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蔡公傳
學憲蔡雲怡先生寓書寒河曰:「子之文無飾而近於道,先奉直大夫有篤行,道力深重,恐文人以藻語蒙蓋之,不得其面目,子為我作傳。」予感斯誼,作蔡公傳。不稱贈奉直大夫者,以學使方大用,贈當益貴,且公以質行道力貴,非以奉直大夫貴也,故不書,書敬亭蔡公。
公昆山人,名某,字維誠,敬亭其號。公之先世,在正、嘉間有憲副時馨公、銀台直夫公父子占籍京師,家於昆者中落,多為農夫,獨公寬仁端直,以亮節著於城市,方學憲未貴時,已模格一鄉矣。
公事父母篤孝,色柔志歡。家貧,為兄弟佐家政,經紀公私,不自名一錢。親亡,未嘗委諸兄弟;兄弟亡,未嘗委孤孀,人以為有黃文強、姜伯淮之行焉。
性夷粹,又秉父教,故觸物無迕,能忍大辱,能守大讓,以是終其身。三黨之間,九里之內,如有爭,向公質平,無所用官府;如有緩急,不謀父兄,來相告語,公譬以利害,導以理,率誠區畫,人皆得其助。然中實剛決,恥俯仰,常正容悟物;物不可悟,變之以色;色不可化,繩以大義,皆知其無他腸也。獨族有頑黠人,公教之不悛,轉相怨毒,至雀鼠齧人,橫不可堪。公笑曰:「吾所以嚴繩若者,其效如是耶?」避之耳。有鬻產於公者以租抗,官為直之,公謝不取,曰:「若亦貧,負我耳。」官義之,歎曰:「蛇珠雀環,豈終負汝哉!」居嘗慨然,謂好官無如安民,安民無如除蠹,自以身貧賤不得為所欲為,抱膝戟手,憤至填膺。會裏有胥魁侵縣官錢,穴蠹至不可問,公力欲條上官司,以有所格,遂罷。是時學憲尚未貴,公顧語曰:「汝為官,無忘吾所欲湔除矣。」後公沒之三年,學憲始成進士,所歷官,日以惠愛百姓,使奸人失職,蓋家訓也。
公居身勤嗇,恥因人熱,人亦不得沾潤,故太常王公、中丞周公皆肺腑戚,公遊其間泊如。公又以母命,深心塵刹,嚴淨毗尼,實修梵行。偶以疾故,稍一干戒,而持誦禮拜無間。一日,禮雲棲師為師,具道如是,師大賞曰:「此真修行路上人矣。」又登白嶽,謁普陀,瓶杖飄忽,雖病中亦覺身輕,人天護持,事誠有之。吾聞公有反風滅火事,又四明道中還人遺金,皆與古人合。然此猶天人常有細事,不足為公奇。
蓑士曰:雲怡先生嘗顧我於章江之上,導揚宗風,而皆依於鄒魯質行,以濟物接世為禪。予生末法中,恨不見姚江,至是亦粗有警動;及讀太公行實,知泉所噴出、雲所起處,乃在是中也。生平怪昌黎文人,不深佛理,獵吾儒皮毛語,抗顏與之爭,不知一生所為忠義道德,行於佛門梵戒之中。而不知如蔡太公,鄉邦所稱林宗、太丘耳,不聞以佞佛譏;而至其誨慈嫉惡,眉低目努,忍辱所以遵父,淨土所以報母,唐人所謂大孝通禪,有之似之,而眷眷以安民教其子,嗚乎,世間豈真有出世法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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