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庵文集 (四庫全書本)/後集卷15
抑庵文集 後集巻十五 |
欽定四庫全書
抑菴文後集巻十五 明 王直 撰序
贈給事中李景陽序
景陽名春無為州人正統丙辰予考試禮部所進士也景陽既登第後三年遂拜兵科給事中當時士大夫皆譽之以為勤敏詳慎不忝於其職予聞而私自喜然恨未及識之既而景陽特過予予察其詞氣乃温厚和平其進退周旋則恭讓而有禮心益喜之盖念士之早逹者多少年負竒氣於俊爽奮厲或有餘景陽之持其身脩其職如此豈非賢哉而予所進亦可謂得人焉耳矣景陽在位既三年吏部以稱職聞上俾復任其同列之賢又皆為喜相率來求予文贈之豈謂予於景陽有斯文之契而其相好相勉之情皆欲於予言發邪是固君子之道也古君子之於人無不欲其入於善况乎篤僚友之好邪是故相輔以仁相規以義因其已至而勉其未至必底夫德之成業之脩而後已而為僚友者必虛心以受之謙已以下之亹亹焉求所以副其意而踐夫君子之實由是在位皆君子而德行昭於當時功業垂於後世矣其不然者非媢嫉以相惡則佞諛以相悦成其咎遂其非卒淪胥以陷焉此後之人之失也今諸公喜景陽之復任而欲贈以言則無媢嫉之心可知而豈肯徒相悦哉盖以古君子之道待景陽而亦景陽之所宜自勵也夫給事中當樞機之任最為華近今之大臣多取於其間景陽為之三年已能有所立由是而加勉焉自言行而充之以極夫德業之盛則爵禄之進安得不至於逺大哉予既重景陽又以諸公之請故為文贈之景陽當必有取也
贈胡克寧歸毘陵序
昔者仲山甫適齊尹吉甫作詩送之行者之有贈言此其可見者也後之君子乃謂仁者贈人以言夫豈必仁者哉茍篤於相好而遽欲相别所以寫慕戀之懷致殷勤之意勉其德勵其行或相規於正相期於乆必因言以發之凡有情者皆然也豈獨仁者而後然哉毘陵胡克寜禮部尚書胡公之弟也今年来省公於北京極恭愛之誠盡天倫之樂而予輩始得交焉聴其言察其行盖能秉禮而蹈義者予心重之欲常與之處而不厭也未㡬感時序之昜而興丘壠之思則請於公将復歸毘陵凡官于禮部而厚於克寜者皆依依有不忍别之色乃相率求贈言於予嗟夫予豈敢竊仁者之號哉然幸與克寜有一日之雅殷勤慕戀而欲勉德礪行亦君子之志也又豈敢愛於言邪夫所謂士大夫者豈徒以名哉必有其德有其行然後能稱其名况簮纓之胄則於立德砥行當何如其用心也胡氏自文恭公以来世為名家今尚書公又以清德重望顯于時而克寜為之弟守其性之常而不陷於流俗之謬今自逺而来来而遽歸皆縁於孝弟而他無所累焉不辱其先不忝其兄豈不賢於人逺哉然予之望於克寜不止是由孝弟而充cq=491之以仁民愛物至於仁義不可勝用然後為德之成故為序以贈之亦欲使貴游子弟之放僻邪侈者觀之庻乎有警矣
送李太守序
庾嶺江西廣東之限也南安南雄二府在其下盖江西之地盡於南安而入廣者則自南雄始焉二郡之民皆不多然皆在要地凡朝廷逹官顯人有事於廣東及使海外諸國廣之仕者如京師與夫諸夷之奉職貢效臣順者未有不由於此其送徃迎来水浮陸走居處飲食之勞費皆取給於民雖輕重厚薄載諸令然有力之豪與無知而㓙悖者徃徃自縱於禮法之外民既竭力以應之矣而又有賦稅之供徴斂之撓至其仰事俯育樂生送死宗族鄉黨慶弔饋遺之酬應盖鮮有能自遂者此其情之易知者也故夫二郡必得賢守而治之仁足以惠民義足以應事禮足以待君子智足以馭小人然後能不愆于度民庻乎其遂矣今南雄以缺守聞上命大臣舉賢而任之工科給事中李景升適考績在吏部衆謂莫宜於景升即列名薦之上即以為南雄知府景升南城人其在禁近既九年凡大政令大設施慶賞之所加威刑之所及接於耳目者多矣况有春秋之學俊敏之才哉斂而施於一郡之間其惠民其應事其處君子小人之各盡其道盖恢恢乎有餘矣民之得遂其情可必也然嘗聞之春秋者聖人褒善罰惡之書也君子讀之必勉其所褒之實而去其所以致罰者然後能以施諸人蓋聖人之道未有不先自治而能治人者也景升之才之學如此則今之賢守豈有過於景升哉同列之賢以贈行序屬予故序以送之
贈况知府序
蘇州知府况侯伯律之在位九年矣其守正其識眀其臨事敏而公强者擾而馴之弱者則矜而撫焉一郡之人懐其德畏其威無不敬且愛者賦稅力役科徴調發惟侯令皆歡趍之無敢後是以功立而名顯論者以為前之為太守者莫能加也既滿赴北京郡人挽而留之不能得倀倀焉如失怙恃訴于監察御史者凡二萬餘人請必留侯以慰民望御史以聞上恱而從之吏部言其績最當陞職正三品上重違民志俾食三品禄而還之蘇州蘇州之人之在京師者無貴賤愚良皆大喜曰侯之歸民之幸也夫天生斯民必立君以治之君不能以獨治必任牧守以治焉故夫守者民命所繫也君子之欲行道以澤民多樂為之蓋其職於民為近凡民有不得其所皆易逹於已已欲加惠於民亦易以逹焉非若廟堂之髙邈乎其不可及也漢世循吏於郡守最稱黄霸千有餘年人之誦之不衰當時居廟堂者非一人然多冺滅而無聞其名績如霸之乆而不忘者蓋少豈非實德之在人者有所不及歟由是論之廟堂之與列郡不足異也顧所立何如耳今况侯所立已偉矣或以比黄霸予以為二郡之俗既殊事之繁簡亦異而其治皆卓然出儕輩不必要其盡同然况侯之重臨與霸則同也人之敬愛服從已乆矣其治效當又勝於昔况侯終惠其民而不渝乎初則名績之傳於後世亦豈有已哉蘇之仕者既喜侯之歸又以為侯當大用因民之乞留而遂尼之慮或有不慊焉相率求予文以贈行予故為言如此以致其意云
贈王給事中序
給事中秦官也以其有事於殿中故曰給事中自漢以来皆以名儒國戚處之雖員之多少品秩之髙下或不同而居要地執事樞則同也我國家既設六部以總天下之政於是而置六科給事中以司其出納凡命令之宣布内外之奏請或有違戾欺蔽者皆審覆而駁正之其任至重也非恭慎眀敏者莫能稱是以有司之選授必以賢而多於教官焉取之蓋以學聖賢之道能慎脩於已而盡心於所事故也寜陽王賢字惟善嘗以詩經領鄉薦得鄢陵訓導而於翰林檢討許彬道中為姻家今年考績来京師予自道中所識之察其言行蓋恂恂儒者也㑹給事中缺吏部方擇人得惟善奏授戸科給事中人皆為惟善榮之予視其意蓋益謙其言益若不能於是而知惟善之能於其職也夫以學校之官一旦去卑位職華要為天子所倚任據其勢又足以為所欲為自常情而觀有不快然喜且幸邪而惟善得之乃慊慊若不足此其志豈淺薄者可比哉其能慎脩於已而盡心於所事可知矣彼侈然而自放者烏足論也夫自公卿大夫以至牛羊倉廩百司之執事其位雖異然慎則榮不慎則辱古今無以異也况乎職親地禁之臣乎則予於惟善安得不深嘉之哉孔子曰以約失之者鮮矣惟善日篤不渝則豈獨舉斯職而已其進於福禄榮名將未艾也惟善之友刑科給事中貫銓等皆嘉惟善而欲其進於逺大也相率求予文為贈予故書此以贈之
永嘉集序
永嘉集者張先生則眀所著也先生始家平陽自少研kao窮經史欲以見於世元末游學至姑蘇以兵亂道梗遂家常熟常熟學者爭師之舉為州學訓導未幾轉淮安路學教授天下大亂乃棄官歸日與諸生講聖賢之道大肆力於文章國朝受命四海寜一洪武庚戌始設科取士先生領郷薦在髙等㑹試禮部而朝廷急於用人遣使者賫勅命至家授膚施知縣時兵荒之後閭里蕭然先生招輯流亡勸課農桑撫循勞来出於至誠由是邑以完復既三年用績最陞臨江府同知有善政及人既没人猶思之事具前侍儀使廬陵周仲方所為傳蓋先生學問眀正而操行淳潔故所立如此平生詩文甚多經亂不存其子規收拾於散軼之餘得若干篇皆姑蘇時所作既彚次成帙因大理寺正嚴君志道求予序之予謂先生之學將以行之也不幸而不得行於是託於文章以自見使先生早遇聖明以所學施於用其功業有以及人則文章未必如是之美也自古賢人君子於文章事業徃徃患其難兼如漢賈誼董仲舒黄霸龔遂其人誠偉矣然皆不能兩得而先生兼有之豈非難哉先生之詩取法唐人皆清逺有思致所謂古文必本於經傳其義正其辭確蓋鑿鑿乎有用之言也後之君子讀其文章而考其事業則先生之賢可知矣故為序其首簡
崇恩堂詩序
兵科給事中李蕃彦實名其堂曰崇恩之堂士大夫皆歌詠之而以求予序蓋其父季賔累為學官今典教单縣彦實由漢中府學訓導擢今官自謂父子受恩厚矣當圖報於無窮此堂所以名而詩所由作也昔仁宗皇帝在位時詔中外言得失彦實上章𢾗千言皆本於道切於政一時士大夫皆以為難得由是遂進用於朝彦實之受知於上上之擢用彦實者誠所謂非常之遇也夫為士者㓜而學之壯而行之然而言之而不見聴聴之而不見用者蓋多矣於是有沉鬱於下僚老棄於深山窮谷之間者此仕之所以難也若彦實者豈非幸哉况父子皆有位於時又豈非幸之大者哉宜其感恩而圖報也雖然君猶天也天之恩不可報不負其所以生斯可矣國家承平五六十年凡人之得遂其生長者皆上之恩也况於為士大夫者哉又况䝉爵禄之榮者哉深恩大德雖不能報然盡其職之當為者而無愧焉則庻㡬少報萬一焉耳彦實名堂如此予知其為有志者也故為序其詩以俟
送叅議饒君序
饒君晞字克明建昌之南城人其為廣西叅議乆矣予未之識也而予友郭公緒嘗為廣西按察僉事得代改貴州間問廣西藩憲之賢者公緒為予言克明寛厚簡静謹於自持有恤下之心無慕外之意凡其所行必當於理與人交尤盡誠蓋乆而不變廣西藩憲多賢者皆與之相好而克眀以同出於江西也其相好加焉予聞而心重之今年公緒克眀相繼皆以考績来京師予因得識焉聽其言察其行蓋信如前之所云者克明其誠賢於人者也予嘗謂夫布政司所以統治府州縣其下之為吏民多矣惟有徳量之君子然後能從容馴擾懲其强悍而撫其善柔使皆安於治化之中其或有事逮乎下則亦為之審其緩急之宜制其輕重之節不撓之以私而待之以仁則人必樂於趍事而易以成功此君子之道也彼因淺薄之識施苛暴之政不循其常分惟溺於所欲束縳馳驟以困其下人又自以為能而莫之省顧斯人也徃徃見其初而已其能有終者鮮也克眀為人如此非所謂君子者乎今之待藩憲大臣厚矣凡三年任職者皆賜之誥命滿九年則封贈其親而加秩焉克眀今已受賜矣於榮親加秩可待也亦循其前之所為而又勉焉斯可矣譬若登山然循崖而上茍不己未有不造其極者特患其怠而止耳勉而不已衆之所望於克眀也宦成而怠克明豈為是哉建昌士大夫之仕于朝者求予言贈其歸予故序其說如此以贈之
送李子貞序
宣德四年三月永寜宣撫司儒學教授李亨子貞致仕歸元城其素相與厚者光禄卿郝君郁等求予文贈之其言曰子貞始為大名府學弟子辛巳嵗饑民流太宗皇帝舉兵靖難擇有才能者以安撫之衆以子貞薦遂被命徃凡安輯大名廣平順德流民二萬餘口事畢復歸學於大名及太宗皇帝入正大統追憶前所任之人皆擢用之徴子貞至京師賜之楮幣而以為教諭厯荏平利津二縣滿九年陞教授皆能以所學教諸生宣徳二年以事至京師㑹有事於交趾猶以子貞前所能者任之俾随工部尚書黄公徃撫民既還憫其老不欲煩以政俾致仕而歸子貞履厯蓋如此予觀自古有志之人遇興隆之運莫不奮其才能以自效或馳騁於談說之間或奔走於戰鬬之頃及其事定也則必矜夸見所長以邀功名取爵位惟恐其或後子貞可謂遇矣其所成立豈不足以當一城一邑之功哉而乃恬然退處若未嘗有所為者及其被徴而来亦泊然自足随其命之所得而安於一教官至其逺外而歸又能知止足之分而曠然以休致為樂此豈躁進嗜利者可比哉子貞其賢於人者也然予聞之古之君子致仕而歸朝夕坐里門以教鄉人子弟使事親必孝事長必敬治家必儉以勤持身必守禮而畏法其他言行皆一本於理則一鄉之風俗淳人才美矣是以孔子貴乎魯有君子也子貞之歸其尚務乎此相與共樂太平之世而歌詠仁聖之徳澤豈不美哉故為序以贈之
送劉守良歸省序
禾川劉守良為太學生三年援例謁告歸其鄉蓋守良有母在堂雖老而康强不衰守良念定省之曠而音問之稀闊也於是告歸省焉與之處者嘉其志皆作詩送之而求予序予謂國家之待士厚矣内而京師外而府州縣皆立學其學於外者業成則貢入太學而教之既三年則又有歸省之令焉豈非以為教之以仁義將使措之天下以漸摩斯民然而遺其親則其本有不立矣是以著於令如此待士之意豈不誠厚矣哉昔者唐太宗之世大興學校増廣生員可謂盛矣然其所以教者誦習先王之遺言而已仁義之實蓋未之聞也迨陽城為司業慨然有省親之問於是諸生始歸養其親則前乎此者可知矣及其後也卓然能有立者何蕃而已耳教之可以不豫哉我國家待士既厚士之所以自待亦當何如其至也王子墊問孟子曰士何事曰尚志曰何謂尚志曰仁義而已矣仁義者大人之事也士未得大人之位而所居所由必在於仁義則大人之事備矣今太學諸生皆將有公卿大夫之任其亦加意於仁義也哉仁義之實始於事親從兄推而極之至於不可勝用堯舜之道不過如此守良禾川之賢者而予同郡人也故相與期而勉焉今之省親者多自恃以逞其私而皆悖於仁義此則小人之尤者非大人之事士之所當務也而其後之所立亦可知矣予知守良不為是也聊因序其詩而道之
送樊給事中詩序
國家采山澤之利以資用既以内臣領之尤必擇近臣之賢者徃莅焉所以撫綏其人而加之德也其意厚矣户科給事中樊君伯炯之莅雲南銀塲也凡受役於其所者勞佚必以節飲食必以時居處必有所庇疾痛病苦必有醫藥而無失所者蓋能推上之徳以及人是以人親愛之樂於趍事而克有成功斯其所謂賢也今年歸奏事京師少長不忍其去至於泣下當路者知其賢言於上俾再徃焉伯炯不能辭也將行春坊諭徳周君崇述與夫凡厚伯炯者皆作詩送之而俾予序予謂天下之事以人而興茍得其人則事之至難者皆易為之不然事未可興而僨敗及焉是何也豈非持已當以誠而待人當以恕故邪彼詭欺存於内狠戾行於外而欲人之亹亹忘倦以從吾所欲為盖難矣是故有為之君子其所以處者誠不茍也傳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又曰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由是觀之則凡臨事而僨敗治人而人不從者皆悖乎此而以詭欺狠戾之私行之也聖賢之言萬世不可易矣伯炯世居進賢北山其先世皆有德義伯炯與兄伯静相繼舉進士有名其受於父兄師友者皆此道也故所立如此雲南之人既賴之矣今再徃也其益篤乎此而已盡已之心而體人之心施之各當而行之無倦則人之樂從其功當倍於昔雖然此特小試者耳他日居大位臨大事率是而不變則又將有大此者焉予與伯静同年而知伯炯為深故以是序其詩亦伯炯之所樂聞也歟
送陳教授詩序
國家建學育才以開文眀之運於今七十餘年公卿大夫百執事之選皆由是出也厯嵗滋乆居學校者或非其人而教法有忘其舊者矣聖天子在位厲精為治脩舉舊章以為學校治之本也詔有司擇諸生而去其無良者慎簡師儒以教之兾得真才實學之士以興太平於是天下曉然知上意所在而必夫教之成予嘗論之天之降才於人固將使有為也而人亦當自勉以徇之不然為棄天故古之人有力於為學貧者至燃薪聚螢㫁虀畫粥勤苦而不厭卒有以名世而傳後此豈上之人所使哉以為天之所畀者不可棄也故如是今餼廩以養之堂宇以居之賜之書籍與之儒師榮其身復其家使得專意於學以徇夫天之所畀者而兾一用焉宜其學行有加於古人矣然而偷惰茍且役役於末務其能愜乎人心者誠寡是不惟棄天實有負乎上之所待者矣抑豈獨弟子之過哉師道之不立使然也今幸遇聖眀振起而作新之得人之盛復於是見矣泰和陳先生公餘端厚而該通與予為世姻而又與同年生相好莫逆也其始為髙安溧陽訓導又教諭棗陽皆能以師道自任其成就學者蓋多矣今陞為台州教授台州文獻之邦也其為弟子者必良而公餘為之師又良上下相得而教道有成可知矣予嘗歎夫世之為師弟子如前所云者人多以為厲已不予愛予不為易也今公餘之去台州復相與道之公餘誠善教諸生願學尚益思夫天之所畀上之所待者而益盡心焉豈不尤良也哉諸生賦菁莪之詩予願歌棫樸以和焉公餘將行自學士以下皆賦詩送之而予則書其說以為序公餘其亦以為然乎哉
送劉訓導詩序
泰和劉經字順常今祥符教諭順先之弟也順先初與予遊鄉校被薦試禮部得分教太平開封二學又陞教祥符順先經學既明而懇懇善敎諸生頼以有成者多矣順常往來省其兄新鄭之縣大夫知順常學行遂舉以為縣學訓導送之吏部比其類以聞上命六部都察院及翰林六科近侍之臣羣試于禁中順常文在髙等遂授職以去予與順先相善於順常之行有不能已於言夫訓導之位誠卑矣然非牛羊倉廩之職可比也盖天下之治本於人而人之所以成其才由於師譬之為方圓平直必以規矩凖繩規矩凖繩不極其法之良而以為方圓平直將不勝其謬矣師者賢才之規矩凖繩也其任豈不重哉國家建學育才以圖治其得人嘗盛矣於其乆也不能無弊聖天子在位振起而作新之嚴擇諸生而去其無良者慎簡師儒以教焉誠以師者才之所由成也故昔之舉訓導者試於翰林則已矣今至以逹官近臣羣試之羣試之者示重之也順常於此時而居師儒之位可不思自重乎言而非禮非所以自重也行而非義非所以自重也身既不能以禮義自重則為弟子者將何所取法而為才哉誦憶前輩之陳言雖若愈於已者將以興道致治則難矣勉哉順常其務以師道自重而有以副慎簡之意則善也順常之去士大夫知其兄弟者皆作詩送之予則書所欲言以為序順常過祥符尚諗諸其兄以為何如也
送羅賔畿詩序
泰和羅賔畿今少傅兵部尚書兼華盖殿大學士楊先生之母弟也先生在朝廷賔畿不見者盖乆今年来省侍於北京留𢾗月矣將復歸泰和知賔畿者皆作詩贈行謂予同邑最相知宜為序賔畿宋荏平主簿伯受之後伯受在當時以孝顯至賓畿之尊府子理先生仕至德安府同知其文學儀範至今為學者所稱慕賓畿端謹而儉勤能安於其分無外慕之意凡所以供給朝夕寒暑冠婚賓祭之用皆以精力自致其在鄉里恂恂然審理而後言度義而後動一時豪邁之人嚚然而訟襍然而趍者賓畿不與也予嘗謂賓畿家世之舊父兄之貴勢他人不能及也不以此馳騁當世而乃退然若無能者其不及者反挾以自髙傲然不知分之當守蹈藉長者轥轢善柔甚者凌駕有司以逞其所欲此其故何哉盖禮義㢘恥之教行則詭欺薄惡之習廢其不然者反是則此之所以亷而約而彼之蕩而肆者無怪其然也賓畿可謂賢於人而無愧於父兄矣要在勉其終而已賓畿之友彭君晚成者予表叔也其家衣冠之盛鄉族亦罕比亦能安於其分其循理服義勤儉以自足亷退而不茍皆賓畿同由是相與為莫逆予深敬此二人故因序其詩而牽聨書之使人知賓畿之能賢於人雖夲於父兄朋友亦有助焉賓畿歸見予諸子幸有以教之且以予言使之法也詩凡若干首皆係於下方云
姓源珠璣序
姓源珠璣江隂楊信民所著也信民博洽多聞嘗為日照知縣太宗皇帝在位時修永樂大典徴天下文學之士集館閣信民與焉因得觀中秘書其所見益廣既老而歸乃於暇日輯録前人行事之迹得二千餘條各附於其姓而以音韻統之又分類八十一别著目録使欲觀者得因是而求焉其嘉惠學者之意厚矣縣之賢者徐為鋟梓以傳將使窮鄉下邑之士病於無書者得是而觀之亦足以資其見聞發其志趣其意豈不尤厚矣乎因其姪兵部郎中持以求予序夫人之生莫不皆有才有才固將以有為也故自生民以来至於今其行事之迹見於天下而載於經傳史記百家之書蓋浩瀚如烟海欲䆒而知之豈不難哉必有博雅之士徧采而類記之然後得以一覽而無餘然天下之事無窮而天下之理則一彼事之善者皆理之所是也事之惡者皆理之所非也徧采而類記之固可以觀矣然不眀天下之理則無以深燭其是非於夫善之可法惡之可戒者或至於迷謬而失正故曰理者制事之本也信民之為是書雖不能盡前人之事亦不可謂少矣其意豈徒以資人之聞見哉亦將以為法戒也人將以為法戒要在慎擇之而已慎擇之而不失非深眀天下之理不能也果深眀天下之理斯足以泛應曲當於前人行事之迹雖或不能盡知奚慊哉故予為序其書如此亦厚於學者之意也
贈劉侍講詩序
侍講劉君永清字汝弼官翰林者二十餘年矣其為人端厚而周慎介直而䟽通其言行必循理而蹈義凡與之游者莫不重之以為汝弼之賢固宜在天子左右然今之豪傑類以儒為迂使汝弼得任政以展其素藴其功業當不在人後可使乆居文墨間邪㑹有詔求賢予即上章薦之時汝弼已為脩撰九年僅得陞一階為侍講其他所舉者皆不次而陞人皆為汝弼惜之而汝弼自若也予則私嘆曰以汝弼之賢循次而陞已當在侍講之列而何待於舉哉而予乃强舉之然不知有司果觀於舉者乎抑觀於所舉者乎若觀於舉者則予之謬乃所以累汝弼也誠以所舉者觀之則吾汝弼之才行豈可少哉若果以為迂也則今之郎官御史者多擢自進士均之為進士也豈為彼者獨不迂而為此者乃迂邪必不然矣其以汝弼不可以去侍近故邪汝弼之當重任遲速自有命邪况侍講之職非在外之崇秩可比然則汝弼之澹然自若者固知命自重之君子矣而予乃云云豈非淺哉於是而愧其言今年汝弼自念去墳墓乆矣乃援例得歸省予輩相與飲餞於朝集之舍而作詩以送之因復自念汝弼長予𢾗嵗其髪既頒白矣今去鄉乆而歸鄉人之愛汝弼者豈能盡知侍講之貴且重哉蓋必有深惜之而同予之所歎者故書其說以為序所以曉其鄉人使知汝弼之賢乃在此也詩凡十二首皆系於下方云
序飛仙圖
右飛仙圖相傳為郭忠恕畫連江令劉君仲戬所藏也忠恕業儒而游於藝善畫樓觀木石皆極精妙今觀此圖室屋制度人物意態逶迤曲折參差起伏横縱隠顯蓋曲盡其趣時所謂神仙者超然髙舉於空濛寥廓中其氣韻如此信非忠恕不能作也世言忠恕師闗仝然仝於山水為最勝人物非其所長每求胡翼為作之蓋翼之畫於人物車馬樓䑓山水備極其妙忠恕所到其亦有得於翼也與忠恕髙邁絶俗性雖喜畫然不茍為人作意所欲為即欣然命筆姿態横生蓋取自適而已此亦其所自適者歟最嗜酒岐下富人子每飲以醇酎因致匹素求畫忠恕為作童子放紙鳶引線𢾗丈滿其匹富人子以為戲已絶之不知一筆數丈直而不撓正其妙處非拙工所能也嘗聞宋戚文秀作清濟灌河圖一筆五丈貫其中又常州佛寺壁有徐友畫水亦名清濟灌河其中一筆至四十丈筆法如此自昔以為難惜富人子不知此也予嘗謂書與畫同皆須人品髙故有仙風道骨者則超詣不凡忠恕是也初宋太宗徴至京師命館内侍竇神興舍忠恕美鬚髯一日忽盡去之神興問故答曰聊以效顰神興大怒坐縱酒肆言貶登州至臨清謂送者曰吾逝矣掊道旁土為小穴以面俯窺而卒人謂其尸解啓棺改𦵏惟衣履在焉果然宜其畫之不可及也豈必得於師而後然哉仲戬求予一言以啟士大夫之賦咏故為著其説以弁諸首云
贈吳助教序
伯昻名顒長洲人其始為縣教諭以績最當陞教授今皇帝初正位東宮妙柬宮臣職輔導伯昂遂被選拔為右春坊右司諌時予備員侍近亦䝉恩進右春坊右庻子兼翰林侍讀學士遂與伯昂為同僚日侍上臨政及進講經史伯昂皆克盡心思不忝其職閒暇退坐春坊皆于于然以德義相上其意氣無間也及上登大寳凡宮臣之有兼職者皆仍舊其餘則以次陞遷於是伯昂得助教國子之南京一時僚友皆東西散去不復相聚如曩時予心固有不能釋然者然獨為伯昂喜之蓋司諌雖清切而助教實崇重何者道之所係也天下之士萃於大學辟集群材於班郢之門雖無不可用者然方員平直豈能盡中法度哉㮣以規矩凖繩揆量而礱斵之然後棟梁榱桷長短小大無不適於用是豈一人所能哉衆工之力也故太學之士所以成其徳逹其才者祭酒司業總之而分教者實任焉及其教既成其人皆宜於公卿大夫百執事之選其道之行即師道行也豈不甚重矣乎故予為伯昂喜之然伯昂豈但可以任教事而已昔昌黎韓子嘗為助教博士矣其後為京尹為侍郎其文章徳業赫然為斯文之光伯昂尚將有遇哉伯昂再考績来北京將謁告省墓歸長洲今洗馬藺先生等皆舊為同僚屬予文贈之予故為道舊如此且以致予期望之意也
贈伍縣丞序
崇岡名鳯永豐人其始被薦為丞於江陵以憂去服除改海陽刑部主事陳蚪淵潜重鄉邑之誼請予文贈之予謂崇岡嘗為丞矣於丞之職宜無不知者而何待於予言然念與崇岡居同郡崇岡茍有善及人人將稱之如孔子之於子賤則凡同郡者庻乎有耀矣予何可愛一言况重之以淵潜之請乎夫丞佐令者也得百里之地而治之豈止出賦稅力役以供公上哉養民其本也曷為養之寒使有衣饑使有食勞役則使之安窮苦困抑則使之得其所如是而已矣民既有養又從而教之孝弟之心生禮義之俗成則所以供公上者有不待勸督而能此令丞之職也古之君子以父母視之蓋惟有子民之心然後能深體其情而施其所宜施茍深體其情而施其所宜施民其有失所者乎民無失所者有不愛戴之如父母者乎愛戴之如父母矣於其所令有不誠服而恱從者乎故凡為縣者患無父母之心焉耳茍存是心則其效有必致矣然而反乎此者有矣酷刑暴斂以逞其私辟之以狼將羊此豈朝廷命官養民之意與為民父母之道哉民之遇此亦可慨其不幸矣崇岡永豐故家所謂有子民之心者也而海陽潮州屬邑有昌黎韓子之遺風故其民知學而易治以崇岡之所存而臨易治之民其效必有如予前之所云而無若予之所嘆者崇岡尚勉之予庻㡬誠有耀也遂書以為贈其行
送楊脩撰致仕序
建安楊先生夀夫以春秋之學有名於四方乆矣其始為建安縣學訓導滿九年當去諸生乞留之遂陞為建安教諭以内艱服闋之京師諸生又恐失之則又乞留得仍為教諭受其指教以有成者蓋多矣今少師廬陵楊公雅知先生嘗曰是宜在館閣備顧問任纂述其可以乆居外哉宣徳七年言於上徴拜翰林編脩敬恭朝夕以舉其職凡有所為皆愜人心允衆望及脩宣廟實録考据詳明義精而詞確同輩皆推譲之書成受白金文綺之賜超拜翰林脩譔而先生年已七十矣即上章乞致仕自師保而下皆惜其去强留之先生曰吾年至當去老而貪得聖人之所戒也上亦嘉其志許焉於是忻然束書就道凡與先生厚者皆祖餞東門外獨予以病不果行則私竊歎曰君子之學固欲仕以行之然而古之大賢蓋有擯而不仕者幸而仕矣又有齟齬不得以行其道者仕而得行道矣其能進退以義而無愧者蓋少也先生遭遇聖明嚮用儒術元老大臣孜孜以進賢為務是以身顯而道行身顯道行而能知止足之分不悖聖人之戒此先生之所以髙也豈常情可及哉雖然先生之年財七十其去伏生尚逺也今致仕而歸鄉之俊秀得先生為之師祛其蔽而勉其不逮學成行脩皆足以為世用其道行即先生之道行矣予既喜先生之歸而又喜建安之士之可以有成也先生門人吏部郎中張珂鳴玉聞而善焉請書以為贈故書之先生其必有取於予言矣
新喻西田習氏族譜序
新喻於唐屬袁州白梅習氏相傳為晉習鑿齒之後蓋其里有鑿齒祠分宜之棗木山有鑿齒墓墓去白梅十餘里萬載書堂山乃鑿齒授徒處舊有書堂後因以為祠其蹟可考如此見石門梁先生譜序中鑿齒本㐮陽人以博學洽聞名重海内嘗為桓温從事出守滎陽既而以足疾廢符堅陷㐮陽喜得鑿齒載之去俄以疾放歸其居於袁者不知自何時豈樂於去秦而㐮陽陷為異域是以引避而居於此邪然歸不乆而卒今有其墓當是此時来居而史不及載白梅之族為其後裔無疑今居西田者則宋宣和間析自白梅者也詩書相傳乆而益盛表然為鄉邑之望洪武中均謙處士愍舊譜之不傳也乃旁稽博考作譜以示後至今六十餘年子孫日蕃翰林侍讀嘉言重脩之而請予為序自古受姓命氏皆有爵者之子孫其傳之乆近視其徳本深則末茂源逺則流長理固然也鑿齒初見重於桓温然知温有異志每隂抑之由是忤意而出其持心之正執德之固君子哉若人是足以開善慶之源况詩書之澤又足以充益而引長之習氏之子孫安得不乆且盛哉譜所以收族而仁義之道行焉仁以篤其恩義以正其分秩然尊卑疏戚之倫藹然孝弟敬愛之施惟讀書知道者能之習氏子孫而欲紹續於既徃流衍於方来其必以讀書為本乎如是則雖百世有耀也
贈劉通判序
劉鐔至剛懐寜人初由邑庠生升太學選入中書書武臣誥命以勤慎著名既三年當得官時有言徃嵗細民有轉徙他邑乆而不歸者請設官專撫之使無失所大臣奏用其言於是至剛得辰州通判至剛在邑庠時予往來過懷寧識焉自謂其先居番昜清塘里與予皆江西人故特厚予而予亦甚重之及是行也可無一言以為贈邪夫懐土者人之常情蓋墳墓之藏親戚之依田廬之資皆其所戀慕而不可棄者非甚不得已孰忍舍而去哉今舍而去之其不得已可知也朝廷之於民厚矣知其饑則發倉廩慮其勞則省力役閔其觸法也則寛刑憐其逋賦也則罷徴去弊興利蓋惓惓焉真所謂如天之仁也然人猶輕去其郷豈無故哉有司以宣上德安下民為職而使之如此無乃於道有未盡邪今之守令皆舉賢而任之宜有能勞来安定之者而又有以命至剛輩此天子篤意於民也至剛之去與今在位之賢深思而熟講之推明朝廷之徳意盡舉其所以利民者而行之以誠持之以敬民之歸之將不待勸而自来矣詩所謂民之父母在乎好民之所好惡民之所惡好其所好而與之惡其所惡而去之父母愛子之道然也如是民亦愛之如父母安有舍去而不顧者哉予知其效有必至矣故以是贈行至剛勿視予言為迂也
翰墨林詩序
宣宗皇帝在位時永嘉謝君庭循以善畫侍左右最䝉恩寵官至錦衣千户庭循通儒書喜吟詩端厚清慎每退然自處未嘗以色驕人而亦不妄與人接上益愛之萬㡬之暇娛情寫物或發於吟咏則用以賜焉雲章日華光彩煥耀庭循寳之尊閣於書室之中而所蓄晉唐以来法書名畫皆在燕閒之際焚香而閱焉儼乎天容之在上王謝荆闗輩之風神氣韻亦恍然其相接也庭循心獨樂此蓋不知金玉之為貴山海之藏之為富因名其室曰米家船少師廬陵楊公以翰墨林易之而為之記京師士大夫皆為賦詩庭循乃以序屬予昔之君子蓋有寓意於書畫者矣而龍章奎畫未之有得也幸而有得矣而於古今名筆或不能蓄而有也蓋人之所好不可得兼豈清玩之適亦造物者之所靳邪庭循遭遇聖明既受非常之賜而其所蓄之妙且富又如此雖造物者獨厚於庭循亦自有以致之則謂之翰墨林而賦詠於諸公豈過哉或謂宸翰之重而使衆人得厠焉無乃非其倫邪予謂林非一木之所成也文梓之良特立於霄漢之表而杉松檜栢同受氣以生者皆附焉然後蔚然而成林秀色可以悦目清聲可以娛耳隂之茂密可以解煩燠而暢鬱堙小大之材隨取各足豈以比附之繁為嫌哉楊公名之庭循樂而玩之意盖謂是也因書以弁其首
贈李知縣致仕詩序
永樂壬辰予同考禮部㑹試士凡易巻皆屬予得三衢李庠宏文而進之遂成進士以去而予未識也久之宏文自清流知縣來京師始一見癯然儒者也聽其言察其行蓋所謂安靜之吏悃愊無華者予重之今年宏文乃以老病乞致仕其年蓋六十矣翰林編脩賴世隆清流人也過予道其善而惜其去曰李侯之為令勤於學問精於吏事尤敬禮師儒作興學校學宮縣廨皆乆燬侯次第復新之暇則與賓客娛意山水之間而發於吟咏時生方讀書於家未有仕進意所以奬勵成就而至於此者侯之力也今以老病去侯之志得矣而吾縣人蓋有不能釋然者况生也邪於是求諸公之詩以贈行願得先生一言弁諸首則其歸有光矣予縻於職務不暇作而世隆求不已念今朝廷清明恩意孚洽閭里之人皆安於無事此易所謂泰也賢才彚征皆思效用於當時蓋以為于食有福故有老而猶奮病而猶力者宏文年未甚髙病未甚害而决然引去以求免於曠官之譏竊禄之嫌豈不賢於人逺哉昔希夷欲援錢若水使學仙而麻衣道者以為不可曰此急流勇退人也其後若水官至樞密年四十二即致仕去然則急流勇退之人蓋神仙之次者也宏文豈若人也歟予年及六十耳目筋力皆不迨前時其始也進宏文今又作文以贈其去然猶貪戀聖明瘝官茍禄視宏文寜不愧邪故因序其詩而自訟焉
送王主事詩序
刑部主事吉水王佐功載以勤慎著聞於士大夫乆矣朝廷推恩封其父為刑部主事母亦封為太安人皆賜之勅命功載念去親之乆也乃請告歸省焉同列之賢皆作詩贈行而請予序之予與功載居同郡而泰和與吉水相邇也然予来北京又十五年每欲一歸而縻於職務輒不果故於人之歸省也心切慕焉而亦不能不慊於内又安能為言以贈之况功載同郡之人其概於予心為尤切則將何辭以塞請哉雖然諸公之詩於祖離道舊之情備矣所以侈上賜而榮其親者亦至矣而其意亦有在於言語之外者是宜見於予文則予雖欲嘿可已邪夫君子之仕固將以為親榮而非善於其職不得也然善於其職亦分之當然而已豈足異哉今既貴其身而又顯其親及徃省也則又必賜賚而遣之上之恩極隆矣盡已當然之分而獲乎隆然之施其可但已邪且君子之志固欲其道之大行不以小成自足也彼以小成自足而用其所得者以為父母榮衣服之美輿馬之華意氣之雄髙赫然驚駭乎閭巷而於敬長慈幼睦族善隣之行或闕焉又其甚至有不可勝言者而君子鄙之上之所施豈以為是哉如是而果可以為父母榮哉功載讀書學聖賢之道必深明乎此不以小成自足而兾其道之大行以顯於其親蓋其志也而亦諸公期待之意也予既同郡而相愛加厚焉故發其意以為贈行詩序
凝翠樓詩序
松江殷志學居北京之澄清坊適當通衢廣市之中凡尊官貴人騶呼出入相屬而徃来富啇巨賈挾貲以貿鬻者足相躡於路豐堂邃館長筵廣席歡笑之譁相聞也其車馬之盛裘服之麗意氣之雄髙與夫川陸所産百貨之珍飲食玩好諸物之竒燕姬趙女聲音容色之姝妙茍可以目爽口而蕩惑乎心意者無不有也故凡聚廬托處者徃徃隨俗變化以自陷於物欲之途而失其天理之正予見亦多矣志學則異乎是於前之所云者皆不以動心而獨好山厭闤闠之隔閡崇墉峻宇之蔽障不足以見山也乃作樓居巋然出於羣屋之上於是京師西北諸山飛碧浮黛可盡攬而得之志學日與客登而燕焉其心甚樂也吏部郎中程南雲題其榜曰凝翠之樓士大夫又為之賦詩而請予序夫山隐者之所好也故好山者必逺於城市而自託於郊野之外寂寞之濱然後能盡夫登臨覧觀之樂古之人皆然也志學有好山之心而縻於官府不能一日去城市乃因髙而盡得之其智力之所營足以遂其心之所好賢於常情逺哉予徃年居金城坊於觀山為便一時名公多比屋以居而亦皆同其好公事之暇或開軒以望或出城以遊自謂兼有此樂世莫能及者既而皆東徙於營職為便也而弗便於山諸公善畫者多託之毫素以足予所欲然寅而出酉而歸亦罕得自適焉於志學凝翠之樓不能不慊然也孔子曰仁者樂山以其安於義理不為外物之所移有似乎山故好之今予雖逺於山而心則不敢忘是也志學亦同然乎哉予與志學隣也有暇當一登斯樓而為志學賦之
蕭順承恕字序
蕭順承恕少傅楊先生之壻也今年省侍来北京而以名字之義請於予曰願有教也夫順者不逆也和也惟不逆故和此之謂順順而字曰承恕蓋承以奉為義恕者推已及人之謂也於恕而能奉以周旋凡見於事者無徃而不恕則其所行亦無有不順矣昔者子貢學於夫子問可以終身行之者夫子以恕告之然則恕之一言君子不可一日違者也先儒謂學如心為恕蓋推已以及人使其人之心皆如已之心是乃恕之事也子之父師以是命也盖以君子待子矣夫為君子者莫不有所欲有所惡足其衣食安其居處而得以孝親弟長慈幼其所欲也饑寒之相仍勞苦之不勝加之以非禮臨之以非義其所惡也推已之心以度乎人心知其有同然者則施其所欲而去其所惡必使無不遂焉此禮所謂逹順大學所謂絜矩也豈但可以齊其家哉治國平天下皆此道也今之人蓋有異乎此者矣專於為已而忽於為人凡人之貲産所以為養生送死者皆其所欲也而已則奪之饑寒勞苦暴横之侵加皆其所惡也而已則施之已以逆施人以逆應於是有禍其身敗其家者此小人之行不恕之效也嗟乎承恕子之父師以君子待子子可不以君子待其身哉然人有失其義而以寛假為恕者由是已有過而昧於自責謂之恕已人有過而薄於責人謂之恕人猶可也恕已而稔惡焉而欲免於禍敗不可得也予欲承恕常求已之過而治之使其心光明正大而能公以及人則將為古之君子無愧矣承恕勉之
送許舍人序
昔太宗皇帝即位之初銳意文學之事既擇士俾進學矣又徴天下能書者集館閣盡出古人名帖使學之期必與之並而許君鳴鶴在焉許君少學王右軍俊逸不羣由是復大進上每以暇日閱試賞勸之許君必占髙等予時亦在進學者之列日與許君同徃来君性素剛介不茍合遇人之善者即懽然相親見不善者輒靣斥其所為以故人亦惮之而最與予為莫逆君又能詩得唐人家法皆清逺有思致人之求者相續也君既為中書舍人詔從諸學士直翰林夙夜不懈凡制勅之尤密者皆預執筆退則澹然若罔聞知未嘗漏其所為其祗慎如此故任職益乆而人益以為賢今天子在位之二年許君自省墓復就官頃之有足疾不能朝更數醫弗效乃具以聞上憫之俾歸治於郷疾已則復任焉將行士大夫皆賦詩以贈道其離别之情而美其閒曠之樂嗟夫予知許君蓋有不樂也君自始逹至於今祗事三聖將三十年恩遇之隆他莫能及盖將終身以圖報今以疾去非其志也古之賢者感一飯而必償况乎許君篤於君臣之義而豈忍須㬰忘哉離别之情則信有矣閒曠之樂不樂也雖然君子之圖報或以力或以言許君雖弗良於行手固能書口固能言也今天下太平民物阜殷和氣充而頌聲作以其接於見聞者咏歌而謹書之俟觀風者得之以獻於天子而列於樂官後世得以考見治道之盛是亦所以為報也予家泰和距吉水不二百里而予之去墳墓亦乆矣兹將請而歸省焉歸則必過許君醉飽之餘取而歌詠之樂其在此乎倘許君之足瘳矣遂相與歸朝而終事焉而亦豈非幸哉故為序其詩以俟
孝友堂詩序
翰林學士沈先生以孝友名其表姪何謙之堂而求侍讀李君時勉爲之記又求學士大夫歌咏之既成巻矣而屬予序嗟夫先生其可謂愛人以德之君子哉夫居室之掲名蓋古人銘器之義取其接於耳目之常而致警於朝夕之間以自益也然世之命名者或矜其所能或侈其所有或表其利逹以自快或託於閒曠以自髙能知務德蓋鮮矣謙之父子世業醫其所濟也不少杏林橘井皆醫家美事也先生不以是名其堂而取謙之善於父母兄弟以爲名而寓其加勉之意非愛人以德之君子哉夫孝友之道孩提之童知而能之然而壯夫有不能者私欲害之也私欲勝而天理㣲則其形於借耰取帚紾臂䦧牆之謬亦勢之所必至故古之爲教必自此始有子所謂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者此也予嘗觀之君陳張仲皆周之大賢其見於事業多矣而詩書乃以孝友稱焉非以孝友爲脩身之本而脩身爲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本歟本之不立而能推極其所至難矣此爲士者所當勉也謙之孝於親友於兄弟固有可稱者然因其所至而勉其所未至豈非先生期望之意哉抑予聞之孝友者仁之事而醫者仁之術也謙雖未逹以其施於父母兄弟者而推之使凡爲父母兄弟而有求於我者皆得盡其孝友之道是亦所以爲政矣推而極之君陳張仲可企而及也在乎勉之而已故因序其詩而道之
送文選郎中鄭公詩序
南城鄭公守中以其子文選郎中文實之貴亦封爲文選郎中文實既謁告奉勅歸南城備其儀物以榮公者無不至公感上恩之厚復與文實偕至京師謝於闕下留數月車駕行邊大敗敵人於塞外盡收其人畜以歸公又得從公卿百執事入賀抃舞呼萬嵗自公之来凡再入覲在廷之臣見公父子前後進趨衣冠偉然而謹於禮度莫不稱譽以爲榮公退而自喜曰吾幸生熙洽之世而膺名爵之隆父子之間顯榮至矣今之来也又得覩太平之盛而交一時之賢豪是足以盈吾志吾其歸哉吾黨之士得交公父子思欲乆處以爲懽而遽有不可留之歎乃分題賦詩以贈行而俾予序其首予謂封贈之典雖朝廷舊章然三四十年以来其及於人蓋鮮仁宗皇帝廓天地之仁凡羣臣任職者皆推及其親然父子俱享其榮如鄭氏者尤鮮夫豈偶然者哉盖天也天之所佑者善而已人惟有善積於已然後能獲乎天若公父子蓋善之積於已者也故其得於天如此非詩所謂求福不囬者乎雖然予知公之所得者不止是也夫善人皆有之人能勉而行之斯亦可以得於天矣今公之歸郷邑之人豈無歆動其心兾亦如公者而皆勉善焉是公之善有以成之也能成人之善斯其善也廣矣則天之佑之而進於福禄榮名有已哉詩所謂如川之方至有以副諸公作詩之意也必矣故因序其詩而道之
贈醫士王立善序
醫之為術仁術也自炎帝而有藥至黄帝而有書迨啇伊尹而湯液之論始備繼是而作者皆聖人之徒也夫人囿於六氣之中故不能無病病而無醫藥以濟之則夭枉而死者多矣聖人與天地同其心者也天地之生人仁也聖人使之全其生亦仁也然則爲此者其亦體夫聖人之心而已是以古之君子應人之求視其疾痛不啻在已察之用其誠治之盡其道於利有無不校也後之為此者或異乎是假仁者之術以濟其不仁之心徃徃因病之緩急以要利若賈豎然不遂所欲輒棄去不復顧視人之危亡一不以屬意聖人垂世立教以濟萬民而斯人者獨以乘危徼利豈非賊仁者乎雖然此特鄙陋者之所爲耳若夫逹識之士則必以聖人為心故予於京師有得焉予在翰林蓋乆齒日向衰而病日加益每求名能醫者而治之凡與予處而免予於苦者皆能體聖人之心而厚於仁不為利疚者也心甚重之以為京師賢者之所聚其人當不止此今又得立善焉立善王氏山隂人世業醫而亦通儒書選入太醫院有能名今年兵科都給事徐君初家之病者凡數人他醫莫能愈乃求治於立善立善旦暮視甚勤投以良劑皆愈徐君酧以幣郤之至再曰吾豈爲利者哉徐君徳之不置乃因其同僚戴君弁求予言贈焉予未識立善而二君信厚人也其言當不誣則立善盖逹識之士能體聖人之心而厚於人者矣聖人濟物之仁欲施之無窮使皆為立善輩善推而行之人無不遂其生者則聖人之心得矣彼賊仁者果惡用是哉孔子謂醫者貴有恒心立善慎無變其初也予素樂道人善故為贈言而不辭又推本於聖人如此所以示重立善且使其同志者見焉益知所慎重而賊仁者視之庻㡬或有瘳乎
送張教諭序
張先生日孜自休寧教諭考績来京師休寜諸生不忍其去相與言於徽州府請留之府為逹於吏部吏部按舊例不許留改授英德教諭予始聞諸生乞留心爲之喜今去英徳而予喜加焉蓋世之為教官非若為治之易於得人也必有以治其心淑其身而後人慕之然而偷者則依阿茍且以自容貪者則刻薄聚斂以自足於夫所以治其心淑其身者皆漠然不知務諸生不見其可法而慢易之心生於是有欲去之而不能及既去而遂忘之者彼於其去而眷眷焉欲留之非甚相敬不能也今休寜諸生皆願留先生如此則先生之教可知矣故為之喜也然君子之教常患施之不廣也豈專於一哉今去英德移其所以教休寜者而施之使英徳諸生皆有以治其心淑其身而不為庸人之歸豈非君子樂育之志哉故予益為先生喜也先生通書經嘗受業蕭先生尚仁之門而先世亦嘗以儒業顯於宋其傳於家與得於師者富矣英德之諸生予知其必有成也英德韶屬邑唐相張九齡之鄉張公學聖賢之道其精忠大節足以照耀千古為後輩者宜景仰而師法之他日仕於時誠無愧於張公亦足矣舍近而求逺非所謂善學也先生將行其嘗從受業者進士楊顥希章求予言贈之予故道予意如此既以贈先生且以爲諸生勉也
荘子觀泉圖詩序
荘子觀泉圖者廬陵胡元旦氏之所藏也荘子䝉人嘗為䝉漆園吏偃傲自放意不累於物其著書立言皆本於老子之道然大抵皆寓言也楚王聞其賢欲以為相荘子取喻於犧牛卒不就其為人如此而超然自得於山水之間蓋宜也夫水智者樂也荘子之智蓋有不可測者元旦玩此其亦有所慕者歟夫泉出於山平而流坎而止盈而復進滔滔汨汨不至于海不已順其勢之自然而已矣智者之於事隨其是非曲直輕重大小而應之不疾也不徐也不翕翕為同不矯矯爲異也亦順其理之自然而已矣此所以為大智也孟子曰所惡於智者為其鑿也如智者若禹之行水而行其無事則智亦大矣此天下之名言也然用智而行水者蓋少矣荘子觀泉之意其然乎其不然乎予不能知也而予之所見者如此元旦智者也試相與言之而為元旦賦詩者其亦有取於予言也乎姑書以爲荘子觀泉圖詩序
贈彭同府赴任序
廣南去北京萬餘里國朝為置守倅一以中州之治治之蓋欲使其民皆習於禮義而安於衣食不以逺而薄之也予嘗自謂天之生人皆賦以常性雖其氣禀或不齊然於父子之親夫婦之義長幼之序朋友之交蓋莫不同至於好逸而惡勞好生而惡死好給足而惡窮匱亦其心之所同也何逺邇之間哉天子知其然而慮有不能然者於是擇守倅而付之又慮不諳土俗也於其世族大家擇一人為衆所望者俾通判一郡欲其同寅恊恭以施宜民之政而民皆獲其所同然者上之仁天之仁也為守倅者豈須異道哉深體之力行之不以逺而怠焉大山長谷之中戴髪含齒之類皆欣欣然無不遂之欲則為賢守倅無疑矣昔之任是者人孰不願為賢然以地之遐逺而易其心志者蓋有也偃然自放不復知蹈仁義至於虐視其民若無與於己者天子明見萬里之外故鮮克有終者此常人之情而君子之所深嘅也彭俊士英故泰和儒家而與予家通婚婣其先嘗有顯者士英以明經領郷薦遂入太學厯事兵部有能名天子用為廣南府同知使之施仁以及民士英以詩書之胄膺科目之榮一蹵而躋五品之列其為幸大矣予固以賢大夫期之敢以常人待之哉士英亦以古之賢者自期而以常人之事為戒其福禄之進蓋未有窮也故為序以贈其行
抑菴文後集巻十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抑菴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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