往赴悲感伏地仆而復興者屢矣嗚呼寧知其遽相從于此也痛哉然是墓也去舊塋三里而逺二仲不得從吾弟死而塟于此亦可以少慰矣吾弟字容之生天順己夘三月十六日其死以𢎞治戊午四月十四日五月六日乃塟哭而識之銘銘曰
  墓有父汝不孤矣家有母養在吾矣有兄在堂無懐爾雛矣

  懐麓堂集巻八十二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懷麓堂集巻八十三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十三
  誌銘
  明故資善大夫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贈資政大夫太子少保諡文思彭公墓誌銘
  國家置文淵閣預閣事者迄今近三十餘人其二人出安福彭氏少保則大師文憲先生以狀元自正綂末歴天順成化凡再入前後二十年其族弟文思公以省元在成化末始入朝閲歳得告歸又十年以病而卒顧其歸也朝廷賜勅給驛命有司月給米四石歳給輿隸六人其卒也贈資政大夫太子少傅賜諡賜祭及塟凡䘏典皆備其亦可謂盛哉公諱華字彦實生負異質年十六有操故劵為争田證者衆疑未能决公從旁遽曰劵果出庚辰歳則當書未革年年號今書洪武三十三年必偽本也坐客竒之景泰庚午舉江西鄉貢甲戌舉進士為翰林院庶吉士文憲實奉詔蒞敎事丙午與修寰宇通志成授編修天順丁丑年奉使靖江王府修大明一綂志辛巳丁内外艱甲申憲廟即阼入侍經筵成化乙酉考南畿鄉試丁亥英廟實録成以纂修校正功遷侍讀戊子充講官考京闈鄉試己丑進日講壬辰充殿試受巻官禮部之宴文憲方讀巻仲兄彦充為儀制郎中季弟禮舉進士皆與焉未幾擢侍讀學士攝詹事府事賜金帶乙未充讀巻官丁酉修續資治通鑑綱目成遷學士戊戌考禮部會試今上進學儲宮公首講大學尋掌院事用各薦超擢詹事辛丑復讀巻仍兼學士癸夘御製文華大訓成進諸儲宮加從二品禄甲辰復考會試有貴家子在選朱墨巻不合公黜之失志者欲甘心焉卒亦無所害乙巳勅擢吏部左侍郎仍兼學士始入閣預機務制誥冊命多其手出丙午驟得風疾上命醫往視遣中官賜羊酒蔬米越三月公上疏辭禄不許又三月進太子少保禮部尚書辭亦不許賜麒麟服丁未再辭辭益懇乃得俞㫖俾歸就醫藥疾已即來瀕行又賜金綺襲衣輿疾出都城過闕門匍匐稽顙因淚下沾臆而去道遇太皇太后徽號恩賜誥命加贈祖同升及考按察司僉事實如其官祖妣郭妣伍妻劉繼室李皆為夫人公卒某壽某某月某日塟于某山之原公才識超邁而深沉嚴重人莫窺其際平居不妄語笑及辨論古書疑義事成敗人情信不信多竒中事無分煩簡從容應之一一刄解窮計極慮者顧弗能及少承春秋家學後病習尚牽鑿校士命題多本胡氏傳而出諸小説久之天下翕然成風從者甚衆如南京禮部尚書謝公綬禮部左侍郎掌國子監事林公瀚其尤顯者也每撰講章意義懇到曰吾曹報國者庶其在此為文章嚴整峭厲力追古作數易藁而後成於詩亦然有素菴集行于世公夙敦孝睦事伯兄彦某及儀制甚謹禮藉公指授累官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撫南畿以才譽世其家比馳書俾子勉政奉林公狀請予銘義弗克辭銘曰公生安城文獻之邦公出彭氏詞章之宗儲英振輝公在館閣講筵敷對史家述作謀猷納誨絲綸代言有學有業實紹實傳珠産合浦靡藏弗淵鳳出丹穴有翀必天公身晩達亦久云鬱公才弗施飲志而没持所未竟以歸造物彼蒼孔遐有感誰詰少行老還式始克終易名有稱賜塟有封刻石紀行有銘幽宫百世之下庶其知公
  明故中奉大夫浙江布政使司左布政使李君墓誌銘
  弋陽李君文明為浙江左布政使十日卒其子鄉貢士衮在京師自述事行請狀于左賛善費子充以請予銘予預考禮部得君文知君舊矣既弔衮退而為銘君諱鏡文明其字也起縣學弟子員舉鄉貢登進士第授刑部主事遷員外郎擢岳州知府陟陜西左㕘政進河南按察使始轉浙江為布政使其在刑部訊鞠明審内存平恕林莊敏公為尚書雅重之每有疑獄必相可否諸司章奏會詳定乃上有貴家歸誣告民殺人君與御史往按直其事告者抵法我黎文僖先生為吏部侍郎薦知岳在岳鋤梗植弱闔境大治乃修廟學搆倉庾築湖堤通城陵磯以便行者民附堤為邸肆又墾其隰地為田其利尤溥武官試署者多冐功援詔例給實授禄君悉釐奏之朝議行天下湖江間素藪盜君飭吏卒禽其魁餘黨潰散聲益起部使交薦比去民戀戀不忍釋在陜䘏民隠禁貪暴吏部尚書三原王公恕稱其能在河南未期月獄無留囚姦民贓吏多裭爵謫戍者巡撫都御史陳公道亟旌之吏部擬薦為南京都御史及福建布政使皆不果命最後乃得浙浙之人方深慶幸之而不意其遽止也惜哉君生某月日卒某年日年六十二某月某日塟于某山之原李氏譜傳為唐長平肅王之後徙德興再徙弋陽曾祖諱庭椿祖諱崇素考諱守珩累贈知府妣趙氏贈恭人配唐氏封如其姑子五某某孫三君器度偉重厚倫誼達事體才而不伐貴而能約守身奉法三十年猶如一日云銘曰民有二長布政按察布者主恩察者主法同功異用鮮克偹之吁嗟李君實堅試之法所久任觸事硎發恩未大施飲志而没人謂君才可省可臺天實奪之豈君弗能吁嗟李君竟何為哉
  明故贈通義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熊公合塟墓誌銘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道州熊君繡以考績恩貤賻其考黙菴公封母龍氏為太淑人太淑人方就養延綏未幾卒繡扶喪東下留眞定而躬請命于朝將歸而合塟謂予系出湖南有宿契獲聞家敎來請銘乃叙公行實附以太淑人事并銘之按熊氏本豐城望族國朝初公祖景賢籍戎衡州洪武末乃徙道公考諱世名往代父歸而置産居之實生公瑄其諱也公敏而愼嗜書史更能吟咏出逰楚粤間為奉養計家用日饒既失怙有庶弟三人皆為娶婦二子俾經治生業繡習舉子後以經逰嶺南至南寧道卒時維景泰甲戌某月某日公之年僅四十而已太淑人同郡處士諱壽之女朴質不華歸于公賔禮交至事其舅及姑余淑人曲致孝敬有從祖姑劉氏年九十依其舅以居與公事之食飲服飾皆與姑等下逮娣姒羣從皆有恩公出逰念母老不敢以薪米為累則悉付太淑人太淑人一意綜制為公助劉氏之喪公尚未返請于姑務厚塟之聞公喪哀毁幾絶遣人運塟塟其姑如公之塟其父然訓二子慈而有則繡舉進士授行人擢監察御史出知清豐縣進知鳳翔府歴遷山東布政使以今官鎭延綏所至無逺近夷險皆迎就養太淑人訓益嚴歳禄外無厚享每心安之曰兒守官三十年如一日吾所親見他日有以白父子於地下在延綏思其伯子經不置繡以書趣使至距屬纊僅再閲月耳時則𢎞治戊午正月某日太淑人之壽八十有五矣公之喪經哭扶歸太淑人治命又與繡同受與家庭無異君子謂公夫婦曰死得其正公舊塟冝陽鄉今卜用是嵗某月某日合塟于蔣居鄉君子謂兄弟曰終得其禮公孫三人曾孫一銘曰夫終嶺南婦塞北身居道途子在側胡南歸葬四祀隔方殊嵗異同此宅天實為之豈人力刻銘攷行視此石墓不可毁石可泐
  前直隸無為州知州楊君墓誌銘
  楊君諱士深字原甫世為建安人少師贈特進光禄大夫左柱國太師文敏公之孫髙祖諱達卿曾祖諱伯成皆用公貴贈少傅工部尚書兼謹身殿大學士考諱錫鄉人私諡貞素先生母詹氏君以春秋舉郷貢為國子生登天順丁丑進士知廬之無為州州有巨猾苑姓者持官府短長又有丘姓者兄弟八人剽掠江上前守莫敢問君悉置諸法州民牧官馬折免徵粮後為增數倍而粮額如故且豪家多冐名牧者顧不免荻薪折抄輸者亦止下戸君泣加釐正民稱為平正統己巳州民運粮至臨濟聞兵駭散米盡失既得赦戸部猶下所司督償捕繫滿獄君奏蠲之州有轉般粮遡流至巢縣倉往返數百里溺者相望君奏為倉收次又奏置巡檢司歳省羡米且免盜厄江西民多居淮興貸取息為淫刑以脅利民畏之如虎有永新董姓者歐殺民方某又逼其妻子焚屍以滅口君正其罪遂藉幼男女婦為所折當以去者二百餘人達巡按御史及江西按察使而遣人分歴諸府縣索其半而還尤善折獄情偽立辨有汪周二姓爭絶戸田八十餘年閲三巡撫二十一巡按不能决君諭以利害皆感悟曰惟命二家皆畫君像飲食必致嘱焉天順甲申君以事忤巡撫坐累罷去冠服家居自號閒翁改號清菴築室黄華山作太平丘别業大夫士造訪無虚月後進子弟考德問業禮如嚴師葢三十餘年而後卒年六十有四矣君重孝義樂賙貧乏外傅死䘏其子幼為娶婦置産人以是多之聚書萬巻博覧强記談古今治亂亹亹不厭為詩文典實有體㑹朝廷修兩朝實録下有司纂輯事迹郡守輒屬之君又修郡志亦延君摠其事云君娶蘇氏子生四孫二從子旦早失怙藉君誨迪舉進士累官吏部考功員外郎亦有文狀君行甚悉亘請銘于予予舊與君從兄弟中書舍人敬夫前兵部主事景竒同朝獨未識君聞君名至稔矣近又識亘兄弟愛其才故為君銘君卒于某月日塟于某月某日其地曰某山之原銘曰楊出建安實望文敏君才孔優能仕能隱家有書我則讀之世有科我則續之功施一方孰謂非試還守舊廬以畢吾志生斯葬斯式全厥歸種德若封來者其培之
  封孺人楊母墓誌銘
  湖廣按察使僉事楊公元之致政歸至鄷都孺人葉氏道卒其子春坊左中允廷和自述事狀及進士廷儀請予銘葢廷和與予同在翰林久廷儀適禮部所試而公在吾藩提學事稱邦大夫可也按楊氏居成都之新都業儒者累世矣葉亦同邑處士諱深生孺人早失怙恃育于繼母暨兄莊重有則公及封君卒於貴州府邸伯仲子繼没太孺人某氏以三喪歸慎為少子擇婦曰所以承楊氏之祀者在此故孺人歸于公家始貧孺人力奉姑養閉戸織辟笑言不聞于鄰公之為國子生為進士為行人司正及僉事孺人皆從其在逆旅手執炊㸑薺塩或不繼未嘗色愠公及廷和後先舉禮部公得告以孺人歸飬太孺人目久眊忽復明謂所親曰吾子勤學類其父吾婦勤家類其母先亡者皆不及見之天開我老眼令看此好景耳廷和滿檢討初考孺人獨被封寄至命冠服而藏諸笥曰不敢先吾姑也在官廨每食異物輒停箸嘆曰吾姑未嘗此味也教諸子必厲辭色每食後令背誦所授書曰吾以隙時課汝庶不妨本業且使動盪揚厲不為食困夜則飲之酒以節其勞仍戒勿多酌曰學者廢業仕者弛職皆是物也間誦小學耳熟之家庭事有近似者必舉以為戒曰無徒以誦為也又曰汝父少時欲學書無佳紙筆欲夜誦無膏火欲博觀無多藏書今汝輩皆有之而一一不能如汝父何也葢其家政皆極詳宻而子敎尤諄切如此廷和歴四命至今官直經幄兼侍皇太子講讀以文行稱于時廷平繼舉鄉貢至廷儀復顯廷宣亦治舉子業人謂公善以身敎孺人實佐之及公乞歸復力賛其决其識見志嚮殆非常女婦可及是雖弗克于壽而所遺者亦云裕矣嗚呼賢哉孺人生某卒某得年六十三塟某鄉之某原孫七人皆幼銘曰從夫子儒朝圖暮編持以敎子我居弗遷從夫子官命服在身有禄有封終嚮其勤我食我力匪求自天若耦在耕而穫于田若織之成以歳以年小以喻大于物則然維坤徳柔乃順承乾無成有終品物用蕃大以喻小于人有焉從夫子還藏于故原雖老弗偕其歸則全于生有榮没也有聞不死者存塟以為文
  封安人費母余氏墓誌銘
  費母余安人訃至京師其子春坊左賛善諱宏方校士禮闈既復命即為位制服如禮及得請終制奉其妻之兄濮編修韶狀請予銘予奉命典試事聚處移月誠不意其遽有此乃據狀以銘余氏出廣信鉛山譜傳為宋㕘知政事良弼之後處士允徽生安人費邑望也贈兵部員外郎諱某與處士名輩相埒為其季子封修撰叔玉君擇配安人以父命歸焉時兵部公既棄養冡子貢士伯玉亦即世太冝人周以中子貴州㕘議仲玉方就學悉舉家政畀修撰君閫内事則付冡婦張以及安人安人奉太冝人謹動求意適張有節行治内嚴甚安人亦禮事之視其笑嚬以為憂喜于是先後長少皆奉張敎益相睦順張亦樂之忘𭒀居之哀安人有嫁田數十畆鄉俗必自主出納安人謂修撰君曰吾家方務孝義吾安可私所有哉捐其租以給公費修撰君有弟妹各二人太冝人病弗暇䘏安人與張代撫之為之室家安人素勤儉每夕家人多就寢中堂燭不滅刀尺鏗然有聲時祀修潔賓戚燕會豐腆中度下逮臧獲皆煖飽無弗給者其所自奉則敝衣糲食一無所擇㕘議公嘗語𢎞曰吾家之興葢兵部公之志吾兄弟成之然實吾嫂與汝母克相于内也安人生宏及完雖甚愛不以慈廢敎髫時輒縱使逰學戒勿亟歸宏領江西鄉薦試禮闈未第留國子學者三年成化丁未舉進士第一授翰林院編修旋以徽號恩獲受封安人不色喜居起服飾肅然如平時修撰君性元直遇事或過激安人每從容諫之宏既貴有挾勢為私謁者安人謂修撰君曰吾家寧貧賤不願得此然亦冝㢲却之勿以賈怨也安人本羸後病瘧久宏憂之屢迎養弗得比復請乃許宏喜甚計日以俟而竟弗果君子葢悲宏之志云安人年五十六生某卒某塟于某山之原子三人宏年二十及第今侍皇太子講讀文學性行卓然聞于時完學舉子業㝯生十歳而夭女孫三人長許嫁冝興呉驥編修克温子也銘曰婦弗職廢實勤厥家母弗志溢貴莫我加榮名峻科有子則那人有常情非惰則夸賢哉安人於世幾何山巔水涯京路孔遐就養有期而止弗來生行死離孝子有思曷以𢠢之封君之悲後千百年我銘在兹
  明故光禄大夫柱國少保兼太子太傅都察院左都御史總制陜西三邉軍務贈太傅諡襄敏王公墓誌銘
  少保兼太子太傅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公之訃至自甘州上為震悼輟視朝一日贈太傅諡襄敏給驛歸其喪遣官諭祭命有司治塟事其子眷奉狀介其婣友光禄卿李公鐩請予銘辭至再弗獲乃叙而銘之公諱越字世昌姓王氏世為大名府濬縣人少補縣學生景泰庚午舉京闈辛未登進士第擢監察御史英廟復位見公奏對明暢目屬之都御史冦公深性嚴急獨喜公凡諸道奏牘必令詳定天順庚辰超擢山東按察使癸未大同有警當道舉可為巡撫官者上以其人貌寢意在公徵為右副都御史以行公力修廢政為攻守計邉人賴之成化改元以疾告遂至京師上命醫視疾遣中官慰問至再家居久之丁亥召署院事庚辰奉命出延綏至崖窯川擒賊四十餘人斬首加百遷左副都御史又于黄艸梁擒賊五人斬首百二十進右都御史壬辰以後往來東西路及寧夏界前後斬獲者倍之癸巳進左都御史賜蟒龍衣一襲又出延綏韓家塢斬首二百八十餘甲午加太子少保增從一品禄掌院事公言將士功有未録者乞移所加官禄賞之丁酉仍加太子太保進兵部尚書兼左都御史增正一品禄庚子出大同至威寧海亟帥兵擣之擒男婦百七十人斬首四百餘人以大捷聞勅封威寧伯歳禄若干石仍兼都御史辛丑出寧夏擒賊十人斬首百餘廷議文臣伯以上不得進封加太子太傅增歳禄四百石總五軍營兵署前軍都督府事提督團營未幾出佩將軍印充總兵官鎭大同移鎭延綏尋罷居安陸𢎞治改元公上疏自列詔許還鄉甲寅復左都御史致仕丁巳兵部言陜西三邉冝得重臣專任其事僉舉二人皆弗稱者以公對乃許之亟召至京引見勞賚恩禮殊特加太子太保總制甘肅寧夏延綏軍務鎭守巡撫而下悉聴節制公累辭不許事有未盡便者請易置之乃行至則以敵别部居賀蘭山後者數出抄掠帥兵擣之斬首百餘還所掠人畜器械甚衆上降勅奬諭加少保兼太子太傅公又言哈宻為土魯番所破久弗繼近番酋引罪還所侵地冝封其故主以守之疏上數月未報公慮泄事機焦勞過度遂成疾而卒戊午十二月一日也公姿表奇邁慷慨自評論議英發見事風生雖以文顯久膺帥寄歴西北諸鎭身經數百戰其于邉徼險易敵情眞偽將士之强弱勞逸皆歴歴在胸臆每出奇取㨗謀定而後發同事者亦莫測所向至于顛倒才智中自為操縱而人人欣動樂為之用效之者皆自以為不及其所見所執壯老一致雖罹挫衂而志不少衰喜奬㧞士類嘗特舉御史四人為今吏部尚書屠公滽都御史侃公鍾南京大理寺卿楊公守隨故僉都御史王公濬皆大顯武臣邉將出其門者不可勝計博學多聞精極吏事判案章奏倉卒立就兵法射藝象緯堪輿之説罔不該究為歌詩雄邁跌宕若弗屑意多不存稿惟詩數十首板行于時至其睦族敦舊賙窮䘏匱禮接卑幼如恐不及皆其餘事也亦可謂奇偉不羣者矣公曾祖諱顯道被旌為義民祖諱恕醫學訓科考諱頥皆嘗贈太傅威寧伯後復贈光禄大夫柱國太子太保左都御史三氏妣皆夫人娶孫氏贈夫人子四人長即春次時皆錦衣衛指揮僉事次昊次吹以蔭為百戸早卒女三孫八某某烜蔭國子生公生某月日夀七十有三己未九月初四窆于大伾之西麓從先墓也銘曰大伾降神鍾為偉人白簡廷執行臺外巡握機馭吳出禦戎醜設奇制勝孰敢予侮崇階屢遷一品而極分符錫號封以大國孫居南陲言歸舊鄉王事有程載趣其裝帝曰汝能紓我西顧老弗辭難驅彼長路靈夏近郊誓擣虎穴玉闗故鎮謀計國絶勲未大成志則有餘飲恨而没天其鑒予文以致身武以樹績時其巻舒胡我失得輝曦曜星躍冶之精歘風震霆擲地之聲或棄弗試其氣勃鬱上干于霄中殷于室茫茫天津旁接雲霧劃然一飛終返其故偉哉斯人兹物是方永閟其藏地下之光
  明追封寧國夫人墓誌銘
  周太夫人髙氏順天寳坻人處士諱泰之女追封奉天翊運推誠佐理武臣特進光禄大夫右柱國太傅寧國榮清公之繼配特進光禄大夫柱國太保慶雲侯壽特進榮禄大夫柱國長寧伯彧之母也周氏本昌平望族榮清公初娶甄氏追封寧國夫人生二女長適同里劉氏次聖慈仁壽太皇太后甄夫人卒時公隠弗仕博求名家得夫人禮娶為繼夫人明淑簡静言動不茍及歸公恪秉婦道力綜家政漸底優裕旁逮族䣊咸稱曰宜正統甲子太皇太后為英廟貴嬪誕生憲廟暨正儲極冊為貴妃周氏遂顯天順丁丑英廟復位召見公于便殿擢錦衣衞正千戸夫人始被封命勤儉如平時歳祀賔燕晨夕饋食必致精潔公甚賴之天順癸未公棄養壽方弱冠或甫十齡朝廷遣官治喪夫人躬視含殮凡塟祀事亦悉為規畫壽既嗣官夫人遣彧就學皆自訓督俾登禮讓成化乙酉憲廟即阼尊母后位號推恩外氏擢壽為都督僉事進同知又封慶雲伯追封三代彧自正千戸累遷指揮使進都督同知封長寧伯加公贈諡夫人亦累封焉比壽進慶雲侯加夫人為太夫人公棄養四十年夫人壽日髙恩禮日益重賚予存問殆無虚日其子爵位隆重門閥鼎盛諸孫亦蔭有禄秩夫人每以盈滿戒之凡時節入謁太皇太后禮遇甚厚夫人内懷感激而慎宻愈加出值婣族言不及禁中事如是者亦三十年𢎞治己未十一月十一日卒距生永樂乙未八月二十八日壽八十有五訃聞上震悼遣禮部諭祭者十有三命工部給棺治葬户部給米布而内出金幣楮鏹為賻仍用夫貴追封為寧國夫人太皇太后痛念弗釋遣中官䕶葬暨皇太后皇太子諸王諸妃嬪賻祭有差公侯卿大夫以下弔祭無弗徧者嗚呼其亦可謂極盛也已夫人母鄭氏子二孫十卜是年十二月二十一日葬都城西鸞臺山之原從公兆也間遣璋介張指揮翰奉狀請銘謹書恩典之隆世行之大封錫卒葬嵗月之詳又備書其婚姻門族之盛有如此者為叙之銘銘曰周出畿望實姻帝家猗與夫人如德之華儷美寧公元配是繼於聖祖母惟親之懿二子繼命為侯為伯貤封所生開此大國賜第巍峩命服有煌椒房之恩戚畹之光禮謁三宮養隆五鼎歛厥有生歸于樂境貴富及壽在人實艱有一而足矧惟備焉國有䘏典有葬有祭有賻有贈亦罔弗備有原西郊寧公所歸兹往從之世永弗隳
  封太恭人劉母李氏墓誌銘
  劉母太恭人李氏浙江按察副使諱潔之配也以其子戸部主事鳳儀分司就養臨清又以其孫翰林編修龍及第就養京師未幾卒鳳儀適受代北上及視含歛將西歸襄事以龍請予銘予今年春殿試讀巻臚傳之際見龍才器俊偉與所陳䇿稱詢其世系又得其家敎于倫修撰文叙得太恭人之行于戸部郎中邵寳乃按邵狀為叙及銘劉李皆襄垣縣望族封太恭人知河間府諱某之女劉之祖新安敎諭諱某聘為冡婦及按察為御史始封孺人後鳳儀知髙宻縣以治行被旌乃用夫貴加封太恭人太恭人性慧而婉通書詩大義以敎諭公在外久從姑于官饋奉惟謹及公致政歸病且革偕按察侍湯藥累月不去簮珥公有庶女方七歳躬為撫鞠厚嫁之娣某氏寡而無子視若同出俾弗失所按察嗜棗餅嘗預戒俟讀誦勤苦輒出獻之夜具膏火至漏下二十刻乃已按察魁鄉貢服官政有誣告盜牛者鞫不成獄太恭人聞之請曰此法宜緩久之乃得真盜及按察承命從都御史治荆襄流民復請曰師貴安靖幸毋妄殺為子孫地按察然其言多所撫定按察卒于官鳳儀方幼或難其歸請留居浙太恭人曰家有田廬可居有墳墓不可無主柰何相率為異域鬼乎乃歸至臨清臨清族人益留之亦不從竟得歸既襄事乃一意敎子其弟欲俾鳳儀為儀賔太恭人曰此非吾願願吾子得一第以成父志足矣鳳儀繼魁鄉貢屢詘禮部竟不為少沮意舉進士龍生五六歳能屬對復遣就學曰是子當不後其父其言無弗騐者人謂劉氏世繼科第太恭人有力焉其逺識定力于此亦可徵也太恭人壽七十三生某年卒某月塟某日銘曰從夫子官其歸孔艱不寧厥居江濟之間有子及孫教必以正奕世科名其來愈盛居我奠之盛我見之我享其成我實願之孫實我養子實我塟我所從者寧不我望韓山之陽夫君所藏終往從之來者其無忘之















  懷麓堂集巻八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八十四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十四
  誌銘
  明故光禄大夫柱國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華葢殿大學士贈特進左柱國太師諡文靖徐公墓誌銘
  少師徐公之卒其子元楷元相具書請予銘予從公後既辱知厚慟其亡久未忍作也踰年以塟期告乃為銘公姓徐氏諱溥字時用學者稱為謙齋先生世居常之冝興曾祖諱福當元季有陰徳于郷祖諱鑑國朝永樂間累官瓊州知府民廟祀之考諱琳皆贈光禄大夫柱國少傅兼太子太傅戸部尚書謹身殿大學士公為縣學生景泰庚午舉南畿郷貢甲戌廷試第三授翰林編修予告歸天順丁丑英廟復辟命兼司經局校書侍東宫講讀憲廟每目屬焉甲申以登極恩超擢左春坊左庶子兼侍講充經筵講官預修英廟實祿成化丁亥稽武職誥黄己丑歸省辛卯丁父憂特遣官賜祭甲午擢詹事府少詹事兼侍講學士乙未典禮部㑹試校閲精當所得省殿二魁皆至于大用丁酉丁母何夫人憂上賜白金楮幣及塟祭庚子擢大常寺卿兼學士數年間歴掌翰林詹事春坊司經局事葢前此所未有者辛丑再典㑹試尋遷禮部左侍郎仍兼學士進退奏對皆稱意㫖援據論議有闗于時甲辰知㑹試貢舉事以陜西旱代祀中鎮西海河瀆諸神雨輒應丙午改吏部佐理銓選清慎有加久之資望並積而為當道所尼憲廟有意柄用之未果也丁未今上即阼易置内閣臣公首膺簡任入叅機務尋擢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更化之際如止貢獻停工作黜左道屏斥邪佞登用老成固出宸㫁而公之佐翊有力焉𢎞治戊申修憲廟實録充總裁官同知經筵事庚戌復出典㑹試三試禮闈者前亦未之有也辛亥加太子太傅兼戸部尚書武英殿太學士賜白金文綺襲衣廐馬又賜罪人家屬上察公篤厚可大任旋置元僚禮遇隆重特賜無虛月公益勤輔導制勅誥命務崇簡雅啓沃謨謀必據正議守成法見人有才行可用極力引援寸長片善亦加甄録至忘瑕垢大臣有罪廢媒進者公持其議竟不得行藩府有大獄羣議洶洶公力質其决事始定留都獄連引貴近或為觀望亦賛成之其他事多秘宻公又謹重不泄外人無知者甲寅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謹身殿太學士進階光禄大夫柱國賜三代誥命葢自筮仕歴四十餘年凡五錫命至是而極乙卯公家置義田以贍羣族請命于朝上優詔奬答仍復徭役為世勸丁巳修大明㑹典充總裁㑹年七十以疾在告上疏辭不許命醫診視遣中使賜羊酒楮幣仍令風雨大寒暑免朝戊午皇太子出閣進學加少卿兼太子太師華葢殿太學士尚書如故領東宮講讀事未㡬公得目𤯝命醫遣使如前三上疏乞歸上以公累朝耆徳方切倚毘屢詔慰留最後辭益懇乃許之賜勅給驛遣官䕶送還郷令有司月給米五石嵗給輿隸八人仍賜襲衣金楮特官其孫文煥為中書舍人公卿而下賦贈祖餞皆嘆羡不能置越明年己未九月十一日卒于正寢上聞訃震悼輟視朝一日賜棺木米布諸物遣行人諭祭者九贈特進左柱國太師諡文靖恩數之厚殆世之所僅見云公風采凝重言動有則而温然可親事親孝謹居喪甫廬墓側有白鳩白雁之異與羣從叔弟情義周洽親舊有急則周之處官恭慎事值勞錯每從容應之皆中理㑹及當端揆决衆疑未始有疾言怒氣而卒以大定德量𢎞裕或遭横逆人不堪其難而含忍茹納不見形迹故大夫士無疏戚逺近皆飲徳沾惠終其身無怨懟者若其引身避位斷斷不移卒之名節不虧恩巻無斁嶷然為一代名臣考其終始亦可以無愧憾矣公博古多識為詩清潤有思致文必根理道四方購乞碑板相繼有謙齋集若干巻尤好表章先賢同邑有吳尚書雲洪武間死事雲南事久湮沒公言于守臣奏之朝賜諡贈官嵗致祭焉公生某日壽七十有二某月日塟瑞雲山配杜夫人早卒繼李夫人先卒賜塟于是今祔焉公四子長元楷義授都指揮同知次元概恩授中書舍人亦卒狀乃公甥呉編修儼所著其事尤詳今擬其大者如此銘曰瑞雲山髙荆水清元氣下結扶輿精公居大史官列卿文章作緯禮作經入掌帝制持邦衡補衮五色山龍形廟堂髙居坐不傾一朝令出民弗驚調齊甘苦成和羮四方士類歸陶型悉遣衿佩為冠纓尺量寸度桷與臬大者梁棟當明廷公心不倦亦不矜盡弭怨謗銷䜛争功成身退古有恒公歸自保哲且明君寵極重臣身輕翩然乘風遡髙㝠山迎水徯如平生骨肉歸後魂上征天為萬古還英靈此山此水仍兹銘後千百年乃其徵明故嘉議大夫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贈禮部尚書汪公墓誌銘
  予與公先後入翰林繼掌院事周旋幾四十年聞公卒既往弔哭其諸孤介其門生沈編修燾吳編修一鵬請予銘按公狀公姓汪氏諱諧字伯諧其先本浙之餘姚祖仲仁徙仁和有醫名考士淵舉郷貢嘗為監察御史後贈翰林編修妣褚氏封太孺人御史公為望江訓導實生公徙居京師弱冠而孤能鋭意問學聲動塲屋以春秋舉天順庚辰進士簡入翰林為庶吉士壬午授編修丙戌同考禮部㑹試丁亥英廟實録成以纂修功遷修撰賜晏及白金文綺襲衣丙申滿考擢右春坊右諭德丁酉續資治通鑑綱目成進右庶子戊戌侍今上講讀于東宫己亥以母艱去壬寅復任丙午典南畿郷試丁未奉詔授翰林庶吉士業是年上即阼以侍從恩擢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講學士𢎞治戊申開經筵承勅充講官庚戌典禮部㑹試時方修憲后實録為副總裁辛亥疾作在告三月上疏請停俸給不許每時節珍味即賜于家書成勅陞禮部右侍郎兼學士階嘉議大夫賜賚尤厚壬子復上疏辭乃許之仍詔疾愈當復用自是獨處一室右臂猶持杯作書間為文以應購者皆不失常度越九年年六十八疾革遂不起特贈禮部尚書遣官諭祭仍給驛歸其喪命有司營塟事云公娶章氏贈孺人三子長登以恩肄字中書將授官次舉舉順天府郷貢次賜府學生女二長適天津衞指揮僉事修勲孫三某某某女孫二公生某日卒以己未初度前一日塟以某月某日墓在仁和某山之原公簡重寡言笑儀度整潔博奕音樂皆絶不好事母孝當家中衷力共甘㫖竟貽禄養喪居枕塊得脾疾終其身與人恭孫婣友有急輒加賙貸漢陽知縣蔡洪濟客死時䘏其孤敎弟箎舉進士為金壇知縣博渉彊記尤䆳于經學門上士經指授多取科第山東布政使王沂陜西行大僕寺卿徐佑其顯者鑒閲精審毎與試事輒稱得人所著古文歌詩醖藉有法有寅軒集若干巻藏于家慮事周悉晚益慎宻雖居官久不渉世務優㳺鉛槧間為疾疢所困卒以自老論者葢多惜之然在告而遷秩生而䕃子身没而贈官給驛聖天子優禮文學侍從之恩出乎常格非公之賢亦曷克致之公無憾哉銘曰維浙西東山清水竒文獻之邦兮公生南畿宦逰北都没而歸其鄉兮公在累朝史局經緯校文塲兮為名侍臣為能史官亦惟主司之良兮穹階顯曹渙號下頒表幽堂兮有銘在兹公名孔彰雖千百世其勿忘兮
  明故通政使司右叅議致仕進階朝列大夫趙先生墓誌銘
  東陽入仕三紀餘都邑耆舊凋落殆盡休居遐壽惟竹溪先生一人嵗時造訪輒留坐欵語談夲朝故事及諸先生之遺風餘跡漸弗能出比者始以壽而終春秋葢八十矣既聞訃數日其子竑奉南京兵科給事中倪君天民狀來請銘嗚呼是安可辭哉先生姓趙氏諱昻字伯顒竹溪其所自號也舉正統甲子鄉貢登乙丑進士第觀吏部政授中書舍人有名直内閣領文臣誥勅事戊辰禮部㑹試充掌巻官己巳丁母憂景㤗庚午起復修歴代君鑒壬申兼司經局正字書成賜金織文綺甲戌以嵗旱代祀淮瀆乙亥修寰宇通志丙子成復賜金幣權翰林院編修天順丁丑英廟復辟超擢通政使司右叅議督武官誥黄尋充蜀府冊封正使其所領多文翰禮儀事餘無所見也甲申憲皇即阼出為瑞州府同知至則勞撫字勤綜理所屬學校尤加意課勸藩臬部使未嘗吏視然必稱之曰能丙戌丁繼母憂歸己丑服闋顧其志已倦乃上疏乞休命復舊官致仕自是脱屣榮利放意詩酒間雖處城市不異林壑燕㳺登眺惟意所適京府鄉飲禮置賔席亦嵗赴焉丁未今天子登極詔進階朝列大夫其卒以庚申九月十日十月十日塟都城東安徳鄉之原先生夲鳳陽壽州世族曾祖諱達洪武初授燕山䕶衞百戸祖諱清永樂初遷常山䕶衞正千戸父諱傑嗣其官後贈通政司右叅議母張氏累贈冝人子五翊舉鄉貢知宿松縣卒竑舉進士歴刑科都給事中為光禄寺少卿靖鴻臚寺序班次立次竚先生風神朗徹性度寛裕百物無忤居家事上䘏下務敦恩意親黨雖疏逺必致情愛閭里道路雖㓜且賤亦加禮接慶弔問遺舉無違闕解紛拯難常若不及然公卿大夫及勲戚貴胄罔不愛慕父喪致客千人仕雖未達而姓字甚著童兒𨽻卒皆稱為趙伯顒先生無異辭尤博涉羣籍苦吟咏工書翰所著有貽安叢桂二集竹溪小稿若干巻諸子弟多家學踵科第取官秩而光祿君最顯其名位葢未艾云為之銘曰鄉有耆宿國有舊臣博學多聞吾見其人閲厯累朝䟦涉萬里出領民社入掌文史若馳康莊中道顛踣終息其駕老有餘力竹居溪逰比晉逸民所不同者遭明盛辰歛厥榮名歸于壽境有身歸全得止而暝生長王都没藏近郊有樹在封百世弗凋
  明故亞中大夫貴州布政司左㕘議汪君墓誌銘
  叅政汪君既舉成化乙未進士其子工部郎中僎舉辛丑翰林院編修俊舉𢎞治癸丑檢討偉舉丙辰國子生佃舉戊午鄉貢皆出君教衣冠甲第之盛士大夫葢侈言之比僎以病歸卒于途越六日而君卒聞者又相與哀之曰汪君固止是哉公諱鳳字天瑞初命為南京刑部主事歴員外郎郎中精鍊法律然慎不輕决每大寒暑獄囚多庾死君謹掃滌時食飲又慮重囚苦齧䑕特為畜猫自是死者絶少尚書雅重君諸司章奏必令叅定乃上問章便冝疏亦以屬之值詔例薦可任布政按察不果擢擢漳州知府君聞有羣盗勢甚劇過郡不至家而去時上官欲以叛聞因大發兵為功賞計君曰是不足動衆可撫定也乃揭榜要路諭賊禍福賊感悟多散去徐引兵蹵之果就擒滅初民欲入城避賊君曰是自為亂耳亟止之不易市集竟亦無他繼又新學宫及諸公署徙獄近府君作捍海石隄治諸屬邑水利民大稱便立保甲法盗無所於匿郡境有畬人野處山谷君槩加撫賑皆聽約束或詣庭求直民有訟不直者誣奏及君復下君理分獲重譴君不施笞掠以理折之其人愧服此二事尤人所難者君既抱才器髙自負許不帖帖為人下坐是忤物為有司所裁弗克自盡居六七年意忽忽不樂將棄官歸始擢貴州左叅政道延平得熱疾舁至家半月遂不起是為庚申八月十六日年五十九而已君魁岸閎闊善論議少治經學多所自得有司録其文以傳尤識當代典故其教子用家業不求外傅僎稱能官俊竒于文且有識操偉亦然其為庶吉士皆在予門予用是徴君之教為多君在郡督諸生躬為啓迪皆以為聞所未聞亦師事云君之先出越國公華元自𭒀源徙貴溪髙祖禄卿徙弋陽入國朝遂定居焉祖志福舉永樂庚午鄉貢歴岷府教授以髙郵州吏目致仕考仲端累贈南京刑部郎中母胡氏封冝人娶祝封冝人賢明有内行子八僎其長次佐早卒次佑俊偉佃又次代佾側室董出孫六曾孫一某俊偉歸卜明年酉某月某日葬君於某山之原奉其友羅編修允升狀請予銘乃為作銘銘曰胡為郡而不輒遷胡為藩而弗少延咎不我執其歸則天有子斯賢又誰使然彼考祥者舍是其奚觀乎
  兒子兆先墓誌銘
  嗟乎天哉予不德不能迓續我祖父之遺慶積罪稔戾以貽禍于吾予之一身荼毒之餘痛自尋省求其端而不可得也意者蚤竊科第為顯官生長都邑不識離别安居飽食寡積而厚享之故歟其或起自
  禄徒以肥其身饜飫其家人而戚黨窮乏傍觀坐視不能推以濟之耶抑身叅鈞軸以來有身不能委見賢而不能舉民窮人困而不能救以負聖天子倚任之重所謂能薄而受上賞者冝乎其然也不然則髫年而喪母中道而失怙三弟既夭四男皆殤是亦甚矣而才如吾子又俾其不壽以死天道之仁覆而下閔者茍有一徳片善亦將矜而贖之矧吾祖父之純孝隂徳比之國法亦當十世以宥而忍使其後嗣凋落至此極哉吾子兆先年十八而應試提學張御史西銘竒之比入院病跌而止二十一復試不售以䕃為國子生二十四三試同試者傳誦其文期必得魁解偶誤寫題字巻不得録今年二十七試期且迫忽病作小愈再病再作遂不起然予以盛滿屢思引退兆先能不予撓當其志識所到雖屣脱以從亦無難者乃使之而不遂以死嗚呼尚忍言哉尚忍言哉兆先幼習經義輒能作老成語既乃嗜古作予見所撰述心頗怪之㑹檢蘇老泉集不得久乃知為所竊字字已漫矣葢自是文思驟發諸老先生見必駭異曰是故得外祖風格後當有大名于世外祖者䝉泉岳翁也其為歌詩尤稱自得于古人朴雅簡澹言語所不及獨深領解有手舞足蹈意于是不假梯級徑趋髙峻予當其年實未嘗造詣至此也顧牽縶舉業往往為予所禁不得肆間有應荅或為人促迫寸楮片札多不存稿故予亦不能盡見惟歸妹闕里有東行稿成帙既病猶手書寄友二首其沒也其友誦之又相與輯其遺詩文得二百餘篇夫茍知其止此盍使之脱棄舉業盡力千古之文縱其所之亦足以一遂其志而竟莫之遂以死也可勝恨哉兆先生四月喪其母岳冝人鞠于繼祖母麻太夫人及長暨其婦潘氏曲致孝敬事繼母朱夫人初無間言撫二從弟延蕃皆有恩遇祖母劉大夫人前母劉夫人之黨暨諸婣戚情禮周治朋輩聚處每懷謙抑未嘗有挾值有窘急必有周䘏或先行而後告没之日朝士大夫及都邑鄰里無問識不識咸為嗟悼有泣下者下逮胥𨽻亦慟哭不能置嗟乎兒何以得此于人哉病少間嘗謂人曰吾且殆獨念吾父之為人寧有是吾亦未嘗自絶于天二者無所㨿吾且不死纊未屬以手捬髀猶隠隠有英氣察其情重傷吾意故不忍言死葢其平居婉孌承志者固如此至死不亂耳嗟乎天其或者以吾祖吾父之故後事未可知而死者不可作矣慟哉兆先之冠今宗伯體齋傅先生為賓字之曰徴伯其生以成化乙未六月二十一日沒以𢎞治辛酉閠七月二十五日塟以某月某日其壙在都城西小西門祖資政府君墓側生女一尚未睟予方值秋丁奉命代視以喪告朝特遣中官賜賻白金五十两所以慰諭者甚至實異数也嗚呼兒不顯乃獲上厪天子之寵以為身後榮使其有知亦可以少慰也夫予少子兆同之殤兆先實趣予為銘及其没之七日夢我以碧烏絲欄乞書小楷曰欲於雪下觀之嗚呼兒果不死以為其弟者望我耶予慟甚不能執茟其婦翁内翰西屏潘先生抆淚謂予曰銘不作兒目不瞑予乃飲泣為銘自書之以寓予哀云銘曰父子之恩豈賢則親吾弗子之傷而痛其人嗚呼天哉吾不能庇汝之身而慰汝以文吾子其有聞乎
  明故資德大夫正治上卿太子少保吏部尚書贈榮禄大夫少保諡文毅倪公墓誌銘
  公姓倪氏世居杭之錢塘髙祖諱啓國初徙應天之上元曾祖諱徳潤祖諱子安皆累贈資善大夫南京禮部尚書考諱謙累官南京禮部尚書贈太子少保諡文僖妣姚氏繼郭氏皆贈夫人初文僖公代祀北岳姚夫人感異夢遂生公因名曰岳字舜咨公體貌豐碩目光烱烱望之如神人少有髙識年十一見群吏將赴部試鉞出獄辭試之第其髙下已而果然文僖為翰林學士典京闈試事拒勢家請託為所中謫戍萬全公為都司學生内受家學習聞先朝典故恒究心天下事舉天順甲申進士被簡入翰林為庶吉士諸先輩竒之曰此公輔器也授編修預修英廟實禄加從六品俸文僖致仕而南公予告省覲還秩滿進侍讀加俸從五品直講經筵音吐洪暢義歸于正憲廟每目屬焉文僖疾再乞歸省因得終制暨今上為皇太子出閣進學預修文華大訓進學士侍東宫講讀在翰林者二十年同考禮部及試京闈再執文柄校閲明當得名士為多擢禮部右侍郎今上即阼遷左侍郎進尚書在禮部者十三年儀文制度多所擬定其大者若皇太后上徽號皇太子婚諸王冠憲廟大喪而太廟祧祫議母后奉慈殿制皆前所未有親耕籍田視大學皆以職事從他如革淫祀正神號禁齋醮止召胡僧請却西域貢獅諸疏皆其手出累知貢舉往往於舊法加新意遂不可易尤喜斷大事每廷議羣疑不能决輒用片語折之無不帖服凡四方災異嵗一再類奏加以箴諫得大臣體南京叅賛機務官闕廷薦公上留不釋未幾忽有南京吏部之命加太子少保以行奉詔考庶官甄别惟允叅賛再缺改兵部時留務齟齬公秉正達變不激不隨百廢頓舉兵民皆恃以為命吏部闕尚書上選於衆特召公至則釐正品類奬恬抑躁不䘏恩怨正色盛氣人莫敢干以私除目下必翕然稱快天下想聞其風采每率諸曹㑹奏如講學修徳敬天法祖節宗室汱冗員闢異端前後數十事皆切治道甫踰年偶趋朝急動氣成疾疾且亟猶手書薦稿既殆強索筆書平生公正無偏私數語字隠隠可識竟不及家事為尚書歴兩京四部去一部其屬必眷慕不忍别卒之日自公卿下及百執事交口痛悼有失聲者嗚呼天生一世之才問有恢閎博大傑特而絶出者葢不數見此其人之用舍存没必闗氣数係家國非群生旅喪者比公文學行業大用于時而卒弗克究以沒獨非天哉然公以父子為史官為學士為大宗伯夲朝所僅見以禮部兼講官實出親命嵗時所賜若金幣襲衣諸珍物疾則賜牲酒蔬米命醫診治辭免則温詔慰留訃聞則賜寳鏹萬貫遣禮部諭祭者四勅有司治塟仍給驛歸其喪贈榮禄大夫少保諡文毅官其子為中書舍人遭際之盛終始極傋亦可謂無遺憾已公娶盧氏湖廣布政司使雍之女有才慧贈夫人生子孝而夭公以弟工部郎中阜之子霦為後今為中書者是也公生某月日卒某月日年五十八阜請䕶喪歸卜某年某月日塟于某山之原啓盧孺人之竁自新亭來祔公嚴重剛毅而表裏洞達即之温然可親性至孝父難時匍匐求解居喪哀毁踰度以舊業讓諸叔弟弟阜及山澤皆所教育澤亦為中書舍人篤念舊故鄉黨貧乏蒙賑䘏者多至不可數雖奕世貴顯囊無餘資為文章平正鬯達氣象偉然所著有青谿稿若干巻與文僖集並行于世予與公同舉進士又同官久為知己固將為天下慟而後及吾私乃㨿吏部侍郎王公濟之所著狀為銘而狀所不載者則互相發云銘曰倪以國氏𣲖出鍾阜公生北鄙若麟鳯在藪踵接科第繼踐台斗家非世卿官所自取若玊在崑産固其有為文章宗為經濟手若錦在織若鐘應叩庭充廟薦若商彛周卣暨掌天曹為百僚首若鏡在懸鑒物妍醜若鉏在田務抜稂莠拒扞疆禦鎮定紛揉若虎虎豹山藜藿為守若駕堅載重驅疾以走茍非其才踣若十九古亦有言君子大受用而弗終抑又難咎旂常竹帛公可不朽擬德弗工蒙物為偶我銘在兹以慰良友
  明故資政大夫南京工部尚書致仕蕭公墓誌銘
  公姓蕭氏諱禎字彦祥舉進士歴官南京刑部主事員外郎擢湖廣按察司僉事歴副使按察使遷河南左布政使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陜西入為南京工部右侍郎轉刑部工部尚書皆在南京以老乞致仕詔給驛歸令有司月給米二石嵗給輿𨽻四人年七十卒朝廷遣官諭祭營塟事制也按公之先居江西其府曰吉安縣曰泰和里曰瀘源後徙龍陂自宋迄今十有一世其祖諱維翰考諱楚紳皆累贈資政大夫南京工部尚書祖妣袁氏妣羅氏贈夫人公少學詩經舉子業有名以族籍應四川鄉試有鄉人為御史引嫌不卒試蜀士多從之㳺叙州知府楊德敷其中表叔也諷屬縣以明經薦迫之行不就而去天順己卯以儒士舉江西其舉進士在甲申為刑部在成化年間精核法律内持平恕尚書每有擬㫁必詢之其為按察决獄如流庭無留案訟者争赴愬之無不帖民俗有嫁娶違時者力為禁革征苗之㨗實督餉以從衆欲以婦女冐首功誘所親先致以覘其意不得乃已以加從四品禄督造王府經制有節官校肆虐者白而治之民恃以不擾又以其餘興廢起敝如學校廨舍津梁之類多所修葺都御史屢旌其能以僉事滿去民皆戀慕再至輒喜而相為賀其為都御史在𢎞治更化陜大飢死徙相繼區處安輯多復故業芻粟茶塩以至城塹器械必加之意録重辟若干人將官坐失律者執不貸回紇内徙者四出刦掠督所部剿滅之有寳鏹文綺之賜其為侍郎尚書歴二部在工部務節財裕民郊廟陵寢有工役多奉命代祀其請老上特降優詔稱其勤慎令善調攝以副委任累上乃許其卒以𢎞治辛酉三月十六日距其生宣徳壬子三月八日其塟以明年壬戌某月某日其地曰杷塘之原在祖墓之右配周氏封夫人無子以仲兄彦清子弼為後弼亦以兄顯之子益為後生子曰善公為人重厚不浮而明足應物尤敦孝義少喪父其母多與之田母卒即焚舊劵惟前母兄是聽得束修輒散諸族既貴則遷塟考妣修曾叔祖志翁之墓搆祠堂置田以供祀事雖歴官久舊廬服餙無大增拓其賢如此所著有寅菴稿藏于家予與公同舉進士知其賢其官湖南尤久且著故知之特詳其沒也實悼嘆不能置乃因弼請按工部侍郎張公時達狀為銘以納諸壙中銘曰業不肄黌校學則一經身不辟州縣官則六卿非其人孰與有成不覆于盈不蹶于行以保此令名載稽始終以不冺厥生惟兹銘
  明故資政大夫太子少保戸部尚書贈太子太保葉君墓誌銘
  太子少保戸部尚書葉公既寢疾遺命其家欲得予銘葢予公從子副都御史贄同年進士且與公同朝久知公賢故也訃至之明日贄弟宏奉戸部尚書吕公大器狀來請予以公意不復辭按狀公諱淇字夲清其先金華人自宋宰相衡為宦族曾祖諱顯以詩名世所傳樵雲獨唱者也祖諱士亷國初戍淮安考諱雍皆以公貴贈資政大夫太子少保戸部尚書公生而長身修髯見者知為偉器景泰間登進士第拜監察御史天順間坐累出知武涉縣連丁内外艱改清江寳坻皆有惠政成化初用太僕卿張公諫薦超擢廣東按察僉事南丹土官侵掠鄰邑公躬為撫定城桞城洛容以遏流賊蓄水通粟以濟饑民賊復㨿南寧奉詔督捕擒其首惡荔浦賊甚熾承都御史朱公英檄勦平之賜綺帛各二匹時俘一男甫七嵗及再以内艱去朱公道遣一俘婦曰公功久未報以此為薪水具公詢之即兒母也乃以配園丁劉氏改山東遷陜西副使領岷州兵偹潘松畨賊久為邊患公至則以兵俘之又㑹兵勦洮州賊斬首甚衆擢河南按察使尋拜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山西兼督雁門諸關嵗屢歉發廪賑䘏所活不可勝紀垣曲流民嘯聚至数千督有司撫之亂竟不作調大同兼賛理軍務請設井坪千戸所又增築諸堡减加徴艸数罷土兵戍邊之不便者今上即阼召入為戸部右侍郎轉左侍郎進尚書加太子少保或請設三司于鄖陽府公以非舊制寢不行有姦民獻大名川地為皇莊貴臣主之牢不可觧公用羣議卒歸于官哈宻夷為土魯番所陷守臣請暫給廪食處之内地公曰是自貽患也遂弗給中帑告乏公議折鈔錢清舡料起存積及王府田租從有司徴納以省清擾其額外陳乞者後先相繼多㨿理止之間以疾告上命醫診視遣中官禮問于家小愈輙力起視事比再作具疏乞休優詔賜許給驛歸其鄉卒時年九十有六是維𢎞治辛酉八月四日朝廷遣官諭祭命有司營塟如制而特贈為太子太保葢異数云公亮直無偽言論灑然每事持大體不務𤨏屑初仕連蹇自為縣以至臬司囘翔二十年以内憲領鎮鎮又數年久在外服皆能稱事舉職今天子更化之初陟曹省及為尚書愈自奮勵中有操持不奪權勢章表剴切皆憂民愛國語此予所及知者其詳則皆狀所云也嗟夫宦成官退乃世恒情公晚得大位益能殫心力著聲績願有加于昔者雖幾先斂退未竟厥施而其間自見亦豈不偉哉公配何氏贈夫人子一名曰貢授國子生早卒孫男一曰木以公䕃為國子生公墓在清江南之原以卒之明年壬戌某月某日葬何夫人先窆于此因祔焉銘曰長淮湯湯公居其陽仕也有歸没也有藏東兖西秦比徼南荒出領民社入躋廟廊兵食之計功名之塲為身孔艱道沮且長卒棄其勞以佚自將壽本天畀人謀實良公有舊墓其封若堂是曰大歸終無毁傷贈秩賜葬于前有光榮名煥章道路是望百世之下尚書之鄉




  懷麓堂集巻八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八十五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十五
  誌銘
  明故資政大夫南京工部尚書贈太子少保諡文僖董公墓誌銘
  今天子右文圖治每軫念舊學侍從之臣倪文毅傅文穆二公䘏典特異比董文僖公訃聞命有司祭塟如制而特贈為太子少保文僖其賜諡也按董氏世居贛之寕都曽祖諱子平隠于鄉祖諱吉義贈南京禮部右侍郎考諱時謙累贈翰林院編修右春坊右庶子而加贈如其祖妣某氏贈淑人妣温氏封太孺人贈冝人加贈亦如之公諱越字尚矩生五嵗失怙為母氏所鞠及弱冠極力供養以其暇學舉子業補府學生生天順己夘舉鄉貢試禮部輒不利卒業國監攻苦力學雖敝巾垢服名隠隠起儕輩間成化己丑進士及第初命為編修乙未戊戌皆同考禮部時稱得人丁内艱歸用禮襄事舉先世舊業讓其兄睦處宗䣊不以貴加人人無問疎戚貴賤皆樂與之親有訟者懐金以請笑而却之亦不怨也九載考最進侍讀癸卯典京闈鄉試甲辰值東宫講讀丁未充經筵講官尋以登極恩進右庶子兼侍讀㑹朝廷頒朔于朝鮮特命公奉使賜麒麟服以行至則宣徳意正王度餽贈無所受居三日而還乃作賦以紀國俗他所題詠尤多國人鋟諸梓以傳𢎞治己酉典試南畿辛亥修憲宗寔録成擢太常少卿兼侍講學士壬子進日講敷奏明暢義歸于正上每為注聽乆之賚與尤數癸丑擢南京禮部右侍郎公博古典習聞夲朝故事而職務清簡無由自見大夫士議禮者多取決焉三年考績京師時其子天錫已舉進士留累月乃去拜南京工部尚書凡上供服器藩王張其暨都城内外土木之費日旁午不絶公應之綽然有餘平生為文章歌詩典雅優裕無煩雕琢至是尤不廢著述積所得為圭峰稿若干巻壬戌七月五日以疾卒詎其生宣徳辛亥二月十六日夀七十有三塟以癸亥某月日其地曰某山之原娶温氏母族也世有内行子四長天叙賜冠服其次為天錫又次天糓以䕃為國子生天申縣生生公翛眉長身骨格清聳雄談徤步老益強力而性行恒固量度優逺識者謂為夀考之相不意其遽至此然較諸恒筭所及亦已多矣矧子姓蕃衍其賢且貴若天錫者又克肖如此哉予與公同在翰林同校國史直講筵相視甚厚比有哭子之戚公屡致弔慰訃至之後盖由有遺音焉天錫以治命請予為銘其狀則南京户部侍郎鄭公廷綱所著也銘曰謂成之艱久若易然東隅桑榆惟公有焉謂壽之緜而不其延坦途摧車抑又誰愆虧盈益謙天道則有栽培傾覆人所自取數或弗值理則可守其所未竟以遺爾後古有論世匪祿壽為公則令聞如璋如珪亦有良嗣為裘為箕公無憾哉公世在兹
  明故通議大夫刑部左侍郎張君墓誌銘
  刑部左侍郎張君諱錦字尚絅糸出河南太康籍子岷㳺于秦安卒于華將塟于秦皆陕地盖張氏居太康已乆自君髙祖諱敬仕元為叅知政事防禦鄜延在國初以卒戍故居岷至君為五世君在秦安為縣學生岷為衛學生其居華以謝病故其歸岷以治命而塟則朝廷所命有司所治也君舉成化乙酉鄉貢己丑進士試政刑部見稱為才有冨民坐法當死權貴請貸不得則與執政者搆君君欲發其姦乃已署山東司主事署員外郎鞠訊明審録囚山東平反甚衆署郎中事益精明決獄無滯因㑹他司失官金尚書屬君按之疑主吏鞫之不承遣人紿其家得金示之遂服罪畿郡災君用廷薦往賑先條奏便利至則平糴勸貸分遣良吏饘丐乞嫁娶掩骼埋胔㳺惰者給牛種督之耕築行塘隄千二百丈以定水患所活不可勝紀有邏校誣棗陽武邑二縣民為盜皆據理直之方山慶成二王府有大獄奉命往治遷大理右寺丞再奉命治岷襄二府獄情罪皆協累遷右少卿憲廟知名鳳陽有重獄特命之往今上即祚時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撫宣府直枉除𡚁兵民畏服劾罷中官武將之守偹不職者間登陴望見武帥家假山甚麗怪之其家聞之遂自撤去邊報猝至或欲請官軍適朝廷遣中使就議公附奏以為不必遣竟亦無他請立萬全左衞龍門所學置天下武學歲貢額皆舊所未偹也丁父憂服闋巡撫保定諸府兼督紫荆諸闗未行遷官再勘隂陽府獄有貴臣為都御史秦公紘所劾贓以萬數怙勢求免公卒正其法丁繼母憂服再闋方復任未㡬遽疾作辭俸不許乃請告特給驛歸且令病愈有司以聞其為上所簡任如此其卒也特令翰林為文遣有司即其家祭之公少有異質生窮邊無師友從釋氏學旋習老子又讀儒書始盡去舊習獨冠儒冠不避譁笑攻苦力學竟以所得取髙第鄉之以儒顯者自公始其為人敦孝友重廉節早失恃事父甚謹撫諸弟無間言憫窮赴急或假貸為賑䘏其在官勤政強幹不為事窘章奏明暢動數千百言久典刑獄尤精法比而能以寛恕將之服念懇愊每至騐諸夢寐厯佐臺省前後十五年資望俱積而不及大拜以沒論者盖深惜之然其所自立亦可謂卓犖不羣者矣所著有松壑小稿宣政錄張氏宗譜若干巻藏于家公生于某年月某日卒于某年月日年六十二嵗葬于壬戌某月日其地曰某山之原祖諱文信考諱善皆贈通議大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祖妣陳氏妣趙氏皆贈淑人配劉氏封淑人有内助子四潛其長也舉進士為户部主事以學業世其家孫一之榘公以予嘗與試事相視殊厚又遺潛受學于予故潛請予銘狀則按察副使王應韶所著應韶守岷聞其父老言公事甚悉予㕘以舊所知無弗合者悼而為之銘銘曰經律並用中古已然同功異途兼之實難公階賢科式司邦臬載叅廷平獨秉憲節入躋省地在六卿列情法並濟羣疑百結㳺刅其間有用無缺既試之䌓亦任之乆為省為䑓公所固有而終弗然抑又誰咎少鮮更事老多怠成此人之恒豈惟彼刑有賢若公孰虧厥盈天實為之非人弗能人孰不亡公有遺名有論公世盍徵吾銘
  贈太子太保鎮逺侯顧公合塟墓誌銘
  公姓顧氏諱玘字文度其先出長沙湘潭元季遷揚之江都世有宦籍曽祖諱成歴事太祖太宗仁宗三朝累功至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特進榮禄大夫柱國後軍都督府右都督鎮逺侯追封夏國公諡武毅祖諱統普定衞指揮使早卒贈太子太保鎮逺侯考諱興祖嗣侯鎮貴州入掌右軍都督府事總神機營領南京留務勲望甚著加贈太子太保嫡母王氏母魯氏皆封太夫人公生有異質博渉書史尤閑武畧每閲古將傳輒感慨自許期立功萬里外與兄翰相友愛翰當嗣而卒其kao子嗣侯又卒公以次宗當嗣又輒卒年四十有二而已公為人性度謹順服食儉節而喜接士大夫㳺宴終日雖費無少恡及鄉黨有急則周之貸弗能償者不責也人謂其習養素善使仕有官守必能撫䘏士卒得其死力而竟弗及用以沒至于今惜之配太夫人韓氏濬陽衞指揮勇之女婉㜻有則既歸公賔禮交至每佐公治甘脆曲致孝養遇妯娌無間言生子溥及淵以其少孤嚴示教戒晚總家政内外截截臧獲數百指皆受職聽令而飲被恩徳無弗給者溥既嗣侯始獲以其官贈公而太夫人封焉比鎮湖廣太夫人寔就禄養每一服一食必嘆曰此君賜也汝父弗逮吾與汝共饗之汝不可不圗報稱若是者屢屢言之溥以貴州征蠻功加太子太保增給歲禄再貤錫命時武臣加保傅無追贈例僅一再見耳乆之溥被召入掌中軍都督府事總十二營兼督三千營軍務踰年太夫人年六十有五而卒論者謂太夫人代終裕後克成有家質諸其夫可以無愧而公之賢于此又可徵已溥以母喪哀上予假一月且賜賻米布遣官禮諭祭令有司營葬域于是公之墓兆品數始得如制溥復具疏乞扶柩治葬上以兵戎重務不欲俾去左右特慰留之而遣其弟洲給驛以行時洲為錦衣衞千戸其行也亦異數云溥念公葬未有銘兹奉兵部何員外孟春狀請予銘予以成國朱公輔之故與有姻連知侯清慎有猷畧足稱賢將因獲聞公及夫人之徳稔矣乃并為銘公生某年月日卒某年月日葬于某月某日太夫人生某年月日卒某年月日某月某日合葬其地在南京德安門外巻阿之原孫七某某銘曰顧出貴州内徙南服系分小宗世封大國公躬弗承公則子公祖有䕃公兄有祀賜弓授鉞曰子斯才公躬弗逄以貽後來龍章鳳函天子有誥公躬弗沾沒饗其報亦有母徳實嫓實延公澤弗諼沒則有年舊都有原曰有世墓公歸實全夫夫婦婦公子既貴公孫後蕃公徳有徵其在公門
  明故資善大夫禮部尚書贈太子太保諡文穆傅公墓誌銘
  初公以足疾在告上遺醫診視兼賜蔬米羊酒諸物乞辭印不許請停俸亦不許凡值時節朝賀奏表箋方物請不署名亦不許久之再乞休致上若曰卿學行端慎才望著聞方切倚任冝善調挕以副眷懐甚勿固辭比訃聞上震悼諭所司曰瀚侍朕講學乆可特贈太子太保諡文穆仍遣官加祭給驛䕶喪治葬事賜寳鏹萬貫為賻盖聖天子篤念舊學于賢且勞者尤厚近倪文毅公及公䘏典皆夐出常格倪公之卒天下共慟之而公復繼踵以沒予與公同年交最厚方與公經紀倪公後事不謂其遽至此既銘倪公忍不為公銘耶公姓傅氏瀚其諱也字曰川以府學生舉天順己夘鄉薦登甲申進士第入翰林為庶吉士成化乙酉丁内外艱歸戊戌授檢討己丑奉命教内館憲廟見古帖隻字百餘函走中使令公編次公為韻二律頃刻而就乙未同考禮部校閲精確得今吏部侍郎王公鏊為省元丙申侍經筵丁酉秩滿遷修撰戊戌兼司經局校書東宫講讀丙午秩再滿遷左春坊左諭徳兼檢討充講官考順天府鄉試其解元則今羅編修玘也丁未奉命教庻吉士業以今上登極恩擢太常寺少卿兼侍講𢎞治戊申親耕籍田幸太學皆以職事從太廟祧祫皆預議進直日講儀度雍雅詞義懇到上每為注聽焉辛亥憲廟實録成以纂修功進太常卿兼侍讀學士壬子掌院事乞歸省墓命馳驛亟還特賜寳鏹銀幣癸丑再教吉士擢禮部右侍郎時倪公為尚書公寅恭奉職並稱為賢丙辰皇太子冠諸王婚及郊廟諸祀事多所賛相轉左侍郎請限度僧道減十七八己未知禮部貢舉嚴為範防中更變故卒不失正時東宫出閣講學朝廷方慎簡官僚公用廷薦兼學士掌詹事府事仍值日講適修大明㑹典統副統裁官庚申拜尚書掌部事時保定有獻白鴉者公言祥瑞不當奏斥遣之陕西守臣得玉璽乞頒示天下公歴考傳記形制篆刻皆不合且言我朝自有璽可傳萬世無所事此乃寢不行他如修政弭災諸疏剴切不阿多類此尤勤政務每力疾視事屬纊前一日猶削祠祭稿心計手畫必求其當乃已盖其性然也傅氏本出吾長沙之湘潭唐末徙臨江之清江宋南渡再徙新喻曽祖禕原顯鄉稱為樂全處士祖諱汝器考諱邦本皆贈通議大夫禮部右侍郎祖妣劉氏妣簡氏皆贈淑人配李氏繼胡氏並有内行贈封皆淑人子二長元以䕃補國學生舉順天府鄉貢文行有父風次完以䕃肄中書舍人孫一選府學生曽孫二公生某月日卒某月日年六十八嵗是年某月某日葬于某山之原李淑人祔公清眸豐頷神采益發孝誠終慕仲弟曰茂季潮皆所教育潮繼舉進士累官工部郎中卒于南畿公聞訃驚蹶足遂増劇李淑人病不置媵妾卒不議繼者數年故人貧病必加賑䘏死為棺殮歸其喪與人交儀必過厚值所傾信終身不二聞有善則樂道之其識量𢎞裕尤人所不易及者博學强記為詩文峻整有格書法亦遒美為時所重有體齋集若干巻藏于家其遺事見王吏部所著狀者不具載銘曰古秩宗職惟清且寅國朝多賢公哉其人公身不汚中自檢擢非法勿動繩循矩度峩冠垂紳夙夜在公一事弗終我心忡忡操是三者其所受職匪公弗戡公弗我克世有負乗率為冦敺公慎厥居綽乃有餘納忠閑邪公在講幄發潛誅諛公在史局翰林儲才如古宅俊公其人哉周有攸藴生才實難其始自天有才弗終抑又誰愆人之存亡惟國攸係我銘非私以永公世
  明故資政大夫南京刑部尚書贈太子少保翟公墓誌銘
  今之三法司各有職洛陽翟公厯兩京為御史為寺丞為都御史以至尚書徧居而厯試前後三四十年予所及見指不能數屈可謂賢且勞矣公既卒天子念其勞遣禮官諭祭工部營葬事特贈為太子少保葢亦䘏之加一等云公諱宣字廷瑞成化癸巳為浙江道監察御史巡禁城及通州倉及濟寧以南河道所至有聲接應天徽州諸府至寧國亷知有二豪虐燄甚熾有司庇之莫敢發公事竣且去忽厲聲曰吾若再至倉陳兒不毁倉評小官不拆船罪且死府縣皆連坐衆相顧駭愕于是二豪者皆屏跡後復業改行焉改山東道掌道事兼總諸道奏牘名益起甲辰監吏部會試綜理有法尋擢南京大理左寺丞詳駁惟允丁未擢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兼督鴈門諸闗内輯外捍務勤夙夜逆賊王良李鉞潜遣人出境搆敵患且作公馳至忻州道阻賊衆即督官兵擒之或請報㨗公慮及無辜執不可以常奏上降勅奬勵加俸一級邉儲折銀民因輸納多流徙失業公奏减大半歸者相屬𢎞治辛亥遷右副都御史入理院事愼不失體陳䘏刑革𡚁數條上以其深切時務多賜採納丙辰進右都御史庚申遷刑部尚書皆在南京寛嚴中適每㫁大獄必審覆未嘗茍决人皆以長者稱之間疾作具疏乞休上若曰瑄老成練達力精未衰冝善調攝以副委任後再具未上而卒葢其履歴之大者如此公初以經學名累舉得進士為奉化知縣數年以政績被徴雖公若晩達竟臻顯用公弟瑛舉進士官至南京大常寺卿贈及二代公獨歉其未伸本報後以都御史貴贈其祖考妣而下秩顧加重君子稱為孝而平居承志致養友弟訓子念舊故䘏孤獨諸凡義舉皆餘事也公先世居鹿邑元季始遷洛陽以醫名者九世曾祖伯嘗為醫官祖罍國朝永樂間徴至南都因家焉考諱觀被選為皇太孫伴讀後為太醫院御醫供奉内局醫不責報有德在人配潘氏封夫人賢而克相子五鑾銓鋭鑑鋹銓繼舉進士為大理右寺副鑒以蔭為國子生孫五公生某月日卒某月某日塟聚寳門外某鄉之原予與公同舉天順甲申進士又與瑛舉于鄉知公度量𢎞裕蒞事詳愼謙厚不伐壯老如一日稔其賢遥哭其喪又感銓之踵武繼志力圖不朽其孝亦可嘉也乃按狀為公銘公著有静菴庭訓藏于家其為縣民有去思之碑其省墓大夫士有瑞芝連理之詠傳于時皆不及載乃銘之曰公出中原生帝鄉身長六尺偉且强壯年角俊千人塲分符百里一海邦人道枳棘棲鸞凰乗驄冠豸何軒揚殿前正笏聲琅琅手持三尺無低昻坐遣秋殺回春陽出秉憲節巡藩疆束縛狗䑕驅犬羊北臺南省峩穹蒼星軺霧葢隨翺翔聖明在位治具張公輩分曹居廟堂公才恢廓氣渾龎少淹若負老則償彼造物者非茫茫有弟先貴子後昌一門四世貤封章髙原賜塜兩相望後千百年此其藏
  明故贈通政使司左通政王公合葬墓誌銘
  贈通政司使左通政王公封太夫人張氏皆以子敞貴被錫公之卒也敞方為諸生及舉進士為給事中為㕘議皆獲以本官贈父而母以太孺人進封太宜人凡五品封者四品制不封敞援近制乞移其所得誥于是公贈今官階至中憲大夫而太恭人封焉公權厝久敞既貴乃塟于東山崇禮鄉之原暨而太恭人以壽終朝廷遣官諭祭恩禮加重敞將歸合塟念公銘表未備請并為銘以納諸幽葢公卒十有七年而後克塟又十有六年而後克合其緩也若有所待云公諱忠字以誠陜之西安人也祖諱國祥考諱寧洪武初徙居南京占籍錦衣衞公少習經史大義尤工楷法素孝友父喪終慕奉母甚謹性好施值隣族貧者或傾嚢給之公極意承順畧無靳色母安其養年至八十有七而卒兄疾革公問所欲曰吾生不能給汝今且死敢以兒女望汝乎公泣曰吾兄之子猶子也某不敢負後撫其子政及二女皆為婚嫁有二姊一嫁于林氏家中衰衣食殯殮皆其手出一嫁葉氏早寡并育其子于家戚黨俞教諭春有遺孤亦留為娶婦一門三姓同㸑而居人以為難公性本嚴毅不茍合而厚倫尚義乃如此初事舉業奪于家政則以付敞曰汝為我成之忽遘疾卒時成化己丑閏二月二十三日年五十有二而已娶袁氏甫期而卒繼娶于張是為太恭人夙閑禮度奉姑外不敢與姒齒居恒以儉勤佐家公甚賴之公卒二甥者皆去太恭人獨專閫政慈勤撫下老不自佚少子敔早逝教敞尤切敞自有禄秩迎養京邸十有餘年太恭人每夜五鼓輒起使入朝與二三隣嫗談笑為樂比其婿葉森為京衞武學訓導歲時燕會於婿婦女舉觴稱壽太恭人年益髙而動履裕怡然若居其鄉大夫士登堂而拜者相與談羡至為歌詩頌之年八十有三而卒是為𢎞治壬戌年四月二十有七日其塟以某月某日孫二某某嗚呼王氏再世失怙而母皆老壽以成其子之賢至是尤顯然其培植之厚儀型之正於公之德不亦益可騐哉敞之舉于鄉予實典試事見其居官雅飾而有文其奉母婉㜻非公事未嘗去左右嘉其孝銘不復辭狀出翰林學士王公德輝德輝敞同年進士稔聞内教又稱康修撰海之先與有世契海就試必寓其家館糓慰藉曲被恩意其道母之德尤詳并據以銘乃為之銘曰有封若堂隆外虛中繼封君之藏合窆其旁載飾以崇繼太恭人之光揚名亢宗越有令子身所委祉庶其在是維恭人之教繼君之志生養死葬子職是敦死贈生封維天子之恩維大史有銘君與恭人其永存
  南京國子監監丞贈翰林院編修文林郎濮君墓誌銘
  君姓濮氏諱琰字延方其先居太平當塗之王濮村葢與王氏並望故其稱云爾世業醫曾祖貞祖觀皆供事大醫院考鏞正統間被召進藥有奇騐後歴秀吉二王府良醫致仕歸君生有異質知孝義良醫公謂之曰醫非通儒書弗精矧醫利物有限而儒之用不窮成吾志者必汝也乃以家政屬長子琳遣君就學君兩藝並進尤䆳經術甫弱冠聲動都邑累試京闈弗利成化癸夘始得舉再上禮部中乙科丁未授曹州學正條敎精宻士經指授得科第者視昔加多𢎞治丙辰九載考最陟萊州府學敎授如在曹州自己酉至戊午歴典福建山西浙江河南鄉試事凡所校閲人無異議用薦擢國子監助教檢身率物雖生徒贄物亦屏弗納祭酒謝方石先生而下雅重之壬戌擢南京國子監監丞既至旬日疽發背遽卒十月十有一日也年五十有九子韶為翰林院編修値霈令得推恩時君在官例不封至是韶以封請朝廷贈君如其官階文林郎而君不及見矣君配鄒氏常德府學訓導某之女子韶以解元舉進士為庶吉士擢今官次䪧孫一訓戊午之詔令巡撫巡按官薦天下學識有才行者予之京秩顧又弗薦薦者皆僅得國學而止論者謂奉行之未至以為憾君再遷地雖遠職稍加重若可以少信前出者而不獲一試以没又將誰咎乎然君之敎成其子之名而卒饗其貴其後尚未可量固在兹哉韶奔喪歸卜以癸夘某月某日塟君于某山之原奉顧編修士亷狀介吾甥貢士崔傑請予銘予亦舊嘗識君乃為作銘銘曰觀教人者必于其子匪弗能逺教所攸始言有易教以弗率故茍其率之奚必外傅吁嗟濮君是子是父身弗自取于子斯畀子報父德行業是似吁嗟濮君是父是子君名弗衰君教在此
  明故福建布政司使左布政使李公墓誌銘
  公姓李氏諱琮字義方其先處之景寧人也祖諱信籍錦衣衞校尉考諱貴授官為百戸公生京師天順壬午年舉鄉貢甲申登進士第成化丙戌授南京吏部主事丁亥署郎中丁酉改南京刑部壬寅擢知平陽府庚戌擢湖廣布政司左㕘議癸丑擢山西按察使戊午擢福建左布政使辛酉閏七月十九日卒于官年六十其子扶柩歸癸丑三月十七日塟于都城東茨渠之原其配封冝人石氏先塟至是乃克合石生一子欽側室吕氏生三子鉉鉞鈺公為人簡黙易恬無疾言遽色事繼母以孝聞居官勤愼在吏部已習律法在刑部有丘司務者坐贓當罷孫千戸坐殺人當死亷其枉皆辨出之在山西㫁决尤多在福建値歳饑極力拯救民甚安之其在平陽饑甚人相食計口發粟多所全活城中乏水公引洪洞水入城以省汲費又溉田數千頃垣曲盜作聚一千餘人拒殺官兵勢甚熾衆議欲進勦公告于都御史葉公淇曰民苦饑耳請撫之乃携從者五六人冐雪以往賊迎見曰是李府尊也遂下山羅拜擁入寨中公召其酋六十餘人諭以利害皆感泣聴命事遂定比去民涕下不忍釋至繪其像事之在湖廣施州夷殺其土官因作亂公調兵五千擣之擒賊之首三十還所擄男婦二千人追所掠印五顆朝廷録其功賜綵幣楮鏹者再此二事尤勇决奇偉出常恒逺甚而公退讓不伐人鮮克知之故資序累滯凡四十年而僅至牧伯竟不入朝遽以没即是以觀則卑官僻地之在天下者雖有奇功異績孰從知之亦孰能舉而用之顧可勝嘆哉公塟既卜監察御史費君鎧淵父也為狀公行公弟禮部主事璋暨欽請予銘予既哭公于位乃為銘而先序其事于其奇者特詳焉銘曰賔于鄉策于廷我與子同名敭于外居于中子名弗我同少為刑官老為藩侯維其政之優生而榮行死而全歸維孝其無虧生于斯邦葬于斯原維予文其永無刋
  岳孺人周氏墓誌銘
  我外舅蒙泉岳翁有二室周孺人者後翁三十三年年七十三而卒是惟𢎞治癸亥二月二十五日翁無子宋夫人子亦久逝孺人嘗生一子曰祖授五歳而天二女一適監察御史李經夫婦皆早世一適尚寳司卿李㺹孺人常依其女以居起居出入更相為命越三十餘年病且篤翁從子坪迓之歸㺹留弗釋坪遣其子梁日再至孺人幡然曰歸塟于家禮也乃强舁葢至家一日而屬纊時伯姒陸孺人年九十哭之甚哀曰周氏有孝行不可使遂冺吾見士大夫家女婦死則有銘盍圖之于是坪及⿰奉状請于予予于岳事聞之稔矣自吾妻之亡惟孺人母子在感念今昔為之愴然以悲初翁為翰林編修孺人實歸于岳以佐宋夫人饋事翁自翰内閣為權勢所搆謫甘肅宋夫人以法從戍太夫人又老且病孺人與陸孺人侍湯藥親為扶掖頃刻不離側雖穢器亦手自浣拭紉績盡廢身無完衣太夫人感之病且革口授遺敎數百言大半皆孺人事令其孫婿庶吉士王璒書之以貽翁翁延母德所謂哭訃闗内受遺柩前者也嗟夫婦人之德視所從而能化斯可以為善汎觀博訪固不難乎其人翁之盛德大節著在天下無容議矣予見孺人㢲語和色如恐傷人宋夫人晩歳同寡毎引而與並席禮均兄弟亦必有感之深者故家風範宛然在目而人事之凋落乃爾悲夫翁墓在順天之漷縣其地曰岳家窪宋夫人已合塟今孺人亦祔是歲三月十八日窆焉銘曰䝉岳之封有名無窮維千萬年孺人其永從之

  懷麓堂集巻八十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八十六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十六
  誌銘
  明故太傅兼太子太傅平江伯陳公墓誌銘
  公姓陳氏諱鋭字志堅其先自潁川徙廬之合肥髙祖諱聞元季以鄕兵内附從髙皇帝下江南累功至成都衛指揮同知曽祖諱瑄累功至右軍都僉事從文皇帝靖難封奉天翊運宣力武臣特進榮禄大夫柱國平江伯總督漕運議罷海漕通濟寧運河功最多命子孫世襲賜誥劵追贈三代卒贈平江侯謚恭襄勅有司廟祀清江浦祖諱佐代早卒考諱豫正統間以平福建叛賊功進封侯再贈三代景泰間城臨清守備南京再鎮臨清卒贈黟國公諡莊敏仍勅有司即其地廟祀之黟國之卒也公方奉太夫人某氏居南都奔喪歸𦵏乃襲封時天順甲申歳也成化乙酉憲廟知其才命領三千營分司轉奮武營兼領禁衛賜蠎衣鎧甲諸物戊子太夫人喪予告歸𦵏庚寅佩征蠻將軍印總鎮兩廣號令明肅前後勦蠻賊三千餘級俘賊黨及還所掠者倍之賜勅奬諭名益起㑹漕帥闕移鎮淮揚増拓濟寧諸牐修淮安二衛城及髙郵諸湖堤構屋數百間以居貧民歳大疫遣醫分療給米千餘石為糜所活甚衆死者以官地瘞之武官新襲者遣入儒學給以筆札生儒應試者具官舟資送之部領有疾躬徃撫視漕卒餘丁出應公役請予之糧越十有三年條具便宜事百餘疏多見施行嘗言通州至都城恒困陸輓請因元㑹通河舊蹟浚河増牐以通運舟功甫就緒舟果有至者上遣中使勞以羊酒有不便者造浮言沮之遂罷其役既而命掌南京中軍都督府事𢎞治戊申今皇帝召入督神機營兵為掌左軍都督府轉五軍營簡教有則恩威並著甲寅河决張秋公與太監李公興副都御史劉公大夏奉命徃治乃於上流塞黄陵岡荆隆口下則治滎澤孫家渡諸河七十餘里浚祥符四府營游河四十餘里俾諸水由歸徳武平出宿遷小河口以逹於淮䟽賈魯河由曹縣梁進口以出徐州於是張秋决塞而運河始復其舊上腸名安平鎮遣行人勞以銀帛加公太子太保比還朝加太保兼太子太傅増歳禄二百石丙辰加太傅兼秩如故公請以所加秩重贈三代而黟國追賜號為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禄大夫柱國皆異數也庚申敵犯大同急命公佩靖北將軍印統京營及諸路兵馬出討之許以便宜行事時公病在告久聞警即出朝力疾以徃至則夙夜祗慎嚴為部曲期以全制勝而精力已弗逮矣越數月召還盖居閒二年而卒是為壬戌十二月十五日壽六十有四上輟視朝一日遣官諭祭者七皇太子遣祭者一配沐夫人先卒已賜𦵏於江寧太山祖墓之次命有司啟壙窆公而夫人祔焉公性坦亮器度甚偉論亹亹不竭髙自負抱遇事必為宏綱闊制不斤斤徇束縳所至有能聲兵戎之外歴試累效若親王册封皇太子冠皆預禮修皇陵都城建禮部皆董其役惟漕河事尤勞且久㑹通之議垂成而罷而安平竟㡳成績盖其講究區畫得諸家範者為多兼尚文事通書史攻詩翰禮重喪祭撫庶弟鐸鎡及諸妹從皆為婚嫁分所得禄以給族黨故舊窮乏者亦賙之好賢下士善遇官屬與人重然諾女許嫁周駙馬子庠庠忽遘疾㡬殆周請公停婚公義不可人以是多之沐氏乃黔寧時靖王之孫無子子一熊出袁氏錦衣勲衛未請封女四孫女一公引發有日其中表弟譚公祐狀公行以熊來請銘予以成國朱公之故獲聯婣戚因慨念名家宿將之遺風聖天子用舊保終之盛徳皆不可遂泯乃叙次其事而系以銘銘曰國有列爵家有世臣孰開孰承惟視其人我明奮興羣策竝屈桓桓平江代有勲閥粤自聖祖逮於神宗中最著者恭襄之功恭襄有孫黟國有子人曰公才必復其始入學於師朝詩暮書出練於戎左斨右殳簮纓翹翹朝著之望閫幄嚴嚴干城之將南巡嶺徼虎旅成羣入領漕司萬艦如雲居重馭輕本兵斯寄帝曰汝才實任予事𨗳堙障狂人曰公能有河㑹通有鎮安平彼胡陸梁公起授鉞載驅載歸盡瘁而没帝曰汝心王室是於終則未究始乃有餘祭有備物𦵏有成式帝曰汝勞恩豈予惜鍾山在南下有髙原祖考所在公歸其間難有茍避公我勿屑功有偽増公我寧闕持此校彼孰劣孰優公身雖亡志則未休舒華振英公子亦肖為裘為箕公有遺教公業斯存公子公孫有徴後來其在公門
  明故奉政大夫修正庶尹雲南按察司僉事致仕何公墓誌銘
  郴州何公廷彦以雲南按察司僉事致仕歸十有八年卒於家其長孫孟春承重當終制乃具衰絰請於予曰孟春既喪吾父又喪吾祖孤不克自立惟先生嘗為吾父銘顧於吾祖尤舊故宜無所復靳意者亦吾祖意也言未畢涕泗交下跽弗能起予甚悲之乃據其所自為狀以銘公諱俊廷彦字也少從父宦遊於外比歸悉以資業讓諸兄力紹家學學且就授徒為飬飬嫡母袁及母鄧以孝聞屢試勿售天順壬午舉湖廣鄕貢成化己丑登進士第時年已四十有三癸巳授南京户部主事丁鄧安人憂丙申復任凡所領錢榖出納明辨而以亷慎将之稱能官者必指屈焉辛丑擢雲南按察司僉事兼督雲貴學校徃復勤勵不避險逺其為教令隨俗導化濟之以嚴凡所陶鑄多中器使初公以晩達無意進取為按察時其子説己以觧元登進士遂慨然思歸然未即遂居四年丙午乃得請去𢎞治戊申説為刑部主事值今天子登極恩當封公例以本秩進階奉政大夫修正庶尹後孟春又登進士累官兵部員外郎署郎中公猶及見之而卒年七十有七矣公性開朗畦町不内設與人交必從厚聞有善雖細輒加奨借見窮乏危急則周之或背讒面毁者置而不問藹然有前輩長者之風既謝事無他嗜好獨嗜醫富畜方藥毎手製以施病者徃徃而效專家者顧弗逮焉所著有訥齋稿十巻配廖氏同郡名家女有懿範為婣黨所歸年四十有二而卒贈安人後加贈宜人繼李氏累封宜人子三説長而賢其卒也時論惜之次言次誾孫亦三孟春文思竒敏蒞事有賢俊聲次孟旦次仝孫公生宣徳某年卒以𢎞治某年𦵏於某山之原公先世在宋出廬陵徙廣東宋有號都統者鎮郴桂其孫行三九者始居郴郴今有都統廟族人皆稱為始祖公曽祖諱徳翁篤行好義祖諱仁海世隠不仕考諱義堅舉鄕貢累官合州同知𠅤政在人公用家學取進士且以教四方學者如瑞州陳侍郎政王御史相皆以進士顯今物故且盡而公巋然齒徳望於鄕郡壽考終命得數之正其所積亦自厚哉銘曰自我而前為鄕賔自我而後為國珍又以其餘淑後人我見其終夀獨存孰後我者其吾孫乎
  明故襲封衍聖公以和墓誌銘
  公諱𢎞泰字以和為宣聖六十一代孫成化庚寅始襲封憲宗皇帝賜第京師命齒國學嘗見公所服玊帶使人問焉公對曰臣家門故事累朝恩數不敢廢也許之再值郊祀分獻内壇皆出親定壬辰辭歸上若曰卿其進學循禮表率宗族無忝聖裔以副朕懐丙申給誥命有司以二品例授犀軸公言舊典以玊軸為異乃改授之丁酉詔加廟祭禮樂公率族人奉表入謝先世有遺田百餘年散業他姓者過半至是皆贖歸之以贍羣族己亥祖廟為雨水所壊公請命有司修葺完麗如故今上登極以𢎞治戊申入賀上視學命分獻兖國公賜坐彛倫堂退率三氏子孫表謝復賜宴禮部及襲衣冠帶躬耕藉田亦預宴焉家居友愛交洽歳時遊宴相酬倡或夜分忘倦四方大夫士至者禮接不少衰己未公來朝聞祖廟災亟歸齋哭如居喪引咎自責居鬰鬱不樂庚申力疾而朝辛酉上疏乞休致上若曰卿其善自調攝以奉聖祀所請弗許時復有修廟之役公協相規畫勞勩甚殷凡再越歳弗克躬覲事病既革執兄子聞韶手若有所屬者盖公之封也廷議以為世嫡相傳古今通義乃按宋故事俟公之後仍歸其兄之子公母遺命亦以是公及見聞韶之成其乞休時嘗具名以請故至是猶惓惓云爾訃聞上特遣行人諭祭者五有司給棺槨工部官屬治𦵏事以某月某日窆焉公羙風儀善論議毎評隲人曲直料事當成敗多竒中俾有職務將無不可為者而靜處優逸無由自見然承奉宗祀修治林墓綜制家政其在孔氏有勞績焉若孝友無間之心剛毅不屈之氣榮名令聞偉然著於人人其在天下亦不可冺也嘗即魯泮池遺址築東莊别墅因以自號有東莊稿藏於家公生景泰庚午四月二十七日卒於癸亥五月十五日年五十有四予於公内交乆公以兄命為聞韶議婚於予禮成之三年聞韶始嗣封爵則以父命奉狀請銘公墓嗚呼予乃遽為公銘耶銘曰孔裔周啟爵以代崇六十一傳兄弟迭封公繼兄爵在先帝世歴春逮秋三十有四入主宗鬯爼豆載䖍出奉朝獻禮儀孔閑時斯歳斯我職在兹我有餘力而弗外施功名始終天所優假我所弗預疇其望者有命自君公荷勿隳有身自親公全厥歸維兄有子維祖有祀公所無憾庶其在此孔林北西公有世墓曷其祔之乃祖乃父公老在東公自為宗公子公孫其來無窮
  明故光禄大夫柱國太子太傅刑部尚書致仕贈特進太保諡康敏白公墓誌銘
  公姓白氏諱昂字廷儀常州武進人也景泰丙子舉南京鄕貢天順丁丑登進士第授南京禮科給事中嘗劾户部尚書張鳯下之詔獄甲申改刑科成化戊子遷左給事中辛邜進都給事中嘗以災異言事謂陛下即位初詔罷貢獻停織造禁權勢抑異端而今皆不為衰止願守大信以令天下御史謝文祥以言事獲罪率諸寮救之壬辰擢應天府丞適署掌府事興學政定義役乙未改南京大理寺少卿辛丑遷南京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兼督巡江有劇賊劉通出没海上東南騷動公調兵所要害窘而招之通身自納欵公諭遣歸率其餘衆以降乃執通送京師餘悉釋不問進右副都御史甲辰署掌院事丁未擢南京兵部左侍郎鳯陽祖陵圯公與平江伯陳公鋭往修之方歳歉民困重役公調度得所二年而事集又以餘財賑饑民顧徳之𢎞治己酉河决原武改公户部右侍郎治之公簡率官屬築陽武長堤以防張秋引中牟之决以入淮浚宿州古睢河以入泗又多為渠堰於徐兖瀛滄之間以殺河勢又開複湖於髙郵隄東以避風濤之險其功甚勞歸改刑部辛亥攝都察院事遂擢右都御史令御史出按歳報有司賢否狀且視所報當否而殿最之請籍天下軍伍以便勾稽籍天下田數值水旱則視髙下以蠲其税癸丑進刑部尚書壹意矜恤凡情涉矜疑者多獲平反時法司苦條例繁公奉詔㑹官删定頒中外行之甲寅加太子少保戊午進太子太保加光禄大夫柱國賜麒麟服己未在告上遣中官挾醫問疾賜上尊少牢蔬米諸物再乞休致復加賜問免朝謁令善調攝起視事庚申疏累上乃許之進太子太傅賜勅給驛給月俸輿𨽻以歸癸亥七月某日卒壽六十九訃聞上念公舊勲贈特進太保謚康敏賜棺槨遣官諭祭者九命有司治𦵏事公性度宏裕持議常依於厚善裒髙益卑因事為功决機應變無所疑滯待人際物各當其分上自王公下逮胥徒僕從見之無不意滿或以緩急叩之輒力為排觧無所䘏居官四十餘年未嘗有怨於人人亦無怨之者然惟公能之他人弗能也居家孝睦事繼母甚謹弟昇早世䘏其二孤以潔為户部書筭廕垣為國子生置田以贍貧族立義塾以教羣子弟置局儲藥鄕鄰疾病者多歸焉比歸不問世事園亭賔客甲於畿甸放歌痛飲以終天年世所稱五福者殆兼之矣嗚呼難哉銘曰官有九品而極於一夀有百齡其稀七袠仕途險夷明者難必家之承傳疇繼疇述盈則易虧滿則易溢迷先得後有始無卒兼是數者指殊多屈耳目所逮公在甲乙有猷有功有名有實曷其致之𠅤迪斯吉彼弗𠅤者自貽伊疾盖棺事定是謂永畢尚有遺恩光昭贈䘏樂哉斯丘永奠幽室
  定國公墓誌銘
  公姓徐氏諱永寧字克安世為鳯陽人髙祖達從太祖髙皇帝為開國元勲封魏國公追封中山王諡武寧世嗣公爵曽祖増夀左軍都督府左郁督太宗文皇帝靖難之後念其功追封定國公諡忠愍曽祖姑實為仁孝文皇后次代王安王二妃家極貴盛祖景昌始封定國公賜號推誠奉事武臣階榮禄大夫勲右柱國給誥劵考顯忠嗣一門兩公盖本朝所僅見也公性敏喜讀經史通書法蚤失怙能隆師親友襲爵時年甫十有三儀觀秀美景皇帝愛之嘗奉使秦伊二府殊見禮重歴事英宗睿皇帝暨憲宗純皇帝將嚮用忽遘風疾不克奉朝請久漸沈瞀間出觀户外有貴近臣怙恃驕縱道路側目莫敢近公奮擊之其人策馬走僅得脱若是者往往而然人疑公非病其中殆介介有白黒及問之輒失度時操筆折簡通親舊或作髙昌西番字盖其少所習者人益不能察也𢎞治甲子正月九日卒距其生正統辛酉三月十日壽六十有四上輟視朝一日遣官諭祭者再勅有司給棺槨治𦵏事皆如制三月九日窆於都城西馬鞍山祖墓之次公側室丁氏真定衛指揮使源之女侍公病日夕不懈比卒沐浴易服縊於公之寢室死焉光祚以聞下禮部覆實詔旌其門曰貞烈其事最顯故附書之銘曰古爵五等今惟三公階最貴夐莫參下有侯伯無子男鐵劵合契金書鑱河山帶礪國與咸父死子嗣限制嚴一門兩公世所瞻開國靖難勲名兼公生早歳頭角嶄蹶而勿振迍且淹朝謁雖廢禄尚儋以病自逸非荒耽盈虧謙益神所鑑祖徳下被君恩覃公業有子箕裘堪世代圭組隨纓簮公全歸之意已厭上袝祖考無遺慚先迷後得數可占穹碑贔屓當巉巖我銘其幽永不芟
  封孺人楊母陳氏墓誌銘
  楊孺人陳氏之喪其子給事中禠自為狀泣而請予銘其叙事行曰吾母生而為父母所愛歸吾父朴菴公時祖姑尚存性嚴急曲盡孝敬得其懽心喪居雖盛暑不脱衰絰諸叔之娶皆手為綜理吾父以儉致豊吾母勸分諸叔無弗裕者見入窘急必給以衣食毎昏夜聞乞聲必呼取剩飯與之暑月則躬煑茶置道側以濟渇者天未明即呼婢僕起治事有過則曲為掩䕶毎食先問其有無或未給則食不下咽族黨幼雅至輒與之果物争攀授索取不厭朝出雖雞犬聞步履聲亦呌呼以迎若是者殆以為常吾兄祚出為商訓之曰小民賣魚菜自活獲利甚㣲銖兩勿與較見傭工客作亦温言慰之末始加訶叱焉教吾兄弟動引古書句及諺語為戒皆切中事理禠游庠校出試藩省輒戀戀不忍别比得官謝病歸省則曰汝壹志供職勿以我為念知汝宦情亦薄須少報朝廷歸即歸吾不汝强也禠再以使命至出所積遺吾兄弟諭之曰汝輩為士為商皆有成業惟汝庶弟榶㓜可厚給之盖所以慰吾父者又如此尤人所難也且吾母之行無一弗可記者而隠於閭閻閨閤之間禠不忍死以狀誰其知之者若金石之刻徴諸女徳古亦有之而非荒迷者所能此禠之所為請也禠以文行重於鄕舉湖廣鄕貢第一擢進士髙等簡入翰林為庶吉士歴禮刑二科給事中有諫諍聲此則予所知者因次第其狀而著其母徳為銘銘曰庸徳之徳徳乃可久惟徳之久可以不朽内則之則雖美弗彰匪子之揚之孺人其亡乎
  封淑人吳母林氏墓誌銘
  封淑人林氏予同年友户部左侍郎吳公道本之配也公卒之十年卒於家其子夢麒走京師以其事聞朝廷遣官諭祭令有司啟壙合𦵏盖異數也夢麒舊以父命學於予乃述母徳以請曰吾父之𦵏先生幸為銘今吾母將從吾父於地下銘曷敢有他屬予哀其志而許之林氏與吴同出漳浦淑人生而貞順有則贈侍郎友松翁為子擇婦得淑人族黨交賀淑人羞膳必謹友松家政尚肅且好賔客又置義塾以教鄕子弟百凡饋饗皆淑人手出諸叔之㓜也為之澣櫛巾服膏火之費有母道焉公壯而無子淑人為置側室林氏生夢麟財五歳抱置膝上口授論語孝經諸書盖其所素習者不失一字後㩦至京師遣就外傅時使人覘其所為或涉嬉縱輒加笞責及流涕復予之飴果而遣之若有疾則彷徨無措嘗所過從若值良士則喜為設具否則怒形於色居未始以靡麗之服加其身曰恐喪而志而能力學得禄他日不患無此服也病篤執夢麒手而慟曰吾生七十有五年封至三品死不恨恨不及而之成以畢吾志耳自是痿不能起猶以手指使遷居正寢更衣而逝夢麒事母孝雖尺布一錢未始不請及其喪也匍匐數千里請命於朝君子傷之然能以家學舉鄕貢當繼得進士志業不墜雖公之澤亦淑人教也銘曰樛木在南小星在東維大夫之宗維國之風吳氏以國林望以族維人之良亦維人之淑内行不出孰譽其美我友其夫亦傅其子祭有藻蘋教有典墳有刑者存淑哉乎若人身所鞠子實所従老従夫九原百世是保
  岳母孺人陸氏墓誌銘
  𢎞治乙丑四月二十七日岳母孺人陸氏以夀終距其生永樂癸巳十一月十五日春秋九十有三矣孺人為需菴處士公諱端之配於我外舅䝉泉翁為岳嫂自我翁之没三十有四年中間處士没我外姑宋夫人没吾妻之姊若妺没者前後相繼而孺人巋然獨存有子女各一人孫二人外孫女一人最久且盛至是乃卒盖岳氏之老長於是乎盡予雖為孺人幸之亦烏得不為之哀之也耶我翁與處士公暨仲兄千户詳從弟海共敦友愛旁睦羣族及諸子姓皆極恩意孺人實有助焉飬姑之寡妹二十餘年預置棺歛卒襄後事女嫁南京戸部主事王璒早寡迎致於家曰以成而節且嫁其孤女于今萊州府通判任經曰以畢而志其他中表諸黨貧不能衣食婚嫁死不能𦵏者多頼以濟翁交四方名士假屋講學踵接於家館穀膏火之費皆其手給未嘗厭倦後多舉大魁登進士布列華要訪道舊故皆以嫂稱之且譽其賢無異辭焉翁之戍於甘也以宋夫人從孺人事太夫人劉氏曲致懽慰及遷於莆也俾其子坪侍之行諸女之嫁奩物饋具未常弗稱坪娶於曹氏生子梁及槃孺人愛不弛教肅然有故家風範盖其自少至老無一日不治家務雖病卧床褥猶云云不絶齒徳之茂誠近時所僅見也予道南京以翁命主於陸氏見其昆弟子姓富而好禮知孺人内行有自既託婣屬久而周旋其家雖欣戚事異而情理不少殊孺人之喪卜以某日坪力疾來涕泣而請曰忍不為吾母銘耶予以官守遺執紼之役亦惡忍不銘銘曰夫有主婦維徳之耦家有壽母道乃可久人壽十袠兹過其九匪我能創亦我能守維族之望維葉之茂所未竟者以遺厥後















  懐麓堂集巻八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八十七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十七
  誌銘
  明故吏部尚書致仕贈特進太保諡恭簡尹公墓誌銘
  吏部尚書尹公旣致仕十有八年卒於家上聞訃嗟悼遣官諭祭勅有司治葬事仍贈特進太保諡恭簡賜之誥命褒舊績也公姓尹氏諱旻字同仁世為厯城宦族公七歲知讀書稍長下筆數百言正統丁卯舉鄉貢第一連擢戊辰進士簡入翰林為庶吉士己巳授刑科給事中景㤗間値國多事屢有建白皆傳正義天順丁丑遷左給事中英廟見其儀觀魁偉音吐洪暢欲大用之尋擢通政司右叅議轉左叅議己卯旱代祀海岱禮成而雨庚辰持節封安南國王盡却餽遺國人斂服辛巳王師有事於陜西公出總軍餉有白金綵幣之賜壬丁母艱癸未驛召至京師擢吏部右侍郎成化己丑左侍郎厯王李姚崔四尚書皆曰代此位者必公也壬辰漕河壅滯公往督官運事遂集癸巳勅拜尚書命侍經筵戊戌加太子少保賜玉帯麒麟服己亥加太子太保累進階至光祿大夫勳柱國甲辰加太子太傅公久掌衡鑑博采公議不為私撓天下翕然稱之有姦吏李孜省者貴幸用事憾公甚搆成大獄再削職以尚書歸公不自辯列惟引咎自責而已今上御極孜省既伏法乃吐實於官諸黨惡者罷黜殆盡而公壽考終命竟膺褒䘏非獨復其故物而恩禮有加焉然則世之以仇怨相傾擠竭計盡勢而不為後地者亦何益哉公素負學識善斷大事尤精鑒强記每經銓注雖稠人小吏閲數年猶識其名時料人壽夭成敗厯厯多竒中故其退也大夫士屢䟽薦欲起之而公亦老矣惜哉公生永樂壬寅五月二十八日卒以𢎞治癸亥九月十七日子龍己丑進士前翰林侍講先公十年卒孫繼祖以公恩廕中書舍人予與公居鄰每挹公風度聆其言論未嘗不歎服焉比聞公喪慨耆舊之不可復見而繼祖以遺命具疏奉狀請予銘是惡可辭銘曰赫赫英祖簡修進良燕翼厥謀以詔憲皇翹翹尹公行譽言揚給舍獻替銀臺出納聲名猋馳意氣山㧞亨衢在前靡適非達天曹峩峩公實任之端居廟堂進退百司絜短校長左右具宜翕受敷施惟帝所用手操權衡與世輕重北馬羣顧南金品貢二十四年既久且專手所植樹其髙蔽天棟梁桷榱百材萃焉盛名難居造物所忌城門魚殃崐崗玉碎少行老歸綽有餘地人才實難矧惟老成曰篤不忘天王聖明爵以酬勞諡亦稱情天之定矣人之勝矣君子有性不謂命矣九原有知公可瞑矣
  河南按察司副使致仕陳君直夫墓誌銘
  吾友陳君直夫舉進士拜南京貴州道監察御史三年丁外艱服闋改陜西道又三年丁内艱再改河南道皆在南京遷江西按察司僉事二年致仕歸十餘年南京兵部尚書張公悦薦其志行可大用乃起為福建僉事督理屯田又二年復乞致仕時倪文毅公為吏部尚書特擢為河南副使都御史林君俊舉以自代不果入再乞致仕廵撫都御史孫君需請留之廵按諸御史交薦之又二年竟致仕去君子觀其進退之際可以知其人矣直夫鯁介寡合雖生長都㑹而有山林性氣不能與物湛浮遇節義亷潔士傾心嚮慕稍不合輒蹙頞而起若將凂乎其身家素窶奉親志養常俸外一無所取居喪非義賻輒辭弗受屏居舊鄉去府治逺足不至公室人以請託至必峻却之久亦無復至者惟事兩兄嫁其女撫妻之孤弟建祠堂以合族他無所好非所當赴雖故舊强之不屈也其蒞官政務公與愼在南臺力操風紀嘗上疏請止中官取花木捄言事之不得其職者在江西持法甚謹在福建清屯田在河南賑饑民皆悉心綜治不茍應故事顧其所拂意者恒多雖黽勉就職而志常在退其去也盖有遺用焉若其經業精貫博渉史籍使得當督學之任必大有興作世之用違其才每如此是豈獨為直夫歎哉然直夫之所自處則可謂不失也已直夫諱壯自號古迂浙之山隂人生正統丁巳其舉進士以天順甲申卒以𢎞治甲子十一月十三日乙丑某月某日葬黄龍兴山之原予與直夫同京産又同甲第雅相知厚予久叨仕籍直夫每致書札無一褒譽語至相稱謂雖老必以字未嘗效時俗舉爵號故予銘直夫亦以字庶其有知尚能諒予且以為其子終治命云銘曰抗世孤立不西以東執徳之恒以與始終衆鬨而嚻我若弗聰行我者天藏我在躬縱不大施弗喪厥衷吁嗟直夫其古人之風乎
  明故贈文林郎翰林院修撰顧公墓誌銘
  比歲崑山大夫士有斯文㑹諸耆宿有延齡㑹皆以桂軒顧公為長縣官舉鄉飲亦為賓㑹詔賜髙年冠服廵撫都御史為之致命於家暨其子鼎臣狀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報未㡬而公卒復㑹詔賜京朝官誥勅時鼎臣方以憂去上特予之於是公獲贈如其官階文林郎而不及見矣公之孫監察御史潜亦嘗為翰林庶吉士故鼎臣暨潜奉左庶子毛憲清狀請予銘墓毛盖其鄉人故知之特詳云公諱恂字維誠桂軒其所自號也生而秀整敦確學舉子業有成禮部主事呉相虞愼許可見公於塾器愛之請於耕樂翁内為壻時呉方游宦南北有母老無他子弟家政悉以屬公公年未二十即力為營治不避勞勩内無私蓄業寖裕然未始廢學雖居㕓闠書巻不去手母沒痛不獲養哀毁特甚感時觸事輒聲為謳吟久漸成帙葉文莊公為感而題之禮部既卒公始出居於外時父耕樂已老奉養備至喪葬無違禮仲兄及寡姊皆髙年家居亦禮事焉族黨有貧者時致粟帛見里中後進必勉使為善多所成就有弗孫者恬然應之弗校也教子孫必以詩書禮義仕者為忠居者為孝親賢逺姦敬老慈幼言亹亹不厭故潜積學礪行督京畿學政人服其公鼎臣雖未試而器識材局論者以為不負其選皆公訓也公為詩興致和適所著有鰲峰稿五巻啖蔗餘甘西湖紀逰各一巻藏於家公生永樂戊戌六月二十五日卒於𢎞治乙丑五月二十六日壽八十八是歲某月某日葬於縣西鹿城之原銘曰盛徳之世民多老夀恊氣攸萃事亦非偶公年實髙踰八望九踰九者誰公有嚴父惟兄及弟叢生並茂如彼松栢其凋獨後匪惟考終惟徳攸好惟子幹父惟孫念祖公澤不匱名不可朽贈中憲大夫太常寺少卿兼翰林院侍讀靳君墓誌銘
  贈太常少卿兼翰林侍讀丹徒靳君以成化壬寅五月五日卒塟於焦石山之麓越二十有四年當𢎞治乙丑十有一月朔日厥配封太恭人范氏卒於京師其子貴以喪告上特遣官諭祭命有司治葬事貴懼舊壙弗稱改卜於果山之原以丙寅某月某日遷父柩奉母而祔且念潜徳久弗白徵同官費子充狀請予銘予稔知貴且見其居喪禮而哀銘惡忍辭哉公諱瑜字廷壁正統丙寅以鎮江府學生應貢入南京國監授温州府經厯温兵民錯處吏率不盡法君確守峻制不枿牙角知府周琰器之曰此非一幕才也凡督捕機宜若征輸水利先屬他官者悉改屬之應手而辦有千户訟民家已聘女為妾以賂請君暴賂於衆女卒歸所聘府倉例有賂君獨不受餌姦無所於宿君貎不甚揚人易之至是聲傾一郡周益禮重稱為先生而不名每出輒令攝篆君積粟僃賑舉墜補敝初若非攝事者瑞安平陽二縣界有海塘田苦風潮君築治完固民利之名之曰靳公塘民有恃險拒捕者官將處以大逆君憫其愚親莅所在譬曉之其人感悟歸罪家得不坐海盗忽熾君以計擒其魁餘黨遂散通判闕君適入覲温人投牒吏部請君或諷令少事關節君正色拒之事竟寢觧官移家居十有餘年温人道鎮江者必問安否大夫士還往慶弔若親戚然至於今不衰且其為人孝友好施予尊賢禮士教子尤篤按察僉事丁玉夫遣貴受學丁後果有重名盖其厚積薄發才弗究於用乃以成其子之賢而顯其家固在兹哉太恭人同里名家女也慈恵朴厚事姑謹甚久弗育為君置媵君義弗内竟遣之未幾得貴貴既進士及第迎養於官非公事未嘗一日不在側如是者終其身太恭人性亦好義所施棺具無慮數十計偶弗適聞貴有所賙䘏輒為之加一餐云貴以學行累被簡擢直講儲宫以登極恩進今官以兩宫尊號恩進今封比又有日講之命太恭人皆及見之壽至八十有八得正而斃禮合而葬其於君盖有光焉銘曰事有幸㑹寧幕無倅彼賄進者自貽伊愧意或値悖無進寜退彼戀位者亢不知悔彼得其外我得其内矧惟我餘天有錫類我所生者於我終代既盈我虧亦發我晦持此絜彼獲詎非倍由初質今若取諸貸若田既秋功在一溉謂天弗明安所置喙惟魄有藏於彼江介遷斯祔斯曰有令配載徵厥祥來者未艾
  贈通議大夫通政使韓公墓誌銘
  贈通議大夫通政使韓公諱傑字仲彦及封太淑人蘭氏通政使鼎之父若母也公以鼎貴初用皇太后徽號恩贈禮科給事中再用考績例贈通政右叅議移封例贈右通政比新天子登極加命今秩則兩宫尊號恩也太淑人始封太孺人累封太宜人太恭人以至今號命下乃卒且合葬於是朝廷遣官諭祭令有司治葬事仍給驛歸其喪而公與有榮焉公祖諱槃起家鴻臚寺序班終吉州吏目父諱尚敬贈如公官公生而天質秀頴少失怙居鄉無師傅自識文字通大義律已應務黙合理道孝睦勤儉非義不茍取顧喜賙施貸不能償償不及数者輒為棄責鄉之人徳之曰公有隂徳他日必大貴富然竟不沾一命暨其子之成而不及見矣太淑人蚤閑内則吏目之在吉也公實從行聞其賢以祖命聘之公雖宦族而世襲清苦與寒士無異太淑人躬井臼為養祖姑以下皆安之吏目卒歸槖蕭然姑久卧床褥太淑人侍湯藥夜未始帖席悒悒如不欲生姑念之曰真孝婦也比卒舅及祖姑皆繼卒太淑人連舉三喪情禮兼備人稱之如其姑之稱公既卒太淑人日事紡績衣食其家不以煩其子故鼎得專學問以底大成聲績累著致於九列太淑人就祿養被命服怡然終其身古稱婦徳不外見太淑人以壽且顯大夫士還徃相傳播至形謌詠故其事加詳云通政君嘗督河安平得太淑人壽詩成巻適予以祀事東返請為序比被召領易州薪炭塲務以喪告於朝復請予銘禮恭而意傷辭弗獲乃按禮部侍郎王公徳輝狀為銘銘曰慶山之陽有田孔良既畎既疆有菑弗荒有婦饁我力復協我有子我播亦復穫我古有耕道亦有種徳以小喻大不逺維則生雖弗榮沒則已哀老弗及偕卒同厥歸始則同勤終則共逸為勤孰名逸則永畢有封若堂若所胥宇九原不亡可質斯語
  明故封中憲大夫太常寺少卿前陕西按察司副使劉公墓誌銘
  封中憲大夫太常寺少卿劉公約之文恭公之子也舉進士歴大理右寺副累遷右寺丞出補延平府同知進漳州知府擢陜西按察司副使歸及其子棨為尚寳司卿陞階從肆品以考績例得誥進公今階今天子登極公以致仕恩當復進階而棨以東宫正字恩進今官以兩宫尊號恩當復給誥則又以移封例回所得誥封公為今官命已至而公卒朝廷遣官諭祭如例而特勅有司治葬事葢公以世業繼顯科為要官中道蹉跌久弗大振而晚歲遭際皆竒特出常格如此云公諱瀚約之其字别號樗菴少為蘇州府學生景㤗庚午領南畿鄉貢卒國子業有名其舉進士在天順丁丑試政禮部頒詔至揚州府府餽金二鋌公峻拒弗納列郡皆相戒勿餽縉紳繪却金圖賦詩頌之其為大理在天順成化間讞駁詳慎嘗奉勅錄京畿及江西重獄平反四百餘人出賑河間諸府饑民籍名給粟者十五萬其為同知八年專理戎籍多所釐正鄰郡愬訟者踵相沓為知府得專制鉏强抑暴民甚安之部使旌於朝章至八九上為副使益持憲體會邊徼多事督餉不乏資望日積而遽致事以去西安府餽金為贐却之曰不聞致仕與在任同耶時𢎞治己酉也居鄉十七年足不至公室歲鄉飲有司禮為大賓其平生服履孝義與人交際無諛詞妄語精法比達政體善古文歌詩而終身不自伐纊未屬呼諸子孫至前連舉孝弟忠信四字訓之猶懇懇不置其卒以乙丑十二月二十二日壽八十有一矣配呉氏有内行先公二十餘年卒累贈恭人子男十一棨其長也為中書舍人直内閣預經筵國史事以慎敏稱每欲歸省不可得比卒乃請予銘禮也吏部侍郎王公濟之方修郡志列公名宦當藉是以傳銘惡足恃哉銘曰儒臣之子為刑法家内守外臺厥績孔嘉理同事殊父有遺教其所為教維甲科是紹亦有遺恩匪我自取所弗自取維以貽我後維詞及翰亦詎非儒還以錫予其祖風之餘乎
  明故資徳大夫正治上卿都察院左都御史贈太子太保諡恭簡戴公墓誌銘
  都察院左都御史戴公既寢疾遺囑其從子兵馬副指揮星曰不得以䘏典累朝廷已而禮部稽據典制以聞上再賜諭祭令有司治葬事而給驛遣官䕶歸其喪監察御史楊儀等数十人以公督學所造士合詞上請特贈太子太保諡恭簡葢於禮加隆焉公諱珊字廷珍其先宋錢塘令士先自𭒀源徙浮梁祖諱嗣安以子昇貴贈陜西布政司右叅議考諱冔嘉興府學教授皆以公貴累贈南京刑部尚書公以縣學生舉天順壬午鄉貢甲申登進士第成化丙戌試四川道監察御史服闋乃授職壬辰督學南畿凡考校必以文藝占器識有請謁者孫不色拒而終一無所撓羣士帖服至無後言戊戌遷陜西按察司副使仍專學政政如南畿地加廣雖遐陬僻壤未嘗不到修古聖賢祠廟或増秩祀典聞民間孝節事亦奏旌其門甲辰擢浙江按察使令尚清肅丁未遷福建右布政使𢎞治戊申轉左布政使勤教養通財賦情法兩當論治體者必歸之己酉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撫治鄖陽諸府豪右多窟流聚為利公刻日令首罪民所闢田多匿税畧償所費而設其餘嚴練兵伍自製為營陣法蜀盗野王剛越境入竹山平利諸縣守臣畏罪莫敢發公請合湖陜兵誅其首惡縱其脅從千餘人事遂定時偉其功公不自伐也辛亥召入為刑部右侍郎乙卯轉左侍郎嘗會勘荆府不法事皆得實時羣疑交訌朝廷是公議卒行重典丙辰拜南京刑部尚書讞獄尤謹庚申復召為左都御史公益自檢律務持風紀雖簿書之細必極精覈嘗與吏部考察京朝官者一考天下述職者再孝宗皇帝親鞫大獄諸司震悚公從容應對時有所開析天威頓霽上知公清慎每廷宣面問至移晷刻引疾求退必優詔勉留命醫賜食間有慰諭若家人父子然者公不覺感泣上亦為之動容童前後六上留益力公遣其妻若子先歸以身待命乙丑新天子嗣位公不敢輒言去力疾視事疾再作竟不起卒之日為十二月二十三日距其生正統丁巳三月七日壽六十九娶夏侯氏累贈夫人繼吳氏累封夫人子晴國子生公廕也正徳丙寅吳夫人挟晴來扶柩歸以是年某月某日葬於某山之原公徳性和粹中耿耿不茍合而洞達無城府奉職守法不為物撓而意常近厚祿仕四十餘年家無餘貲壹意官守雖尊官髙年猶手削章牘辰入酉出窮寒暑不變敭厯中外所至有聲績學政尤著身既没人至今道之不衰所著有松厓稿數巻公在同榜中夙見知厚常謂予曰子必銘我其治命亦屬太子太保閔公以及於予嗚呼是安可負哉乃哭而銘之銘曰昔我孝宗咨訪耆碩公長中臺時聞造膝公秘不洩曰我后之徳公簡帝心帝監公直公所執法躬就繩墨其有弗率則惟我職無曰棘棘或爾黙黙我法弗忒曰我無遺責世有碎玉亦鮮完璧惟公始終有美無擇惟帝嗣位惟父臣是式臺評廟議亦懋爾績古亦有言天壽平格有平若公壽弗臻極惟所遭値及所樹植令名在兹永耀金石
  明故福建按察司僉事致仕進階朝列大夫蕭公墓誌銘
  海釣蕭公既寢疾附戸部郎中王君藎告訣於予未幾其子鳴鳯哀疏至則奉治命請予銘予為之泫然以悲葢自壬子之秋别於城南僧舍十五年於今矣嗚呼予乃竟為公銘耶公諱顯字文明號履菴更號海釣以山海衛學生舉天順己卯京闈第二成化壬辰乃得進士第甲午擢兵科給事中有武臣中官怙勢求賞者公批奏尾駁其功坐是賈怨弗恤也涿州有巫矯邪神自東方來京城男女爭負土為築祠宇公抗章劾之并禁私剏菴觀等數事言極剴切留不報外間傳言禍且不測忽召至左順門令中官諭遣之人始知其事後數日詢之則巫已逐矣然權幸人嫉之不置辛丑遷鎮寜州同知時方作草書手閲朝報付其子趣治装仍終數紙乃罷鎮寧非人所居其俗每獻饋流官納則喜拒則疑公孫謝理諭皆敬服無敢怨者越八年為𢎞治戊申稍遷同知衢州府勾稽戎藉所得隐丁甚衆越三年辛亥擢福建按察司僉事承勅領屯田事勸督交至民相率輸納歲無留逋又一年以萬壽聖節入賀刑部尚書白公昂欲有所薦擬親戚有力者亦樂為之援公不復顧戀上疏徑歸歸數日而命下乃治别墅與騷人使客游衍其間有乞書千文者秉燭終巻遂得目𤯝而賦詠不輟乙丑今天子即阼以恩進朝列大夫正徳丙寅十一月二十六日乃卒纊未屬猶憂及時事且口占對句課其孫其至死不亂如此距生宣徳辛亥十二月十一日壽七十六公徳性醇篤不妄言笑早失怙恃終身孝慕事伯兄文清甚謹撫其孤引鳯為之婚娶比死又厚葬之交友尚意氣久而不變當官盡職視患難若所當得至於幾先勇退順時正命尤士君子所難雖所藴蓄未盡見於世顧以劉文安公為主司而得易魁以三原王公為吏部而得薦為方面則其人可知已山海本用武地舉科第工詞翰皆自公始公詩清簡有思致所著海釣集鎮寧行稿歸田稿若干巻其為書尤沉著頓挫自成一家巻軸徧天下傳至外國後來者殆鮮及云配喬氏繼馮氏子五孫三羣從孫為諸生者尚數人喬孺人之葬予嘗為銘今公與兩孺人合葬於某山之原則丁卯閠正月十六日也銘曰孰得之難弗患失耶孰進之難退乃亟耶將理有先難後則獲耶抑數有終信而始則誣耶不然何壽其身而復世其澤耶觀徳者盍以世而不以日耶
  明故朝列大夫南京國子監祭酒羅公墓誌銘
  天順甲申廷試進士憲宗皇帝在諒闇制辭從簡以治國平天下之道為問㤗和羅公璟對以為孝乃萬化之原願舉此推之以成聖治上深納之賜及第第三人與吉水彭公教太倉陸公鈛皆天下選也彭陸皆不壽以没公獨考終於家而今亦不可作矣惜哉公字明仲其先有伯壽者為元盧溝簿被旌為孝子曽祖子理國初為徳安同知繼娶陳夫人即少師楊文貞公嫁母也挈家戍西安文貞言於上為蠲其籍得公祖賓亷以歸公父進善從文貞居夢鶴而生公額有赤誌可寸許文貞曰此鶴相也當貴且多壽公未弱冠文貞已卒讀其家所藏書文思溢發廵撫侍郎楊公寧竒之遣入縣學初仕為翰林編修修英宗實録成化丁亥書成遷修撰嘗上疏言六事上優詔答之慈懿皇太后之喪屬有異議公上疏言宜合葬裕陵又與諸學士合章以請乃得俞命壬辰同考禮部奉命校通鑑綱目癸巳修續綱目甲午充經筵官丁酉書成擢司經洗馬戊戌孝宗進學東宫簡侍講讀庚子主考南京凡所校閲暨精當而是科得人尤多癸卯以母喪去丙午闋服上京師忽調南京禮部員外郎中外駭愕莫知其故後李孜省獄詞上乃知為所中或云鄉人有弗合者構成其事而公不自辯也𢎞治初三原王公為吏部薦為福建按察副使專督學政政尚寛簡程試外恒以義理為教士類悦服癸丑召為南京國子祭酒方將大有施設時已沾疾猶力起治事丙辰考績京師至河西疾作乃具疏乞致仕遂得請癸亥七月二十六日卒距其生宣徳壬子某月某日壽七十二禮部為請於朝上眷公舊學特賜諭祭命有司治葬事云公端雅諒直志識不羣博學髙論動以古人為凖平居不事詭激而崇奬節義汲汲若不暇視天下事皆所欲為中値困阨累歲再陟稍克振㧞而公亦病矣為文務簡勁詩亦脱綺靡有冰玉稿若干巻葢其所自號因取以名其所編録若五經旁註周易程朱異同刻於福州予與公同榜又同在史局為道義交恒念公之退不能薦死不能弔以為公負公卒之五年子燧以治命奉狀來乞銘乃為銘以補葬禮之闕公墓在白泉山之原其葬以甲子十二月二十九日至是五年矣銘曰濟辯以博孰我鋒遏守正以約亦孰我志奪惟其人之卓乃命之閼九原是託惟斯丘之樂孰斯人之能作













  懐麓堂集巻八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八十八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十八
  誌銘
  明故工部尚書進階榮禄大夫致仕贈太子太保曽公墓誌銘
  公與予同出湖南同籍京衛入京學同舉進士第前後四五十年交最稔去冬公訪予病弗果見為之悵歎以去今春予始入覲而公已病越數日遂不起其子沄以治命乞銘嗟乎予竟不獲與公面訣而遽銘耶公姓曽氏諱鑑字克明舉景泰丙子鄕薦其舉進士以天順甲申試政刑部通州民十餘輩坐盜獄且具公辯其誣人惑之後果得真盜乃大服初命為主事尋以父喪闋服改工部督造供應器物綜理甚精改吏部騐封遷稽勲員外郎母喪服闋再入騐封進郎中奏擬精核人無訾議成化丁未擢通政司右通政專領武官誥籍𢎞治庚戌遷太僕寺卿馬政修舉壬子擢工部右侍郎督易州山厰薪炭事剸治經畫事集而人不擾乙卯召還轉左侍郎修倉庾葺宫掖充唐府册封使庚申拜尚書修諸禁門社稷壇及京城垣陴凡涉公帑民力者時執藝以諌上嘗召至便殿趣造戰車公言泒辦不可亟請以舊所積榆槐木為之又嘗問工匠缺乏公歴陳災傷逃徙之故皆見嘉納正徳丙寅修盧溝橋隄製内殿龍毯百餘特賜玉帶若白金綵幣等物不可殫紀前後所得勅誥贈封其二代及妻者凡四命廕其子二人既病亟具䟽乞休上念公勤慎勉從所請進階榮禄大夫令有司月給米三石歳給輿𨽻四人命下而公已卒矣訃聞上悼惜贈太子太保遣中官賜寳鏹萬貫為賻遣禮部官賜祭者再仍令有司治𦵏事如制云公温純樂易不事矯飾雖風雨寒暑不廢朝謁官事未畢繼之以夜性敦孝友兄弟同居白首無間言族里窮急力為周施而自奉簡約不為禄位所移易部吏少俊者教以舉業且為給膏火費後舉鄕貢者二舉進士者一皆徳之終身下至僕𨽻亦感慕無飲怨者是亦可謂難已公生宣徳甲寅六月二十三日卒於正徳丁卯閏正月八日得夀七十四以三月二十四日𦵏於都城南五基之原其配陳夫人合焉公初娶於陳生子洪側室滕氏生子沄今為國子生公遺事尚多尚書李公時器有狀銘不能悉也銘曰卿有六署公居其三㓜學壯行老且益諳工曹最繁公所終始世歴累朝歳㡬四紀夙興夜寐心矢靡他日累月積歳計實多盡瘁而生得正而斃亦有餘恩為身後地凡器之類鋭必先折公戢其鋒有用無缺凡物之生早必先萎公歛其華有實之理公不言功皇則念之公不責效天則騐之孰傳厥宗家有介子孰最厥名國有太史
  明故太子太保南京兵部尚書致仕贈少保王公墓誌銘
  今年春上釐正舊典特嚴贈卹公安王公適以訃聞吏禮二部最公功行既遣官諭祭命有司治𦵏事復特贈為少保盖公為尚書以平蠻功加太子少保以致政加太子太保至是凡三加而公不及見矣公自憲宗朝為大理評事累遷右寺正奏讞精覈嘗奉勅録四川囚活百餘人勘陜西藩府大獄不避權貴擢四川按察副使孝宗朝改陜西復為四川按察使其分巡川東發廪賑饑又請官銀十萬兩為糴費民賴以不死者甚衆有貴州苖弗靖已徴兵進勦公獨謂不煩師力卒從其議比長憲有滯囚累千人應手而决先後凡四入蜀民習政教去之日老稚遮道不忍釋孝宗朝遷南京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兼督巡江官校例出巡捕公奏令御史偕行以防掊克總督京儲出納明允㑹貴州巡撫官闕朝廷特勅公徃黜藩臬不職者數人土官子皆令就學以消獷習入長大理多所評駁嘗與兩法司擬定問刑條例行之復入南京為户部尚書其所綜制如督儲時加法為詳其督師貴州也值米魯之亂勢甚熾特命公兼左副督御史統本鎮及楚蜀廣東西諸路官軍土兵十二萬分四道以進雲南兵亦來㑹扼其歸路賊先送所没内臣於軍及戰北窮走首惡就斃擒斬賊徒五千二百級俘其屬千二百人還所掠男婦五百餘人破其寨箐千餘區燬其倉屋十倍其數獲其牲畜又三倍之赦諸脇從且立故酋之後以統其人上賜勅奬勞召還京師道引疾乞休弗許既陛見賜白金綵幣尋改南京兵部參贊留務秩之始加也論者以為未稱其功而公求去益切三歳間章十二上乃得請上賜勅給驛月給廩粟歳給輿𨽻卹典之備復有俟於後云公諱軾字用敬世為荆望子五貢舉鄕貢士賞縣學生先卒贊亦舉於鄕資以文廕補國子生貞以武功授總旗賜冠服公生正統己未九月二十日其卒以正徳丙寅十一月十六日𦵏以丁夘某月某日其地曰某山之原公篤孝友撫孤姪有恩簡直無偽持論常近厚自奉儉約不避勤勩所陳利𡚁無慮數十條多見采納歴官四十餘年人無訾議至交章騰薦其病在告又趣起治事所領兵刑錢榖皆劇務所至有聲績而貴州功尤偉予與公同出湖南又同舉進士故贊以治命奉兵科左給事中鄒君文盛状來請銘銘曰有苖西南匹婦為孽潜嘘虐燄如燎斯烈帝簡公才徃授之鉞坐帷定計分兵擣穴如竹斯破應時解節苖民歡忭如水濯熱公來何遲公去何猝公歸獻馘帝甚喜悦論功在廷公不自伐辭章叠上勇退㡬决如藏太阿有用無缺功名始終指詎多屈史有特筆必先大節我銘公行以厲來哲
  明故封徴仕郎禮科給事中李君墓誌銘
  泉之晉江有李封君者諱杲字世白兵科左給事中貫之父也以子初命值聖天子御極上兩宫尊號恩封徴仕郎禮科給事中錫以勅命鄕之人榮所被命兼賢則君之之義皆稱之為封君封君云君初學春秋不樂為科舉業然專用教子講解程課倍於外傅貫既舉鄕貢無他兄弟不忍出求仕君㩦上京師試禮部弗利而歸教益至越數年貫始得進士入翰林為庶吉士毎念君不置將引疾歸省君聞之曰奈何以我故廢業復間關北來留官邸諭以守身蒞政之法閲數月乃去去則屢致書申告戒亹亹不厭其誨廸周悉盖如此故能成子之名貤其身大顯其家君子曰固宜君敦本篤行蚤失怙恃鞠於繼母陳氏事之四十餘年曲盡孝飬陳至今康樂無恙事前母兄㫤如其父君平生好義舉縣有六斗門瀦水溉民田可千頃一日盡决縣簿董修治役漁其利功弗時就君衆讓之為所窘民閧甚將甘心焉君曰吾固民也其無所與校乃止君輕利好施值歉歳則蠲佃租之半傭人老羸者均其直鄰黨有貧者輒周之刻意古學涉獵羣籍先逹博雅並加推讓羣子弟皆取則焉君生景泰某年正德某年卒年僅五十七惟貫一子有行與藝偉然逺器也女四人適某某皆縣學生工科都給事中許啟衷閩人也嘗奉使道晋江獲見君豐容雅度言温而氣充殊禮重之比還朝貫亦以使歸則聞君已捐館因狀其行貫奉以請銘狀稱君所居有松數十株惟意所好因自號愛松故予誌以爵舉而銘以號著終君志也銘曰居視所與物亦有焉彼愛者松惟物之賢中貞外堅不與外妍排風傲霜以歳以年善者好之如此松然發為枝柯其髙蔽天後寒而凋名則固存封以識之永矢弗諼
  封太孺人趙母胡氏墓誌銘
  編修趙生永既喪其父文林翁獨奉母胡太孺人以居越三年永舉鄕貢九年舉進士被簡為翰林庶吉士又二年授今官未考績聖天子嗣位恭上兩宫尊號以恩被勅命於是贈翁如其官而封母今號又二年當正徳丁卯太孺人年七十一以夀終永衰絰來請曰先生既銘吾父寧獨為吾母靳予愴然感之乃據其所自著狀為銘胡之先出湖廣沔陽太孺人生而簡重和惠聞講説前代故事涉女徳者輒能領解嘗有相工至其母欲見之謝曰吾聞女子行必擁面奈何輕以示人相工曰無俟面矣年二十一禮歸趙氏文林翁諱貴為繼室姑年㡬九十太孺人佐夫致飬倍於恒品食必手製湯藥必嘗而後進翁先娶吳氏遺四女太孺人視若已出鞠育周至比長擇宦族歸之翁久未有嗣太孺人為置二媵徳常下逮已而自生子永其長也翁置塾延師羣鄊子弟與之共學毎躬課所業欲給錢以勵勤者太孺人曰勸之以利非所以訓也請以紙筆充費翁曰吾慮不及遽從之永之學於予也太孺人實佐翁翁將易簀指永示之曰此汝責也及卒太孺人哀毁踰制雖一茶必以薦念與翁勤家久始致豐裕至是獨綜内政凛如嚴君戒永曰汝之業汝父之遺望也我幸不死獲見汝之立庶㡬報汝父於地下自是毎語及輒泣下沾襟永用是厲學砥行揚親亢宗増飾堂構光於徃世母之教固不可誣哉銘曰為夫代終而保厥豐教子既庸而饗其封生無憾容沒有遺寵九原其逢寧不曰孺人之功乎
  明故封翰林院編修徐君墓誌銘
  有談吉水徐封君之賢者禮部侍郎費君子充曰君諱晉字廷亮以字行夙敦孝義羣從昆弟類以豐裕相勝君父處士公獨守故業無所増拓顧樂為施予母髙孺人尤慈煦見饑寒困迫如切其身族子失怙恃育而室之㓙歳或鬻粥以飼餓者君毎承命必竭力行之逋不能償者焚其劵人或以為難則應之曰麥舟不俟命而發矧既命乎君子曰善飬志者剛直負氣見媕娿淟涊之人殆欲唾之當廣坐中非非是是無少假借用是為人所憚或以賈怨無他兄弟中外侵暴屢遭頓抑竟不為所屈或被卵翼後黨附仇視者待之如初及諸子成立家寖盛皆革面求納又待如初其人卒自慚悔若無所容盖其内有涵蓄不過為忮刻又如此晩益韜戢世故不一掛齒頰因自號曰闇菴著志也平居足不至公府鄊飲禮請僅一赴後不復徃婣戚請託語涉官府輒顰蹙揺手謝之一布袍十稔不易既以子穆貴被錫命非令節嘉禮不服綺繡勤勵自策夜卧蚤作卒以為常少習經業喜接章逢士下逮庸人孺子見之無不意滿若是者屢屢言之盖以穆為予禮部所舉士雅相知厚故耳熟焉君生某年月至某年月夀七十乃卒𦵏於某山之原其封曰翰林院編修階文林郎故人稱之曰封君乃按狀以銘銘曰庶以親著卿以子名前千百年曰此徐氏之英也封君有子太史有父身所為教以貽於後後千百年其亦曰無忝於徐氏之胄乎
  封翰林院編修可閒顧翁墓誌銘
  予嘗序可閒顧翁事又表厥考遺善處士之墓比翁卒厥子清來請銘翁之興况既序之詳矣兹撮其行實為銘復序以系之按顧氏本江南著姓盖自晉已然居華亭者若干世翁曽祖秀一以行稱祖文理考顯皆力本修行而父徳尤著所謂遺善處士者寔生翁翁亦不仕治家政及子貴曰吾可以閒矣始有是號後以子官受封人猶以號稱既老乃復翁之翁㦸髯魁幹顧步有威意度濶畧而中屹屹負志操處士舊業為外兄沈氏所侵弗與校翁曰是先世所遺者其惟我責乃白於官盡反其所侵議者謂處士能讓而翁善守兩賢之家有逺役沈度其憚行要重賂為代翁奮自徃卒事還費省十三四自是鄊隣無敢侮者相戒曰顧氏有子矣樂赴人之急勇不避難觧忿釋憾拜於門者踵相接與人言不逆詐雖至親過必靣折然不留於心明日有善又稱之故人畏而不怨治生無詭遇鬻貨有弗善直以告人雖弗售弗計貸不能償者或因以乞之盖其勤勵儉節寖致優裕寔未嘗朘剥為利故凡有興作衆懽趨之回視他姓固有强而弗赴者因益以騐翁之賢翁雖無官守恒憂人之憂比值歳旱與鄊大夫禱雨徒步走烈日中遂得疾疾且革謂諸子姓曰吾今年七十三與吾父同夀死不恨獨不及清歸歸則以吾言諭之以終吾教云盖清之就外傅也毎夜歸翁必課所業清舉解元進士為翰林編修翁來視於官及歸始被封清遷侍讀以母喪歸翁乃訓以官事其所謂終教者以此清再入朝在講筵史局方以學行嚮用而翁弗待矣翁以正統某年月日生正徳某年月日卒是年九月十三日𦵏墓在縣之修竹鄕吉麗橋處士墓以厥配陸孺人先翁卒且𦵏虚其半壙至是乃合亦治命也翁生清及某某孫某某按狀汪編修抑之所撰次而清所自創孺人亦著姓昔所謂顧陸者與翁嫓徳其𦵏别有銘兹不悉序也銘曰立爾卓不摧以弱守爾樸不鍥以薄不刻不斵寧我為璞亦寧我為木不棟以桷我稼我穫其苖孔碩有徳與齒矧有封爵我憂其劬亦饗其樂我所自取若手諸槖惟厥子攸託述其匪作
  户部郎中徐良佐墓誌銘
  今年春良佐手二軸請予書洞庭岳麓詩辭曰廷用出先生門十五年矣而寸紙隻字未嘗有獲知久厭詞翰諒不為知者靳予方辭謝良佐意懇甚趣僮僕具筆墨必得乃已予自禮闈得良佐後毎聞能官聲不意其酷嗜此殊以為訝越兩月良佐忽遘疾疾急屬其友易吉士舒誥欲得予銘數日遽卒不益可訝也夫嗚呼不亦可痛也夫良佐姓徐氏諱廷用良佐字也世居吾長沙之醴陵祖某有隠徳考某某縣丞縣丞君仕不顯嘗指良佐曰是必亢吾宗比弱冠遣為縣學生稍長學驟進同輩者多屈為弟子成化丙午舉鄕貢其舉進士當𢎞治癸丑越二年丁卯授户部江西司主事督都城商税通州倉儲及内監諸場芻秸事皆劇務良佐夙夜勤勩力拒請託貴戚僕𨽻有牟利撓法者輒舉按之庚申丁外艱闋服癸亥改陜西司甲子都御史閻公仲宇承勅治宣府大同邉儲謂非才識練習者莫佐其事訪於衆得良佐名特奏請以從時芻糧闕乏悉力區畫令不煩而事集歸遷廣東司員外郎正徳丙寅進河南司郎中凡歴四司皆繁甚比為正郎躬領庶務益殫志慮而官長信任寮佐敬服無少訾議識者皆以逺大期之然愈自刻厲敦尚儉素食飲衣馬不加於舊既在告猶手削奏犢矻矻不稍置獨念母老欲圖終飬竟不獲自遂以殁年四十有二而已銘曰固則執之約鮮失之止或尼之吁天誰詰之年之嗇矣塗之阨矣維子之克矣家之澤矣衡山之巍兮椘水之瀰兮生斯𦵏斯兮嗟兮其全歸兮
  封太宜人何母李氏墓誌銘
  封太宜人李氏於故刑部郎中何君商臣為元配於今兵部郎中孟春為母以君主事初命封安人孟春初命雖不過主事而例從夫貴又以獨存例封今號及見其子為今官以卒卒五十有八初太宜人歸於何氏年甫十有九事祖姑鄧安人姑廖宜人備極孝飬喪𦵏皆如禮成化辛丑君舉進士太宜人攜二子從至京師𢎞治辛亥君録囚南畿厥考廷彦公致雲南按察司僉事君遣婦子歸飬於家太宜人事其繼姑李宜人如其先姑癸丑孟春舉進士旋遭君喪乙卯以母命娶於歐氏丙辰擢居兵部之職方太宜人就飬於官越三年得疾癸亥按察公喪孟春以嫡孫承重正徳丙寅復任丁卯李宜人喪再承重歸太宜人手足半痿又弗良於言孟春意揣色𠉀饑飽寒煖隨事致請太宜人必頷焉盖非公事不敢離左右嘗考牧三邉數閲月既見則喜見於面雖在哀疚恒恃以自適己巳湖南多盜鄕民多走徙孟春奉太宜人野避者一入城者五重貽親憂復奉以北上比補武選未一月舍館甫定而太宜人疾革時其少子孟旦及崔氏女皆先夭惟孟春在側云李與何皆郴州望族太宜人黔江教諭通之女生景泰壬申六月六日卒於己巳九月十有四日君𦵏於劉仙嶺太宜人今𦵏於何山十里而近從吉卜也女之職大扺婦勞而母逸太宜人少勤饋爨暨膺禄飬又困於牀褥出則涉舟車之險殆不能一日安乎其身孟春少劬問學不任家務既失怙又值母病形影相依倚聲氣相煦嫗慈孝之懿有人所甚難者比其再至文益竒才氣益充拓方將自見於用而又抱憂戚以去君子盖深哀之予雅有一日之長尤知且厚乃為其母銘與其父之銘並傳焉銘曰郴去京㡬萬里一從夫三從子官為家古有是全而歸更何俟惟母徳在堂所𦵏有銘亦近禮我為文銘再世以其餘昭内懿生同居死異地魂必之藏在此
  大理左寺正趙生訓夫墓誌銘
  趙生訓夫既寢疾予徃視之生蹙然曰式病劇且歸歸幸獲終飬惟違逺門下甚恨予憮然感之越數日果上䟽乞致仕比命下以手書告訣其父且遺囑請予銘初生介柳中書文範見予未遇時後直内閣為官屬因學詩文於予久且習與吾子兆先交最稔悼其死手録其遺稿以傳兹惡得無情哉生諱式訓夫字也生少聰頴異凡兒學舉子業尤工楷書從徴仕君宦淮閩間弱冠將入郡學以父命綜家務始棄舊習徴仕既歸休日服孝飬徴仕謂之曰國家求賢路廣汝無擇仕且無以我故自畫生上京師以儒士𨽻禮部印局需次未至𢎞治庚戌尚書耿文恪公廪於官甲寅少師徐文靖公始薦領書翰事試中書舍人三年乃得真授凡朝廷寳册制誥詔勅經筵講章榜文試録多其手出預修大明㑹典加正七品禄修玉牒賜銀幣修歴代通鑑纂要亦有賜歳時所賜酒饌扇袋諸物及御製詩皆郎署所不預嘗頒孝宗覃恩詔及孝肅太皇太后哀詔於兩畿諸郡閣直出使前此所未有九載秩滿遷大理左寺正加從五品禄其視常格亦加一等云生明敏清辯博聞而逹尚多事遊宦歴覽山川形勝識民情事變使卒業科第决不至汨没既以藝舉專事書牋益精鑒賞真行篆𨽻旁及繪畫芙蓉松菊竹兔之類種種清絶毎應制揮寫刻時立辦逺近購請無虚旬日碑板摹刻後先輝映評隲品第有指不能多屈尤擅越調酒酣對客撫几歌吟綽有風致生没後士大夫家殆為絶響予於是盖永歎焉生生景泰某年某月日卒以正徳某年𦵏於吹臺山竹臯之南疾革時族戚為治後事集諸鄕宦緘所藏書畫諸物待其子君澤來畀之君澤亦析其貲以遺㓜弟皆可謂不負者銘曰有頴在囊不探而脱見爾豪㧞試爾硎發持以嚮用孰爾鋒遏匪武斯競乃文之蔚彼崛而突胡奄而忽維中書君未老而折才孰爾予命孰爾奪嗟哉趙生飲志而没
  明故推誠宣忠翊運武臣特進光禄大夫柱國慶雲侯贈宣國公諡恭和周公墓誌銘
  孝肅貞順康懿光烈輔天成聖太皇太后既崩之五年為正徳戊辰其中弟太保長寧伯彧卒越明年己巳二月十日伯弟太傅慶雲侯壽亦卒上屢為震悼輟視朝一日贈長寧為侯諡榮禧贈慶雲為宣國公諡恭和逓進一等遣禮部官諭祭命有司治𦵏事焉公姓周氏壽其諱字永齡世居京之昌平曽祖諱徳清祖諱福山皆贈某官考諱能贈某官諡榮靖妣甄氏贈寜國夫人生女二太皇太后其次也繼配高氏亦贈寜國夫人實生公公少竒俊不凡性度詳雅寡言笑讀書通大義天順癸未襲榮靖初命為錦衣衞副千户尋進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成化乙酉進都督同知丁亥賜誥劵封慶雲伯辛丑進慶雲侯𢎞治戊申加太傅盖自爵命以來日益貴盛其所被賜不可勝紀公禮賢下士雖接幼賤亦假以辭色終太皇之世不敢恃恩澤為驕縱雖例不治事嘗奉使藩府印記戰馬皆以勤慎見稱朝請之暇必躬蒞家塾課諸子書史筆畫未嘗輕出門户客至刺入非親舊不輕引接以為常縉紳簮弁之徒或有不識其面者焉然則太皇蔭覆之仁累朝報本推恩之孝於公見之而膺奉持守不危不溢以衍於無窮者公之賢亦可謂無負耳矣公生正統壬戌六月八日壽六十八卒之年三月二十八日窆於昌平鸞臺山祖墓之次公以治命屬二子奉狀徴銘銘安可辭哉銘曰霱彼慶雲為瑞於天地有封邑嘉名應焉鍾靈藴和亦有人瑞寧國之子聖母之弟若雲從龍自下而升而朝布韋而暮簮纓五爵之二三公之一一門兩封此實誰匹歴事三朝餘四十年我皇眷之惟親惟賢榮名寵光越有終始生斯𦵏斯於帝之里鸞䑓之鄕裕陵是望山環水朝靈氣攸藏穹碑峩空上有文字公子公孫來者是視














  懐麓堂集巻八十八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懷麓堂集>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八十九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二十九
  誌銘
  眀故通議大夫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掌詹事府事張公墓誌銘
  嗟乎東白公已矣公姓張氏東白其所自號竟以號行天下皆知有張東白者而今已矣嗟乎公五嵗精爽過人書過目成誦其父松亭翁名之曰文魁寜靖王召見令作儷對韻語大加賞歎書元徵二字賜之因易名元徵松亭携入閩觀者塞道公至考亭拜朱晦翁遺像輒有志所謂道學者松亭謂曰彼儒先曷嘗不由科舉進邪乃入南昌縣學為生都御史韓公雍竒之曰此人瑞也復易其名曰元禎字之曰廷祥天順己卯舉鄉貢庚辰試禮部得詩魁英宗每掄材必兼膂幹公貎癯然若不勝衣李文達公特簡為翰林庶吉士劉文安公奉詔授業見其文矍然以驚壬午授編修考校精覈嵗貢士鮮入格者癸未同考禮部得太倉陸釴為省元人始未信後果有大名憲宗即阼上䟽請行三年喪復言講學聴治用人厚俗四事預修實錄書法不茍時同官多不合者成化丁亥謝病歸示無復仕進意名益重從之遊者四逺而至藩臬郡縣至者未始不徃見見則憮然自失諸言事者累薦起之不果居二十年值孝宗即位𢎞治戊申召修實錄至則以舊勞遷春坊左賛善上勸行王道䟽幾萬言入侍經筵己酉考南畿鄉貢辛亥書成遷南京翰林侍講學士癸亥念母老復謝病歸越五年戊午召修大明㑹典為副總裁至復遷翰林學士掌院事孝宗隆其名特置日講兼侍東宫講讀數月以母憂去壬戌擢南京太常寺卿癸亥召修歴代通鑑纂要改太常卿仍兼學士侍日講甲子命掌詹事府事乙丑考㑹試即奉詔授吉士業一日忽上䟽請讀太極圖西銘諸書上亟索内閣得之盖有意大用未幾而龍馭上賓矣今天子繼統以侍從恩擢吏部左侍郎仍兼學士加從二品俸勅為實錄副總裁自是數病病必連月屢上䟽乞致仕優詔弗許正德丁卯滿三載未奏十二月晦日卒公少侍父疾籲天請代喪禮尚古事母色養惟赴召時不及躬斂憾之終身遇二弟有恩甞建一荘嵗置租二百石以濟族䣊以四百石貸鄉民有司為給帖書籍其於書務博涉尤好探經傳賾隐多所獨得一時談理學者數人各樹門户而公岸然不為下作易詩春秋語要四書集要太極圖説要綱目近思錄家語解要皆未脱稿為詩文始務竒崛勇脱蹊徑晚就平實若出二手然類為人所重莫為軒輊論議掲掲尤深嫉惡至不可近及再入宦途益寛厚雖後之寒士亦與抗禮顧或為貶抑要其中容有所見賢者之不可測固如此天每艱於生才才者未必用有如公者豈易得哉豈易得哉公生於正統丁巳某月日年七十乃卒其子詣予請銘公亦豈易銘哉銘曰木生在山久乃益堅輦致於途蹶萬牛以顛貢之明堂將棟將梁忽内蠧以傷孰其生之而卒棄厥良人材實殊公負其有惟厥攸負曰可與大受與不在天受不在予夫茍不自愧遑䘏其餘維文之絶維名之掲彼利達者疇巧疇拙地靈人傑惟鄉邦之哲百世之下山不泐水不齧兹惟張東白公之穴明故錦衣衛掌衛事都指揮使贈榮祿大夫右軍都督府都督同知葉公墓誌銘
  公姓葉氏諱廣字大用世錦衣衛為總旗公少孤賴母范夫人鞠成之俾學書藝既代役識者曰是非行伍中人領東厰緝訪事詳慎不泄成化八年以功擢試百户涖本所事屢奉勅出勘重獄所在餽贐悉辭弗納江西藩臬賦詩贈之遼東武臣奏其地有金鑛珠池公奉命徃勘躬涉境外察其姦事遂寝東人徳之至今領本衞緝訪事事必核有劇盗詔捕甚急或隂跡所在以告公曰盗固有罪待其自犯爾何得為邏者後自訪得之有校尉緝越城盗公疑之執不變公曰若殺此人後獲真者奈何不數日真者果獲二十一年實授為百户明年遷副千户理鎮撫司刑鞫讞精密有姦婦掣毒假婢手中其夫概坐死公以婢不知情辯釋之有校尉誣執平人為盗反坐執者都察院守者相仇殺逮繫百餘人户部進内藏銀數失實繫者亦衆皆止坐罪者自餘平反縱釋多至不可計𢎞治五年擢署指揮僉事明年本衛缺員兵部薦其名時孝宗簡在已久御文華殿親閲之命涖衛事實授為僉事總都城溝涂事人不敢犯出勘寜化王府疑獄務存大體勘大明川投獻地卒歸於民督捕中外盗賊獲數千百人而鄭村壩賦尤劇數年累遷都指揮僉事北山賊稱靠山王者勢甚獗方發官軍出捕比至則公已遣官屬擣其巢滅之一日矣上偉其功遷都指揮同知又勘外戚莊地及藩府儀賓獄皆集事而還今皇帝正徳元年進都指揮使掌衛事凡郊祀耕籍視學經筵諸大禮無弗預者減役從省浮費政令一新官屬皆改視易聴總緝紡事尤極慎重戒諭官校必以天道國法為說詞義懇切人多感動盖隱然有隂徳焉八月二十五日卒於正寢距其生正統三年七月二十三日夀至七十朝廷特贈榮祿大夫右軍都督府都督同知命禮部諭祭者三工部治凡葬事皆異數也公器局魁碩敏而能斷遇事不茍動先自律威貸旁午屹然不為動自壯至老未嘗少易又能體悉羣情不過苛刻用是獲於上下交口贊譽翕然同辭其卒也尤悼惜不置云銘曰有偉丈夫奮起朝列在帝左右職掌麾節使旌孑孑出徧藩臬命不我辱物不我湼嚴嚴詔獄法象斯設鞫明察幽靡枉弗雪衝颷激濤盤根錯節如檝得濟如觹解結隨不失正剛不至折功名始終竟保完潔髙門嶻𡺼永樹閥閲外有佳城幽光不滅
  明故武定侯郭公墓誌銘
  郭公存忠自錦衣衛指揮僉事襲封武定侯越七年卒上輟視朝一日命禮部諭祭者三勅有司治凡葬事皆如制公之為僉事也甞試武舉有名然未甚顯㑹錦衣闕員兵部以公數人名上孝宗御文華殿親閲之見公儀觀秀整進對明暢命涖衛事每侍衛扈從必以目屬焉甞參預廷鞫總都城溝涂事兼督工修治充殿試執事官出勘長沙衛獄詞涉藩府歸奏稱㫖其為侯也僉右軍都督府事領京營牧馬勘薊州牧場地捕北山賊屬若干人敵冦大同命充右參將尋命簡京營兵别部以俟公易置旗鼓嚴為肄練勇氣増倍後不果行乃上邊務六事累數千言都御史陳公道韓御史春交章薦之各極稱譽亦未及試也公雖生故家値業中落嚢無餘貲惟積書數千巻凡天官時日戰守攻圍之法悉有指授以至堪輿醫卜罔不究心公暇則詠詩作書開園蒔花尤好竹以賓竹自號大夫士過者談論窮日夕不厭也事母致孝友誼尤篤貧而死者為具棺斂人以是賢之獨其中所藴蓄弗克大展齎志以沒識者又以是惜之公生景泰甲戌某月某日卒于正徳丁卯六月十六日年五十四其葬則十月三日也子勛奉公治命請予銘銘曰郭有封國在髙皇世一門兩侯侯者再繼仲繼以恩伯繼以功三紀之後歸於大宗翼翼京營嚴嚴督府既衷壯猶亦佐耆武維時恬熈兵斂弗耀志在邊疆身則廊廟謂公既試而有遺才公子公孫繼繼其来附於先公是謂無忝幽光百世昭不可揜
  明故山東莱州府知府進階亞中大夫致仕李君墓誌銘
  君姓李氏諱楘字從質其先望於隴西元季有諱成者居鳳翔國朝永樂中徙河間之任丘考諱溥登陜西鄉薦累官山東東昌府學教授贈儒林郎光祿寺丞生四子君其長也生而凝重不浮儒林公䆳易學歴湖蜀秦魯間多所造就因以授君君補縣學生提學閻御史禹錫賞所為文試必居首遊從至四十餘輩任丘士多業儒傳易者實自君始成化甲午舉京闈戊戌登進士知上海縣賦訟叢㳫持以鎮静和而不狎每有鞫問人稱為明以外艱去民遮道攀送有下泣者服闋被徵擢光祿丞越六年當𢎞治壬子遷少卿六年戊午擢知莱州府值嵗屢歉撫煦凋瘵理疆界均力役捕刦盗六千餘人時勾稽屯地戎衛欲移患於民或議牧馬於莱又有獻地於衡藩者皆力爭以免招徕流徙與屬縣期約視多寡為殿最旬月内復業者至數千人民稍饑輒發粟施粥活者尤衆暇則修葺學舍集諸生勵以行業莱人為刻石頌徳焉越八年不調君以子時已舉進士為翰林編修乃上䟽乞歸吏部言其恬退可嘉宜進秩以示勸特陞山東布政司右參政致仕明年得疾就醫京邸數月歸又明年病劇時亟欲歸省㑹孝廟實錄告成有日又朝廷將行黜陟之令君手書止之自制棺斂處分家務曰無以為我兒累也時憂甚弗暇他卹亟具疏以請踰月乃獲命比抵家君已逝七日矣君夙敦孝慕每見儒官輒加禮遇曰吾父甞為是也世所遺田宅悉讓諸弟羣從子女皆為婚嫁處已愼密澹然無所利有治cq=586事才而為寛厚所掩又恥自衒故鮮有知者時亦用家學顯才器甚偉所進未可量歸省事尤汲汲若弗逮竟弗躬治命其志尤可哀也自狀父行以墓銘告銘曰駕於亨衢既蹶復驅弗摧我車颿彼中流倐退以休式完我舟尺蠖之屈㝠鴻之掲非我失得彼逐逐者其欲其舍無一非我得不在身有天者存以遺我後人
  封孺人彭母李氏墓誌銘
  婦職視所從為貴賤然事在兩值或兩值而一貴者葢亦有遺寵焉彭母李儒人之封實以大理寺正君諱銓初命為評事其子縉累官禮部員外郎秩加顯而封號未及進故仍稱孺人而以先封故不得稱太制也李氏出襄陽舊族與彭為郡望孺人之父諱濟以國子生為同安縣丞有惠在人寺正君之父贈評事真朴翁諱某聞李氏女賢聘以冢婦同安亦耳熟寺正君之才簡於諸生謂為偉器議是以克合孺人孝敬勤儉皆出天性服食麄糲而奉祀修饋必豐潔婣里窮乏有須輒應俯接卑㓜無不意滿以去内外賢之生縉未彌月出事井臼手為杵所傷裹以供役翁責羣㓜弗代孺人謝曰婦職固是也寺正君舉鄉貢擢進士第既授官孺人貴不廢業寺正君嘗賑饑齊魯間蠲逋發陳招集流徙夙夜不暇給孺人畱京邸勤家政内外截截君子以為有内助焉寺正君還朝道卒孺人哀毁㡬不能生既歸葬壹意教縉市織紡為膏火費縉繼舉進士授莱州府推官孺人實就頥養每訊獄聲徹屏幃輒為廢食飲縉歸必問之故徃戒之曰汝父之為是官恒自慮獲譴及出賑活人多甚吾知其必有後也汝無亦為後地乎縉被召為兵部武選司主事孺人復至京邸後數年改禮部𠕂命至今官而孺人歸已老不復出矣正徳三年戊辰五月八日卒於家夀七十有四子三人縉其長縉予禮部所舉士也勤慎奉職不愧其父其徴銘也甚懇而哀吾是以銘銘曰得於夫者以成其子優學為仕平反為理復為禮官内則之軌惟所從故以與終始有藏在兹百世無毁
  蕭芝菴墓誌銘
  芝菴蕭君来自南實以子昂居京師就養五年乃卒已而厥配潘孺人亦卒昂將歸合葬奉兵部郎中李君源狀請予銘按狀蕭氏本蜀望仕宋居河南從南渡寓於閩國初有伯亨者甞被召以疾辭不起賜歸錢塘給薪米數十户終其身是為君祖子敬號善寜居士隱於鄉是為君父君諱鑑字克明芝菴號也生而端慤長益謹厚寡言笑不喜戯劇遇事輒奮欲自立時家中落晝為蠱幹夜歸誦讀不絶口業寝就裕事親志養婚弟嫁妹為從子置田宅育諸甥如己子友有黄佐者同貿於外各市官鹽若干引至洞江黄舟壊鹽盡覆君公所有予之黄負金為所窘君亦代之償黄謝曰㣲公佐死久矣分水縣學生郎啟親喪不能葬君貸以漆山田十畆并其劵折之杭州衛百户杭華代職京師貧不自活君給以衣食復資而遣之其他周困振乏者尤衆晩好醫書得其窔奥以疾告者雖天寒暑必赴酬以金幣輒辭曰吾豈為利計哉鄉人無長少䟽戚皆以號稱之曰芝菴長者也孺人同邑橘泉處士之女有淑質慧敏精女事能讀列女傳諸書比歸禮佐孝養治内無違則君喪哀甚忽夢君因大慟㡬絶越數日竟不起惟昂一子以名醫被徴入太醫院供事内局比以進藥功擢御醫命下君已卒七日而孺人猶及見焉明年庚午三月三十日合葬於西湖嫠井之原故為銘銘曰蕭出内江始遷洛陽由閩逮杭廼居錢塘其業經書其術岐黄父教之良矧有義方老家於官全歸其鄉子職之勤矧惟顯揚龍泉之原山迴水長居也同堂窆也同藏有存不亡百世勿忘明故封奉直大夫翰林院侍講學士劉公墓誌銘
  封翰林院侍講學士劉公諱規字應乾舉成化己丑進士知浙江餘姚縣以父喪闋服改知湖廣麻城縣被簡為監察御史左遷廣西鬱林州判官孝宗皇帝登極復叙遷為江西新淦知縣以母老上疏乞歸養例弗許時其子春已為翰林編修會上兩宫尊號恩當封乃棄職就封秩為編修階文林郎暨今上皇帝登極復以兩宫尊號恩進封侍講學士階奉直大夫夀七十三卒正徳三年九月十四日也公性剛介不為物撓在餘姚出納興革心計力作聞海堤圯亟為修築患里甲苦供役手自籍記令里日出米二石餘則均於次日日省數倍重興學士經奬勸者多有名於時每賑饑必審實里户髙下以次給之民獲實利治獄必先矜恤隨事斷决不輕械繫而徃徃得其情狀病勢家請託每客至延坐後㕔令羣吏左右侍皆莫敢出口以去然亦無怨也按察蕭僉事禎有戚屬出入為需索公械送於蕭蕭謝之遂用是知公麻城差易治治又加昔故不勞而辦為御史覈湖廣貴州軍儲又按山東雖擿發姦伏而務平恕每慮囚獄疑者必從宥法劾㕘政張盛為所詿補外未嘗色悔焉痛早失怙事母每飯必躬侍建家祠修世譜周贍貧族至老不倦葢其居官不茍得而家積穀粟益饒裕其為義舉以此尤嚴子教每語之曰居者為孝仕者為忠又語其仕者曰爾輩各有職職異而理同爾其識之長子春舉解元進士及第累官至學士賜四品服以學行聞台亦舉解元進士歴吏部員外郎今為泰州同知孫鶴年復舉進士彭年舉鄉貢士科第之盛鮮與為比其次曰静年大年嘉年延年光祖繼祖萬年皆宜人鄧氏出學士君在講筵史局方嚮用聞訃將歸卜以明年某月某日襄事奉狀請予銘銘曰邑不我詘臺不我矜旋復棄之封君是稱科以三世教以一經矧有世守有行有名公名固存奚俟兹銘
  光祿寺少卿致仕進階朝列大夫李君墓誌銘
  去年冬予㑹抱犢李光祿南屏潘太史遂逸張西臺於家三君者並京産潘張皆予婣家李君亦少同筆硯張氏之好實與成之故也時李君已病歸遂劇越數日手書抵予若欲為永訣者既又以韻語屬予銘墓比再遣人𠉀之則已逝矣予既與遂逸會哭春初有事於城南是夕夢焉乃悲而銘之李氏世居徐之沛縣後徴至京師𨽻錦衣衛籍君諱紳字縉卿其自號曰抱犢山人生而朗潤數歳能屬對人争誦之甞與予從監察御史岐山展先生遊並被甄賞君長子三嵗顧淹一舉舉成化乙酉鄉貢連擢丙戌進士授行人司行人數奉使足跡遍天下聞見益博九載考最遷户部員外郎郎中贈其父道明員外郎封母周氏為太宜人並受誥命其所領司最劇書簿立辦時貴戚方盛有所干請力為摧抑尚書李公敏薦為光祿寺少卿意氣勃發遽罹猜忌㑹考覈京朝官以浮躁淺露例調知山西之忻州忻君所甞奉使地不欲徃上䟽乞致仕再上未允復䟽曰郡縣之職非循良豈弟者弗稱兹以浮躁淺露之名而責其循良豈弟之政盖亦難矣既得請榜於坐曰五斗懶將雙膝屈三章乞得一身閒論者賞其志亦惜其才之不盡見也君舊居城南徙禁禦之西偏已乃復故業間歸沛置屋數楹嵗取僦直忽燬於火又無他貿易嵗費且不給持以勤儉未甞見言面喜讀道書手自抄錄至盈箱篋或訝之笑而弗答與客觴詠投壺象戲或雜以諧謔文采逸發獨不及官府事予叩之琅琅可聴使得再試未必不嶄然穎脱也今天子登極詔進階朝列大夫至是卒甞為友索草書久弗致纊未屬三日以幅楮抵予必得乃已交接之際盖至死不易云銘曰少而同袍壯而同朝分官異曹獨老於韜豈才弗能實命不遭觴子於堂弔子於郊銘以葬之以全我交
  贈淑人孫母錢氏墓誌銘
  户部尚書孫君志同之父之喪予嘗為作銘及母錢氏喪銘弗及備意有所待也越十有九年自述行狀二千言以請予讀既歎曰世所述先徳有能詳且實若是者乎按錢氏出鎮江丹徒祖忠謫戍湖廣始居安陸與孫同里閈父廣於素菴翁雅厚遂許聘其子資政公孟恕逮事舅姑並致孝敬體素弱始不習勞聞姑戒躬率婢使至窮日夜舅老病嗽晨起須茗飲淑人每夙興製茗姑喜肉炙躬執炊㸑暑必近火自始嫁至垂老饗饋如一日親喪以舅姑在不敢過哀私居縞素定省必易服從事公性嚴肅雖細事必稟而後行有所怒則為寛解家法不置乳母生五子六女皆自抱負紉綴至得婦乃已素好潔祭饗器必自滌每澣絺葛立夏日中以手熨抑俾燥濕得所用不殄物衣雖久不垢敝裁翦繒錦不遺餘質積至數千片輳合補葺五色間錯粲然成文公弟妹七人處以和嫕不失辭色外睦兄姊孤且貧者遇之尤厚以暨諸婣戚皆然鄰婦死無棺假以佳木鄉黨患難亦周之以成公志公甞謂曰吾婚嫁粗畢夫婦當偕老脱我得多筭則願分以益汝無相先後錢少公一嵗後一年卒皆夀六十有一錢始封安人進宜人贈㳟人淑人至夫人而公亦加贈如志同官資政者尚書階也户部以郎中歸省而公喪在𢎞治甲寅嵗踰年而夫人亦卒是為乙卯正月十有一日十有二月二十有九日合葬雞籠山之墓異棺同槨乃户部所親製以義起者盖於是寡遺憾焉嗟夫女徳不外見若户部之孝且文能自紀述則雖謦欬跬步之細皆身教也由是叙銘之以與父徳並傳顧不可哉銘曰有子如此無問其母以柔濟剛惟嚴教之輔惟徳是似質固其有有潜弗彰澤故能久惟桮棬在口若書在手同堂合壙終獲其所我銘封石若徯其後








  懐麓堂集巻八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懐麓堂集巻九十
  明 李東陽 撰
  文後稿三十
  誌銘
  明故太常寺卿致仕進階榮祿大夫林公墓誌銘
  内閣置中書舍人領制誥詔勅冊寳奏䟽封草書篆之事地清職秘其貴者乃至三品顧不恒得若林公以成累官太常寺卿加正二品祿進階資善大夫致仕㑹今天子登極恭上兩宫尊號恩再進階從一品為榮祿大夫盖歴事四朝五十餘年年八十有一而卒遭際之盛僅一再見而已公諱章以成字也世為杭之錢塘人曽祖居義以上皆不顯祖仲英考森皆以公貴贈諌議大夫太常寺卿祖妣鍾氏母張氏皆贈封淑人公㓜而敏悟藩司以大書薦於朝景泰初授中書舍人遂直内閣與衡陽謝伯寛並價遷禮部儀制員外郎天順初文簿叢沓㑹有大典禮事出倉猝方稽據故實公預具籍册無所遺失李文達公殊愛之超遷禮部儀制員外郎成化二年九載秩滿遷山東布政司左叅議寄祿順天府朝謁仕事皆如故三年預修英廟實錄成擢太常寺少卿十二年秩再滿進為卿以父喪服闋𢎞治初秩又滿始有加祿之命四年憲廟實錄成時資勞愈積而限於格例於是祿再加而官不復進中間若大明一統志續通鑑綱目諸纂述事必預預必有賜金幣楮鏹酒饌及諸時物多至不可數後以母喪服闋遂上䟽請老始有進階之命顧以二子皆仕就養居京師累閲嵗於是階亦再進衣鶴腰玉以歸歸未㡬而卒公考妣及妻之喪皆賜葬祭并其生所置壙皆出異數盖雖曺省卿佐茍非稱事應例亦有終其身而不得者斯亦可謂難已公生於宣徳五年十二月十二日卒於正徳五年二月二十二日是年某月某日啟壙合葬其地曰金鍾山之陽公素孝謹親疾必籲天請代母老迎養於官每公暇不去左右友弟睦族急人患難其居官慎重不洩非疾病未甞一日不入朝書法遒勁尤精鑒賞博聞習見能道先朝臺閣事歴歴可聴云乃為銘銘曰錢塘之墟山水環礴鍾竒結秀造物有作非物之作人亦孔卓或以行舉言揚藝擢公生其間自見頭角貎臞而茂骨清以確如嵓斯松如嶼斯鶴既梁既桷頫仰臺閣不矰不繳徃返林壑斯人斯丘永以終樂
  封阜國太夫人王母段氏合葬墓誌銘
  正徳庚午十一月十二日王母阜國太夫人卒上震悼遣中官致香幣楮鏹奠於城東賜第命禮部諭祭者十有四工部給米布諸物治凡葬事皆如制慈聖康夀太皇太后哀痛不自勝慈夀皇太后暨中宫皆有奠賻使者道相屬勲戚公卿以下咸徃弔其諸子卜以辛未二月二十一日啟都城西玉河鄉阜國公壙而合葬焉乃奉吏部右侍郎兼翰林學士靳君充道狀請予銘按狀太夫人姓段氏世為南京望族實誕我太皇太后憲宗皇帝既登極正位中宫公官於京師累封榮祿大夫後軍都督府右都督於是有夫人之命後長子源封瑞安伯進為侯太夫人始加今封太皇太后在孝宗皇帝朝已進重闈太夫人恩禮加厚每入宫輙畱養踰月其家居子姓甥婿歳時燕㑹蠎衣玉帯以次上夀太夫人春秋雖髙而聰明康健一一為之盡觴無不意滿一時大家鉅室稱福夀者莫之敢望太夫人懐謙抱和貴不忘勤富不忘儉一錢尺布不忍輕費每旦焚香禱家廟教子孫習詩禮親書史接賢大夫士夜則帥諸婦治女紅或漏下數刻乃已臨終忽呼家人取舊賜蠎衣服之既又麾之曰是非送終服也盖其年至八十有九而耿耿不亂如此可謂賢矣於戲我國家以仁孝治天下推恩睦族施於外戚必仰體慈志厚於所生自孝廟以来暨今上皇帝率用是道若王氏兄弟並躋五爵官封禄養極庭關之奉而敦詩悦禮屏奢去傲滿而不溢君臣交盡自昔為難阜國之教固始自䝉養而順守終善以延於無窮者謂非太夫人之訓不可也銘曰翼翼舊都大江之東巍巍聖母靈秀是鍾匪惟國禎家慶則有天實屬之亦假其手桓桓阜國家始用昌温温夫人不顯其光徳稟純和氣分清淑儲休召祥亦孔之篤椒房之馨奕葉沾沾封誥煌煌甲第潭潭衣有命服賜有玉食四十七年靡間朝夕先帝至孝今皇至仁老老之義由親逮尊生有寵章沒有賻䘏從夫而終永奠幽室
  明故榮禄大夫後軍都督府都督同知郭公墓誌銘
  都督郭公彥和世出武胄雅好文事厥妣朱太夫人暨厥配李夫人之葬皆徴予銘比公卒厥子琮復以治命請且奉户部侍郎喬希大狀予於公以朱氏故有婣好知之為詳有與狀互發者乃叙其事以為銘公諱鋐彥和字也初嗣指揮使住彭城衛成化乙酉以廣西荔浦功進都指揮僉事己丑中武舉進同知月加俸二石賛畫團營方畧掌旗鼔號令名遂起丁酉領五軍營右哨戊戌備倭揚州諸府政尚鎮静海道以寜丙午充漕運叅將𢎞治戊申寄祿錦衣衛壬子充副總兵鎮廣西永安諸路獞賊流刦府江公首議用兵分路進勦俘斬甚衆乙夘進署後軍都督府都督僉事佩漕運印充總兵官鎮淮安以廣西功實授俄復進都督同知降勅奬勵賜白金綵幣給誥命階榮祿大夫自復入淮熟練漕政悉官兵利病條貫便不便曲為區畫借京倉銀為般剥費以代市息浚通州官河二十餘里置減水壩用淺船般運以代陸輓嵗各省數萬緍故雖專且久而官士愛戴不少替正徳丁夘召還京師奉朝請佐理都督府事踰年乃卒昔人以轉輸功上戰代謂兵食必相須乃克有濟公先兵後食歴試皆效其所謂食雖非赴急應變然持恒保大為國家逺久計功實倍焉而論者猶歉其弗克盡用以沒此其人亦可知已公事母孝謹迎養嶺南桴鼔之暇不廢定省自奉簡約雅好慕士大夫下上論議圍碁雅歌閲古書名畵蕭然如書生云公生某卒某葬某謹為之銘曰東巡海徼窮三吴南盡百越踰蒼梧左節右鉞麾且驅但有號令無喧呼執俘獻馘多壯圖江淮之間財賦區億兵兆粟萬舳艫前叅後帥紛卒徒茨粱矗地相撑扶論功校績已有餘豈以旦夕争錙銖古稱宅相事有諸平隂之澤世不渝承家有子讀父書刻石紀徳昭謀謨堂封合葬如来胥公生全歸死不孤彼不死者歸来乎
  句容知縣劉生徳機墓誌銘
  有傳劉生徳機病者予曰徳機質厚不宜病又有傳其死者予曰徳機氣局甚偉不宜死既乃於喬侍郎希大得䆳菴楊先生報哭曰噫真死矣盖徳機以内弟學於予又學於䆳菴䆳菴以都御史致政居鎮江徳機實在鄰壤得氣疾劇徃就醫忽病瘍卒於丁夘橋别業䆳菴為制棺斂為文祭之甚哀越數月喪至西郊葬於四里原世墓劉氏出順天之順義世居京師有名籍徳機諱釗徳機其字少從父至新昌歸父喪哭至嘔血為京學生試久不售成化丙午予主考京闈徳機聞命即引嫌不就試𢎞治乙夘乃得舉又詘禮部己未予𠕂涖春試復不就又三試皆北謁選吏部乃得知句容縣則正徳戊辰也㑹嵗大侵徭稅沓至詢民疾苦極力撫慰每京府牒下曲為申告至罹督責不少變民恃以為命争相慕悦道路騰播流聞京師部使者察其能致旌勞焉盖自為諸生三十年始得一命既壯長益練習世故故所試輒效使假以時嵗當大有所就而不意其遽止也悲夫徳機每見予所為文雖寸紙隻字不輕棄擲今其死雖不吾屬吾知其待予銘以瞑也銘曰由豐而約志若可樂在仕而憂維民之瘼胡負之卓卓其成落落其施未博咎豈在學彼不死者惟文章是託我銘劉生以𢠢㝠漠
  亡女衍聖公宗婦墓誌銘
  嗚呼吾女其竟至此極也吾女年十八嫁於孔氏嫁十有一年比歸寜已病纔兩月遽沒於此痛哉吾家故多難繼娶於贈太師成國莊簡公之女今封一品夫人朱氏生二女及一子兆同皆夭惟吾女一人吾女眉目清湛翛然玉立意其非凡兒匹諸貴家多議婚盡却之𢎞治丙辰前衍聖公南溪先生有子聞韶方冠屬其弟衍聖公東荘先生來議于京陳都憲玉娶於孔氏與二公通家又視予為知已首為請曰是宣聖六十二代大宗子也簡雅而文予謂族大非耦且以逺故未應太宰屠公朝宗輩十人懇予不置予要以三事曰吾女尚㓜必三年後成禮禮必從儉孔氏子必令讀書皆應曰如約乃許之庚申東莊以聞韶至納徵之日少師守静焦公實相禮焉吾女素孝謹戀不忍别其兄兆先憐而送之既至奉舅姑食必親饋繼嫡姑袁夫人暨其姑江夫人竒愛之東莊卒聞韶既襲公爵而南溪又卒吾女居喪哀毁屏服飾相祀勤恪處諸妯娌和遜有節接婣戚無驕色婢僕數十指馭之皆有恩端居一室雖名園别墅未嘗一至屢娠弗字自置媵妾人以為難比字一男輒不育其得疾亦以此恒念違逺父母泣涕無虚日或𢠢之曰夫人為聖門宗婦爵重族盛宜莫與比復何憾吾女曰貴富非不敢望但獲恒侍膝下死不瞑矣雖百方解之不能得甲子重建闕里廟成予奉勅代祀畱其家十餘日乃返其母亦嘗還之還後愈益戀慕比歸雖病强笑語慰予及卒吾母麻太夫人哭之甚哀有嵗制棺輒以予之殯斂皆如禮時聞韶適有疾請暫寓京療治上命醫診視遣中使賜酒肉蔬菜物及以喪告請再假數日上為憫惻復特遣禮部官祭於殯行人祭於家仍給驛䕶喪令有司治葬事吾女未給封誥而得此盖異數也吾女性朗慧其母口授女孝經及名物之書意領頷答皆畧能黙記手冩家信作蠅頭字或為韻語多思歸之詞聞者悲之念兄之孤女手製衣囊嵗再三致至買女婢給之其歸寕凡七至屬纊之際父母及夫皆在焉盖其恩誼篤至若亦有隂相黙㑹者獨念其二姑弗獲終養為終身恨嗚呼痛哉吾女年二十八生成化某年卒某年葬於孔林南溪墓之右銘曰孔氏世爵為大宗子亦有宗婦式相廟祀代六十二婦氏維李巖巖闕里生則歸之鬱鬱孔林死則棲之歸獲其配棲得其所女靈在兹永奠終古
  明故資政大夫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贈太子太保諡文裕白公墓誌銘
  國朝父子官至尚書者不過數人南宫白公其一也公諱鉞字秉徳考選至舉正統壬戌進士官至資政大夫太子少保兵部尚書贈榮祿大夫少傅謚恭敏恭敏公之為浙江布政也公生於杭成化庚子舉京闈第一甲辰舉禮部廷試第二人及第授翰林院編修𢎞治戊申同修憲廟實錄以内艱去癸丑同考禮部丙辰秩滿遷侍讀己未充經筵講官壬戌復同考禮部今上在春官充講讀官癸丑修大明㑹典成進侍講學士賜宴禮部尋修歴代通鑑纂要公亦與焉甲子考南畿鄉試乙丑以登極恩進學士加從四品充日講官丙寅開經筵賜白金綵幣車駕視太學賜坐彞倫堂丁夘命教庶吉士署掌院事擢禮部右侍郎日講如故尋改吏部遷左侍郎賜御製蟠龍諸詩賜纂要進尚書己巳賜玉帯庚午復命兼學士入内閣專典誥勅掌詹事府事以寜夏平賜賀功金牌加太子少保居月餘以疾卒年五十有七上悼惜不置贈太子太保諡文裕遣官諭祭勅有司治葬事公以公卿子習聞朝廷典故加之問學博涉强記詞翰清羙見稱於時而久職文字典禮無甲兵錢糓之寄故以此終其身成其所為名其為人重厚政尚寛簡不為骫骳之行瑣屑之節值所難處寜稍為遜避而未嘗遂失乎正其居家惇孝養與其兄錦衣千户鑌弟國子生銓及鋭鈁相友愛遇婣戚有恩上下交際不為諂瀆有長厚之風焉其所著有怡靖稿若干巻公以某年月生某日卒辛未某日葬於南宫某原予與公同官久矣乃為銘銘曰世紹科第家為公卿我自得之匪祿䕃是膺兄翹弟華業擅文武我以文試匪甲胄為伍士則有學惟經史子曰我所以仕固其在此官則有職惟天地人曰帝有命我曷敢弗寅進敷講帷入掌綸誥凡所施用皆文之教禮有賜葬行有易名一之謂難矧不忝厥生父曰恭敏子曰文裕惟千百禩以永終譽
  封武定侯夫人郭母栢氏墓誌銘
  武定侯郭公諱良既卒之四年當正徳辛未三月二十四日夫人栢氏繼卒其子嗣武定侯勛以喪告且乞假襄事上遣禮部官諭祭令有司啓壙合葬於是卜以五月十一日窆焉嗣後乃告於予曰先公之喪辱惠之銘兹吾母不敢他請乃據以銘柏氏太保定蠡縣望族純懿有内則父母慎擇配久之得武定公公喪父當嗣以年㓜例給侯祿優養於家比長族人有争襲者撓之遂罷侯封授郡衣指揮僉事祿不足夫人輒以奩具佐之恨不逮舅養事太夫人許氏備極孝敬食必甘㫖衣必輕毳務得其歡乃已暨諸族黨雖㓜且賤亦施禮遇未甞以貴盛加人公素好客夫人每見意治具不俟咄嗟而辦公亦以是奓名𢎞治癸丑公被簡涖衛事親交咸賀夫人獨曰祖爵未嗣憂方大耳丙辰公勘獄湖南夫人脱簮珥以充行槖公曰官有廩餼安用此夫人曰君素不妄取獨不為意外計乎辛酉許太夫人請於朝下廷臣議謂榮國公之功不可忘公乃得襲并給封誥夫人曰為郭氏婦勤苦三十年而得此死不恨矣甲子公奉命統軍營兵捕近畿劇盗所謂靠山王者獲其黨數十人夫人曰玉石俱焚自古難免人命至重未可忽也夫以女婦而能為此言顧不難哉銘曰武胄之貴惟勳與戚一之既希矧可兼得郭自開國為公為侯世婣帝家貴鮮與儔亦有嘉儷出於戚里内和外肅是謂嫓美晨滌暮甘中有家饋春蘋秋蘩上有廟祭子職是共亦惟婦賢世有恒道貴家所難生本從夫亦從其死其從不死亦既有子我銘君侯亦銘夫人公有家傳系以斯文
  翰林院侍讀學士徐君舜和墓誌銘
  嗟乎舜和已矣舜和才甚敏氣勃勃不少降骨堅聳而神若有餘皆不宜死而竟至此也舜和姓徐氏諱穆舜和字也世為吉安吉水望族㓜時日記數千言十嵗受易學十八廪食為縣學生十九舉江西鄉試第二入國學已有名𢎞治癸丑予考禮部得其文竒之賜進士第二授編修甞以親老引疾歸再閲嵗己未同考禮部得一巻予時再出典試事力主之以寘榜首遂魁大對乃今諭徳倫伯疇也癸亥秩滿遷侍讀與修歴代通鑑纂要宋元論㫁多其手出乙丑復為同考得今編修董文玉為首暨諸名士尤多今天子嗣位命充正使賜麒麟服頒正朔於朝鮮及境譯告國王不郊𠉀迎詔不遵跪舜和援古義稽今制反復辨析皆如議王屢遣陪臣代質疑義剖析不遺凡所餽獻悉拒弗納其人皆愧服不置焉與修孝廟實錄撰述必當充經筵講官敷説有體戊辰以外艱歸時逆瑾扇虐惡諸翰林不為禮屈聞舜和才諷以顯職不為應比書成例進秩恡不肯或嗾之謂文士不習世故擿所同忌者十餘人陞調諸部屬俾擴充政務舜和雖憂居猶不免得南京禮部員外郎庚午闋服未至改南京兵部瑾既敗諌官以為言請復舊制舜和始復為侍讀今年命清理武官黄籍㑹肺病未差力疾入治事旋復大作比内閣以翰林春坊多闕員乃䟽其有資望者請以次陞補舜和名在疏中報至歎曰命也翼日遽卒其子永年請於朝下吏部謂已得允命且䟽其次所當得特予為侍讀學士亦異數也舜和事親孝與其兄順美友而㳟性不喜殺聞哀鳴聲輒不食至所交際乃骯髒不下博極羣籍於凡國朝故實兵民利𡚁四方地里險易俗尚之薄厚以至人情物態常變真偽不同之故若指諸掌公堂廣坐言議英發畧無諱避顧非其人則噤不出一語語必悔之其所自負挟奮欲一試而㡬㑹屢失久而不振然其退其進名義甚正校其所自得亦已多矣為詩文雅贍有思致不蹈畦逕人以為難有南峰稿若干巻舜和生成化戊子正月九日卒於正徳辛未五月十一日卜以某年月日葬某山之原舜和之葬父也甞徵予銘兹且葬永年揣其志若非予文不瞑者實介倫董二君及易檢討欽之以請乃誌其性行履歴而系以銘銘曰躍之鏗然鑄之凝然擊之錚然噫是何聲也一試而缺兮再試而折兮倐爾而没兮名之曰干將終不可滅兮
  國子生潘元謹墓誌銘
  國子生潘君元謹者鶴溪先生之子吾友南屏太史之族弟也年四十有一而卒先生傷之手書畀南屏以屬於予曰吾子不顯且弗夀若葬而無銘其何恃以瞑予甞一再見元謹亦聞而悲之乃按南屏狀為銘元謹諱實元謹其字生而沉静不外露言若不能出口服食儉素絶不為時好補景寜縣學生早得家學試有司屢弗利先生自進士累官知興化府致仕家居元謹禮侍色養代理家政無外内鉅細舉就條緒睦姻厚族尤重祠墓嵗必修葺凡先生義所欲舉方有指授則已辦矣先生晩益韜戢卜居山中去家數里許元謹日一徃見先生固止之乃增拓堂宇以娱適其心自是喜懼交集日不去左右比以年當貢戀不忍别先生曰此汝身事且吾幸健毋效兒女子戚戚為也乃行廷考既當赴南雍道清河得疾至揚州卒於興教寺之邸正徳戊辰七月某日也葬某山原元謹好周人急訓導黄某得危疾為視湯藥比死經紀殯斂資其喪以歸邑人有被誣為礦盗者將竄入他郡亦為白之俾得復業有族子為鄰邑人毆死其人以賂求免拒弗納論者謂其得父風概使得沾一命必能濟物而竟止此惜哉銘曰身以親仕志豈在祿親實命我我其敢弗朂籍既登矣名既升矣將歸寜矣吁其亡矣既教之仕復望其止其亡不死亦既曰有子所慰親者庶其在此
  明故太保保國公墓誌銘
  正徳辛未八月二十日太保保國公卒上聞而悼之特贈太傅遣中官賜寳鏹二萬緍命户部給米五十石布亦如之禮部諭祭者十有四工部給棺槨凡葬事皆如禮制其子麒將葬於昌平北澤山世墓卜以某年月日從事奉陜西按察副使聶君瑄狀来請銘按狀公姓朱氏諱暉字東暘其先河南夏邑人也考諱永嗣伯爵威望著聞前後八佩印征荆襄延綏建州諸賊累功陞撫寜侯遂進封保國公賜號奉天翊衛推誠宣力佐理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右柱國太師兼太子太師追封宣平王諡武毅三代皆追封為公𢎞治壬子公以胄子授錦衣勳衛𢎞治丙辰嗣公爵己未命統神機五千營兵馬庚申孝廟簡黜京營提督官兵部㑹薦可代者以公名上上親御便殿召内閣臣面議親書手勅命總三千營兼掌右軍都督府事辛酉命持節册充榮王妃納徵正使是嵗敵犯延綏命佩征苗大將軍印總諸路兵討之深入河套擣其巢㑹夜大霧苗遽驚遁獲舊勅二道及兵器牛馬諸物斬首三級别部兵亦斬首百餘以捷聞上降勅奬勵班師之日值當升殿特御奉天門見之壬戌閲視京營官癸亥命提督十二營仍兼總三千營事甲子孝肅太皇太后崩命督治山陵及别建饗廟㑹以災變辭優詔弗許復佩印出勦宣府大同邊冦亦有斬獲還入居庸關上遣中官以牛酒犒軍賞賚甚厚尋加太保今天子即阼命侍經筵充正使行皇后納徵禮其所奉命若代祀郊廟社稷山川諸神其所受賜若蠎衣玉帯繡春刀皆出常格而金幣寳鏹食飲之類弗計也戊辰以疾告公具䟽乞致乃許焉葢再閲嵗乃卒距其生正統戊辰正月十一日年六十有四公長身羙髯器宇凝重寡言笑人莫測其藴性素孝謹武毅享爵久公已逾五十出侍賓客猶執子弟禮凡韜畧紀律戰陳之事多所聞習嗣爵僅三載即登大帥屢授節鉞敭歴中外諳練日深更化之初方隆用舊而公竟弗起矣銘曰惟國有爵維公暨侯伯乃其亞實超品流公父嗣伯為侯為公公嗣厥封允惟父風虬髯長軀公有竒骨内掌營伍外總節鉞河曲之墟莾為敵區公擣其虛靡堅弗驅凱還於朝意氣増重端居廟堂武偃弗用勳名始終亦孔之艱皇實命之其歸則天髙門巍峩下有駟馬簮纓蟬聯請視來者














  懐麓堂集巻九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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