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齋古今黈 (四庫全書本)/全覽

敬齋古今黈 全覽


  御製題敬齋古今黈有序
  永樂大典聚書雖多而依韻雜排割裂凌亂以有用之書散置無用誠可惜已茲命詞臣重加校錄裒輯于零斷之餘率多善本古今黈其一也此書目見于元史者凡四十卷今所收雖僅五之一而四庫臚編具有條理仍不失為完書且辨析疑義折衷釐正尤極精審洵散篇中之最佳者至李冶以黈名書惟取義于不外聽予則以黈纊塞聰有合于君臨之道因題什而序之
  韻分書割太無端不學從來致浩歎裒散排全資翰苑連珠集腋得神完覃硏喜見仁卿冶字著典核應同觀國看方朔創言藴古衍雖黈纊塞耳而聽于無聲張藴古大寶箴語繹文永惕作君難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敬齋古今黈     雜家類三雜説之屬提要
  等謹案敬齋古今黈八卷元李冶撰冶有測圓海鏡己著録此書原目凡四十卷其以黈名者案漢書東方朔𫝊黈纊充耳所以塞聰顔師古注曰示不外聽冶殆以専精覃思穿穴古今以成是書故有取于不外聽之義歟元史本𫝊邵經邦宏簡録黄虞稷干頃堂書目俱作古今難當因字形相似𫝊冩致訛文淵閣書目題作宋人則併其時代亦誤矣其書皆訂正舊文以考証佐其議論詞鋒駿利博辨不窮其説毛詩草蟲阜螽一條云師説相承五經大扺如此學者正可以意求之膠者不卓不膠則卓矣是其著書之大㫖也其中如謂蚩尤之名取義於蚩蚩之尤謂内則一篇卑𤨏凡猥大類世所𫝊食纂謂中庸索隱行怪乃素餐之素謂孟子兄戴蓋為一句禄萬鍾為一句戴蓋即乘軒之義或不免于好為僻論横生别觧又如淳化閣帖漢章帝書千字文米芾書史黄伯思法帖刋誤秦觀淮海集俱以為偽帖而冶據以駁千字文非周興嗣作太平廣記載徐浦鹽官李伯禽戯侮廟神其事在貞元中具有年月而冶即以為李白之子伯禽亦偶或失考然如辨史記微子面縛左牽羊右把茅乃其從者牽之把之司馬遷所記不謬孔頴逹書正義所駁為非辨鄭語收經入行姟極謂經即京姟即垓韋昭不當注經為常辨論語五十以學易謂論語為未學易時語史記所載則作十翼後語不必改五十字作卒辨孟子龍斷即列子所謂冀之南漢之北無龍斷焉辨史記自叙甌駱相攻謂當為閩越相攻辨張耒書鄒陽𫝊後謂韓安國實兩見長公主漢書不誤而耒誤辨衛青𫝊三千一十七級謂級字𫎇上斬字顔師古誤𫎇上捕字遂以生獲為級辨魏志穿方負土謂即算經之立方定率辨呉志孫權告天文謂不當呼上帝為爾辨通鑑握槊不輟謂胡三省誤以長行局為長矛以及辨古者私家及官衙皆可稱朝引後漢書劉寵成瑨及左𫝊伯有事為証辨佝僂丈人承蜩所以供食引内則鄭元注荀子楊倞注為証辨呉都賦𤟤子長嘯當作長笑引山海經為証皆具有根據要異乎虚騁浮詞徒憑臆斷者矣至于所引戰國䇿蔡聖侯因是己君王之事因是己二字今本並作以而證以李善注阮籍詠懐詩所引實作己字足以考訂古本又大學絜矩今本章句作絜度也冶所見本則作絜圍束也蘇軾赤壁賦今本作而吾與子之所共適冶所見本則作共食而駁一本作共樂之非亦足以廣異聞有元一代之説部固未有過之者也雖原本久佚今採掇于永樂大典者不及十之四五然菁華具在猶可見其崖畧謹以經史子集依類分輯各為二卷以備考證之貲焉乾隆四十六年十一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敬齋古今黈目錄    雜家類三雜説之屬卷一
  經類三十三條
  卷二
  經類三十四條
  卷三
  史類四十六條
  卷四
  史類三十九條
  卷五
  子類三十三條
  卷六
  子類二十一條
  卷七
  集類四十二條
  卷八
  集類四十五條














  欽定四庫全書
  敬齋古今黈卷一
  元 李冶 撰
  卦有六爻初二三四五上也卦有六德剛柔仁義陽陰也自下而上以之相配則初爻剛二爻柔三爻仁四爻義五爻陽六爻陰也只以乾一卦推之便盡此理天體正圓如彈丸地體未必正方令地正方則天之四遊之處定相窒礙竊謂地體大率雖方而其實周匝亦當圓渾如天但差小耳又地體凝然不動顯著直方之德亦得謂之方也故乾卦不言天圓而說卦則云為天為圜說卦不言地方而坤卦則云直方大
  坎卦彖辭水流而不盈第五爻辭坎不盈王輔嗣以前為險陷之極以後為險難未盡雖彖爻各為之說而中間自有條貫不可亂也知此水流而不盈專指九二言之
  歐陽公不信周易繫辭而於序卦則未嘗置論豈於十翼舉皆不信略摘其一二而言之歟將各有其說或間有可否于其中也夫六十四卦固有伏見翻置者亦有彼此對待者必以為聖人一一而次第之則殆有牽强之累必以為後人所述特託孔子之名以取信於世則是輕以誣聖牘也與其誣之毋寧信之此蓋孔子見古之易書其諸卦前後相聯悉已如是因而次第之以為目錄云耳初非大易之極致也或者欲以此為羲文之深旨則謬矣
  郭兼山先生說乾之䇿二百一十有六六之則三十六又四之則九也坤之䇿百四十有四六之則二十四又四之則六也故曰九六乾坤之䇿此其言六者卦别六爻也所得則每爻之正䇿也言四者䇿以四揲也所得則老陽老陰之正數也義固然矣然兼山先言大數而次言六之四之者皆非也正當云乾之䇿二百一十有六如卦别六爻而一則得三十六又以四揲而一則得九是謂老陽坤之䇿百四十有四如卦别六爻而一則得二十四又以四揲而一則得六是謂老陰如此則為相應耳蓋算術凡言幾之者皆為相乘非相除也陰陽相配之物而老少又必相當乾之䇿二百一十有六老陽也坤之䇿百四十有四老陰也老陰老陽相得為三百六十則周朞之日也乾之䇿一百六十有八少陽也坤之䇿一百九十有二少陰也少陰少陽相得為三百六十亦周朞之日也借使老陰少陽為耦則得四百有八課於周朞之日為多四十有八使少陽老陰為耦則得三百一十有二課於周朞之日為少四十有八多亦不能成嵗功少亦不能成嵗功蓋陰陽不相當也然其過與不及皆適均於四十八者陰陽老少之數皆相隔者二而乾坤每爻之䇿皆二十四二之二十四計得四十八也以是推之老陽多於老陰之策七十二則陰不及陽者二爻也少陽少於少陰之䇿二十四則是陽反不及陰者一爻也陰不可太過陽不可不及故於乾坤之䇿不取少陽少陰而專取老陽老陰三百八十四爻不取七八而獨取九六也
  王弼既注易又作畧例上下二篇唐四門博士邢璹為之序有云臣舞象之年鼔篋鱣序按禮記内則云十有三年學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學射御鄭𤣥云成童十五以上又云擊鼓警衆乃發篋出所治經業又後漢楊震傳鸛雀銜三鱣魚案鸛雀原本作冠雀今據後漢書改正飛集講堂前鱣音善然則璹自謂年十五始入學也
  唐邢璹注王弼周易略前有自序云孔丘三絶未臻區奥劉安九師尚迷宗旨以劉安而齒孔子邢子可謂不知類矣
  伊川易傳曰下愚而能革面何也曰心雖絶於善道其畏威而寡罪則與人同也惟其有與人同所以知其非性之罪也李子曰下愚畏威而寡罪為與人同而知其非性之罪則聖人之生知賢人之克己亦非性之功也由是言之性無與於賢愚惟盡性者有能與不能耳晦庵語錄論周易多說占得此爻為君子之行則吉為小人之行則凶是有近於兒童之說易三百八十四爻何者不然繫辭所謂吉凶者貞勝者也又云懼以終始其要无咎豈有為小人之行而獲吉者耶晦庵議論必不出此此等直傳聞之誤
  孔安國尚書序曰伏羲神農黄帝之書謂之三墳少昊顓頊高辛唐虞之書謂之五典是以三墳當三皇五典當五帝也然攷之司馬遷史記則云嫘力追反祖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後皆有天下其一曰𤣥囂是為青陽青陽降居江水其二曰昌意降居若水昌意生高陽是為帝顓頊也顓頊崩而𤣥囂之孫高辛立是為帝嚳嚳父曰蟜極蟜極父曰𤣥囂𤣥囂父曰黄帝自𤣥囂至蟜極皆不得在位至高辛即帝位高辛於顓頊為族子娶陳鋒氏女生放勛娶娵訾氏女生摯帝嚳崩而摯代立摯立不善崩而弟放勛立是爲帝堯又曰顓頊生窮蟬窮蟬生敬康敬康生句望句望生橋牛橋牛生瞽叟瞽叟生舜自窮蟬以至帝舜皆微為庶人司馬遷所記止此而所謂少昊者絶不稱道甚可疑也按帝繫本紀家語五帝徳皆云少昊即黄帝子青陽是也又春秋左氏傳文公十八年少昊有不才子天下之民謂之窮奇杜預注云少昊金天氏之號次黄帝然則黄帝崩後少昊即位為得其實故孔安國以黄帝為三皇之末以少昊為五帝之首而次及高陽高辛是也今司馬遷乃云黄帝崩葬橋山其孫昌意之子高陽立是為帝顓頊顓頊崩帝嚳立帝嚳崩帝摯立帝摯崩而帝堯立帝堯崩而帝舜立是黄帝歿後殊無名少昊者也則諸書何為備數以為五帝乎蓋𤣥囂即少昊氏而司馬遷謬誤不載錄耳司馬遷又謂𤣥囂是為青陽降居江水此又妄也當是昌意先降江水後降若水司馬遷既不以𤣥囂為少昊謬謂青陽降江水昌意降若水也皇甫謐云黄帝在位百年而崩而通鑑舉要歴云黄帝在位六十五年謐又云顓頊在位七十八年舉要歴云顓頊在位十十八年豈少昊在位之年或在黄帝六十五年之後或在顓頊一十八年之前也耶
  西伯戡黎奔告於受孔安國傳云受紂也音相亂然黎則今之黎城史記作耆何也豈亦以音相亂乎皆不可必也
  五福六極皆指人事言之晉五行志說凶短折則謂人殤曰凶禽獸曰短草木曰折推原箕子之意寧復有此若福極之事兼飛走草木而言之則夫五福之中若富與攸好德六極之中若憂與貧豈飛走草木亦有是耶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注云興也喓喓聲也草蟲常羊也趯趯躍也阜螽蠜也箋云草蟲鳴阜螽躍而從之異種同類猶男女嘉時以禮相求呼疏曰以興以禮求女者大夫隨從君子者其妻也正義曰釋蟲云草螽負蠜郭璞曰常羊也陸璣云小大長短如蝗也奇音青色好在茅草中釋蟲又云阜螽蠜李巡曰蝗子也陸璣云今人謂蝗子為螽子兗州人謂之螣許愼云蝗螽也蔡邕云螽蝗也明一物案以興以禮求女者云云是經文下孔疏釋蟲云草蟲負蠜至此是毛傳下孔疏李冶引之既稱疏曰又稱正義若兩人之說失于不檢李子曰草蟲正言草中蟲耳阜螽即蝗類草蟲喓喓而鳴阜螽躍而從之蓋以類相求也說者既以草蟲為螽又以螽為蝗又雜以常羊負蠜蠜螣蝗子之屬卒無定名師說相承五經大抵如此學者止可以意求之膠者不卓不膠則卓矣又中華古今注曰結草蟲一名結葦好於草木折屈草葉以為巢窟處處有之
  詩曰人涉卬否卬須我友書曰予恐來世以台為口實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予台卬我吾五者一也而於一二句之内言之各異者或指我身或指我心心身從異輕重之辭
  氓之蚩蚩毛以蚩蚩為敦厚之貌此殊害義且此篇序云宣公之時禮義消亡淫風大行男女無别遂相奔誘華落色衰復相棄背攷其詩則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及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此皆指言奔誘棄背之事也夫其人也又豈有敦厚者哉若曰氓之始來也詐為是敦厚之貌而實相誑誘意或可通然按字書蚩蟲名亦輕侮也則蚩蚩者乃薄賤媮淫之態非敦樸謹厚之容也是故事之可鄙者曰嗤貌之至陋者曰媸又古無道之君有蚩尤者蓋以其蚩蚩之尤者而名之如渾敦窮奇檮杌饕餮之比毛氏乃以蚩蚩為敦厚則眞臆說耳不足據也
  國風方秉蕑兮贈之以芍藥貽我握椒之類皆以為外藉芳香可翫之物持贈所懷既以盡其交結往來之懽且以表其深相愛慕之情也
  屋甚渠庭甚除拱兩手而閒居何樂如之顧無所事於閒乃伐屋而瀦之犂庭而茨之相抇焉敝筋骨而胝手足我既無廬人且無以途是人也是果何為者也詩皇皇者華云每懷靡及每懷靡及止言常恐不及耳而毛以為雖懷中和猶自以為無所及鄭以為每人懷私則於事無所及之二先生者豈非無所事於閒而瀦屋茨庭者乎鄭雖引春秋外傳以為說吾以為外傳亦各自為說耳
  古者登車有和鑾之音謂馬動則鑾鳴車動則和應也鑾或作鸞其義従同鸞以其有聲鑾以其金為之也杜預左傳注云鸞在鑣和在衡而毛氏詩傳云在軾曰和在鑣曰鸞軾乃車内所憑之物和在於軾車動未必能鳴衡軛之間與馬相比動則有聲此當以杜說為正角弓無教猱升木如塗塗附君子有徽猷小人與屬猱之性善登教之登木則登必高塗之性善附以之附物則附必固以喻小人之性善讒佞而幽王好之則讒佞必愈甚故詩人曉之曰王其勿教猿猱之升木也若教之升木是猶以塗塗物豈有不附著者乎言小人不可昵近惟當信任君子耳今王不知其然於其九族之中號為君子有徽美之道者可親而不親乃於讒諂邪佞之小人與之連屬也鄭氏箋以為人心皆有仁義教之則進又謂君子得聲譽小人樂與連屬實所未喻白華篇嘯歌傷懷念彼碩人實勞我心正指申后為碩人如碩人其頎衣錦絅衣皆指美者而言理明白而辭婉順無一毫可疑而說者乃以為褒姒一何所見之偏耶
  詩大明會朝清明毛云會甲也疏謂會値甲子之朝不終此一朝而伐殺虐紂天下乃大清明無復濁亂之政毛云會甲者非訓會為甲以會朝為會甲也以會朝為會甲者謂共會於甲子之朝也泰誓曰惟十有三年春大會于孟津又曰羣后以師畢會皆會集之明文也會朝清明言所會甲子之朝不待前徒倒戈已翦殷殺紂天下翕然變濁亂而為清明也疏謂甲子之朝則誠是而云會値則與毛傳悖矣
  生民或簸或蹂毛云或簸糠者或蹂黍者箋云蹂之言潤也舂而杵出之簸之又潤濕之將復舂之趨於鑿也疏孫毓云詩之叙事率以其次旣簸糠矣而傳以蹂為蹂黍當先蹂乃得舂不得先舂而後蹂也既蹂即釋之烝之是其次也箋義為長李子曰孫毓之言非也蹂者挼挱之也今之舂者既已簸去其糠矣必須重為蹂挼然後復投臼中而舂之先蹂後簸自為次第然今蹂字次簸而言則是未簸以前將舂之際蹂雖不舉其蹂自明又既簸且蹂必將復舂再蹂舂足以見趨鑿之意矣孫取鄭說為長則必以蹂為潤濕當之以蹂為潤匪冶攸聞案鄭箋以蹂為潤濕取柔字為義孔疏以蹂為蹂踐以本字為義此以蹂為挼挱則蹂當改揉矣于義未當朱子集傳謂蹂禾取榖以繼之訓解旣明于詩之敘事亦不失其次附識於此
  卷阿篇似先公酋矣鄭云嗣先君之功而終成之說者曰成王之所繼嗣者先王也而云先公公是君之别名說者之言非也士事也公功也先達例有此解蓋先公即是先王之功
  釋文云錢銚古田器世本云垂作銚宋仲子注云銚刈也然則銚刈物之器也
  長發受小球大球為下國綴旒荷天之休傳云球玉綴表旒章箋云小玉尺二寸圭也大玉珽也執圭搢珽以與諸侯會同結定其心如旌旗之旒縿焉擔負天之美譽為衆所歸鄉疏云毛以為湯受二玉以作天子為下國諸侯之表章鄭以為湯受二玉與諸侯會同而諸侯心繫天子如旌旗之旒綴著於縿釋文縿所銜切絳帛韻書史炎切旗幅為縿
  古詩三百五篇皆可聲之琴瑟口詠其辭而以琴瑟和之所謂絃歌也古人讀詩者皆然使今學者能髣髴於古人則人心近正庶幾詩樂之猶可復也
  莊公十一年宋大水公使弔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弔言若之何不弔所以致不敢不弔之意耳以文勢觀之其旨自見杜注不弔乃云不為天所愍弔誤矣襄十四年衞獻公出奔齊公使厚成叔弔於衞曰寡君使瘠聞君不撫社稷而越在他境若之何不弔曰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于下執事有君不弔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帥職增淫發洩其若之何厚成叔所謂若之何不弔與弔宋之語其意一也杜于衞獻公無所釋而於宋則遽謂不為天所愍弔者豈以為莊公之傳已有此解而襄公之傳不煩複說歟以為衞獻播越乃其自取而宋之大水天實為之故獨謂宋公不為天所弔歟求之二說俱不可得而通也跡夫弔宋之語至于若之何一句則止容有天不愍弔之義而厚成叔既云若之何不弔而其下方致弔辭則不弔之語必不主於天也且客弔主人必先指彼事次道已懇以相慰諭然後弔禮成焉謂天作淫雨害於粢盛指彼事也謂若之何不弔道已懇也今俱以為指彼事無乃闕乎哉若曰淫雨由天降災上天所當愍悼若之何天不弔宋播越由人失德上天不當垂卹若之何魯不弔衞宜事異而辭同此又兒童之見也夫天降災害所以警人君也播越固由於失德而天作淫雨安知其不由於宋君之失德乎論事初不當如此但因天作淫雨輒以不弔主天徵之事則有窒審之文則不完故為辨之
  左傳僖公六年許僖公見楚子面縛銜璧大夫衰絰士輿櫬楚子問諸逄伯逄伯對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啓如是武王親釋其縛受其璧而祓之焚其櫬禮而命之使復其所又史記宋世家云武王克殷微子啓乃持其祭器造於軍門肉袒面縛左牽羊右把茅膝行而前武王乃釋微子復其位如故而孔穎達疏尚書于微子之命不信史記以為遷之書辭多錯謬面縛縛手於後故口銜其璧又安得左牽羊右把茅也余以為穎達之言未必是遷之言未必非蓋大夫衰絰非著衰絰必齎持之也許公使大夫齎衰絰士輿櫬微子所以如是則齎而輿之者必其從者也宋世家又謂持祭器造於軍門所謂祭器者雖不必備計不一而足亦當令從者持之喪服櫬柩簠簋之類皆屬諸從者則左牽羊右把茅亦從者之事決非微子兩手牽把之穎達以手縛不能為用為司馬遷之失此非遷之失乃孔氏之失也然史記與左傳所載不同者蓋其所採錄有或詳或畧云耳左傳鄭子家與晉趙宣子書曰鋌而走險急何能擇杜注鋌急走貌孔疏云鋌文連故為疾走貌冶曰鋌之為文安得為疾走之貌乎孔說以連文言之曲矣鋌挺古字通用挺挺勁捷也勁捷即疾走之貌
  昧爽丕顯後世猶怠解者以為昧旦未明之時已大明其德此說恐非蓋古先明主憂勞政治當其昧爽之時曰茲已大明矣祖宗勤勞如此而子孫猶復怠惰今說乃云未明之時能大明其德豈大明其德又有時乎春秋左傳鄭人畏其又遷也承或以承為語佐非也古字通用蓋承即懲也懲義雖近於畏然所畏者在後而所懲者在前故兩言之讀者當以承一字為句
  國語楚觀射父為昭王言祭祀云祀加於舉且曰百姓千品萬官億醜兆民經入畡數以奉之又鄭史伯為桓公說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云合十數以訓百體出千品具萬方計億事材兆物收經入行姟極韋昭注云計算也材裁也賈唐說皆以萬萬為億鄭後司農云十萬曰億十億曰兆從古數也經常也姟備也數極于姟萬萬兆曰姟自十等至千品萬方轉相生故有億事兆物王收其常入舉九垓之數也李子曰以定名論數宜從古率以攷數論數宜從今率蓋億萬之數今率必盈萬萬而古率秪以十之而已十之者一進位也是其循前後之名則順而其為數則局促而易窮謂盈萬萬者所進之位又有二等一則萬之後億之前四進位而一改名一則凡億之後須八進位而一改名是其於前後之名或若參差不齊而其為數則廣大而為用則不可以遽窮焉蓋數有通率有進率退率不可一槩論也自一二三四而至十此數之通率也自一十百千而至於萬此數之進率也自分釐毫絲而至於忽此數之退率也其進數無窮而退數亦無窮今且以進數言之自一至十為通率固不必論自十至百自千至萬之類為十進亦可為一進亦可夫一與十不曰始終之極歟不曰相懸之甚歟然得為一進而又得以為十進者為有進率而又有通率也然通率猶子而進率則猶父焉父統子業故取一進位而不取夫十進位也自十至百猶不拘于通率而況自萬以上乎故自萬以前每進改名自萬以後雖用進率而其名或改或不改是以有古今之别也自萬至億一進而改名者古率也四進而改名者今率也自億至兆以上又與此不同矣自億以上依古率則一進而改名依今率則至八進位然後得改名也故今之算數自一至億凡八進位自億至兆亦八進位等而上之至於京垓秭壤溝澗正載皆若是而已矣韋昭注前已著賈唐之說後雖復引鄭司農古數之語而卒言萬萬兆曰姟則昭之意實用賈唐說耳史伯論數云十百千萬億兆經姟觀射父論數云百千萬億兆經畡姟畡古字通用今作垓亦作陔皆同經亦數也今算術大數曰億兆經垓邵堯夫皇極數於億兆之後即繼之為京求之音義經正為京耳而韋昭注云經常也經固訓常而非史伯觀射父之意也詳國語本旨自十百而上皆進一位以命數昭不及此而遺經誤解已為背戾乃復云萬萬兆曰姟則是於古今之數兩俱不得其說也為韋注者奚自而宜宜云萬萬兆曰經萬萬經曰姟則得其正矣
  公穀謂春秋日之者皆有事竊未敢必春秋雖經其實史耳史固有應日而不得不日者有不應日而自不須日之者亦有二事而俱在一日者有事大而非日所能攝之者固不可一槩論之況年世寖遠簡編蠧壞不無脫逸重複又安可盡以日與不日執為春秋大旨乎








  敬齋古今黈卷一
<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敬齋古今黈>



  欽定四庫全書
  敬齋古今黈卷二
  元 李冶 撰
  月令日在營室疏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辰有三十度總三百六十度餘有五度四分度之一度别為九十六分總五度有四百八十分又四分度之一為二十四分并之為五百四分十二辰分之辰各得四十二分案各得上今注疏本無辰字則是每辰有三十度九十六分度之四十二計之日月實行一會惟二十九分過半若通均一嵗會數則每會有三十度九十六分度之四十二李子曰度不别為一百分而别為九十六者取分下之全數耳若以一度為一百分則五度四分度之一通分内得五百二十五卻以十二辰分之則辰各得四十三分七釐五毫亦為四十三分四分分之三也厯法雖有小分小秒然此四分度之一本以零數難計故分割之時欲得全分今於分下又帶零數則無再分必欲再分則其數轉煩所以度别為九十六分而于除之時每辰之下各得其全數也
  禮記禮器云禮有擯詔樂有相步温之至也温止謂習熟耳而鄭云皆為温藉重禮也擯詔告道賓主者也相步扶工者也詔或為紹釋文温紆運反疏云皇氏云温謂承藉凡玉以物縕裹承藉君子亦以威儀擯相自為承藉案自為今注疏本作以自又内則問所欲而敬進之柔色以温之温止謂和洽耳而鄭又云温藉也承尊者必和顔色釋文温於運反疏云藉者所以承藉於物言子承父母當和柔顏色承藉父母若藻藉承玉然鄭孔全以藉解温恐未盡善蓋韞者櫝也所以覆藏藉者薦也所以承托韞藉乃涵養重厚不露圭角之意故前史謂有局量不令人窺見淺深而風流閑雅者為韞藉唐明皇陳樂於勤政樓下垂簾觀之兵部侍郎盧絢謂上已起垂鞭按轡横過樓下絢風標清粹上目送之深歎其韞藉又德宗好文雅韞藉而栁渾質直輕脫無威儀上不悅以是罷相韞藉之說如此今乃以薦藉解韞櫝于義何安乎輕改音切理既支離指温為藉益又可疑前人信之不敢譏後人畏之不敢違其誰知千古之是非
  内則馬黑瘠而般音班臂漏鄭注云漏當為螻如螻蛄臭也螻蛄之臭大抵為土氣也居土者多以此為名故以蛙為螻蟈蟻為螻蟻
  修身莫大乎事親事親莫大乎致養致養莫大乎養志盡天地之精微竭水陸之多品而或不得其所欲者秪以養口腹耳養之下也怡聲順色先意承志雖復菽水之約而有以得其歡心是則養之至也孔孟言之詳矣内則言事親則歴數饘酏酒醴棗栗飴蜜堇荁枌榆兔薧滫瀡脂膏之屬及夫羹齊醬醢之目膳羞調和之宜脫肉作魚膽桃攢柤之名麋菹豕軒辟雞宛脾之别其事卑鄙煩猥大類世所傳食纂而辭費義贅則又若上林子虚之誇甚非所以闡明禮經之旨也竊意漢儒雜採周禮燕饗所用及當時飲食所尚簉合曲禮王制揎釀竹帛以射時取資耳案揎釀原本作楦攘不可解攷宋章衡編年運厯序云諸家淺陋揎釀陳振孫因革禮跋云繁簡失中以揎釀目之則楦攘當為揎釀之訛今改正
  禮少儀尊壺者面其鼻蓋推敬嚮仰之義卑者之於尊者所當如是而今俚俗無問老幼無擇賓主悉以為不當然卑者輒為尊者背之曰自有耳以來人以為不當然此甚可鄙也予每深求其故此亦有所自來尊壺者面其鼻本以敬尊者然客有執謙者不敢擅居尊者之禮因以為之辭曰不敢當此盛意後生不悟轉相傳承遂以面鼻為不當焉
  八音曰金石絲竹匏土革木若金石竹匏土革木七音乃世間自有之物惟絲不然必蠶於桑者之手而後成焉世本及桓譚許愼皆云神農作琴而蔡伯喈琴操云伏羲作琴夫有琴則必有絃有絃則必有絲絲之為用當不專於絃索蓋以織縑帛製衣服而為之主也易曰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說者曰軒轅以前衣皮其制短小今衣絲麻布帛所作衣裳其制長大故云垂衣裳也然則羲農之世其無絲也審矣此時無絲又焉得以為絃索者乎吾謂蔡邕及世本諸家之說皆妄也絃索之音必自夫黄帝時有之或者難予曰羲農之世果無絲則易胡云乎庖羲氏作結繩而為網罟曰邃古悠遠是之與非非我輩所能悉大㮣曩之所為繩非若今之所為繩也菅蒯之類皆得為之豈可以網罟而擬絃索哉
  子言之君子之道辟則坊與坊民之所不足者也鄭氏曰民所不足謂仁義之道也鄭說恐非不足止是無厭謂人欲無厭譬之大水奔放衝激必有以障之此坊記所由作也
  中庸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鄭氏謂素讀如攻城攻其所傃之傃案讀如今注疏本作讀為傃猶鄉也言方鄉辟害隱身而行佹譎以作後世名也班孟堅藝文志作索隱行怪顔師古注云求索隱暗之事石林先生以班鄭俱為臆決云素當作素王之素謂無所為而行怪也李子曰夫有所為而行怪則固姦人也無所為而行怪則直下愚耳安能使後世有述乎此素當同不素餐兮之素孔子曰隱居求志未見其人舉逸民天下歸心又曰作者七人說者以為石門荷蕢之徒又曰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栁下惠少連則隱逸者初非孔子之所擯也然而孔子之所與者非庸庸者也必也身有其德而退藏於密始得謂之隱者也彼無一德之可取而徒窮蹙於寒鄉凍谷之中是則素隱者耳素隱而行怪僻之事庶乎後世之有傳焉宜吾夫子之弗為也行怪者不主于佹譎誕幻之屬凡怪僻崖異有不近於人情者皆得以言之
  中庸君子之道費而隱鄭云言可隱之節也費猶佹也道不費則仕釋文云費本又作拂同扶佛反案扶佛今注疏本作扶弗猶佹也佹九委反鄭以費為佹佹即違拂之意謂世道相違則君子隱而不仕過庭錄說費即顯也讀如惠而不費之費出而被乎外之名此所以為闇然而日章意謂雖隱而能顯云耳康成則全屬上文故獨明隱操而改其字過庭則兩屬上下故推廣隱德而倒其語費實費用今改讀拂音而訓之為佹中庸本無此意義君子之道費而隱不言隱而費又何以為闇然而日章乎二說俱不得其當晦庵謂費用之廣也隱體之微也以首下章而為之說曰君子之道近自夫婦居室之間遠而至于聖人天地之所不能盡其大無外其小無内可謂費矣然其理之所以然則隱而莫之見也若晦庵之說是眞得子思之旨者也易曰神无方而易无體絜矩之道鄭云絜猶結也挈也矩法也君子有挈法之道謂常執而行之案常執今注疏本作當執釋文絜音結其注中挈也之挈苦結反晦庵則復援引莊子荀子之注云絜圍束也謂以物圍束為之則也音户結反李子曰鄭朱兩說俱未為得絜直當作挈字讀之矩者正方之具物有四隅吾挈矩以度之于此而得一隅則彼之三隅猶是也故曰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謂絜矩之道也鄭說本甚明白而益以絜結矩法之說遂有蛇足之患晦庵乃引莊荀以絜為圍束圍束其矩是何等語耶借曰以物圍束為則而其則矩二字亦不可相屬借又曰絜為則而矩為法倒言之以為法則而其法則之道亦不成語也
  王逸離騷章句本文雖復倒複較然迄不敢去取一語鄭氏注禮記刪竄改革惟意所如純於為逸則似太拘純於為𤣥則似不讓不讓則師也之過太拘則商也之不及二子茍能抑所長而進所短則可以無憾矣先行其言而後從之孔曰疾小人多言而行之不周疏曰君子先行其言而後以行從之冶曰孔注是邢疏非此蓋謂先德行而後言語也先行斷句其言而後從之者猶云而後其言從之邢乃謂先行其言而後以行從之殊無義理
  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美王滹南辨而有二字羨文此說甚善然有此二字亦通蓋二有字皆繫上一不字為義鮀之佞巧言也朝之美令色也茍無祝鮀之巧言宋朝之令色在於今世必不能免蓋言時世濁亂莫不惡君子而喜小人而邢昺云子魚有才故時世貴之朝美人而善淫故時世疾之如是則茍有祝鮀之佞者便可以為子朝之淫矣因文攷事大害義理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史記云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繫象說卦文言讀易韋編三絶曰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或者以加假聲得相借或以五十作卒皆無然之說也大抵論語所載則是未繫易時語而司馬遷所記則作十翼時言之也言本不同乃欲强比而同之宜乎若是之紛紛也二說雖不同然而謙抑之詞則一焉耳夫聖人生知寧復有大過邪寧復有不至於彬彬者邪猶有是言者所以為學者法也張籍書與韓退之曰吾子所論排釋老之說不若著書退之答曰化當時莫若口傳來世莫若書又懼吾力之未至至之而不能也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吾於聖人既過之猶懼不及矧今未至固有所不能耳請待五六十然後為之冀其少過也退之於二家攘斥之切曾不肯以蹔舍而顧待五六十然後為之其亦善學孔子者歟
  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衆孔穎達曰麻冕緇布冠也古者績麻三十升布以為之純絲也絲易成故從儉按鄭注喪服云布八十縷為升升三十計為縷二千四百此布之極細者也古以此布為冕故謂之麻冕當孔子之時其冕務為純質儉約而已所用之布不必如古孔子尚純儉故違古而從衆也穎達以純為絲不知别有所出否
  原壤夷俟謂其放蕩無禮也馬融說以夷俟為踞待姑見其無禮之狀爾至邢昺又以為伸兩足箕踞以待孔子故孔子以杖叩其脛令不踞此雖有理其實未必然也
  石林過庭錄經史辨疑云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與牆所以扞外正牆面而立謂其背治内之道反而面乎外也冶曰此說非是牆面秪謂無所見耳又何限乎内外之間哉
  孟子吾不惴焉者謂不使之恐懼我也古人為文有此等語今詎能容爾耶
  孟子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無恔乎比固親比之比釋為及亦通謂比及變化銷鑠晦庵解比為為竊所未喻
  列子湯問帝命夸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方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北漢之北無隴斷焉孟子公孫丑篇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趙云龍斷謂堁斷而高者丁云按龍與隆聲相近隆高也蓋古人之言耳如胥須之類是也張云斷如字或讀如斷割之斷非也陸云龍斷謂壟斷而高者詳審衆說張音陸解正與列子合今當從之斷則斷絶之處俯臨低下所以為高也丁說雖通而于斷義稍疎
  孟子兄戴蓋祿萬鍾戴蓋秪是乘軒
  孟子云富嵗子弟多賴賴者有所恃而為善者之稱也漢高祖自言始大人常以臣亡賴張釋之傳言文帝謂上林尉亡賴乃不善之稱然今人反以凶惡無所顧藉者詆其人為賴子是又不知何說也五代史南平世家云荆南地狹兵弱介於吳楚為小國自吳稱帝而南漢閩楚皆奉梁正朔嵗時貢奉皆假道荆南高季興從誨父子常邀留其使掠取其物而諸道以書責誚或發兵加討即復還之而無愧其後南漢與閩蜀皆稱帝從誨所嚮稱臣蓋利其賜予俚俗語謂茍得無愧恥者為賴子猶言無賴也故諸國皆目從誨為高賴子即歐公所論以無賴為賴子者當是俚俗略言之耳非復本孟子所謂多賴之賴也許愼又謂賴利也無利入于家故云無賴此說予所不取
  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又曰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萬物皆備於我則焉知萬物之中不有至惡者存乎動心忍性則焉知一性之内不有不善者存乎此與性善之說殆若胡越焉者何也蓋謂萬物皆有效善之質一心獨為持性之主云耳不深探孟子之旨而徒為性善之說是誤父之而不知其氏者雖終身學而吾以為未嘗學也
  孟子不下帶而道存焉趙臺卿以為帶近於心意謂道不離心心不離道云耳然而道之在人心也使孟氏而雖不言其誰不知此乎禮凡視上於面則敖下於帶則憂孟子雖獨舉不下帶而亦互明之蓋謂於其上下兩間瞥而見之道已有所在矣此與孔子之見温伯雪子目撃而道存案雪子原本作宣子今據莊子改正文則異而意則同彼所謂目擊者不待言語而得之者也此所謂不下帶者不待上下視而得之者也
  左右二字從上聲則為兩實從去聲則為從已此甚易辨者也今人皆混而為一不惟不辨其聲音之當否至於禮數儀制亦復倒錯而世俗悠悠皆不恤也為禮之家欲以左為上則左之欲以右為上則右之原其所以然亦從來遠矣
  人文盡於六經今禮部韻略中俚俗字備載而六經中字遺闕者甚多此非有司之失自是我輩之過
  晉郗超之郗則讀如絺音郄詵之郄則讀如綌音今人不復别白皆從綺逆反大謬也予兒時讀李翰蒙求先生傳授皆讀郗作卻長大來始悟其錯俗又讀郗作客可笑
  世俗有孤負之語孤謂無以酬對負謂有所虧欠而俚俗變孤為辜辜自訓罪乃以同孤負之孤大無義理一飛沖天志在沖天鸞鳳沖霄沖霄之舉沖本蟲音古今人悉用為充音二字古必通用不然則前人既誤後人不加省察狃而承之耳
  如若一也然有時而為異彼如是吾亦如是因之以如為往如棠觀魚之類是也彼若是吾亦若是因之以若為順欽若昊天之類是也是以讀書者貴反覆求之決字俗皆作决蓋為韻所誤此字正當作決而韻解決則謂水流行解决則謂决斷不知有何所據而别為二義也易夬決也剛決柔也曲禮濡肉齒決乾肉不齒決決斷也乾肉堅宜用手不以齒決之古書中無有作决者顔元孫干祿字書分通正俗三等如决等字乃所謂俚俗相傳而非正者也學者不可不知
  愆過尤皆甚之之辭事無美無惡甚之則皆為過行無是無非甚之則皆為尤尤與過皆甚之之辭也故老子去甚仲尼不為已甚
  爽之一字既為明又為昏所以精爽為魂魄之主介之一字既為大又為小所以儐介成賓主之歡貴介公子則介為大憂悔吝者存乎介則介為小亂臣十人則為為治亂邦不居則亂為危飲酒温克則克為良克伐怨欲則克為狠擾兆民則擾為安庸人擾之則擾為煩必有忍其乃有濟則忍為恕忍人殘忍則忍為暴媚茲一人則媚為忠取媚於上則媚為佞父母昆弟則昆為長垂裕後昆則昆為後皇極則極為大中至正之道六極則極為貧病夭惡之稱
  古人文字有極致之辭若以不敢為敢以敢為不敢以不顯為顯以無念為念以無寧為寧皆極致之辭也世俗以可愛為可憎以無賴為賴以病差為愈亦極致之辭







  敬齋古今黈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敬齋古今黈卷三
  元 李冶 撰
  后稷摯堯契四人同為帝嚳高辛氏之子契則十三葉而得湯稷則十四葉而得文王然夏之世歴四五百年而商之世又歴五六百年計千餘年而文王始生若以代數較之文王之於湯但不及一葉耳是則殷之先一何夭周之先一何壽乎此為甚可疑者前志必有脫誤史記伊尹處士湯迎之五反然後往從湯以為相李子曰君子之道或出或處然則必有道而不肯以輕出者謂之處士可也中無所有而尸處士之名者索隱而行怪者也故杜牧之送薛處士序云處士之名何哉潛山隱市皆處士也其在山也非頑如木石也其在市也亦非愚如市人也蓋有大智不得大用故羞恥不出寧與市人木石為伍也國有大智之人不能大用是國病也故處士之名自負也謗國也非大君子其孰能當之論人若牧之則可謂不失名實者矣而今也畫工鑷師人人得而稱之人人得而與之彼其畫工鑷師果皆伊尹之徒哉
  史記載四凶事堯本紀云舜言於帝請流共工於幽陵以變北狄放驩兜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於三危以變西戎殛鯀於羽山以變東夷舜本紀則云流渾沌窮奇檮杌饕餮於四裔以禦魑魅全引左氏語或曰欲其事互見予以為非是春秋左氏傳及國語皆丘明筆中間事同而語異者幾半蓋當纂集之時其文字重複不能具載或具於此而闕於彼或著於彼而沒於此緝之為春秋傳國語二書各自為義所以一事二說為互見也今史記一書而所載不同其意雖若互見然於文字實為冗複此在史筆最關利害不可不深察也倉公淳于意傳案倉公上原本有太字今據史記刪詔召問所為治病死生驗者幾何人主名為誰又問方伎所長及所能治病者有其書無有皆安受學受學幾何嵗而史記盡具所對史筆不當如此正當云意所對凡數十條案云意原本作意云今據史記改正皆詣理可為後人法則足矣自不必廣錄而備書之史經之亞也煩猥則不足以傳久且事之有可簡者猶須簡之況言乎其有文賦篇翰之富贍者亦當載其目而畧其辭惟有切於天下國家之大利害者如董仲舒之三䇿賈誼政事書過秦論之比文雖多亦不可以不盡錄也屈原傳原勸楚懷王殺張儀其事纖悉備書然楚世家載勸殺張儀者乃為昭睢而屈原沒不復見若以為簡䇿繁多要使姓名互著則在左氏春秋傳有之在遷史故無此例若以為昭睢本主此事原特副之則屈原傳畧無昭睢一言而原之事跡明白乃爾兩者皆無所據何耶此蓋舊史去取失當司馬遷筆削時不暇前後照顧隨其所載各自記之遂使世家與列傳異辭遷又誤以燕簡公欲盡去諸大夫而立其寵人作寵姬又以子我為宰我載宰我與田常作亂以夷其族而李斯上書二世云田常因取齊國殺宰予於庭是宜蘇子擿遷之妄也史筆承疑一時誤錄容或有之然孔子弟子傳與李斯傳所繫者大非若游俠貨殖之比自可審擇而詳攷之而於一人之身既以為叛臣又以為節士使後人何所取信哉
  奎十六星在西方天之武庫也一曰天豕亦曰封豕主以兵禁暴又主溝瀆其象與圖書文章等全不相干家語本姓解云叔梁紇求婚於顔氏顔氏有三女其小曰徵在顔父問三女二女莫對惟徵在曰從父所制已而生孔子孔子三嵗而叔梁紇卒葬於防而史記孔子世家乃云叔梁紇與顔氏女野合而生孔子孔子聖人也紇則聖人之父也徵在則聖人之母也其始成婚家語載之如此其詳司馬遷輕以所聞誣之其罪大矣老子傳君子得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蓬累而行蓬累者謂逐隊而趨若蓬顆然隨風積聚而東西也一曰累平聲讀謂累累然累累亦積累之意說者或以為戴笠而行亦何紕繆之甚
  渭上翁公論史記子政說云邯鄲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時生子政期音基大期者周嵗十二月也太史公傳特著此者所以證諸侯之史之妄世傳之非李子曰大期之期止當如字讀不當音基期謂生産時限耳今音基而解作十二月甚與本文相戾渭上翁長於史學者也所著公論誠公不誣但此段可削去
  史記載陶朱公中男殺人囚於楚長男往救之既進金於莊生俄而聞赦以為赦則弟固當出重千金虚棄復見莊生取之辭去莊生羞為兒子所賣乃見楚王曰臣前言某星事王言欲以修德報之今臣出道路皆言朱公之子殺人囚楚其家多持金賂王左右故有赦楚王大怒遂殺朱公子其長男持弟喪歸朱公笑曰吾固知必殺其弟也冶謂此事不可信驗之史蓋朱公初欲使少男往長男以己家督不使慙欲自殺朱公不得已遣長男行且遺書所善莊生曰至則千金聽其所為莊生素以廉直聞於國自楚王以下皆師尊之乃以星變說王下赦令夫以陶朱公之智在父子間有性命之急審知少男可使長男固殺弟乃因長男奮激之故更無一語以解譬之便爾捨棄中男是豈有父子之情哉此其不可信者也莊生以廉直名一國脫不廉直朱公必不與善國人必不師廉直如此而以孺子取金之故遽生褊心横出詭辭以殺所善之兒則為莊生者亦不仁矣且莊生誠愛人之金否乎誡婦勿動則誠不愛人之金也誠不欲殺人否乎勸王修德則誠欲救人之死也誠不愛金誠欲救人之死雖無所受書於朱公無所得金於長男猶將匍匐而前而今也有可以活人之術因金去已而致人於死又深負朱公所以付託之心是烏足以語廉直哉此又不可以信者也有不可信者二而讀史者皆信之以事奪理以辭奪事而已學者毋以事奪理毋以辭奪事則其是非信否雖在百世之上當自有以見之
  廉頗三遺矢或謂所挾之箭三度遺之或謂矢陳也欲有所陳三度遺忘或謂矢即矢溺之矢一飯之中凡三遺矢言在坐不能自禁其汚穢狼籍三說皆謬廉頗智將非鬭將也時方閒處兼同使者餐飯不應三遺箭也𦤎陶矢厥謨矢雖訓陳要之史筆貴於辭達三遺陳已不成語況以矢轉訓陳乎惟矢溺之說為最近然非在坐不能自禁也只是比及飯畢三次登溷耳誣其老而氣弱臟腑虚滑云
  父命子亦得謂公晁錯更令三十章諸侯諠譁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疏人骨肉口語多怨公何為也案口語漢書作口讓師古注云讓責也此依史記作口語今仍原文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父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吾去公歸矣遂飲藥死曰吾不忍見禍逮身後十餘日吳楚七國俱反以誅錯為名錯時為御史大夫三公官也錯父謂錯為公豈以子貴而呼之歟抑公亦而汝之類也
  史記尉佗傳太史公曰甌駱相攻南越動搖漢兵臨境嬰齊入朝李子曰此誤也當云東閩興兵南越動搖按傳云初佗以兵威邊財物賂遺閩越西甌駱役屬焉又佗為書謝漢曰南方卑濕蠻夷中間其東閩越千人衆號稱王其西甌駱裸國亦稱王又云建元四年佗卒其孫胡為南越王此時閩越王郢興兵擊南越胡上書曰兩越俱為藩臣毋得擅興兵相攻擊今閩越興兵侵臣臣不敢興兵惟天子詔之於是天子多南越義守職約為興師遣兩將軍往討閩越兵未踰嶺閩越王弟餘善殺郢以降於是罷兵天子使莊助往諭意南越王頓首曰天子乃為臣興兵討閩越死無以報德因遣太子嬰齊入宿衞據此則其相攻者閩越與南越非甌駱也其後呂嘉敗越桂林監居翁始諭甌駱屬漢跡甌駱始終未嘗與諸國相攻擊何得云甌駱相攻也又閩越未攻南越時嘗發兵圍東甌則是甌閩相攻亦不得為甌駱相攻也甌駱相攻乃在數年之前了無與於南越而嬰齊何為而入朝乎或曰南越也東甌也西甌也皆甌駱之屬故云甌駱相攻耳審如此說義亦未宏東閩乃大禹之後也南越乃趙佗之孫也各自割據何得併為甌駱之屬乎或者又曰東閩南越皆甌駱之地二國雖殊亦可謂之甌駱相攻也此亦未為通論借使壤地相接得以通稱而相攻之說亦無從發若東越先攻南越南越亦復報伐謂之相攻可矣今東越舉兵擅擊南越南越束手稟命天子謂之相攻不亦悖乎
  尉佗傳犂旦皆降伏波徐廣曰呂靜曰犂結也音力奚反結猶連及逮至也冶曰犂開也取耕墾之意或以昏明分色雜言之亦得今釋為結意甚無謂徧討傳注初無以犂訓結者又云結猶連及逮至則益又穿鑿矣漢書作遲旦遲讀如緻待也犂旦或作黎明又或作邌明邌則遲也書傳中又有詰朝質明之語詰朝猶問人曰明未亦遲旦之意質明實明也又或為交質之義大宛傳黎軒條支在安息西數千里善眩後又云安息國以黎軒善眩人獻於漢應劭曰眩相詐惑從應說則眩字止當正讀然作幻音讀之亦通
  史記貨殖傳富無經業則貨無常主能者輻輳不肖者瓦解則字衍文
  漢書注準音拙今韻中準字亦兩音果兩音俱通漢書注自當並出而單發拙音是亦好異之蔽也譬如閉門之閉本讀音算又方結切茍與人語專以閉門為入聲不惟他人不省亦未有不笑者矣字類此者甚多正可隨俗呼之
  前漢趙過始用牛耕石林援冉伯牛司馬牛皆名耕以證過以前耕非用牛則名字何取以相配乎古蓋耕而不犂後世變為犂法耦用人犂用牛過特為之增損其制非用牛自過始又云孔子言犂牛之子騂且角孔子時固已用犂李子曰石林說趙過以前已用牛耕誠是然方說冉伯牛司馬牛名字而復遽云犂牛之子云云何其說之不倫也犂自是雜文今呼貓犬之類毛色之雜者皆謂之黧古字少凡音相近者皆得通用而石林以駁雜之犂同之耕犂之犂是眞誤矣
  漢元字前書一見後書三見前書則平帝元始五年詔曰宗室子自漢元至今十有餘萬人其令郡國各置宗師以糾之致教訓焉後書則安帝時耿宋閻氏貴盛翟酺上疏曰今外戚寵幸功均造化漢元以來未有等比案等比原本作等此今據後漢書改正又桓帝時郭泰嘗舉有道不就同郡宋沖素服其德以為自漢元以來未見其匹常勸其仕又靈帝時竇武白太后欲悉誅宦官太后曰漢元以來故事世有宦官但當誅其有罪者豈可盡廢元始也漢元以來謂漢始得天下以至於今也其後書三見畧皆一時語其前書所見則予竊有少疑焉高祖即位元年乙未至元始五年乙丑總二百一十一年古今以三十年為世此纔七世耳而宗室子至十有餘萬人支庶蕃衍一何如是之多耶豈天家子孫有異於凡人歟不然何為六七世之間而生息之夥至十有餘萬也物窮則變數極則反新莽間起九服雲擾卯金之裔百不一存蓋亦理勢之極焉耳
  劉歆說三統厯術配合易與春秋此所謂言及於數吾無取焉夫易載天地萬物之變以明著吉凶悔吝之象春秋褒善貶惡代天子賞罰以垂法於後世至於章蔀發斂之術則羲和氏實掌之而歆乃一一相偶是亦好異者矣且易有卦有爻其二篇之䇿當期之日猶得以强論之夫所謂春秋者屬辭比事之書與數學了不相干而亦胡為妄取厯算一一而偶之哉班固不明此理不敢削去千古而下又無為辨之者深可恨也
  周天十二次二十八宿有以兩宿為一次者有以三宿為一次者或者謂四正之位其所據不得不大故占三宿其餘各居一偏故止二焉此果有定論否前律厯志云東方七十五度北方九十八度西方八十度南方一百一十二度東方七宿至少較南方少三十七度又逐宿較之觜宿不及井宿者三十二度雖其測望之時遠近疏密之不同上下旁側之有異亦不應相懸如是之甚也月令仲春之月日在奎昏弧中旦建星中按天文志弧星在輿鬼南建星在斗上案輿鬼原本作與鬼今據晉書改正今不取鬼斗而取弧建者孔穎達云弧星近井建星近斗以井斗度多其星體廣不可的指昏星之中故舉弧建定為中也審如孔說則星有相近於正中者皆得與於四七之列也夫古先聖哲以天體本無可驗於是但視諸星運轉即謂之天凡十二舍二十八宿三百六十五度及九道之類率皆强名之故謂其術為綴術所謂綴者非實有物但以數强綴緝之使相聯絡可以求得其處所而已故星之近乎赤道當乎正中取易見而可以指名者而强名之曰此二十八宿也不如是無以考七緯殷四時亦既名之為宿矣又從而分配四方為鳥獸之象焉此所以所占之度或以甚多而或以甚少也是則天體可以强正天星可以强分其於二十八宿之内亦可以減之而其外亦可以增之也設令今人有自我作古者出分周天為二十四宿方别居六定之為九十度有奇次别居二定之為三十度有奇其誰曰不可若然則次舍乃更易分中星乃更易見弧建之類皆可以為列宿而列宿之度數亦必不至於多寡之懸絶也然而聖人不為是截然易曉之術而反立參糅難明之數何者蓋其妙達無方以神道設教奇耦錯綜中有深意於其測望之時畧取其易見者而强名之以詔後世耳今古厯法所以參差不齊且不能以行遠者無他蓋由布算之時不論分秒之多寡悉剪棄之定位之時不察入宮之淺深遽强命之積微成著所以寖久而寖舛耳前軌既差後車復繼而曾不之悟也乃更過求小巧以取捷七政何由而齊乎
  漢書刑法志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鑽鑿韋昭曰鑽臏刑也鑿黥刑也師古曰鑽鑽去其臏骨也鑽音子端反予謂鑽鑿二物皆施之於臏也韋以鑿為黥刑誤矣黥復何事於鑿又顔讀鑽為平聲亦誤志所陳刀鋸鑽鑿等莫非指器物而言鑽作平聲讀則非器也乃用器耳鑽去聲讀之為是
  溝洫志元光中河決瓠子後二十餘嵗上自臨決河令羣臣從官自將軍以下負薪塡之是時東郡燒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園之竹以為揵晉灼曰淇園衞之苑也如淳曰樹竹塞水決之口稍稍布插按樹之水稍弱補令密謂之揵以草塞其裏乃以土塡之有石以石為之師古曰揵音其偃反志又云上既臨河決悼功之不成乃作歌其末曰隤林竹兮揵石菑宣防塞兮萬福來師古曰隤林竹者即上所說下淇園之竹以為揵也石菑者謂臿石立之然後以土就塡塞也菑亦臿耳音側其反義與插同又史記河渠書云頽林竹兮楗石菑如淳曰河決楗不能禁故言菑韋昭曰楗柱也木立死曰菑冶曰楗誠如如淳之注如復云有石以石為之謂以石為楗也楗字前漢作揵史記作楗古字通用無所不可然作楗者為優按韻書楗⿴鍵同音乃關閉之義今塡塞河決以竹為楗正與此意相應故韋昭以楗為柱也菑有三説師古以為臿韋昭以為木立死如淳雖無說而謂河決楗不能禁故言菑是作災字讀也如說為長顔韋為短歌所謂林竹者即上竹楗也所謂隤者即竹楗為水所摧倒竹楗既倒而石楗亦被災也來字又與災字協此説為長顔意以隤為翦伐伐得此竹以為楗且臿石焉此意雖通而楗石臿之辭既不可得而通兼菑字實不訓臿韋意亦以為伐竹作楗楗間著石如立椔然案椔字前引韋昭注作菑字此又作椔字前後互異攷詩大雅其菑其翳毛傳云木立死曰菑作菑字爾雅釋木云立死椔實作椔字李冶蓋兼用爾雅之文今仍之來字音离椔字亦得為協此義雖通而石字則贅矣故予以為二說俱短漢書陳涉傳曰藉第令無斬而戍死者固什六七注引服䖍曰藉猶借也第使也與史記服注不同史記服注曰藉假也第次第也應劭曰藉吏士名藉也蘇林曰第且也冶曰服說藉假蘇說第且是也應說名藉服說次第非也第本訓但但亦且意此言藉第令無斬猶云假且使不殺
  灌夫傳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籍吾弟令我百嵗後皆魚肉之乎且帝寧能為石人耶此時帝在即碌碌設百嵗後是屬寧有可信者乎師古曰石人徒有人形耳不知好惡也一曰石人者謂常存而不死也張文潛書鄒陽傳云鄒陽傳稱梁孝王用羊勝公孫詭之說殺袁盎事覺孝王懼誅使陽入關内求解陽見齊人王先生用其計說王長君長君入言之案王長君原本作竇長君攷鄒陽傳所説實王長君即蓋侯王信也竇長君乃竇太后之弟與此事無涉今改正及韓安國亦見長公主事果得不治此則陽與安國同救孝王殺袁盎事也而韓安國傳所稱見長公主事自以孝王僭天子游戲天子聞之心不喜太后乃怒梁使者弗見案責梁王安國為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長公主具以語太后事乃解其後安國坐法久之復用為梁内史乃有勝詭說王殺袁盎等事安國諫王王乃殺勝詭漢使還報梁事解無安國見長公主事此則安國見長公主自以梁王游戲事在前非勝詭事也明矣鄒陽傳中所載誤記安國所解前事乃今事耳李子曰凡人行事有主之者有簉從者有遂事者據二傳所載蓋安國兩見長公主但所以見之者不同也其救游戲事必主安國在他人無所與故獨見於本傳其求解殺盎事必主鄒陽而安國特遂事焉故安國之見長公主不具於本傳而畧附於鄒陽傳中也宛丘以此為班固之誤冶以為不然二事較然明白班固良史不應遺忘至此
  衞青父鄭季以縣吏給事平陽侯家平陽侯曹壽尚武帝姊陽信長公主季與主家僮衞媪通生青青有同母兄衞長君及姊子夫子夫自平陽公主家得幸武帝衞媪長女君孺次女少兒次女則子夫霍去病青姊少兒子也其父霍仲孺先與少兒通生去病及衞皇后尊少兒更為詹事陳掌妻史又云子夫幸有身少兒故與陳掌通上召貴掌李子曰衞霍皆淫婦人所生夤緣中宮為侍中至封侯乃知功名之來初無分於君子小人而恒在夫逢與不逢之間世之人有少才力輒抗志自負必期一日攫取富貴於霄漢之表以致敗衂者多矣寧知運有通塞數有奇偶者乎故孟堅備錄二子始終之事云青為平陽侯家人少時歸其父父使牧羊先母之子皆奴畜之嘗至甘泉居室一鉗徒相青曰貴人也官至封侯云病所將常選然亦敢深入常與壯騎先其大軍軍亦天幸未嘗困絶觀史筆所著則二子之所遭遇槩可見矣
  衞青傳斬輕銳之卒捕伏聽者三千一十七級師古曰本以斬敵一首拜爵一級故謂一首為一級因復名生獲一人為一級冶曰生獲不當言級此顧上斬字為文而顔顧捕字為解誤也既言斬復言捕者先捕得而後斬耳
  師古曰最亦凡也此說不通下連言大將軍青凡七出則最不得為凡最者功最之最言功之最大者也上文曰詔青尚平陽主與主合葬起冢象廬山云師古於此云字下發注又以最字獨為一句恐不合班固意愚以為云字當下屬不當上屬云最者云功之最大者也故前最最大將軍後最最票騎將軍
  師古曰孔道者穿山險而為道猶今言穴徑耳此又誤矣孔道止謂大道也
  霍去病傳為票姚校尉服䖍曰音飄搖師古曰票音頻妙反姚音羊召反票姚勁疾之貌也荀悅漢紀作票鷂字去病後為票騎將軍尚取票姚之字耳今讀者音飄遙則不當其義也師古雖破服音然依服音讀其義亦通而顔直不取者正用荀紀文耳此二字集韻亦皆收入去聲蓋與顔意同也老杜詩悉作平聲則實用服注也案杜詩如將軍獨數漢嫖姚恐是霍嫖姚皆作平聲而王維詩漢家將賜霍嫖姚李白詩獨有霍驃姚亦俱作平聲不獨杜詩為然也驃騎之騎今世皆作平聲讀又不作飄音而直作幖音則又異於服音矣
  師古曰臝者驢種馬子堅忍單于自乘善走臝而壯騎隨之也冶曰今回紇人善畜騾騾有日行七八百里不必驢種馬子乃自有騾種耳其騾生時須剖母腹亦有不剖而生者然其力不及殺母者單于所乘必此輩也以騾堅耐馬易乏故不乘馬而但乘騾也臝字按韻作驘或者臝與裸字同音臝驘聲又相近故借用之不爾乃印本之誤案單于自乘善走臝云云恭讀詩之評鑒闡要以騾非塞外所有單于不乘馬而乘騾乃必無之事實足破千古史家虚偽之說李冶此條尚未免囿於隅見謹附訂於此
  約輕齎絶大幕冶曰絶字李廣傳南絶幕師古曰絶渡也
  李陵曰吾士氣少衰而鼔不起者何也軍中豈有女子乎師古曰擊鼓進士而士氣不起也一曰士卒一有妻婦故聞鼔音而不時起也李子曰謂士氣不起及士身不時起皆非正謂鼓音不起耳不起不振起也李賀詩云霜重鼔寒聲不起蓋用此語
  司馬長卿揚子雲皆蜀人能文而吃玉壘銅梁之氣於茲二人獨厚之以游夏之才而又吝於宰我子貢之舌何歟美之所鍾吝於其際雖聖智無得而兼之卿雲而有予賜之辯則造物必不復予之以言卜之學矣曰吾為游夏乎吾為予賜乎曰其亦游夏而已矣晉世太叔以辨洽稱摯仲以辭翰聞每至公坐叔談仲不能對退著文難叔復不能答相與紛然然叔也無可紀而仲也多所錄於是仲為勝由叔仲論之卿雲之呐呐雖無取於一時而黼黻河漢固無廢於千萬祀之文章也案晉書摯虞傳云東平太叔廣樞機清辨廣談虞不能對虞筆廣不能答更相嗤笑紛然於世此書所引即此事其稱摯仲者蓋以虞字仲洽故舉叔仲為文
  趙充國奏言羌本可五萬人軍定計遺脫與煎鞏黄羝俱亡者不過四千人羌靡志等自詭必得案羌靡志前漢書趙充國傳作羌靡忘請罷屯兵奏可京房為魏郡太守去至新豐因郵上封事曰今臣得出守郡自詭效功恐未效而死惟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異當正先之死為姚平所笑充國房皆有自詭語自詭妄意也蓋謙辭
  漢元帝時西域初置戊校尉己校尉說者或云戊己土也土無正位或云土居中央校尉亦居西域之中以治諸國李子曰前說非是後說近之而不得焉戊己居中政取中國之象以制四夷耳何但居西域之中以治諸國乎
  中山靖王勝傳每聞幼眇之聲不知涕泣之横集也師古曰幼音一笑反眇音妙幼眇精微也冶曰幼音窈眇如字幼眇猶言幽咽也
  黄霸為潁川太守吏民鄉於教化興於行誼可謂賢人君子張敞奏霸以為挾詐干名霸又薦史高可太尉天子使尚書召問且令受丞相對霸自是後不敢復有所請李子曰聖賢不能違時而能順時茍非其時而强為之不仆必顚觀霸之始為潁川也其用志亦遠矣既為丞相蓋將使天下之廣為一潁川之治也而宣帝之心則有異於是焉宣帝為政務欲使天下之人雖一毫髮之細蔑敢有欺於我生殺予奪惟我所欲是則宣帝之心也霸乃欲班布教化一如潁川時則所謂東南兕而西北矢也庸烏得而合乎若張敞之刻峭則眞與宣帝同之故出一言以劾霸而霸不復振亦理勢之常也敞舍鶡雀飛集丞相府霸以為神爵欲以聞而敞遽奏之帝遽信之而霸以是疎何帝之不諦如是甚耶夫霸之神鶡雀也此亦微瑕細纇初不足咎況欲以聞之而實未以聞乎帝乃以此罪霸至召上計吏使侍中臨飭如敞指意則宣帝之於大臣恩亦薄矣蓋宣帝之心與霸本殊雖以一時之譽而相之其論議大事必多有以忤意特無以為名誚之耳一聞敞言則謂霸之所為皆無事實張皇布濩秪以虚名撼我今又以鶡雀自為治政美應則其佹僪欺君其來審矣可不黜之乎此所以疎霸而無疑也噫常人之情與己少同則親與己少異則疎自古及今其孰不然何獨漢宣帝一人而已哉吾姑借霸行事以明夫人情同異之别云
  東坡論黄霸以鶡為神爵云黄霸本尚教化乃復用烏攫小數陋哉潁川鳳凰蓋可疑也冶以為不然夫兩漢風俗經歴五霸之雜七雄之詐孤秦之暴仰望文武成康之世猶之霄漢之邈況欲求如堯舜於變之時哉有能以利和義以智行仁以權濟道者君子所不棄也班固云南陽好商賈召父富以本業潁川好爭訟分異黄韓化以篤厚漢世親民之吏以為治若黄次公者蓋無幾必謂化民成俗不應用小小之智數眞過論矣盍亦思夫霸之時得為稷契之時乎潁川之民得為堯舜之民乎以時則五霸七雄孤秦之後以民則率皆爭訟分異猾亂之俗將以變而化之使人人而為善人不用小數以引以翼何以抑其獷驁之氣易其視聽之習哉小數之假所以為大道之歸也蘇子以此陋霸至以疑潁川之鳳幾何其不為洗垢求痕歟
  經史意一而體二經可言命而史自不可言之史雖不可言命至於家人相與之際一嚬一笑小或係於女氏之貴賤大或係於邦國之盛衰是必有數存乎其間未能遽以人事斷也如薄姬一遇而得子元后之享國六十餘年得非天歟史記外戚世家序及西漢外戚傳序論夫妃匹之合俱以為在命則此誠為得自餘皆不可以言命蓋作史之體務使聞之者知所勸戒而有以聳動之故前世謂史官權與宰相等茍一切以聽之命則褒貶之權輕褒貶之權輕則聳動之具去矣又安用夫史筆為哉
  范書論引易曰人之所助者順不誣矣順當作信此非蔚宗之誤後人傳寫者誤耳
  俗語作不露樸此出馬援傳曰援三兄況余貟並有才能王莽時皆為二千石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諸兄奇之嘗受齊詩意不能守章句乃辭況欲就邊郡田牧況曰汝大才良工不示人以樸且從所好不示人以樸謂不令他人見其短長也況此語謂援齒雖少而才器遠大不能窺其際今雖不好學而欲就田牧然將來或不可測以故從所請
  馬援傳騎款段馬注非是款段蓋連綿語猶今世俗言骨董云耳
  漢順帝時梁冀為大將軍皇甫規對䇿曰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羣臣乘舟者也將軍兄弟操檝者也羣臣其檝櫂之具也如此言之則利害專繫於其君矣
  後漢祭祀志云孝武帝欲求神仙以挾方者言黄帝由封禪而後仙於是欲封禪元封元年四月封泰山恐所施用非是乃祕其事語在漢書郊祀志司馬彪續漢志說武帝事而云語在漢書郊祀志似是牴牾既舉漢書則前後并包之矣但謂在前書可也案司馬彪續漢志原本云范蔚宗作漢史殊誤攷蔚宗作志未成後漢書志皆出司馬彪續漢書中後人取以附入范史者今改正
  漢延禧三年所立孫叔敖碑云楚相孫君諱饒字叔敖本是縣人也六國時期思屬楚楚都南郢南郢即南郡江寧縣也又云莊王欲加封其子子辭父有命如楚不忘亡臣社稷案叔敖碑社稷下有啚而二字欲有賞必於潘國下濕墝埆人所不貪遂封潘鄉即固始也三九無嗣國絶嗣廢固始令段君夢見孫君就其故祠為架廟屋立石銘碑春秋烝嘗明神報祚即嵗遷長㣤太守案即嵗二字據碑文增入及期思縣宰段君諱光字世賢魏郡鄴人庶慕先賢體德允恭篤古遵舊奉履憲章欽翼天道五典興通攷籍祭祀祗肅神明臨縣一載志在惠康葬枯廩乏愛育黎烝討掃醜類鰥寡是矜杜偽養善顯忠表仁感想孫君乃發嘉訓興祀立壇勤勤愛敬念意自然刻石銘碑又云福祐期思縣興士熾如碑所言則是叔敖生於期思而其子孫居於固始也按後漢郡國志期思固始皆屬汝南郡志又曰期思有蔣鄉故蔣國又云固始侯國故寢也光武中興更名有寢丘注引史記曰楚莊王以封孫叔敖子此自與碑相合然碑中前言即其故祠架廟銘碑後云福祐期思則此當在期思而不在固始也碑稱段君以固始令遷某郡太守及期思縣宰叚君云云語句似不相貫案古文苑載此碑期思縣宰下注云叚君蓋假太守之名以重縣宰之權張掖未嘗之任又顧藹吉隸辨云按碑固始令叚君夢見孫君為立石銘碑期思縣宰叚光庶慕先賢又為刻石則固始所刻者一碑期思所刻者又是一碑此碑乃期思所刻者兩令皆叚姓一名光一不著其名非一人也攷水經注云碑在期思縣孫叔敖廟前天下碑錄云在固始縣本廟内則顧說為近之集古錄目則第云在光州蓋宋時期思固始皆屬光州也又碑載孫君諱饒按左傳叔敖乃蒍賈伯嬴之子又謂之蒍艾獵而此謂諱饒則必他有所據當竢博雅君子問之
  為言不難而文為難為文不難而作史為最難史有體有要體要具而後史成焉體要不具而徒文之騁史乎史乎而非千萬世之法也篇翰流傳鏘耳赫目可以入文苑矣不可以入儒林經術粹精洞貫古今可以入儒林矣不可以入儒行班固則凡有文字者悉載之本傳之中别以明經者入儒林范蔚宗則既傳儒林而後文苑繼之皆得其體要者也雖然吾猶恨其不為儒行一傳以為儒林文苑之首焉能尊其書而不能尊其身行之人是信其名而不信其實也吾窮居陋處固不在筆削之位而輒為是說冀乎後之人知尊其為儒之身有愈於知尊其為儒之書耳非故以為夸也


  敬齋古今黈卷三
<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敬齋古今黈>



  欽定四庫全書
  敬齋古今黈卷四
  元 李冶 撰
  魏文帝誅丁儀丁廙等魚豢以人心窺望勢使之然因論曰諺言貧不學儉卑不學恭非人性分殊也勢使然耳予謂周官位不期驕祿不期侈政好對前兩句蓋不期驕而驕不期侈而侈亦是事勢使然
  魏明帝大修宮室至使公卿負土董尋上疏諫曰陛下既尊羣臣而使穿方負土面目垢黑沾體塗足衣冠了鳥毁國之光以崇無益甚無謂也穿方者穿土為方也黄帝九章五曰商功以御功程積實其術皆以立方定率穿土為方則穿空作立方以程功也又衣冠了鳥了鳥當竝音去聲今世俗人謂腰膂四支不相收拾者謂之了鳥即此語也音料掉
  魏杜恕為散騎黄門侍郎在朝八年出為𢎞農太守數嵗轉趙相以疾去官起家為河中太守又傅嘏為黄門侍郎何晏等與嘏不平因微事以免嘏官起家拜滎陽太守又王基為安豐太守以疾徵還起家為河南尹起家者蓋在家中牽復而起為此職也
  士大夫大節不必觀其所為但觀其所不為足矣魏高貴鄉公欲去司馬昭夜召王沈王業王經出懷中黄素詔以示之戒嚴俟旦沈業馳告於昭昭召賈充等為之備遂弑高貴鄉公夫晉魏之賊也凡為晉之忠臣者皆魏之賊也當髦之圖昭之際使沈業如經之不言則髦必當得志昭必先誅魏祚必不傾司馬氏亦無自而王也成敗之機在於呼吸而沈業二鼠子背國佐賊賊因得以肆其毒焉反覆變詐若沈業者眞魏國之姦賊也沈業以泄謀為姦賊則王經之不泄信為有魏之忠臣矣昭是以恨經而殺之則是賊殺魏之忠臣也夫忠臣之死於賊則死於王事者也於斯時也魏之國如綴旒魏之主如委裘誠不暇於甄錄已死之人也然其秉董狐之筆者可不特為一傳以勸後世之人乎或謂經之行蹟不多見自不足以立傳曰君子之為己為人為天下必待世間之可稱美者載諸一身而無孑遺然後為得哉雖聖人亦不能爾而謂君子者能之耶觀專車之骨則防風氏之長為可知魏史不為經傳過矣雖然魏史不傳王經晉史為傳沈等而千載而下終不能廢經之美而沈等之臭惡借東海之波亦莫得而濯之蜀志馬良與諸葛亮書曰此乃管絃之至牙曠之調也雖非鍾期敢不擊節晉書謝尚作鸜鵒舞王導令坐者撫掌擊節尚俯仰其中旁若無人又樂志云魏晉之世有孫氏善彈舊曲宋識善擊節唱和蓋節者節奏句讀也擊節猶今節樂拍手及用拍板也故樂家以拍板為樂句馬良書稱敢不擊節謂敢不賞音也吳諸葛恪乞佃廬江皖口襲舒以圖壽春孫權以為不可赤烏中魏司馬宣王謀欲攻恪權方發兵應之望氣者以為不利於是徙屯於柴桑恪與丞相陸遜書曰楊敬叔傳述清論方今人物凋盡守德業者不能復幾宜相左右更為輔車上熙國事下相珍惜又疾世俗好相謗毁使已成之器中有損累將進之徒意不歡笑聞此喟然誠獨擊節恪意以楊所論述切中時病既聞此語使己喟歎然當時之人誠無知者已獨擊節以稱賞之耳
  郤正釋譏云九方考精於至貴注引淮南子云秦穆公謂伯樂曰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對曰臣有所與共儋纆采薪九方堙此其相馬非臣之下也案九方堙原本作九方禋考九方之名莊子作歅桓譚新論作諲淮南子作堙此所引淮南子之文當作堙今改正後同凡注解文字其所援據有重複者止當引用前人而其在後者略之可也其或前後差池有須訂證則自不害兩舉而互明之他無所發而併引之已屬冗長茍復舍先傳而取後聞乃所謂不知其本者也九方相馬事具列子列子前淮南子數百年但列子作九方𦤎淮南子作九方堙耳今裴松之解釋郤文專據淮南子而不識列子非也或曰乾陽物也稺於七而老於九坤陰物也反是稺於八而老於六聞之北方人相馬之老稺不於其齒而於其目人與目對視己之身自首見腰則二三嵗之交自首見腹則五六嵗之交自首見胸則七八嵗之交止見其首則此馬十嵗矣過是以往又加以溟涬焉則不可得而年矣
  孫權傳黄龍元年注權告天文末云謹擇元日登壇燎祭即皇帝位惟爾有神饗之爾汝后帝殆失文字之體豈吳無一人耶其後與漢為盟文亦曰明神上帝是討是督山川百神是糾是殛俾墜其師無克胙國於爾大神其明鑒之此雖泛及山川終自先言上帝蓋與前告文同出一手云或曰書武成云予小子其承厥志厎商之罪告於皇天后土所過名山大川其下云惟其士女篚厥𤣥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動用附我大邑周惟爾有神尚克相予以濟兆民無作神羞上併陳皇天后土名山大川後併舉惟爾有神則雖天亦得以爾之子何獨病於吳之文耶曰武成與此不同武成在前併數天地山川而其下先言天休震動乃復言惟爾有神則有神者正謂山川之屬不謂天也書又云無作神羞若以此神為天天固不得以言羞況武成一篇先儒咸謂本經脫誤文無次第又豈可全以為據乎
  吳志張昭子承能甄識人物勤於長進篤於物類凡在庶幾之流無不造門又顧雍子邵好樂人倫自州郡庶幾及四方人士往來相見或言議而去或結厚而别風聲流聞遠近稱之二傳中皆用庶幾字庶幾者所謂凡有可以成材者皆是也
  邸閣者乃軍屯蹊要儲蓄資糧之所此二字他書無有見於漢末及三國志其所明著者凡十一董卓傳注獻帝紀曰帝出雜繒二萬匹與所賣廏馬百餘匹宣賜公卿以下及貧民不能自存者案廏馬百餘匹今三國志董卓傳注作廏馬直蓋言以馬之價直宣賜與此所引文異李傕曰我邸閣儲偫少乃悉載置其營又張既傳酒泉蘇衡反既擊破之遂上疏請治左城築障塞置烽燧邸閣以備胡西羌恐率衆二萬餘落降又王基擊吳别襲步協於夷陵協閉門自守基示以攻形而實分兵取雄父邸閣收米三十餘萬斛又毌丘儉文欽作亂王基與司馬景王會於許昌基謂宜速進據南頓南頓有大邸閣計足軍人四十日糧又蜀後主建興十一年冬諸葛亮使諸軍運米集於斜谷口邸閣又魏延傳注夏侯楙鎭長安諸葛亮於南鄭計議延曰云云横門邸閣與散民之穀足周食也又鄧芝傳先主定益州芝為郫邸閣督先主出至郫與語大奇之擢為郫令又孫䇿傳注江表傳曰䇿渡江攻劉繇牛渚營盡得邸閣糧穀戰具是嵗興平二年也又孫權傳赤烏四年夏遣衞將軍全琮畧淮南決芍陂燒安城邸閣收其人民又赤烏八年遣校尉陳勲將屯田兵及作士三萬人鑿句容中道自小其至雲陽西城通會市作邸閣又周魴傳譎曹休牋曰東主遣從弟孫奐治安陸城修立邸閣輦貲運糧以為軍儲
  作文敘事為最難𢯱抉辭旨兩須允愜杼思過當多遺目前龐統傳云龐少時樸鈍未有識者潁川司馬徽有知人鑒統弱冠往見徽徽採桑於樹上坐統在樹下共語自晝至夜徽甚異之此坐統樹下時尚未識統既共與語必有以中徽心者徽雖高年便當下與統接而止據樹上自晝至夜畧無主客之禮為統者固樸鈍而為徽者無乃樸鈍甚耶以人情度之殆為乖戾吾以為共語之下宜云徽頗驚賞因延揖再與談論自晝至夜徽甚異之若是則其言意始兩足矣或謂徽與統齒相懸不可以苛禮責徽曰此不然昔盛孝章為臺郎路逢童子容貌非常孝章怪而問之答曰魯國孔融時年十餘嵗孝章以為異乃載歸與之言知其奇才便結為兄弟夫融之遇孝章之時纔十餘嵗兒耳而孝章與之為鴈行統之見徽時蓋已成人矣徽年雖高茍有知人之鑒則自不當倨傲如此故予疑以為史家激昻太過云然也
  晉天文志荆州占載妖星凡二十一其十九曰長庚如一匹帛著天見則兵起詩大東云東有啓明西有長庚毛傳云日旦出謂明星為啓明日既入謂明星為長庚庚續也毛不謂長庚為妖星然則長庚自有二星也但同名耳志又云瑞星有四其三曰含譽光曜似彗其四曰格澤如炎火下大上銳然妖星中如火而下大上銳者甚多今而格澤似之古今史書中所載星變為凶災者莫過於彗今而含譽似之諸若此類其果為瑞耶其果為妖耶
  草與木異種故邵堯夫以飛走草木為四物晉五行志以桃李華非其時梨根血出大樹自折桑生東宮桑樹有聲茱萸相樛枯樹復生木如人面楊栁生松木仆反立皆為草妖不知何謂案晉五行志載吳建興元年九月桃李華一事實在木沴金條下未嘗歸入草妖惟條末别引一說謂桃李寒華為草妖或屬孽為存疑之詞此合併以辨之此桃李華非其時正為華孽餘皆木妖耳若草木之妖可以互稱則交阯之稗化而為稻鬼目苦蕒生於江東宮牆馳道悉生蒺藜之類亦得指以為木妖也而又可乎是知草當云草木當云木為宜矣然則所謂木妖者又非木不曲直惟金沴木之謂木不曲直惟金沴木者乃城門自壞屋梁躍出牙竿不正之類是也
  晉惠帝時劉頌上疏云法欲必奉故令主者守文理有窮塞故使大臣釋滯事有時宜故使人主權斷又熊遠上疏於琅邪王睿曰凡為駮議者皆當引律令經傳若開塞隨宜權道制物此是人君之所得行非臣子所宜專用也二子之言相合為人臣者不可不知故表而出之
  晉書山簡傳襄陽人歌曰日暮倒載歸茗艼無所知復能騎駿馬倒著白接䍦案茗艼山簡傳作酩酊世説作茗艼日暮傳作日夕復能騎駿馬傳作時時能騎馬竝文異而義可通今仍原本人説倒載甚多俱不脱灑吾以為倒身於車中無疑也言倒即倒臥言載則其車可知倒載來歸既而復能騎駿馬也蓋始歸時以茗艼之故倒臥車中比入城酒稍解遂能騎馬雖能騎馬終被酒困故倒著白接䍦也上倒上聲下倒去聲著入聲晉書索綝傳劉曜入長安時三秦人尹桓等數千家盜發漢霸杜二陵多獲珍寶帝問綝曰漢陵中物何乃多耶綝對曰漢天子即位一年而為陵天下貢賦三分之一供宗廟一供賓客一供山陵漢武帝享年久長比崩而茂陵不復容物其樹皆己可拱赤眉取陵中物不能減半於今猶朽帛委積珠玉未盡此二陵是儉者耳應劭風俗通義載霸陵薄葬亦被發掘而其陵中物乃與前書本紀絶不同據劭綝之言知霸陵所謂薄葬者特比餘陵差少耳劭說與前書不同者前書蓋從史筆劭說蓋從所聞見容有一誤然質諸晉書則劭說為得其實
  晉書王獻之為謝安長史太極殿新修成欲使獻之題其牓難言之試謂曰魏時凌雲殿牓未題而匠者誤釘之乃使韋仲將懸橙書之比訖鬚髮盡白裁餘氣息還語子弟宜絶此法獻之揣知其旨正色曰仲將魏之大臣寧有此事使其若此有以知魏德之不長也書法錄云魏明帝凌雲臺初成令韋誕題牓高下異好就㸃正之因危懼以戒子孫無為大字楷法王僧䖍名書錄云魏明帝起凌雲臺誤先釘牓而未之題籠盛韋誕鹿盧引上書之去地二十五丈誕甚危懼乃戒子孫絶此楷法李子曰魏明帝之為人人主中俊健者也興工造事必不孟浪況凌雲殿非小小營構其為匠氏者必極天下之工其為將作者亦必極當時之選樓觀題牓以人情度之宜必先定豈有大殿已成而使匠石輩遽掛白牓哉誤釘後書之說萬無此理而名書錄載之晉史又載之是皆好事者之過也名書錄又謂去地二十五丈以籠盛誕鹿盧引上書之事果可信耶晉書雖引此事而復著獻之語謂寧有此事則亦自不信也書法錄言高下異好令就㸃定誕因危懼以戒子孫則此說其或有之晉書又稱誕書比訖鬚髮盡白此更不可信者前人記周興嗣一夕次千文成鬚髮變白已屬繆妄而誕之書牓特茶頃耳危懼雖甚安能遽白乎
  石勒救洛陽詭道兼行出於鞏訾之間詭不正也詭道猶言斜徑也此蓋由捷徑而往或言此二字乃兵法所謂兵行詭道大段不識文勢
  晉書王沈有四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九卷其一亦自有傳見文苑其一為劉聰中常侍奢僭貪殘賊害良善與靳準同用事其一慕容寶將寶出奔沈降魏蘓孫秀有三其一權弟匡之孫而歸命侯晧之從弟也為吳夏口督建衡二年晧遣何定將五千人至夏口獵秀驚將妻子親兵數百人奔晉晉以秀為驃騎將軍儀同三司封會稽公時泰始六年也其一見潘岳傳初為琅邪小史案小史原本作小吏今據晉書潘岳傳改正趙王倫輔政時為中書令倫敗被誅其一伏波將軍孫秀以周處將死勸之曰卿有老母可以此辭者 劉𦙍有三其一為江州刺史陶侃郗鑒皆言𦙍非方伯才而司徒導不從後為郭黙所殺其一曜之子南陽王也侵石生次于雍為石勒將石季龍擒斬之其一輿之子為劉琨領兵路逢烏桓賊戰沒王鑒有三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四十一卷以文章
  著稱其一為劉聰尚書令其一為苻堅將救袁瑾於壽春者 張茂有三其一涼州牧張軌之子而寔之弟也其一載之丁潭傳中字偉康與孔愉字敬康丁潭字世康時人號曰會稽三康茂少單貧有志行為鄉里所敬信起義兵討賊陳斌一郡用全元帝辟為掾屬後為吳興内史沈充反與三子竝遇害其一見石季龍傳季龍殺其太子宣東宮衞士十餘萬人皆謫戍涼州季龍僭即皇帝位大赦境内東宮謫卒高力等萬餘人行達雍城既不在赦例又敕雍州刺史張茂送之茂皆奪其馬令步推鹿車運糧戍所高力督定陽梁犢等因衆心之怨謀起兵東還逼張茂為大都督大司馬 張華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六卷其一見慕容德傳德既據滑臺置百官慕容寶自龍城南奔至黎陽遣趙思召慕容鍾來迎德欲具駕奉迎謝罪行闕其黄門侍郎張華進曰陛下若蹈匹婦之仁舍天授之業威權一去則身首不保又慕容超時姚興拘超母妻責超稱藩超遣羣臣計議張華謂宜降大號以申至孝之情 徐邈有二其一與宣帝同時其一見於簡文宣鄭太后傳其事在孝武太元十九年 韓壽有二其一賈充壻其一為慕容廆别駕 王渾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一十二卷其一為涼州刺史貞陵亭侯即戎之父也 李陽有二其一上黨武鄉人與石勒鄰居嵗嘗與爭麻池迭相毆擊者其一為幽州刺史京師大俠也王衍患妻郭剛愎貪戾不能禁因謂之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陽亦謂不可郭氏為之少損衍傳又謂陽為鄉人或當為琅邪臨沂人其後温嶠軍食盡貸於陶侃侃難之竟陵太守李陽說侃侃乃分米五萬石以餉嶠軍者即此李陽也胡威有二其一見良吏傳字伯武壽春人武帝時為
  徐州刺史其一義熙二年秦王興徵王尚還長安涼州人申屠英等遣主簿胡威詣長安畱尚鎭姑臧 孫登有二其一見隱逸傳字公和汲郡共人無家屬於郡北山為土窟居之又嘗往宜陽山不知所終其一見孫楚傳楚之曾孫登少善名理注老子行於世仕至尚書郎早終 解系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三十卷字少連濟南著人與二弟結育竝清身潔己甚得聲譽歴豫雍二州刺史揚烈將軍西戎校尉假節趙王倫討叛羌與佞人孫秀爭軍事倫秀譖之系坐免官及張裴之誅也倫秀以宿憾收系兄弟皆害之倫所謂我於水中見蟹且惡之者其一見陶璜傳璜為吳將破晉九眞太守董元於交阯元有勇將解系同在城内璜誘其弟象使為書與系又使象乘璜軺車鼓吹導從而行元等曰象尚若此系必有去志乃就殺之吳因用璜為交州刺史王輿有二其一趙王倫欲篡位諸王公卿士咸勸進
  左衞王輿入殿譬諭三部司馬示以威賞及三王舉義河北軍悉敗輿乃收倫而殺許超士猗孫弼謝惔殷渾孫秀等後與東萊王蕤謀殺齊王冏伏法死其一成都王穎與張方伐京都時常山人王輿合衆萬餘欲襲穎會長沙王乂被執其黨與斬輿降 劉毅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一十五卷其一亦自有傳見列傳第五十五卷 王愷有二其一見外戚傳恂之弟也即與石崇競侈靡者其一見簡文諸子會稽王道子傳時有人為雲中詩以指斥朝廷曰王愷守常國寶馳競又桓𤣥殷仲堪等復至石頭元顯馳還京師遣丹陽尹王愷等發京邑士庶數萬人據石頭以拒之者即坦之之子也王濬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一十二卷其一在
  王鑒傳堂邑人鑒之父也仕至御史中丞 王脩有二其一濛之子也字敬仁明秀有美稱善隸書年十二作賢全論為琅邪王文學卒其一見石勒傳劉曜斬石勒使王脩又劉裕克長安殺姚泓留子義眞守長安使王脩王鎭惡沈田子輔之而還 王祥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三卷其一與郭黁叛呂光者 石苞有二其一自有傳在列傳第三卷其一季龍子 劉裕有二其一元海之子也元海遷都平陽汾水中得玉璽改年河瑞封裕為齊王及為顧託之計以為大司徒後為呼延攸所殺其一討桓𤣥者 王瑜有二其一為李勢中書監其一含之子也案晉書載記李勢侍中有王嘏其中書監亦作王嘏攷桓温傳勢降後温以其中書監王瑜為參軍是載記誤瑜為嘏附訂於此 盧志有二其一欽之從孫見欽傳其一為劉聰弟乂太師為聰所誅 劉宣有二其一元海從祖也元海即王位皆宣之謀其一青州刺史曹嶷執建威劉宣而齊魯之間郡縣壘壁降者四十餘所見劉聰傳 劉𢎞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三十六卷為鎭南將軍其一京兆人挾左道客居天梯第五山然燈懸鏡於山穴中為光明以惑百姓受道者千餘人見張寔傳 王衍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一十三卷其一石鑒時為侍中冉閔僭位後誅之 王敦有二其一自有傳見列傳第六十八卷其一見李特傳特攻成都趙廞死惠帝以涼州刺史羅尚為益州刺史督牙門將王敦等七千餘人入蜀 周撫有二其一訪之子破范賁斬蕭敬文者其一為彭城内史殺周默以降石勒詔劉遐蔡豹徐龕共討撫太元二年破斬於寒山 苻宏有二其一堅之子其一桓𤣥將案晉書載記苻堅子宏出奔晉處於江州歴位輔國將軍桓𤣥以為涼州刺史義熙初被誅與桓𤣥傳所云發江陵使苻宏為前鋒檀祇斬之湘東者當是一人李冶分而為二未詳所據 王皮有二其一劉聰時為大將軍從事中郎其一秦丞相王猛之子 張平有二其一流民在譙為塢主祖逖誘其部將使殺之其一苻堅所破者 文鴦有二其一欽之子年十八勇冠三軍欽叛敗同奔吳事在景帝末年其一姓段者鮮卑人匹磾之弟也永嘉四年石勒陷襄城遂至宛王浚遣鮮卑人文鴦帥騎救之勒退又元帝時救邵續於厭次擄勒三千餘家其後又嘗與匹磾攻敗勒於襄國及匹磾殺劉琨夷晉兩怨叛遂帥其徒依邵續續既為石季龍所得匹磾等嬰城拒冦戰守疲苦不能自立匹磾及鴦等悉見獲至襄國匹磾被害文鴦遇鴆而死事詳見段匹磾傳 張駿有二其一涼州牧張駿即軌之孫而寔之子也其一姚萇故將殺江州都䕶趙毗焚武昌畧府藏以叛者為江州刺史桓沖討斬之事在哀帝興寧元年 王遐有二其一在外戚傳即簡順皇后父驃騎將軍述之從叔也少以華族仕至光祿勲其一睢陵公祥之曾孫始平太守肇之孫永世侯俊之子也仕至鬱林太守 高柔有二其一宣帝將誅曹爽假柔節行大將軍事領爽營其一見王浚傳浚將僭號司馬掾高柔與劉搏切諫浚怒誅之 王濟有二其一自有傳在列傳第一十二卷其一元帝時慕容廆遣其長史王濟浮海勸進 段勤有二其一鮮卑人勤初附於慕容儁其後復叛儁遣慕容垂討勤於繹幕及慕容恪進據常山勤始懼而請降案常山原本作中山攷晉書載記慕容儁遣慕容恪討冉閔於安喜遣慕容垂討段勤於繹幕儁如中山為二軍聲勢暨恪進據常山勤始懼而請降則恪實進據常山李冶因儁如中山而誤今改正其一常山樹根下得珪璧慕容儁遣尚書郎段勤以太牢祀之兩段勤俱見儁傳 郭敬有二其一見石勒傳鄔人資給勒者其一見苻健傳案苻健原本作苻堅今據晉書載記改正下執健同永和十年桓温率衆四萬趨長安遣别將攻上洛執健荆州刺史郭敬 王述有二其一湛之孫承之子而坦之之父也其一簡順皇后父遐之從子 郭文有二其一見隱逸傳其一見呂光傳王穆單騎奔騂馬騂馬令郭文斬首送之光 王澄有二其一字道深辯慧有才藻歴位清顯即京陵公渾之子而驃騎濟之弟也其一字平子即平北將軍乂之子而太尉衍之弟衍使澄為荆州刺史族弟敦為青州以備三窟案平子以下原本有脫誤今據王衍傳校正 余讀史次錄其間不無謬誤尚冀博雅君子見其遺佚者補之舛錯者改之重複者削之
  料理之語見於世説者三韓康伯母聞吳隱之兄弟居喪孝語康伯曰汝若為選官當好料理此人王子猷為桓温車騎參軍温謂子猷曰卿在府日久比當相料理衞展在江州知舊投之都不料理料理者蓋營䕶之義猶今俚俗所謂照顧覰當耳石林以為料理猶言誰何料多作平音當作平音石林固是其言誰何則非也誰何乃訶喝禁禦之謂
  宋孝武大明六年策秀才於中堂揚州秀才顧法對策曰源清則流潔神聖則形全神聖當作神勝
  應奉讀書五行俱下宋孝武省讀書奏能七行俱下蓋言其敏也五行七行俱下猶云一息讀竟耳
  宋明帝好為慘毒周顒不敢顯諫但誦因緣罪福事亦為之小止耶律德光入汴馮道見之且曰天下百姓佛亦救不得惟皇帝救得故所賴全活者多破執化愚有力也如此吾但懼其燎原耳
  齊武帝孫鬱林王昭業太子長懋之子也武帝永明十一年七月立明年七月西昌侯鸞廢之鸞即明帝也鬱林立者凡一年雖淫昬不道而正君臣之位者亦已期矣通鑑以前半年為永明後半年為建武沒不見鬱林之號恐未為得前半年屬之永明固也後半年沒而不舉何哉鸞既廢昭業復立其弟昭文而鸞又自改封宣城王冬十月鸞又廢昭文為海陵王海陵王即位歴四月于十一月鸞又廢之而自立跡齊明之廢立在此一年以此年稱為建武元年者蓋鸞志耳然槩諸予奪之權若此等類自當分其年為上下但使紀年雙舉行事竝列雖繫諸建武之元亦無傷也今一徇鸞志而置踰年之君於無人之地寧不為史筆之累哉
  高洋時能委任楊愔時人皆言主昬於上政清於下主既昬矣政安得而清乎吾但聞元首明股肱良庶事康未聞主昬於上政清於下也此乃當時史官曲筆巧譽柄臣後人信以為然耳明主正當於此特察之
  北齊高緯時穆提婆韓長鸞聞壽陽陷握槊不輟曰本是彼物從其去所通鑑注云槊長矛也冶曰槊雖得為長矛然言之齊事則非此蓋棊槊之槊長行局所用之馬也長行局即今之雙陸
  舊唐書武后問狄仁傑曰朕要一好漢任使有乎仁傑乃薦張柬之新史則云朕要一奇士通鑑則云朕要一佳士佳士則風流藴藉者也奇士則懷材抱藝者也皆不盡好漢意然好漢字大為涉俗非史書語但曰奇男子可也
  唐藝文志次第絶無法式甲部經錄禮類中載周禮儀禮自可以類推而於樂類中乃載崔令欽教坊記南卓羯鼓錄夫教坊羯鼓何得與雅樂同科乙部史錄雜傳記類中載圏稱陳畱風俗傳三卷而於地理類中亦載之崔豹古今注於儀注類中言一卷於雜家類中言三卷世説則小説之屬也劉義慶世説八卷劉孝標續世説十卷既載之小説類中矣而王方慶續世説十卷復載諸雜家類中是不可曉也丙部子錄道家類中既載神仙三十五家又載釋氏二十五家無乃太泛濫歟此等自合各立一類收之又道家類中既純載老子及列莊文庚四輔等書以符呪修攝靈驗變化等為神仙然於神仙類中復載𤣥景先生老子道德要義五卷賈參寥莊子通眞論三卷此又雜之甚者也又道家類中載張志和𤣥眞子十二卷而於神仙類中載之則云二卷而已張志和一人之身也一人之口也豈十二卷者惟說清靜無為而此二卷者多說金丹大藥飛昇隱化事皆不可得而攷之也
  平價買物曰和買新唐書吳湊言宮市事曰宮市大抵强買民間物宜料中官年高謹信者為宮市令平價和售按韻書賣物出手曰售今云平價和售則卻是以平價和賣非和買也
  五星聚非吉祥乃兵象故高祖入關五星聚於東井則為秦亡之應攷之書傳五星之聚不獨漢世有之在唐世為尤多武德元年七月鎭星太白辰星聚於東井二年三月復然是年關中分裂天寶九載八月五星聚於箕尾燕分也占曰無徳則殃至德二載四月嵗星熒惑太白辰星聚於鶉首元和十年六月四星復合於東井皆占中外相連以兵乾元元年四月熒惑鎭星太白聚於營室太史南宮沛奏其地戰不勝營室衞地大厯三年七月壬申五星竝出東方占曰中國利中國利則四夷被兵也貞元四年五月嵗星熒惑鎭星聚於營室占曰其國亡地在衞分元和十一年十二月鎭星太白辰星聚於危危齊分又十四年八月嵗星太白辰星聚於軫軫楚分占曰兵喪開成四年正月熒惑太白辰星聚於南斗推厯度在燕分占曰内外兵喪改立王公咸通中熒惑鎭星太白辰星聚於畢昴在趙魏之分詔鎭州王景崇被衮冕軍府稱臣以厭之文徳元年八月嵗星鎭星太白聚於張張周分占曰内外有兵為河内河東地大約星聚少則其用兵少星聚多則其用兵多天變人事有若符契焉或曰星變偶然耳隨變隨應未必然也或者之言非也姑以唐事驗之其大者有徵則其餘槩可見矣太宗貞觀年中天下太平不聞有星聚之異天寶九年五星聚燕後數嵗安史煽禍中國塗炭至累世不息是何得為偶然
  李白子伯禽為嘉興徐浦鹽官侮慢廟神以死伯禽之狂悖有以哉白自一生蹇傲視禮法如木索任放浪為特達然氣豪才壯有所為而然則尚可言也彼伯禽者何為者也狃習所見强吾之所無而亦為是幾何其不自絶於天耶吾謂慢神而得死非神殛之其所以取之者蓋已久矣夫為人之子也得為白也後則人之大幸也不肖之子反以得大不幸悲夫
  歐公五代史李存孝傳云康君立素與存信相善方二人之交惡也君立每左右存信以傾之事雖可見語殊不甚明蓋存信傳云存信與存孝俱為養子材勇不及存孝而存信不為之下由是交惡歐公因存信傳已用交惡二字故疉用之以為間無他事但舉二人則知其為存信與存孝其實二人各自為傳文勢不當如此通鑑魏明帝太和三年改平望觀曰聽訟觀初魏文侯師李悝著法經六篇蕭何定律益為九篇後稍增至六十篇又有令三百餘篇決事比九百六卷世有增損錯糅無常後人各為章句以至於魏所當用者合二萬六千二百七十二條七百七十三萬餘言衞顗於是奏請置律博士從之此云蕭何定律為九篇而前漢刑法志則云蕭何捃摭秦法作律九章按高祖紀高祖入關約法三章說者謂一條為一章今何作律九章亦當為九條而已一則以為九篇一則以為九條則其數相懸遠矣豈當時所作律九章與所定法經九篇各自為書耶決不得以一章為一篇也
  僕射職主僕御弓矢之事故稱僕射射舊音夜楊倞注荀子云射干藥名且引陶𢎞景注本草云射干花白莖長如射人之執干倞旣引陶說如此而音射干之射復從夜音據射人之射自當音麝而射干復從夜音者當是射御之射或音麝或音夜兩俱得通但今世俗流傳止從麝音耳若僕射與射干猶是從舊俗呼之為夜音也
  勾當二字自唐有之徳宗時神䇿軍又特置監勾當以寵宦者貞元十二年改監勾當為護軍中尉以命竇文場霍仙鳴至炎宋過江後以避諱改勾當為幹當則幾於吃口令矣
  郡守官府亦得稱朝劉寵為會稽守徵為將作大匠山陰縣有五六老叟人齎百錢以送寵曰未嘗識郡朝又汝南太守宗資以范滂為功曹南陽太守成瑨以岑晊為功曹皆委心聽任使之褒善糾違肅清朝府夫朝者天子諸侯王之所居也而郡守亦得以稱之者一郡之守一郡之君主也有民人焉有社稷焉凡臣屬者謂守寺為朝無嫌也蓋古者不獨於府寺為朝雖私家亦得言之鄭伯有嗜酒為窟室而夜飲酒擊鐘焉朝至未巳朝者曰公焉在其人曰吾公在壑谷皆自朝布路而罷自朝而罷乃伯有私家之朝也
  地理新書載三字姓宮音曰步六孤商音曰可足渾角音曰侯莫陳羽音曰赤小豆郁久閭此等已不可攷而又載三字闕五音者曰破六韓阿逸多等凡六十姓前步六孤等皆有音而此悉闕之豈前步六孤等五姓可配以五音而此六十姓俱無所屬乎夫有是姓則有是言有是言則有是音而此六十姓無音者當是昔人以五音姓氏相配時未始知之耳且三字姓其無音者尚如此之多況自死獨膊井强六斤等以四字為姓者耶以是知音姓相屬眞同戲論
  自昔上衣下服皆有緣今皆無緣非其制也無緣則古犯大辟者之服傳曰犯黥者皂其巾犯劓者丹其服犯臏者墨其體犯宮者雜其屨大辟之罪殊刑之極布其衣裾而無領緣
  武珪燕北雜記云契丹行軍不擇日用艾和馬糞於白羊琵琶骨正灸破便出行不破即不出李子曰灸琵琶骨不獨契丹凡蠻貊皆為之番禺記載嶺表占卜甚多有骨卜田螺卜雞卵卜牛米鼠卜卜箸卜篾卜乃知四夷尚鬼遇物皆得以為卜也今北方灸琵琶骨者與珪記特異所灸之法蓋有可入不可入者疾病飲食一動一止悉有條理珪則專謂灸破便出軍不破即不出蓋當時所見適然自以為說耳
  名字之立一以成身一以辨等成身則貴乎美稱辨等則貴乎易别漢賈徽字元伯而其子逵字景伯晉王羲之生五之父子之嚴而如是其瀆則亦難乎兄弟矣近世搢紳之家多用一單一複使昭穆互見雖年世寖逺不相糅雜法似拘而意則通事似疎而理則密誠為得也或者有以名繼姓若管鮑牛叶馬希驥殷獻臣之類案牛叶二字文不相屬當是牛斗之誤如倡優家兒此殊為可鄙也










  敬齋古今黈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敬齋古今黈卷五
  元 李冶 撰
  三緘其口謂緘其口者凡三處也故今人多以三緘連言之或曰有金人焉三斷句則指三人也亦通
  草可以為木荀子曰西方有木焉名曰射干莖長四寸射干草也獸可以為禽易屯之六三象曰即鹿無虞以從禽也鹿自獸耳酒可以為饌論語有酒食先生饌饌食也佛可以為僊故其書稱忍辱僊人及金僊草亦稱林楚辭曰游蘭臯與蓮林案蓮林楚辭作蕙林而此條下有蘭蓮皆草之語則李冶實作蓮字未知所據何本又陸士衡招隱詩云結風佇蘭林案結風佇蘭林文選作激楚佇蘭林注引上林賦云激楚結風疑李冶因此致誤蘭蓮皆草也
  蟹八足而二螯天下人無不識者而荀卿子謂蟹六跪而二螯楊倞云跪足也韓子以刖足為刖跪螯蟹首上如鉞者許愼說文亦云蟹六足而二螯荀卿子趙人仕齊三為祭酒後適楚為蘭陵令趙齊皆有蟹而楚又蟹之鄉也荀子大儒而謂蟹六跪何耶許叔重嘗撰五經異義當時號為博物而亦以蟹為六足者非不識蟹蓋循荀子之說而忘其所以為誤耳蟹之為物甚賤而至廣者也荀說之誤至損八足而六之乃知移符坊州而索杜若者未足多誚也
  荀子修身篇凡治氣養心之術莫徑由禮莫要得師莫神一好楊氏說云一好謂好善不怒惡也楊說疏矣一好謂純一其好思慮不雜也用志不分乃凝于神此神一好之說也案楊倞注刋本不怒惡作不好惡即純一之謂李冶所見訛作不怒實非原本荀子非十二子云案非字上原本有正論二字攷正論篇雖有嵬瑣語但此條所引全係非十二子篇之文今刪去正論二字飾邪說文姦言以梟亂天下矞宇嵬瑣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亂之所存者有人矣注云矞與譎同宇大也放蕩恢大也
  荀子儒效篇充虚之相移易也案移荀子作施楊注云讀為移堅白同異之分隔也雖聖人之知未能僂指楊氏云僂疾也言雖聖亦不可疾速指陳僂力主反楊氏又引公羊傳曰夫人不僂何休曰僂疾也齊人言也李子曰楊說宛轉不著明大抵僂曲也未能僂指言未能曲指以一二數也或以僂縷古字通用謂不能覼縷而指數之也楊氏以僂指謂為疾速指陳者特牽何休之説耳
  楊倞解荀子非綦文理綦之而亡食五綦之具之類其綦字皆訓為極又於五綦之下云綦或為甚其說固近然綦正當作期古文音同者其義悉通期為要結止宿之處固為人所同欲也亦猶孟子所謂天下期於師曠期於子都期於易牙無煩改字
  揚子重黎篇或問淳于越曰伎曲請問曰始皇方虎挒而梟磔噬士猶腊肉也越與抗眉終無撓辭可謂伎矣仕无妄之國食无妄之粟分无妄之橈自令之間而不違可謂曲矣冶曰始皇之世是古非今者族而越所請之事援古證今可謂有才伎矣然而君子之出也必仕无妄之國食无妄之粟然後始可以分无妄之橈也令美也間際也違去也始皇自謂德兼三皇功備五帝所謂自美者也於此之際越不違去之則亦不直矣自令舊注李軌謂越自令與始皇並以為無道宋咸謂秦無道如是越自使令之間案間原本訛作聞今據宋咸法言注改正不能違去於秦皆非
  王符潛夫論曰小兒多病傷於飽又曰哺乳多則生癇病良以小兒氣血未完其大腸如葱其小腸如筯食飲稍過度易致病癖也然符之此言但知節食耳不知衣食之豐亦受病之源也俗諺有之小兒欲得安無過飢與寒飢寒之者非故以瘠而損之所以撙節之而已亦非謂飢之寒之而保其無疾也但撙節之則疾必差少也是故富家兒多病貧家兒多安豈富家之養不及於貧素者哉正以所奉者病之耳近世一醫師謂貧兒誤得安樂法此良言也貧兒誤安則是富兒故求病也慈幼者可不知此言乎曲禮曰童子不衣裘裳鄭云裘太温消陰氣使不堪苦案堪原本訛作甚今據禮記注疏改正衣不裘裳且便易案衣不裘裳且便易禮記注疏作不衣裘裳便易無且字未知李冶所據何本内則曰子十年出就外傅居宿於外學書計衣不帛襦袴鄭云不用帛為襦袴為太温傷陰氣謂十嵗則已踰於髫齔矣謂童子則已望於成人矣猶不敢以成人之體畜之者凡以為安樂法也必待二十而後聽與長者均焉愼之至也故内則云二十而冠始學禮可以衣裘帛孔穎達云二十成人血氣强盛無慮損傷故可以衣裘帛也古人之慈幼者如此魏明帝屢失皇子王朗上疏有云人少小時常恐被褥泰温泰温則不能便柔膚弱體是以難可防護而易用感慨若常令少小之縕袍案之縕袍原本作兒温飽今據魏志王朗傳改正不至於甚厚則必咸保金玉之性案金玉王朗傳作金石而比壽於南山矣夫朝廷之尊君臣之嚴獻替之際猶且以此為深慮則夫有子者徒知養之不知所以安之是眞愛子而賊之者也
  聖人之心如日賢人之心如燭又其次煨燼中微明耳日中照天下片雲翳之曖然以昬椽燭煌煌盲風滅之離婁無所睹焉為日而曖然以昬為燭而無所睹其日與燭之罪歟有物以賊之雖有六龍之駕十圍之炬顧不如煨燼之中之微明也藴微明於煨燼之中似有而若無也似無而若有也是固無所取者有能推而廣之或可以燎原或可以亘天此莊生所謂滑疑之曜聖人之所圖者也聖人則知所以圖之衆人則惟有任之而已任之之久必將以堅白之昧終吾如微明焉何哉歐陽棐永叔第三子也永叔嘗書以教之曰藏精於晦則明養神以靜則安晦所以蓄用靜所以應物善蓄則不竭善應則無窮雖學則可至然性近則至之易也宣仁后崩哲宗親政蘇子瞻知定州朝辭上書曰古之聖人將以有為也必先處晦而觀明處靜而觀動則萬物之情畢陳於前陛下欲有為也惟憂太蚤不患稍遲近世趙禮部秉文周臣作平定湧雲樓記全用歐蘓語意曰古之君子内淵靜而外昭曠昭曠則悔吝不生淵靜則不蔽於物其於居室也亦然窔奥之處淵如也高明之居曠如也淵靜所以存神昭曠所以知政靜以養恬動以應物萬變之來了然吾胸中而不惑茲曠也秖其所以為達也歟趙禮部語雖出於歐蘇然歐蘇大旨一本於易易之明夷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衆用晦而明繫辭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大抵人不能常動亦不能常靜常動則膠於陽而有以失於陰常靜則膠於陰而有以失於陽陰陽偏勝則傷之者至矣流俗蚩蚩乃欲制動以求靜靜者未至而動者先與吾敵則其病又豈止於偏勝也耶吾將見百骸之不理四體之不舉也吾能持一靜於萬動之中寓萬動於一靜之中是終日動而未嘗動終日靜而未嘗靜也而又何病焉司馬子微有言曰束心太急令人發狂東坡題靜勝軒亦云鳥囚不忘飛馬繫常念馳靜若不自勝不如聽所之皆所以斥偏勝之患也然束心太急則所謂揠苗者也聽其所之則所謂不耘苗者也若夫交相為養則所謂與時偕行者矣至其終日動靜而未嘗動靜則又非時之所能囿也其乾道變化者乎其鼓之舞之以盡神乎
  讓幾於偽而非偽也然亦有偽為者王安石辭修起居注力自陳愬章七八上然後朝廷許之而司馬温公亦然一起居注非貴仕也而二公退避如此此果偽也而非歟後之君子當必有辨之者
  天下之病莫病於似然而實不然然則天下之病不病不仁病在於似夫仁者之害吾仁不病不義病在於似夫義者之害吾義不仁不義人得而砭之似仁似義者旣自不受和扁之砭而和扁之精亦未易以窺見置砭之處
  世之勸人以學者動必誘之以道德之精微此可為上性言之非所以語中下者也上性者常少中下者常多其誘之也非其所則彼之昧者日愈惑頑者日愈媮是其所以益之者乃所以損之也大抵今之學非古之學也今之學不過為利而勤為名而修爾因其所為去聲而引之則吾之勸之者易以入而聽之者易以進也求之前賢蓋得二說焉齊顔之推家訓云有學藝者觸地而安自荒亂以來雖百世小人知讀論語孝經者尚為人師雖千載冠冕不曉書記者莫不耕田養馬以此觀之安可不自勉耶若能常保數百卷書千載終不為小人也案此句上原本有脫誤今據顔氏家訓校正諺曰積財千萬不如薄技在身則今人所謂良田千頃不如薄藝隨身者也韓退之為其姪符作讀書城南詩云金璧雖重寶費用難貯儲學問藏之身身在卽有餘案此詩刋本身在則有餘攷異云則或作卽則今世俗所謂一字直千金者也古今勸學者多矣是二說者最得其要為人父兄者蓋不可以不知也
  前人論三古各别者從所見者言之故不同然以吾身從今日觀之則洪荒太極也不得以古今命名大抵自羲農至堯舜為上古三代之世為中古自戰國至於今日以前皆下古也蓋吾目之所睹者今也古今相對為辭自非吾身之所接莫非古矣不待千載之上始得謂之古也
  今人以不達權變者為慕古蓋謂古而不今也左氏傳曰君子以為古書無逸曰昔之人無聞知皆是意也俗語有心避謗還招謗無意求名卻得名此孟子語也孟子云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毁俗語有任眞省氣力弄巧費功夫此周官語也周官云作德心逸日休作偽心勞日拙
  黄太史莊子内篇論不取向郭以為二子陷莊周為齊物之書其為黄幾復墓誌亦云莊周雖名老氏訓傳其斬伐俗學以尊黄帝堯舜孔子自揚雄不足以知之又曰予嘗問以逍遙遊幾復曰嘗恨魏晉以來誤隨向郭陷莊周為齊物至謂尺鷃與海鵬案尺鷃郭注莊子作斥鷃之二蟲又何知是則魯直之得莊旨者深矣然其内篇論首云鵾鵬之大鳩鷃之細均為有累於物則此言反與向郭輩同之是又何耶蓋將取彼以證此舉麤以及精而用意過差賓主不明遂使前後之辭自相為戾耳讀者不可以不審思之
  莊子齊物論喜怒哀樂慮歎變慹姚佚啓態舊說茲十有二者皆情性之異其理甚乖蓋慮歎則怒哀之類或以變其常姚佚則喜樂之類或以作其態故其下繼之曰樂出虚蒸成菌謂聲響出於虚寂菌蕈出於薰蒸亦猶喜怒哀樂一出天機之自然爾故其下又繼之曰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慹字成𤣥英謂為屈伏不伸陸德明音釋云之涉反且曰司馬云不動貌按玉篇此字凡五音二解其之涉切者引司馬彪莊子注云不動貌其奴協切者義亦同上其之入秦入涉立三切者怖也彪解之為不動者亦對變而言之蓋與成𤣥英所謂屈伏不伸為性情十二之一者正同非也若與玉篇作怖謂慮歎之甚則必變而為憂怖其說雖通其意甚狹今亦不用竊以為此字從執從心當讀如執音蓋人心之所主謂其常情焉耳以慮歎而變其常豈止怖畏而已哉將為狂為癡而無所不至矣
  莊子齊物論夫隨其成心而師之誰獨且無師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與有焉冶曰知讀從智代交也而汝也謂人人各自有師何必智交於汝心然後自取而始有之故雖愚蒙之人亦有成心可隨而師之也成心者呂惠卿所謂吾所受於天而無所虧者也薦蓆也草亦得以言薦莊子齊物論麋鹿食薦薦即草也趙充國傳云今虜亡美地薦草此薦字意與莊子稍别薦草對美地為言則薦者特以見其草之茂盛云耳謂草之盛一如所坐薦然
  健羨健忘健倒健者敏速絶甚之謂莊生之屏健羨則孟子之寡欲老子之弱其志也健羨非必為惡凡有所甚欲皆謂之健羨也
  莊子養生篇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猶云毋為善以取名毋為惡以取刑近親附之謂
  德充符云㹠子食於其死母者少焉眴若皆棄之而走不見已焉爾不得類焉爾食字或音嗣或音飲邑錦反皆非也食本如字讀食於其死母猶言就食於其死母就食則就乳也不煩更發他音
  胥易伎係於應帝王疏則云胥勞苦改易形容於天地篇疏則云以是非更相易奪皆不得其說蓋胥易者以才智妄易是非伎係者以技藝自為拘係故其下文繼以為勞形怵心者也胥上聲
  莊子天地篇漢陰丈人章下孔子曰彼假修渾沌氏之術者也識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無為復樸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之間者汝將固驚耶且渾沌氏之術予與汝何足以識之哉舊解及呂解皆以漢陰丈人背今向古不知因時任物之易為非眞修渾沌氏之術者故孔子有假修之語而且有不知其二不治其外之譏以予觀之理或不然顧前後問答皆深與漢陰之意初無奪之之辭蓋渾沌氏之術無得而修漢陰丈人特假之耳亦猶直寄焉與夫寓諸庸之謂也識其一抱一之謂不知其二無所於雜之謂治其内立乎本原之謂不治其外無所事事之謂豈以不知其二便謂不通不治其外便謂偏枯耶古人之文不必以勢拘所貴以情得語似相戾而意實相貫詩書中類此者不可以概舉也讀者承上假修之語遂并其下文而誤認之甚無謂也夫所謂明白入素至以遊世俗之間者正所謂識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也案識其一下原本有而字今據莊子節去夫所謂汝將固驚者正所謂渾沌氏之術予與汝何足以識之也若别以明白入素至以遊於世俗之間者以為眞修則前所謂全德之人果謂誰哉冶嘗謂世之讀書者往往用意太過而治莊老者為尤甚何者為其說說而無窮也使說說而有窮夫又何足以謂之道惟說說而無窮故終日言而未嘗言終日不言而有若雷霆之虩虩也其知者由是而之其不知者亦由是而之此道之所以難明也彼以漢陰為假而非眞者必以為一與二具舉内與外並行天人無際動靜兩遂始可謂之眞修也漢陰丈人僅能得其一而盡迷其二僅能得其内而盡忘其外是烏足以為渾沌氏之術乎曰乃若所論益以知漢陰之為至人矣夫天人之無際動靜之兩遂謂之混同無間以併包内外聖王之道固也亦盍以此章前後之旨明之此章本旨大率不過以機械機事機心為非道以德全形全神全為至道條條井井無他蹊徑之難覩也今而强為誇大之說無可為而為不可為之為無可言而言不可言之言鑿之又鑿鑽之又鑽勞筋苦骨必待胸喘膚汗四體不能運掉而後謂之得也不亦狂惑哉又況天人之無際非以其機械機事機心屬之人也曰人者直對天而命之人耳動靜之兩遂非以其機械機事機心屬之動也曰動者直對靜而命之動耳乃今混而一之謂之為天者必參以機械機事機心之人謂之為靜者必參以機械機事機心之動始名眞修則亦異夫混同無間以併包内聖外王之道者矣
  莊子說佝僂丈人承蜩嘗讀至此而疑之蜩蟬也佝僂者承之則亦安用而取之耶後讀禮記及荀子始得其說禮記内則數庶羞則有爵鷃蜩范等物鄭氏注云蜩蟬也范蜂也又荀子致仕云耀蟬者務在明其火振其樹而已火不明雖振其樹無益也楊倞注曰南方人照蟬取而食之則知承蜩者所以取供食用耳
  戰國䇿劇辛諫楚頃襄王曰案劇辛今本戰國䇿作莊辛黄鵠其小者也蔡聖侯因是己案聖侯今本戰國䇿作靈侯蔡聖侯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己案蔡聖侯因是己君王之事因是己二句攷今本戰國䇿蔡聖侯因是以南遊乎高陂北陵乎巫山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皆作以字連下為句而此本皆作已字斷句且引莊子因是已為證未知李冶所據何本此與莊子山木篇覩雕陵異鵲其說頗相類但立意殊别耳戰國時縱横之學盛家自為師人自為徒所趣雖各不一而於言語譔著之間遞相仿託故其辭旨雷同者甚多不獨是事也此因是己三字亦見之於莊子齊物論然語同而意二劇辛所謂因是己者謂由此事遂至於如此延叔堅戰國䇿論曰因是己因事已復有是也延論近之若莊子之所談則大異於是矣莊子以為道隱於小成言隱於榮華故有儒墨之是非遂有因是因非之說又繼之以指馬之喻莛楹厲施之譬且舉狙公之賦芧而以昭文之鼓琴師曠之枝䇿惠子之據梧結之喻以指馬則無物不然無物不可矣譬以莛楹厲施詼佹譎怪道通為一矣舉狙公之賦芧則以明夫聖人之所休終之以三子之無成以明夫聖人之所圖則盡矣蔑有以加矣此其所以能齊物乎秋水篇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正與齊物論相為表裏蓋皆究竟言之初非劇辛之所能知也劇辛之徒徒借其語以簧鼓云耳
  莊子徐無鬼心之於殉也殆凡能其於府也殆案其於今本莊子或誤作於其殆之成也不給改禍之長也茲萃不給改者不疾改也疾改則禍不至矣惟其不速改是以其禍滋多故其下文云其反也緣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為己寶不亦悲乎其反也緣功謂一與道相戾緣以危殆為功能其果也待久謂果於迷繆其所由來非一日而人以此為己寶為可悲也此皆覆說殆之成禍之萃也呂解不給改以為不暇給則其禍之長也茲萃一句贅矣茲滋古字通
  天下篇以禁攻寢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適至是而止此數句郭解以下屬彭蒙田駢愼到呂解以上屬宋鈃尹文郭說為失呂說為得
  管子齊國老人語曰案齊字上原本脫管子二字今增君不奪農時則一國之人皆有餘食矣不奪蠶要則一國之人皆有餘衣矣註云蠶要者以蠶事為要非也上云農時則蠶要者亦切要之時也
  商鞅為秦築冀闕宮庭於咸陽徙都之令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有禁案有史記作為同室内息謂同居一家家中有子息而無所務者有刑其所務者則必兵農二者而已近觀商子之書則又得其詳焉商子賞刑篇曰案賞刑原本訛作刑賞今據商子改正聖人為用也一賞一刑一教一教者雖曰聖智巧佞厚樸皆不能以非功罔上利案皆今本商子作則然富貴之門要存戰而已矣父子昆弟案子今本商子作兄知識婚姻合同者皆曰務之所加戰而已矣故壯者務戰老弱務守死者不悔生者務勸此臣之所謂一教也然則商鞅之禁特主兵事言之兵事畢足然後及於農也
  呂氏春秋荆有佽飛得寶劍於于越高誘註云吳邑也荀子勸學篇于越夷貊之子生而同聲長而異俗教使之然也楊倞注云于越猶言吳越且引高誘為據予按春秋定公五年於越入吳杜預曰於發聲也孔穎達以為越是南夷夷言有此發聲史官或正其名或從其俗史異辭無義例公羊傳則曰於越者未能以其名通也越者能以其名通也何休注曰越人自名於越君子名之曰越赤狄以赤進者狄于北方總名赤者其别與越異也吳新憂中國士卒罷敝而入之疾罪重故謂之於越范甯曰舊說於越夷言也春秋即其所以自稱者書之見其不能慕中國故以本俗名自通攷數家之說雖有小異然皆以於越與越同為一國呂氏及荀卿子所言于越正指於越耳于於二字音聲小别義理無殊自不得以于為一國越為一國也今高誘乃以于越為吳邑楊倞又以于越為兩國何陋如之誘誤走者也若倞者眞類夫隨人誤走而又呼他人使隨已而東西也大抵于越與勾吳本皆夷語即漸就簡而入于華耳此亦豈有難曉之理哉于越之說錯謬已如此市本荀子書又以于字作干魚魯虛虎之舛晚生後進何所適從






  敬齋古今黈卷五
<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敬齋古今黈>



  欽定四庫全書
  敬齋古今黈卷六
  元 李冶 撰
  法帖載梁侍中蕭子雲所書列子之說云云又三年大穰穰字作壤古字或通用
  梁周興嗣千文說者謂上得王羲之故書皆斷爛脫絶前後倒複不可讀令興嗣次之一夕書成而髮盡白然今法帖漢章帝所書已有千字文中百餘字何哉豈梁世所傳得羲之故書已先書漢章帝之書乎
  西清詩話辨瘞鶴銘華陽眞逸撰案華陽原本作華陶今據瘞鶴銘原刻改正為陶隱居無疑而以為歐陽公謂為顧況道號及蘇子美謂為右軍書皆非子美論其書為右軍筆恐自出一時所見歐陽公博古謂華陽眞逸顧況道號語必不妄古人名稱同者甚多豈陶顧二公偶同此號耶予家舊蓄米帖四十有五裝為大看䇿其中一幅載筍簡法甚妙大槩每一簡用筍葉兩片雜膠鰾髹漆等黏連其背復用漆押其邊又一幅前有圖書印章十餘枚皆古文或玉箸篆有曰天水米芾者有曰米芾元章者有曰火宋米芾者有曰米芾及單芾字者有曰辛夘者有曰甲寅者有曰丙午丁未及癸酉者後有數十語云正人端士名字皆正至於所紀嵗時亦莫不正前有水宋故有火宋别之
  宣和畫譜載李公麟作畫以立意為先布置緣飾為次蓋深得杜甫作詩體製甫作茅屋為秋風所拔歎雖衣破屋漏非所恤而欲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公麟作陽關圖以别離慘恨為人之常情而設釣者於水濱忘形塊坐哀樂不關於其意其他種種類此予姪壻張子敬云公麟此筆當取杜牧齊安郡晚秋詩意蓋其詩末句云可憐赤壁爭雄渡惟有蓑翁坐釣魚此論甚好農家者流往往呼粟麥可食之類以為物事此甚有理蓋物乃實物謂非此無以生也事乃實事謂非此無以成也此其言可與粒我烝民莫匪爾極烝民乃粒萬邦作乂之語相為表裏
  世以三命推運行者謂遇値本命及相衝之宮則凶咎不祥是不然相衝而凶固自其宜也我以木而處夫木之位我以水而行夫水之時當有大來之吉又奚凶咎為哉究其大指亦所以儆戒乎太盛云耳夫憂喜相尋吉凶同域福或基於危駁之中禍或胎於通達之會庸庸者誠不足以及此惟明智之士於是乎深致力焉夕惕若厲雖休勿休故能安而益安尊而益尊蔑有一朝之患也本命之說實出於此
  日者李君顯道號稱鹿山人瞽而慧論人間事極有理致因歎風俗之偷乃曰吾欲使天下無目之人有靈識者略依往古皆習為樂師伶人其少壯有力而不屑為伶倫者可官給碓磑使自食其力不必如我輩以口舌為衣食此亦正風俗之一端也
  素問金匱眞言論曰春善病鼽䘐案鼽䘐原本作鼽䘐今據素問原文改正夏善病洞泄寒中秋善病風瘧冬善病痺厥故冬不按蹻春不鼽䘐春不病頸項仲夏不病胸脇長夏不病洞泄寒中秋不病風瘧冬不病痺厥飱泄而汗出也啓𤣥子王砅注云案王砅原本作王冰今據杜甫詩題改正按謂按摩蹻謂如蹻捷者之舉動手足是所謂導引也然擾動筋骨則陽氣不藏春陽氣上升重熱熏肺肺通於鼻病則形之故冬不按蹻春不鼽䘐鼽謂鼻中水出䘐謂鼻中血出又於冬不病痺厥下注云此上五句並為冬不按蹻之所致也冶曰王砅謂按蹻為導引則然謂四時諸病皆由冬月按蹻所致則不然冬不按蹻下必多有脫誤第後人弗思耳且上文春善病鼽䘐至冬善病痺厥所謂善病者謂每一時多有此證也繼云冬不按蹻春不鼽䘐至冬不病痺厥文勢全不相屬而遽謂四時之病皆由冬月按蹻而得無此理也夫按蹻之術以常人推之能知者百一其能行者又百一果按蹻而病蓋萬一而有此病也在萬人之中其九千九百九十有九由不解按蹻悉獲安康其一人獨以按蹻之故遂得四時諸病則按蹻者非吉祥之道乃殺人之具也何為古先賢達傳之天下後世耶夫户樞之不朽以旦夕之開闔也流水之不腐以混混而常新也詘信俛仰以利形進退步趨以實下不云動作按摩有以傷生也故道家者流多說熊經鳥伸龍攫虎搏之效案熊經原本作熊頸攷莊子及後漢書華佗傳有熊經乃道家導引之術今改正而華佗常以五禽之戲為將攝之方初無冬夏之别也又隋世巢氏作病原數十卷每論一證必處以導引一術亦未嘗以冬不按蹻為主也按本經血氣形志篇曰形苦志樂病生於筋治之以熨引形數驚恐病生於不仁治之以按摩又奇病論曰息積不可灸刺積須導引服藥藥物不能獨治此皆詳明按蹻之益亦不說冬三月不得為之也王砅作注輒立此說者必以為本經四時調神大論有曰冬三月是謂閉藏水冰地坼無擾乎陽去寒就温無泄皮膚使氣亟奪既據此說復見冬不按蹻春不鼽䘐之文故云擾動筋骨則陽氣不藏春陽上升重熱熏肺肺通於鼻病則形之此眞誤矣且鼽䘐之證猶得以强言之若其下文春病頸項夏病胸脇洞泄寒中秋病風瘧冬病痺厥豈盡為重熱熏肺而然乎而砅一主於冬月按蹻所致是決不可信者也按本經生氣通天論云春傷於風夏乃洞泄夏傷於暑秋為咳瘧秋傷於濕冬為痿厥冬傷於寒春必病瘟由是而言春夏秋冬無論啓閉政宜隨時導引以開通利導之但勿發泄使至於汗出耳竊疑本經當云冬不按蹻春不鼽䘐或病頸項春不按蹻仲夏必病胸脇長夏必病洞泄寒中夏不按蹻秋必風瘧秋不按蹻冬必痺厥其飱泄而汗出也一句飱字當析之為勿合二字如此則辭旨俱暢可為通論矣大扺導引四時皆可為之惟不得勞頓至於汗出而已茍勞頓至於汗出則非徒無益或以反致他疾不特於閉藏之時為不可雖春夏發生長育之時亦不可王太僕不悟本經舛漏堅主冬不按蹻謂按蹻則四時俱病蓋為紙上語所牽而肆為臆說也利害所繫甚重予於是乎有辨
  内經言腎者作强之官技巧出焉技雖不至於道亦游於藝者之所貴巧雖未至於神亦妙萬物而為言不作强則何以得之故知作强者乃精力之謂
  大論曰道者聖人行之愚者佩之王砅注云聖人心合於道故勤而行之愚者性守於迷故佩服而已砅說非也佩背也古字通用果能佩服於道是亦聖人之徒也安得謂之愚哉
  湧泉穴在足心之上濕氣皆從此入日夕之間常以兩足赤肉更次用一手握指一手摩擦數目多時覺足心熱即將腳指畧畧動轉倦則少歇或令人擦之亦得終不若自擦為佳先公每夜常自擦至數千所以晚年步履輕便僕性則懶每臥時只令人擦至睡熟即止亦覺得力向來鄉人鄭彦和自太府丞出為江東倉使足弱不能陛辭樞筦黄繼道教以此法踰月即能拜跪又見霅人丁邵州致遠病足半年不能下床遇一道人亦授此法久而即愈偶記憶得因筆於冊用告病者豈曰小補之哉
  難經說老人寤而不寐少壯寐而不寤以為少壯者血氣盛榮衞之行不失其常故晝日精夜不寤也老人血氣衰榮衞之道濇故晝日不能精夜不得寐也以予思之不特如此大抵晝作夜息人之常也是在晝則當有經營之事在夜則當無繫滯之慮精神資稟雖各不同然用之得其常則於其不用之時亦得其常茍用之不得其常則一切反是矣衰老之人經事旣多遭變不少筋骸尫骳目耗耳重一毫之營若負泰華度前揣後於利害之表商是𣙜非於與奪之間憂未眹而已憂患已銷而猶患衆人皆息已獨勿休所以正晝昬昬夜反無寐此蓋精神用反其常而寤寐亦反其常也而年少之人志剛氣銳神壯膽觕鬭力則膂力有餘角智則智思無勌劃然而動屹然而止事之未至也利害無所撓其慮事之旣往也是非無所留其懷衆休而休衆作而作所以晝日常精夜則常寐此蓋精神用得其常而寤寐亦得其常也故男女十四五以下纔得枕即穩睡亦以其無情欲也白樂天司馬君實皆明哲過人而樂天有詩云年衰自無寐不是守庚申温公有詩云蘇秦六國印力取鴻毛輕白圭黄金産運智立可營如何五更睡百方終不成此二公亦當是精神疲敝而然若夫子元圖爽臥内酣寐忠愍扞賊省中安寢軒轅畢詠倚牆熟睡涪翁削官投牀鼻鼾閎通照徹遇物了了又不當以老少論也予過五十來昔昔每苦無寐或者教以數息倣而行之竟亦不能寐也近得閒閒公一說名速睡法云但於當睡之時帖枕擁衾置身安穩然後平心定慮存眞氣如黄金細綫發兩踵自後而上過腰合而為一衝脊上頂至前髮際卻散而為二繞黄庭聽會横行相交於人中環口貫下齦復合為一下咽喉徑入太倉畱之不動勃然出氣四道當如火熱青者入肝紅者入心白者入肺黑者入腎四氣俱滿然後眞氣下臍入少府陰交復散而為二下膝下臁下趺前裹中指尖順行度湧泉復至踵謂之一匝存想至五七匝已溟涬然入睡鄉矣大段無睡之人行之不過十數匝亦自得睡或用銅人脈絡法兼達兩手指更佳予按之其效一如所云閒閒公又云此法乃金丹下手處也金丹大藥予未敢議但使昔昔得好睡眠則其神通變化與夫所謂金丹大藥者復何擇哉
  政和本草盧會條下本經云俗呼為象膽以其味苦如膽故也雷公云凡使勿用雜膽其象膽乾了上有青竹艾班此物是胡人殺得白象取膽乾入漢中是也而藥譜云盧會樹脂也本草不細委之謂之象膽殊非也藥譜破本草不細委謂盧會為象膽為非此說不明本草正言俗以盧會味苦如膽故呼象膽則本草非指此物是象膽特名象膽耳其言盧會本胡人殺象取膽為之凡使勿用雜膽者乃雷公之謬也而藥譜不專指雷公之謬而但言本草之非無别白甚矣
  江南野錄載韓熙載服术食桃李瀉十數术人長寸餘而卒此未必然予友人張君者服蒼术幾三十年尤喜食桃李未聞有此異也熙載之敗此自根本不固耳李後主疑北人往往賜死韓縱酒多畜婢妾常隨後房歌伎乞丐此其所以來术人也多食桃李何損於术耶嘉祐本草蒼白二术不别出但於蒼术條下引藥性論云白术忌桃李雀肉菘菜青魚豈熙載所服者乃白术非蒼术而然歟
  黄庭經含潄金醴吞玉英保灌玉廬以自償玉廬一身也保保養也灌澆灌也言脾胃為倉廩之宮能保灌一身使之安樂而還以自償耳自償者謂養身亦所以自養也
  道家三一說上一中一下一是謂三丹田達道者能使三復為一一復為三蓋三丹田精氣神之舍也曰下丹田關元精之舍中丹田絳宮神之舍則上丹田泥丸為氣之舍也而上丹田果非氣之舍也曰下丹田為氣海可為氣之舍則精之舍安在哉以精舍諸中丹田固不可若以舍諸上丹田尤不可者也乃知下丹田雖名氣海實精舍也況下丹田不專在氣海蓋在脾臍與兩腎之間以臍腎為人受命之始則下丹田為精之舍可無疑也又氣海有二舊說氣海在臍下素問則謂膻中氣海也直兩乳間準素問所言則中丹田為氣之舍可無疑也精舍諸下丹田矣氣舍諸中丹田矣神不舍諸上丹田將安所寓乎此三一之正處也道家雖以三丹田為精氣神之舍而不著所處故為别白之
  養生家有胎息之說息氣也息之為義大矣哉脈訣以一呼一吸謂之一息者出入之義也俗以音問相通謂之消息者往來之義也以稱貸取贏謂之利息者增羨之義也以舍勞從逸謂之止息者停憩之義也人有嗣續謂之子息者生滋之義也人而物故謂之休息者了絶之義也息旣得謂之生而又得謂之死則息之為義不旣大矣乎濂溪通書稱無極而太極晦庵云無極而太極秖是艮卦而已晦庵以艮卦當太極者政以終萬物始萬物莫盛乎艮者也艮止也止息也止息之地萬物之所終也誰知色色而形形者盡於止息中來乎且艮之為卦也位則處丑寅之間時則當十二月正月之交此非萬物終始而何晦庵因之復論云息便是百穀之實初聞此語愍不能省徐徐以思乃大朗徹實旣為種種復成實種實相仍種種無窮則云乎息者非百榖之種而何觀穀實之新新究萬物之芸芸吾然後知胎息之不妄也夫息之為文從鼻從心說者又謂自心為息胎息之驗觀文又可見矣自昔老子發谷神之機莊周啓踵息之鑰玉匱則敷陳上假黄庭則演說琴心是皆奪造化之權而抉天地之祕者也道大事重悠悠莫知世之高亮之士雖有能言之者或隱之太深或衍之太漫誇張詭怪無從致詰惟晁承旨明遠張太保安道蘇端明子瞻黄太史魯直此四君子遂能曲盡要妙明著其說晁則立合和之論張則出清微之語蘇則談隨住之訣黄則述蓮燭之頌晁公之言曰心息相依息調心靜靜調久久可成勝定神氣相合氣和神清清和久久可致長生張公之言曰身如蓮華及虚空中有習習清微風緜緜若存道乃通一來一往終無窮來無轍跡去無蹤散入八萬四千毛竅中蘇公之言曰數息數百此心寂然此身兀然與虚空等又有一法其名曰隨與息俱出復與俱入隨之不已一息自往或覺此息從毛竅中雲蒸霧散病除瘴滅自然明悟黄公之言曰蓮華合裏燭一寸牝馬海中燒百川糞掃堆頭親拾得道人云是𤣥中𤣥此四君子之言亦可謂知言之選者也予少小多疾故常求所以攝養之方雖不得升堂嚌胾亦麤得近其藩籬曏寓崞山之同川嘗與李鼎之和論及於此之和邃於性命者也似有印可意予因贈之以詩云𤣥牝機關不死根自消自息自氤氲暖于燄燄九微火輕似飄飄三素雲白玉池心流曉潤紫金鑪口裊餘熏未知與道相應否試作新詩一問君之和拊掌大笑曰子得之矣不可以語非其人晁迥明遠說案晁迥原本作晁迴今據宋史改正心息相依神氣相合張方平安道說身如蓮華及虚空中有習習清微風此達摩胎息法也近世萬松和尚著從容錄以為達摩無胎息法人謂達摩行胎息者是其說出於曲學小智予謂萬松之說非也佛乘雖深密要不出性命二字故知胎息法秖是以性命為一致若謂胎息等皆妄則凡燈史所載機緣語句獨非繫驢橛耶胎息雖不足以盡至理亦至理之所依也今一切去之則正所謂性外求命命外求性耳性外求命命外求性便是不識性命
  靜生於動而復歸於動則所謂靜者特須臾之靜耳惟動亦然昧者不知作力以止動刻意以求靜然後是非相繆動靜兩失甚者或喪其心或亡其身孝義有某生者宗丘劉學主太原城西一民家塊坐環堵者幾十年主氏翁媪奉事勤日益篤庚子春正月望有道人來乃舊識生者請生暫出生不可主氏强之生不得已出少間急求歸環堵中主人又强之生又不得已留坐一室旣張燈道人者辭去獨翁與生坐坐久翁倒寢其傍丙夜生遽收案上菜刀亂斫翁死媪駭愕起救生又斫殺之有婢竊視噤不敢動生復瞑目端坐鄰者怪有爭鬭聲而尋復無聞噭問翁媪翁媪莫應踏門入視燈火煌煌生坐兀然而翁媪二屍狼籍於血中矣鄰者縛生生始開目曰汝何事收我鄰者曰汝殺主氏翁媪復何言生曰我適夢中見一偷將害我主翁我倉卒以菜刀斫去又有一偷來我亦斫之仆便謂無事乃復坐靜殊不知有他鄰者執詣有司府掾范貞之紿謂曰汝善人寧有害物心恐鄰者殺是翁媪而以汝當之可實語我我有以解釋汝生曰我固殺翁媪雖夢中不知所為尚能記其髣髴此殆宿債豈可濫及無辜其亟刑我竟棄市其徒皆以為生本非道者與媪前有私冀再通故坐環堵俟其便久而不得滿所欲遂怨媪殺之而及其翁或曰先殺翁將逼媪媪不從故又殺之是皆非生之情也蓋其徒恥其醜聲而故為是說以誑外人耳此生雖愚豈有苦心兀體如是之久而圖通一媪耶又豈有十年之間略無斯須之隙而遽發惡意於此時耶又旣殺翁媼時何為不卽逃去顧乃瞑目端坐而待縛也又當有司誘問之際何為不妄抵冒而乃蘄速死也然則此生竟何為者耶就道家之說照此生之心則得其實矣此生本自昬愚擇善不能了了癡坐成頑陰魔來舍强制情欲常若夢寐乍出蔀屋恍若殊境旣見燈火滿室精爽交亂又驚人物在側猜忍百至及其妄動云滅妄靜復來動靜往來總非由己揮刀袖手俱一妄中此與老子致虚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無異但老子於動靜中知其所以來又知其所以去時動時靜莫不在我故能觀萬物之復若生等輩罔罔然舍靜求動排動索靜沈冥於妄動妄靜之坎雖未至於殺人也其去殺人能較幾何又豈可以殺人為有罪而以不殺人為無罪也哉
  西方之書與中國之書往往更相假借以為誇韓詩外傳曰人死曰鬼鬼者歸也精氣歸於天肉歸於土血歸於水脈歸於澤聲歸於雷動作歸於風眼歸於日月骨歸於木筋歸於山齒歸於石膏歸於露髮歸於草呼吸之氣復歸於人圓覺經四大之說大㮣與此同之但韓傳所謂歸者一十有三而圓覺之所謂歸者止四而已顧韓說之繁重實不若圓覺之約且足也然不知韓傳竊彼書耶抑彼書之竊韓傳耶韓嬰在圓覺前不應掠取浮屠語吾意譯潤者盜嬰語耳
  法華經說五欲曰淫欲曰睡眠曰飲食曰自恣曰貪欲由此五欲遂生一切煩惱故維摩詰云汝等已發道意有法樂可以自娛不應復樂五欲此言五欲可厭正法可樂雖則云然終不能免愛著之病故佛說世間五欲樂或復諸天樂比之愛盡樂萬分不及一一切愛盡雖復正法亦不足樂況諸天樂乎況世間五欲樂乎

  敬齋古今黈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敬齋古今黈卷七
  元 李冶 撰
  前輩論楚辭蕙肴蒸兮蘭藉奠桂酒兮椒漿及韓退之羅池廟碑春與猿吟兮秋鶴與飛謂欲相錯成文則語勢矯健又論韓詩淮之水舒舒楚山直叢叢謂之避對格然予攷諸古文則不獨錯綜於對屬之間至於散語亦多有之若荀子勸學篇云青出之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莊子徐無鬼篇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之類皆是也又凡經史中辭倒者其義悉與此相近
  相如上林賦曰丹水更其南紫淵徑其北終始灞滻出入涇渭酆鎬潦潏紆餘逶迤經營乎其内蕩蕩乎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然後灝溔潢漾安翔徐回翯乎滈滈東注太湖衍溢陂池李善曰太湖在吳縣案原本脫在字今據文選李善注增入尚書所謂震澤也沈存中駁之曰按八水皆入大河如何得入震澤渭上老人蕭公復為辨云此自賦客誇大之辭廣張瑰瑋奇怪之說以動蕩人心然後列其諫諷之言耳固非法度之言也安可以圖經地志責其物產所生成山川所終始哉沈存中獨譏相如亦自强解事也李子曰沈存中雖似强作解事相如亦自强為文蕭公亦與强出理文人誇誕固其常態然要不可以悖理賦雖主於華掞何至使秦川之水曲折行數千里以入東南之震澤乎存中以正譏之而蕭公以權直之吾見直者之私而譏者之公也
  兩都賦序道有夷隆學有麤密呂延濟曰夷平也隆盛也言代有平盛學者隨時精麤不可齊也李子曰平非對盛之辭夷言陵夷也
  二京賦天命不謟疇敢以渝案不謟今文選刋本作不慆二字通杜預注左傳以謟為疑今劉良以謟為善誤矣賦謂高祖西都關中蓋天啟其心人惎之謀天命在所不疑誰敢復變此議賦又云超殊榛摕飛鼯薛綜曰摕捎取之也李善曰摕大結切今人作墨竹者皆謂之摕竹或是此字賦又云天子有道守在海外守位以仁不恃隘害薛綜曰淮南子曰天下無道守在四夷天下有道守在海外平子言狩薛綜引淮南言守其義亦同然左傳謂天子守在四夷而淮南謂天下無道守在四夷語不類者蓋淮南子道家者流誇言之也案李冶謂平子言狩薛綜引淮南言守據今本文選皆作守惟仁字薛綜作人謂擇任賢臣也
  文選云乘茵步輦惟所息宴善曰應劭漢官儀曰皇后婕妤乘輦餘皆以茵四人輿以行劉良以為後宮或行於茵或載於輦如良所說則乘茵謂行茵褥之上如應劭之說於餘皆以茵之下始云四人輿以行則茵亦輦轎之屬詩文茵暢轂前漢周陽由傳同車未嘗敢均茵憑茵蓋車中之物或因之以取名也吐茵亦同
  魏文帝典論謂班固小傅毅而無所取也故載其與弟書所云則其小之之驗也說者以武仲下筆不休為文章之美案此出文選五臣注中張銑說則旣非孟堅之意而又與魏文之旨忤矣大抵謂毅下筆不能自休者正斥其文字汗漫而無所統云耳若果以下筆不休為美之之辭則固之於毅乃推重之也魏文何為而有小之之言乎曹子建上責躬應詔詩表云晝分而食夜分而寢分音扶問反張銑曰晝分日中時也夜分夜半時也分字别無他義此語亦甚易解字旣不必發音語亦不必下注今加音注眞為蛇畫足也若據此音則春秋二分亦合作去聲讀之無乃太僻耶
  子建之七哀主哀思婦仲宣之七哀主哀亂離孟陽之七哀主哀丘墓呂向為之說曰七哀者謂痛而哀義而哀感而哀怨而哀耳目聞見而哀口歎而哀鼻酸而哀且哀之來也何者非感何者非怨何者非目見而耳聞何者不嗟歎而痛悼呂向之說可謂疎矣大抵人之七情有喜怒哀樂愛惡欲之殊今而哀戚太甚喜怒愛惡等悉皆無有情之所繫惟有一哀而已故謂之七哀也不然何不云六云八而必曰七哀乎
  阮籍詠懷云李公悲東門蘇子狹三河張銑曰蘇秦本洛陽人洛陽三川之地則三河也沈約曰河南河東河北秦之三川郡古人呼水皆為河耳故黄魯直送顧子敦為河北轉運詩云西連魏三河東盡齊四履謂河南河東通為三河也阮又云平生少年時輕薄好絃歌西遊咸陽市趙李相經過娛樂未終極白日忽蹉跎驅馬復來歸反顧望三河向曰晉文王河内人故託稱三河又魯直劉明仲墨竹賦云三河少年稟生勁剛春服楚楚遊俠專場亦用阮語也是則河内洛陽河東河南河北皆得稱之為三河也然沈約注云河南河東河北秦之三川郡古人呼水皆為河而張銑亦承沈說謂三川為三河則謬矣凡近河者皆呼水為河猶近江者皆呼水為江固也今取三川以釋三河毋乃疎乎按史記秦惠王時司馬錯欲伐蜀張儀曰不如伐韓王問其說儀曰親魏善楚下兵三川以臨二周之郊據九鼎按圖籍挾天子以令於天下天下莫敢不聽此王業也又曰臣聞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迨至莊襄王之元年卒使蒙驁伐韓韓獻成臯鞏秦界至大梁初置三川郡韋昭曰有河洛伊故曰三川如史遷所記韋昭所解三川之與三河大不相類蓋三川者謂伊水洛水竝河為三耳
  陸士衡君子有所思行末云宴安銷靈根酖毒不可恪意謂宴安酖毒不可恪耶然不可恪三字太逕庭不似詩家語不可當倒恪愼也可不恪則言不可不愼皇甫士安三都賦序云二國之士各沐浴所聞家自以為我土樂人自以為我民良皆非通方之論也張銑曰二國吳蜀也沐浴洗滌也所聞謂聞其美也謂其所習穢濁一聞美事若洗滌其耳也此說大謬沐浴所聞乃浸漬乎本國所聞之語也吳蜀之人沐浴所聞不知中區之大故家自以為土樂人自以為民良此甚易曉也而銑說乃爾不亦謬乎大抵文選之註往往反累本文李善指明出處中間雖有牴牾亦足以發而銑輩諸人妄意箋釋乖背指意若是類者甚可厭也
  左思三都賦其自序曰相如賦上林而引盧橘夏熟揚雄賦甘泉而陳玉樹青葱班固賦西都而歎以出比目張衡賦西京而述以游海若假稱珍怪以為潤色又云考之果木則生非其壤校之神物則出非其所於辭則易為藻飾於義則虚而無徵又自以為所著其山川城邑則稽之地圖鳥獸草木則驗之方志在序如此然自今觀之亦未能免此弊也於蜀都則云試水客漾輕舟娉江妃與神游又云吹洞簫發棹謳感鱏魚動陽侯此與甘泉之玉樹西京之海若復何所異至於談吳都之賦則云巨鼇贔屓首冠靈山大鵬繽翻翼若垂天雖詞人之語詭激誇大可以理貸亦其秉筆之際遐探雄擢偶忘己之所稱也方之盧橘之誤比目之誕豈不更甚矣乎
  左思吳都賦猿父哀吟𤟤子長嘯李善曰山海經曰獄法之山有獸狀如犬人面見人則笑名𤟤冶曰山海經曰𤟤見人則笑而賦言𤟤子長嘯當是常笑而賦作長嘯者板本錯
  左思詠史云金張藉舊業七葉珥漢貂善曰班固漢書金日磾贊曰夷狄亡國羈虜漢庭七葉内侍何其盛也七葉自武至平也又張湯傳贊曰張氏之子孫相繼自宣元以來為侍中中常侍者凡十餘人侍中中常侍固珥貂矣然言七葉珥漢貂者乃金氏非張氏也舉其貴寵因連言之
  傅咸長虞贈何劭王濟詩云雙鸞游蘭渚二離揚清暉李善曰漢書注長離靈鳥也善既以離為靈鳥而又以為日月何也揣咸詩意靈鳥為得
  郭璞客傲云不塵不冥不驪不騂驪當作犂然莊子有牝馬驪牛三之語則驪字亦通又左芬離思賦親辰尋韻内尋字當作循
  淵明歸去來辭或命巾車呂延濟云巾飾也周禮註云巾猶衣也然則所謂巾車者命僕使巾其車也或者以為小車非也
  陶淵明讀書不求甚解又蓄素琴一張弦索不具曰但得琴中趣何勞絃上聲此二事正是此老得處俗子不知便謂淵明眞不著意此亦何足與語不求解則如勿讀不用聲則如勿蓄蓋不求甚解者謂得意忘言不若老生腐儒為章句細碎耳何勞弦上聲者謂當時弦索偶不具因之以為得趣則初不在聲亦如孔子論樂於鐘鼓之外耳今觀其平生詩文槩可見矣答龎參軍云衡門之下有琴有書載彈載詠爰得我娛豈無他好樂是幽居歸去來辭云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與子儼等疏云少學琴書偶愛閒靜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使果不求深解不取弦上之聲則何為載彈載詠以自娛耶何為樂以消其憂耶何為自少學之以至於欣然而忘食耶癡人前不得說夢若俗子輩又烏知此老之所自得者哉
  東坡謂梁昭明不取淵明閑情賦以為小兒强解事閑情一賦雖可以見淵明所寓然昭明不取亦未足以損淵明之高致東坡以昭明為强解事予以東坡為强生事
  顔延年五君詠阮步兵末云物故不可論塗窮能無慟物故世故也一世之事舉不可論憤激之極理勢窘蹙不能無慟或云物故即古人也前書音義謂人死為物故顔以嗣宗謂古人不必論議所當論者惟在當世之事而魏晉之交一時人物又皆不足論故託跡獨駕不由逕路至於車迹所窮不能不慟哭也
  顔延年答鄭尚書詩云何以銘嘉貺言樹絲與桐桐固可以言樹也絲亦可以樹乎
  范蔚宗樂遊苑應詔詩末云聞道雖已積年力互頽侵探已謝丹雘感事懷長林案丹雘文選刋本作丹黻又顔延年和謝監詩云伊昔遘多幸秉筆侍兩閨雖慙丹雘施未謂𤣥素暌呂延濟呂向皆以丹雘為榮祿而李善又以為君恩皆非也丹雘所以為國家之光華也范意謂揣己空疎不足以華國故感事思歸顔意謂雖無文章可以華國為慙亦未至始素終𤣥如絲之改色也
  徐悱敬業酬到漑詩云寄言封侯者數奇良可嘆案寄言原本訛作何言今據文選改正數音所具反奇音居宜反按前漢書李廣傳曰大將軍衛青陰受上指以為李廣數奇毋令當單于恐不得所欲孟康曰奇隻不耦也如淳曰數為匈奴所敗詳史所載此則天子語天子以廣連為匈奴所敗故不令獨當單于所以言數奇也若以數字為去聲則是運數不耦耳豈有天子於將帥以命運敕之耶當從如說音為所角反
  鮑明遠擬古云兩說窮舌端五車摧筆鋒劉良以兩說為本末之說言舌端能摧折文士之筆端非也兩說者兩可之說也謂兩可之說能窮舌端而五車之讀能摧筆鋒云者猶言秃千兔之毫者也李善又以魯連說新垣衍及下聊城為兩說則益疎矣
  開元間呂延祚苦愛文選以李善注解徵引載籍陷於末學述作之由未嘗措翰乃求得呂延濟劉良張銑呂向李周翰再為集注然則凡善所援理自不當參舉今而夷考重複者至居十七殆有數百字前後不易一語者辭劄兩費果何益乎延祚始嗤善注秖謂攪心予竊嗤延祚徒知李善之攪心而不知五臣之競攪也王摩詰送元安西詩云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舎青青栁色新勸君更盡一盃酒西出陽關無故人其後送别者多以此詩附腔作小秦王唱之亦名古陽關予在廣寧時學唱此曲於一老樂工某乙云渭城朝雨和剌里離賴浥輕塵客舍青青和剌里離賴栁色新勸君更盡一盃酒不和西出陽關和剌里來離來無故人當時予以為樂天詩有聽唱陽關第四聲必指西出陽關無故人一句耳又誤以所和剌里離賴等聲便謂之疉舊稱陽關三疉今此曲前後三和是疉與和一也後讀樂天集詩中自注云第四聲謂勸君更盡一盃酒又東坡志林亦辨此云以樂天自注驗之則一句不疉為審然則勸君更盡一盃酒前兩句中果有一句不疉此句及落句皆疉又疉者不指和聲乃重其全句而歌之予始悟曏日某乙所教者未得其正也因博訪諸譜或有取古今詞話中所載疉為十數句者或又有疉作八句而歌之者予謂詞話所載其辭麤鄙重複旣不足采而疉作八句雖若近似而句句皆疉非三疉本體且有遠於白注蘇志亦不足徵乃與知音者再譜之為定其第一聲云渭城朝雨浥輕塵依某乙中和而不疉第二聲云客舍青青栁色新直舉不和第三聲云客舍青青栁色新依某乙中和之第四聲云勸君更盡一盃酒直舉不和第五聲云勸君更盡一盃酒依某乙中和之第六聲云西出陽關無故人及第七聲云西出陽關無故人皆依某乙中和之止為七句然後聲諧意圓所謂三疉者與樂天之注合矣
  李白詩堯祠送别云朝䇿犂眉騧舉鞭力不堪犂牛駮也騧黄馬黑喙也然則犂眉騧者黄馬黑喙而眉斑駮者耳
  李太白送李女眞歸廬山詩云一往屏風疉乘鸞著玉鞭謂其地形疉疉然也
  杜子美秋雨歎云闌風伏雨秋紛紛或者謂闌風二字無出處偶讀文選詩謝靈運初發都云述職期闌暑理棹變金素翰曰闌暑夏末暑闌也闌風當用此語謂薰風闌盡將變而為涼風也一本闌作蘭古字通用杜詩醉中往往愛逃禪或者云逃禪之逃即逃楊逃墨之逃逃畔也杜詩此言謂逃禪而醉也或者之論非是逃固畔也而謂此詩為畔禪而醉則誤矣逃禪者大抵言破戒也子美意謂蘇晉尋常齋於繡佛之前及其旣醉則往往盡破前日之戒蓋逃禪者又是醉後事耳若謂畔禪而醉何得先言醉中乎又有人說云逃禪者逃於禪謂竄投於禪也如其說則大與孟子逃楊逃墨之逃異矣
  陶淵明夏日臥北牕下清風颯至自謂羲皇上人羲皇上人謂宓羲以上人杜子美陪鄭廣文遊何將軍山林詩云看君用幽意白日到羲皇蓋用陶語也杜詩本或作白日到羲黄謂伏羲黄帝時意亦同之近世劉迎無黨題歸去來圖云餘子風流空魏晉上人談笑自羲皇劉所謂上人者果何等語耶又以羲皇對魏晉則亦疎矣編纂時有如此者便可削去
  詞人多用劃字杜甫詩久居䕫府將適江陵云勞心依憩息朗詠劃昭蘇荆南述懷云得喪初雖失榮枯劃易乖退之聽穎師彈琴云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東坡後赤壁賦劃然長嘯草木振動劃之一字蓋出於莊子内篇養生主内庖丁解牛砉呼鵙然嚮許丈然奏刀騞呼獲然騞劃雖不同而古字音聲相近者皆通用
  顔眞卿放生池碑銘序云謹緣𦤎陶奚斯歌虞頌魯之義述天下放生池碑銘一章所用奚斯事蓋承班固之誤也班固兩都賦序云𦤎陶歌虞奚斯頌魯同見采於孔氏按魯頌閟宮云松桷有舄路寢孔碩新廟奕奕奚斯所作奚斯乃作新廟者也而非作頌之人也班固何得以與𦤎陶為配乎此雖班固之失蓋又先承揚雄之誤也法言學行篇曰正考父常睎尹吉甫矣公子奚斯常睎正考父矣按大雅崧高云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其風肆好以贈申伯烝民詩云吉甫作誦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懷以慰其心又商頌那序云微子至於戴公其間禮樂廢壞有正考父者得商頌十二篇於周之太師以那為首吉甫固作誦者若正考父但為得頌之人奚斯則但為頌中所稱之人三人了不相關揚雄所謂常睎者為睎何事乎此雖揚雄之失蓋又先承太史公之誤也史記謂商頌為正考父所作雄既承馬遷之誤復誤以奚斯亦為作詩之人也司馬遷揚雄班固號稱漢大儒而謬誤若此況後之學者乎
  乖角猶言乖張蓋俗語也然唐人詩有之獨孤及酬于逖畢曜問病云救物智所昧學仙願未從行藏兩乖角蹭蹬風波中
  退之論三子云孟氏醇乎醇者也荀與揚大醇而小疵然卽韓之言而求韓之情所謂荀揚之疵亦自不免退之平生挺特力以周孔之學為學故著原道等文觝排異端至以諫迎佛骨雖獲戾一斥幾萬里而不悔斯亦足以為大醇矣奈何惡其為人而日與之親又作為歌詩語言以光大其徒且示己所以相愛慕之深有是心則有是言言旣如是則與平生所素蓄者豈不大相反耶若送惠師詩云惠師浮屠者乃是不羈人送靈師云飲酒盡百醆嘲諧思逾鮮送文暢云已窮佛根源麤識事輗軏送無本云老懶無鬭心久不事鉛槧欲以金帛酬舉室常顑苦感反頷聽穎師彈琴云嗟予有兩耳未省聽絲簧自聞穎師彈起坐在一旁送澄觀云皆言澄觀雖僧徒公才吏用當今無别盈上人云山僧愛山出無期俗士牽俗來何時廣宣上人頻見過云久為朝士無裨補空愧高僧數往來又有送文暢高閑等序招大顚三書皆情分綢繆丁寧反覆密於弟晜又其與孟簡書則若與人訟於有司别白是非過自緣飾以是而摘其疵何特荀揚已乎文公而猶若是自其下者蓋又不足道矣
  神祠名之閟宮者謂嚴𮟏之宮也名之清宮者謂清淨之宮也而亦得以為明宮韓愈南海神廟碑云明宮齋廬上雨旁風無所蓋障亦得以為壽宮崔融啓母廟碑云壽宮澹兮不擾蓋明宮則神明之所宅壽宮則死而不亡之義也
  栁子厚遊朝陽巖詩惜非吾鄉土得以蔭菁茅又禪室云法地結菁茒團團抱虛白構屋用茒自是常事必言菁茅者當是彼土所出别有名為菁茒者也按尚書禹貢荆州云包匭菁茅孔安國云匭匣也菁以為菹茅以縮酒疏云周禮醢人有菁菹鹿臡故知菁以為菹鄭云菁蓂菁也蓂菁處處皆有而令此州貢者蓋以其末善也左傳僖四年齊桓公責楚云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供無以縮酒是茅以縮酒也禮郊特牲云縮酒用茅明酌也周禮甸師云祭祀供蕭茅鄭興云蕭字或為莤讀為縮束茅立之祭前沃酒其上酒滲下若神飲之故謂之縮杜預解縮酒全用鄭興之說而安國言菁菹亦本周禮也史記齊桓公欲封禪管仲知其不可窮以辭案原本知訛卻今據史記封禪書改正因設以無然之事云古之封禪江淮之間三脊茅以為藉此乃拒桓公耳非荆州所有也鄭𤣥又以菁茅為一物匭猶纏結也菁茅茅之有毛刺者案原本脫一茅字今據尚書疏增入重之故既包裹而又纏結也據前諸說孔安國以菁茅為二物鄭康成以為一物然鄭說菁為蓂菁則不說茅說茅菁為一物則不說蓂其意亦以菁與菁茅為二物也是則子厚詩所用菁茅豈鄭𤣥所謂茅之有毛刺者歟
  孟郊失志夜坐思歸楚江詩云死辱片時痛生辱長年羞案原本羞訛著今據孟郊詩改正青桂無直枝碧江思舊遊又失意歸吳寄劉侍郎云至寶非眼别至音非耳通因緘俗外辭遠寄高天鴻夫窮通得失固自有命郊一躓踣便爾忿懟欲死又自以至寶至音非人耳目所能及因之綴緝語言布露當世則郊之為丈夫也何其淺也人言郊及第後有一日看盡長安花之句知其必不遠到然何待已第時語但觀此未第時語已足以見其人矣玉川子月蝕詩云嵗星主福德官爵奉董秦忍使黔婁生覆尸無衣巾東坡云詳味此詩則董秦當時無功而享厚祿者董秦李忠臣也天寶末驍將屢立戰功雖麤官亦頗知忠義代宗時吐蕃犯關徵兵忠臣即日赴難攷其終始非無功而享厚祿者不知玉川何以有此句李子曰盧仝以黔婁對董秦則初不論功但論其徳之何如耳東坡乃謂秦驍勇有戰功無乃失評甚歟忠臣之節度淮西也貪殘好色將吏妻女美者多逼淫之悉以軍政委妹壻節度副使張惠光惠光挾勢暴横軍州苦之忠臣復以惠光子為牙將暴横甚於其父都虞候李希烈忠臣之族子也因衆心怨怒殺惠光父子而逐忠臣忠臣之所為如此嵗星主福德乃以官爵奉之玉川子所以涕泗而訟之天也玉川之詞直而東坡曲之其亦誤矣然則有功如秦者不當官耶非也以有功而官之為當則國家之權也以無徳而祿之為不當則君子不易之論也二者各自有道而妄欲一之則非其道也東坡稱忠臣頗知忠義始終有功意以為大厯中君父在難不擇日而行為可尚也此為可尚獨不念建中之變乎建中末朱泚僭逆乘輿播越忠臣久懷觖望望風投泚其所謂知忠義而始終有功者果安在哉且舍功而論徳徳則殘賊矣舍徳而議功功則叛人矣兩無所取而東坡猶深惜之殆見堁而不見空者也莫細於堁莫大於空見莫細而不見其莫大者有物蔽之而然耳嵗星主福徳舊作坐福徳今改作主
  牛僧孺守在四裔論曰夏捨淑德而嬖妹喜是色攻而亡也商捨德音而耽愔愔是聲攻而亡也按左傳子革誦祁招之詩曰祁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杜預曰愔愔安和貌又韻書愔字訓靖施之德音則誠然也故嵇康琴賦其辭曰愔愔琴德不可測兮體清心遠邈難極兮李周翰注云愔愔靜深也李善又引劉向雅琴賦云游予心以廣觀兮聽徳樂之愔愔然則愔愔者所以形容徳音之美也子政叔夜皆以此美琴德而僧孺乃謂商耽愔愔而亡則是以愔愔同之靡靡也亦大誤矣
  杜牧晚晴賦睹八九之紅芰芰菱屬也菱花色黄而不紅杜旣言紅又以比美女則當指芙蕖也杜誤以芰為蓮
  張祜詠薔薇花云曉風抹盡燕支顆夜雨催成蜀錦機當晝開時正明媚故鄉疑是買臣歸薔薇花正黄而此詩專言紅蓋此花故有紅黄二種今則以黄者為薔薇紅紫者為玫瑰云



  敬齋古今黈卷七
<子部,雜家類,雜說之屬,敬齋古今黈>



  欽定四庫全書
  敬齋古今黈卷八
  元 李冶 撰
  司空表聖詩喜用韻字春晚云憑高憐酒韻引滿未能已漫題云率怕人書謹閒宜酒韻高以韻與酒前人不道也又光啓四年春云小欄花韻午晴初撫事寄同遊云春添茶韻時過寺紅茶花云豈憐高韻說紅茶又王宫云風荷似醉和風舞沙鳥無情伴客閒是物此中皆有韻更堪微雨半遮山
  皮日休鹿門隱書曰舟之有仡猶人之有道也仡不安也舟之行匪仡不進是不安而安也人之行也猶舟之有仡匪道不行是不行而行也夫秦氏仡於項項氏仡於漢是聖人之道不安其所安小人之道安其所不安也其自注云仡五勃反舟動貌按韻及尚書注釋皆云仡仡為壯勇貌仡許乞魚乙二切音訓俱與皮說不同又徧尋字書並無音五勃反而解為舟動貌者此必扤字之誤詩云天之扤我如不我克傳曰扤動也五忽反案扤字原本俱作杌毛詩本作扤從手不從木今改正
  按魏晉舊制三公黄閤㕔事始得置鴟尾陳後主以蕭摩訶為侍中特詔開黄閤㕔事寢室並置鴟尾然考黄閤鴟尾皆宰相所居之制也自唐以來亡之矣今人舉皮詩往往以黄閤作黄閣閣自館閣之閣徧攷書傳宰相無有黄閣故事皮日休七愛詩房杜相國云骯髒無敵才磊落不世遇美矣名公卿魁然眞宰輔黄閤三十年清風一萬古
  唐羅鄴牡丹詩云可憐韓令功成後辜負濃華過一春韓令謂韓𢎞也𢎞嘗除去所居牡丹故云濃華當作穠華詩何彼穠矣襛如容切毛云襛猶戎戎也按廣韻襛穠同音醲又而容切襛衣厚貌穠華多貌然詩既言棠棣杕杜桃李則自當作穠而作襛者蓋古字通用韓偓詩安貧云牕裏日光飛野馬案頭筠管長蒲盧又劉師道詩嘆世云野馬飛牕日醯雞舞甕天所用野馬字皆不當按莊子鵬之徙於南溟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野馬乃澤中之氣耳今二詩皆以野馬為遊塵誤矣
  詩史云歐陽永叔謂河豚食楊花則肥韓偓詩云栁絮覆溪魚正肥大抵魚食楊花則肥不必河豚冶又以為不然魚未必食楊花而肥蓋此時魚之所食之物皆豐美故魚自肥也今驗魚廣之處當其盛時莫不肥好豈必其地悉有楊花耶
  羅隱說石孝忠事李愬愬信任與家人伍元和中蔡人不恭天子用裴丞相計以丞相征蔡若愬者光顔者重𦙍者皆受丞相指揮明年蔡平天子快之詔刑部侍郎韓愈撰平蔡碑將所以大丞相功業於蔡州孝忠一旦熟視其文大恚怒因作力推去其碑僅傾陊者再三吏執詣節度使悉以聞天子方以東北事倚諸將聞是卒也甚訝之命具獄將斃於碑下孝忠伺吏隙舉枷尾拉一吏殺之天子怒使送闕下因召見孝忠頓首曰平蔡之日臣從在軍前吳秀琳蔡之姦賊也而愬降之李祐蔡之驍將也而愬擒之蔡之爪牙脫落於是矣及元濟縛雖丞相與二三輩不能先知也蔡平之後刻石紀功盡歸於丞相而愬第其名與光顔重𦙍齒愬固無所言矣不幸更有一淮西其將畧如愬者復肯為陛下用乎賞不當功罰不當罪非陛下所以勸人也臣所以推去碑者非以明愬之功亦將為陛下正賞罰也臣不推碑無以為吏擒不殺吏無以見陛下臣死不容時矣請就刑憲宗多其意遂赦之因號曰烈士復召翰林段學士撰淮西碑一如孝忠語今韓段二碑具在其敘李愬入蔡事韓止三十餘字而段則近三百言蓋段承憲宗之旨攄孝忠之憤不得不大為鋪張誇詡也然細攷韓筆其三十餘字與段之三百言者大畧亦不異但文昌所作稍加絢麗而已李義山稱退之謂公之斯文若元氣先時已入人肝脾宋世詩人亦有云千載斷碑人膾炙秖今誰數段文昌案此二句乃蘇軾所記臨江驛詩朱子韓文攷異引之作不知世有段文昌與此稍異則二公文字之優劣不難判也憲宗亦何為以卒隷之一言遽命剗磨舊作再更新製乎予以退之之平生攷之蓋有由焉李漢序昌黎先生文曰時人始而驚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堅終而翕然遂以定先生亦自以為公不見信於人私不見助於友跋前疐後動輒得咎退之所為每為世所阻抑當淮西之平鴻功鉅業歌頌洋洋將貽千萬世而無斁事體之重譬之九鼎而先生獨以一手扛之當時必有以私意指摘者羣囂隊譟踵之以孝忠之舌衆喣所漂太山一羽其勢無足怪者然則為憲宗者當如何哉要察所聞之言為何如耳如其言可諒韓筆不能以盡偏裨士卒之勞自應别錄名氏列之碑陰足矣亦不可以輕信人語劃然而改章也如其事無甚遺逸而孝忠以一介抗天子以殺人蔑王法以暴狠求雄名曰吾欲勸天下之為人下者是為兄尺寸之地而奪乃父乃祖之天也盍磔之獨栁之下與元濟同尸顧義而赦之賞罪人為烈士又用其騰口之說以輕易星斗之文為憲宗者不亦惑甚矣乎春秋書齊豹為盜說者曰為惡求名而有名章徹則作難之士誰或不為今羅隱次孝忠事惟恐不傳於後則於春秋之義乖矣
  定風波曲凡有五唐歐陽炯定風波首云暖日閒牕映碧紗小池春水浸殘霞者詩句定風波也至今詞手多為之此不可以備錄近世趙獻可作詞有曰芳心事事可可者定風波慢也俚俗又有定風波者所謂宮調者也又本事曲子載范文正公自前二府鎭穰下營百花洲親製定風波五詞其第一首云羅綺滿城春欲暮百花洲上尋芳去浦映花花映浦無盡處恍然深入桃源路莫怪山翁聊逸豫功名得喪歸時數鶯解新聲蝶解舞天賦與爭教我輩無懽緖尋其聲律乃與漁家傲正同又賀方回東山樂府别集有定風波異名醉瓊枝者云檻外雨波新漲門前烟栁渾青寂寞文園掩臥久推枕援琴涕自零無人著意聽緖緖風披雲幌駸駸月到萱庭長記合懽東館夜與解香羅掩翠屏瓊枝半醉醒尋其聲律乃與破陣子正同右五曲中前三腔固常聞之其後二腔未有人歌者不知此二曲眞為漁家傲破陣子而但為改名定風波乎或别有聲調也予以為但改其名耳不然何為舉世無人歌之而又徧攷諸樂府中無有詞語類此而名之為定風波者也
  陶榖詩尖簷帽子卑凡厮短靿鞾兒末厥兵歐公云末厥亦當時語予景祐間已聞此語時去陶公未遠人皆莫曉其意王原叔博學多聞見稱於世最為多識前言者亦云不知為何說也第記之必有知者耳冶曰末厥蓋俗語也歐公雖以此為當時語亦自不知為何義大抵末厥者猶今俚語俗言木厥云耳木厥者木强刁厥之謂
  王德用神道碑歐公所撰康邦煩人衞議皆同押又晏元獻碑氏裔洛學詔後皆同押歐公去今纔百餘年其文律寛簡猶有古人風氣今世作文稍涉此等便有譏議乃知律度益嚴而其骨格益以弱也
  歐陽永叔作詩少小時頗類李白中年全學退之至於暮年則甚似樂天矣夫李白韓愈白居易之詩其詞句格律各有體而歐公詩乃具之但嵗時老少差不同故其文字亦從而化之耳
  六一翁茶歌云手持心愛不欲碾有類㺯印幾成窊謂印刓則可謂印窊則不可
  石曼卿詩贈孫可久云閉户斷蛛網折花移鳥聲或云閉字不若作開予以為不然户開而有蛛網閉則斷之見其無人往來也若云開户斷蛛網則是閉門時有蛛網而開則斷之又何足以盡幽閒之趣
  蘇子瞻紀游五百言崢嶸依絶壁蒼茫瞰奔流按莊子適莽蒼者三飡而反腹猶果然莽蒼並側聲前人詩句亦多有用此二字者蒼茫蓋本莽蒼但以茫易莽而倒之耳此亦何足致疑
  東坡詩妻孥眞敝屣脫去何足惜注云史記封禪書漢武帝曰嗟乎吾誠得如黄帝吾視去妻子如脫躧耳按廣韻屣躧同音所綺切而屣乃不躡跟也躧乃步也二字皆無敝意然史記云爾者此本用孟子語也孟子曰舜視棄天下猶棄敝蹝也說者曰蹝草履也草履而可蹝者也音與前二字正同詳坡詩意孟子史記兩俱用之史記不云蹝而云躧者古人用字不類今體其聲相近者猶許借用其音切正同者為相通無疑也
  東坡雪詩欲浮大白追餘賞幸有回風驚落屑或以為落屑亦體物語或者之言非也此蓋用陶侃竹頭木屑事耳
  東坡書韓幹二馬云赤髯碧眼老鮮卑迴䇿如縈獨善騎按晉書王湛乘其姪濟馬姿容旣妙迴䇿如縈善騎者無以過之此善騎之騎自合作去聲讀之書傳中言善騎射者多矣今押作平聲定誤
  東坡詩安得道人殷七七不論時節使花開按古今詩話云韋七七每醉歌云解醖逡巡酒能開頃刻花又詩史載殷七七事云七七有異術嘗與客飲云某有藝成賓主歡即顧屏上畫婦人曰可唱陽春曲婦人應聲隨歌曰愁見唱陽春令人離腸結郎去未歸家栁自飄香雪如此者十餘曲然則使花開者乃韋七七非殷七七也東坡此詩誤以韋為殷耳不然二事所載果有一誤也
  東坡有老饕賦前後皆說飲食按左傳文十八年云縉雲氏有不才子貪於飲食冒於貨賄天下之民謂之饕餮說者皆曰貪財為饕貪食為餮然則東坡此賦當云老餮不當云老饕
  東坡赤壁賦此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食一本作共樂當以食為正賦本韻語此賦自以月色竭食籍白為協若作樂字則是取下客喜而笑洗盞更酌為協不特文勢萎薾而又段絡叢雜東坡大筆必不應爾所謂食者乃自己之眞味受用之正地非他人之所與知者也今蘇子有得乎此則其間至樂蓋不可以容聲矣又何必言樂而後始為樂哉素問云精食氣形食味啓𤣥子為之說曰氣化則精生味和則形長又云壯火食氣氣食少火啓𤣥子為之說曰氣生壯火故云壯火食氣少火滋氣故云氣食少火東坡賦意正與此同
  東坡跋晁補之所藏與可畫竹云莊子世無有誰知此疑神四注本載東坡自說云案蘇軾詩注今所傳惟永嘉王十朋吳興施宿二本此所云四注者未知何本檢王施二注内亦無此條所引之文疑元時有其書而後巳佚之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自予少時見前輩皆不敢輕改書故蜀本大字書皆善本莊子曰用志不紛乃疑於神此與易陰疑於陽必戰禮使人疑汝於夫子同今四方本皆作凝案宋張淏雲谷雜記載東坡說自孔子曰以下至此其文並同又濁醪有妙理賦云失憂心於昨夢信妙理之疑神四注本據此說一斷以為疑神又酒賦云游物初而神凝兮反實際而形開則注家無所說冶曰四注所援東坡之說吾恐非蘇子之言也信如蘇子之言則蘇子之見厥亦偏矣所謂先輩不敢改書是固有理若斷凝神以為疑神則吾不知其說也莊子謂用志不分乃凝於神正如繫辭所謂精義入神以致用也今東坡以為與陰疑於陽使人疑汝於夫子同殆非也案張淏雲谷雜紀謂用志不分乃疑於神之語出於列子改作凝者誤與此所論有異何者陰疑於陽乃見疑於陽使人疑汝於夫子乃見疑於人此用志不分亦見疑於神乎凡人之心以先入者為主東坡蜀人先見蜀本因目生心承文立義皦如星日牢如膠漆久之又久心與理化忽覽别本如覩怪物矛前盾後能無改乎東坡以蜀本為善本而四方本皆後人所改又安知四方本不為善本而蜀本獨非前人之誤乎
  東坡潄茶帖云茶性暗中損人為不少吾有一法每食已輒以濃茶漱口煩膩既去而脾胃不知此說亦未盡得茶性固多損漱茶則牙齒固利脾胃固不傷然不知齒自屬腎茶入齒罅氣味之所蒸全歸腎經脾胃雖不覺而腎則覺之消陽助陰漱啜無異或謂啜之與漱啜之為力甚多而漱之為力甚少漱滌之損終輕於啜此亦不然飲啜則氣先歸於脾胃而後始傳於餘臟今而漱之則其氣獨歸於腎是其力多少適相等耳若脾胃則漱實勝於啜也
  東坡云治目如治民治齒如治軍治目如曹參之治齊治齒如商鞅之治秦醫者韓義之曰東坡此語强為說爾其實不然治目治齒自當有緩急時不可必也且治目者燒烙渫浸鉤割針鐮無所不用又其所用藥如石膽石中黄雞子白銅青碉青硼砂白丁香之類性俱有毒豈盡如東坡所言乎予竊謂韓說雖有理亦未敢以為至論也比見張鍊師幾道道及此因舉其里中一農家叟病目已不治適有客來過既去遺一銀藥缾子開視其藥滿中或者試令病者㸃之或以為不知何藥不可㸃或又謂叟病已不治政復不效何傷遂試以少許㸃之痛不可忍然二三日後目似見物叟因更㸃少許痛亦如前又三五日見物頗明乃連㸃數日其患良愈他日客還曰前别時遺一藥缾子曾收得否主人問是何藥客云此射生藥箭所用蓋取生烏頭汁雜諸毒物熬成者他無所施乞以見付予聞張言始知韓子之言為可信
  東坡水調歌頭我欲乘風歸去只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一時詞手多用此格如魯直云我欲穿花尋路直入白雲深處浩氣展虹蜺秖恐花深裏紅露濕人衣蓋效坡語也近世閒閒老亦云我欲騎鯨歸去只恐神仙官府嫌我醉時眞笑拍羣仙手幾度夢中身
  東坡蓄墨墨文有文公檜鼯臘墨六字者且自言不知其所謂予以為此亦易曉文公檜當是作者之姓名鼯臘則所造之嵗月耳鼯鼠也謂嵗陽直子臘則十二月也
  東坡先生神仙中人也其篇什歌詠沖融浩瀚庸何敢議為然其才大氣壯語太峻快故中間時時有少陧杌者如牏厠厠牏之倒滹沱河蕪蔞亭之誤皆是也今聊疏其一二可以為峻健者之戒和劉貢父云數奇逢惡嵗計拙集枯梧按晉語優施歌曰暇豫之吾吾不如鳥烏人皆集於菀已獨集於枯東坡此詩意全用晉語事而押韻處便加梧字豈非太峻快耶次韻秦少章云山圍故國城空在潮打西陵意未平此則全用劉禹錫石頭城詩但改其下三五字耳亦是太峻快也桓魋墓云縱令司馬能鑱石奈有中郎解摸金按陳琳為袁紹檄曹操云曹又特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則摸金乃校尉非中郎也病起云何妨一笑千痾散絶勝倉公飲上池按史記長桑君出藥與扁鵲飲以上池之水曰三十日當知物矣坡則以為倉公倉公淳于意也送陳六云去年持節發倉廩到處賣刀收繭栗按王制祭天地之牛角繭栗宗廟之牛角握賓客之牛角尺此用繭栗不得便為牛次韻張秉道云憐君嗜好更迂闊得我新詩喜折屐按晉書折者屐齒而非屐也若云得我新詩齒折屐則其為喜不言可知石鼓歌云上蔡公子牽黄狗本譽李斯善作篆而復引黄犬事殆似勉强次韻周長官見寄云罔罔可憐眞喪狗時時相觸是虚舟喪家之狗而止用兩字似不甚妥又送客云鍾乳金釵十二行樂天詩云鍾乳三千兩金釵十二行今便配合為一句恐非後輩楷式觀歐陽鈐轄刀劒戰袍云書生只肯坐帷幄談笑毫端弄殺生叫呼擊鼔催上竿猛士應憐小兒黠此語雖有激而出然使不知道者觀之能無失倫之嫌乎
  文叔通濟陽雜記云徐凝為廬山瀑布詩云千古長如白練垂一條界破青山色東坡笑之謂之惡詩及坡自題則曰擘開蒼玉峽飛出兩白龍予謂東坡之擘開與徐凝之界破其惡一也冶近讀坡集其游灊山詩案灊山原本作泉山今據蘇軾集改正又云擘開翠峽出雲雷裁破奔崖作潭洞然則坡之峽凡兩度擘開矣
  王詵晉卿建寶繪堂以前後所得法書名畫盡貯其中東坡為作記云桓靈寶之走舸王涯之複壁皆留意之禍也東坡又嘗謂其弟子由之達自㓜而然每獲書畫漠然不甚經意若坡所論眞所謂寓物而不留物者也然烏臺詩話所載款狀與晉卿往還者多以書畫為累是豈眞能忘情者哉世所傳洪覺範燈蛾詞云也知愛處實難𢬵覺範特指蟲蟻言耳人之逐欲而喪軀者抑有甚於此此深可以為士君子之戒也
  人情譽之則喜訾之則怒喜不於其譽於其榮也怒不於其訾於其辱也小人則不然反甘心於得惡聲既不以為辱而更自以為榮焉夫小人亦人也亦人之心也榮辱與人同之而其美惡之間盡與人相反者何哉吾之所利者在此焉耳彼世之所謂榮辱者非吾所恤也唐穆宗時李逢吉之黨譖貶户部侍郎李紳為端州司馬逢吉仍率百官表賀既退百官復詣中書賀逢吉方與張又新語門者弗内良久又新揮汗而出旅揖百官曰端溪之事又新不敢多讓衆駭愕辟易憚之夫衆之所以憚又新者憚其惡聲也又新之所以獲衆憚者賣其惡聲也吾方賣之惟恐惡聲之不四馳也利在於辱辱吾榮也又何辱之云乎人君之所以理世人之所以處世惟榮與辱兩端而已榮辱兩無所施則賊君戕父無所不至矣人亦安得而不憚之哉頃有一人焉才而甚案此下原本缺一字稍親要路常於廣坐颺言曰吾之力薄誠不能與人為福惟是朝夕議論之間或能與人為禍吁此又學為又新而市惡聲者也賈者必珍其貨而後市小人則惡其聲而後市一鬨之市厥有如此
  人言山谷之於東坡常欲抗衡而常不及故其詩文字畫别為一家意若曰我為汝所為要在人後我不為汝所為則必得以名世成不朽此其為論也隘矣凡人才之所得千萬而蔑有同之者是造物者之大恒也鳧自為短鶴自為長鳧豈為鶴而始短吾足鶴豈為鳧而始長吾脛也哉近世周户部題魯直墨蹟云詩律如提十萬兵東坡眞欲避時名須知筆墨渾閒事猶與先生抵死爭周深於文者此詩亦以世俗之口量前人之心也間讀周集因為此說以喻世之不知山谷者
  魯直喜見八叔父詩云稍詢耆舊間大半歸山丘小兒攜婦子襁褓皆裹頭東坡詩有云當時襁褓皆七尺而我安得畱康强案蘇軾超然臺詩用十五刪韻作而我安得畱朱顔此康强二字誤蘇黄所狀皆一類而黄不若蘇之簡而詣理也
  黄魯直作東坡墨戲賦云筆力跌宕於風煙無人之境蓋道人之所易而畫工之所難又其他詩多喜用跌宕二字此出於蜀志簡雍傳云雍優游風儀性簡傲跌宕風儀疑作風議
  介甫詠韓退之詩云紛紛易盡百年身舉世無人識道眞力去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又集唐百家選其自序云廢日力於此良足惜此其為言可以為達矣求其用心可以為遠矣然撰著字說及三經新義前人論議皆斥去不用一出新意必使天下學者皆吾之從顧不知自謂費精神廢日力否也文字固不足道觀其得君柄國專以財賦為己任至謂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卒以召朋黨相煽之禍此豈非言語自為一人而其事業又自為一人乎吁可怪巳
  陳無巳詩寄晁以道云十年作吏仍餬口兩地為鄰闕寄聲注云顔魯公帖曰闔門百口幾至餬口案陳無巳集此詩題作答晁以道顔魯公帖以下十三字任淵所注按左傳鄭莊公曰寡人有弟不能和協而使餬其口於四方杜預云餬粥也粥乃貧家所食陳詩自謂仕久而貧因用鄭莊公語而顔眞卿謂其家幾至餬口則其意與左氏異豈以餬口謂都無所食乎
  陳無巳每登臨得句即急歸臥一榻以被蒙首謂之吟榻金國初張斛德容作詩亦以被蒙首須詩就乃起米元章治第潤州有小軒面西山用王徽之朝來致有爽氣語名致爽石林先生以為世以致字為學以致其道之致非也魏晉以來多以致為語助似是訓甚李子曰以致爽之致為致其道之致固謬又云似是訓甚則其言義含糊模棱手耳致自為甚致爽自得以名軒此亦何必深論若以致為語助則大段乖剌矣
  楊誠齋詩句句入理予尤愛其送子一聯云好官難得忙不得好人難做須著力著力處政是聖賢階級若夫淺丈夫少有異於人必責十百之效於外一不我應悻悻然以舉世為不知巳方扼腕之不暇顧肯著力於仁矣乎故終身不能為好人
  張本孝叔為孔毅夫雜說序云其言漢景免笞人背明皇親擇守令宣宗立太子不委宰相而屬宦官至言祥瑞風鑒不可憑議論甚韙其引父命亦得為勅母亦可稱大人傳或有之不可為後世法則近贅言焉孝叔謂後二事不可以為後世法非也毅夫錄此者蓋見前史有此語因而表出之初不定以為後世法也而孝叔以此為贅何不量己之贅邪
  世傳筆詩使盡好心無所用只因閒管得人憎又蚤知今日成閒管痛悔當時用好心又自從蒙管束轉覺用心勞此三聯語雖不甚婉格雖不甚高而皆以心對管其意各有所主亦可以見風人託物靡不至到
  納紙投名媿已深更教門外久沈吟事窮計急燒牛尾不是田單素有心此詩竟不知何人所作投謁固可恥然士當窮困搖尾乞憐於人亦可愍也
  近世宋九嘉自言平生有三恨一恨佛老之說不出於孔氏前二恨詞學之士多好譯經潤文三恨大才而攻異端佛老異端固所當恨至於學士大夫譯經潤文雖有異於顔子之若愚曾子之一唯本諸故訓開釋奥義是亦儒學之所先務又何足訾乎今飛卿一切以此為恨殆見世之為文之士大章短篇略無自巳一字第剝削詩書中一二語重摹而複寫之以為文之至則此誠可恨耳所見有疑似所恨有當否吾恐後生輩泥飛卿之說便以為準繩則必有棄經之實而專從事於詞藻之華者故為别白之
  詩二雅及頌前三卷題曰某詩之什陸德明釋云歌詩之作非止一人篇數既多故以十篇編為一卷名之為什今人以詩為篇什或稱譽他人所作為佳什非也古文用韻鄰傍上下凡聲音之近似者俱得相與為協若東冬江為協旨有語協歌麻陽庚哿馬屋角之類皆得通用至入聲則有兼用五六韻者蓋古人因事為文不拘聲病而專以意為主雖其音韻不諧不恤也後人則專以浮聲切響論文文之骨格安得不弱
  鄰韻而協者詩家間用之謂之轆轤格又謂之出入格或以為宋人始非也此自有詩以來有之蓋古人文體寛簡不專以聲病為工拙也
  諸樂有拍惟琴無拍琴無節奏節奏雖似拍而非拍也前賢論今琴曲已是鄭衞若又作拍則淫哇之聲有甚於鄭衞者矣故琴家謂遲亦不妨疾亦不妨所最忌者惟其作拍而能改齋漫錄論胡笳十八拍引謝希逸琴論云平調昭君三十六拍胡笳昭君二十六拍清調昭君十三拍間絃昭君九拍蜀調昭君十二拍吳調昭君十四拍杜瓊昭君二十一拍七曲皆言拍果是希逸語否在琴操其實不當言拍止可言幾奏也今琴譜載大小胡笳十八拍或十九拍者乃後世琴工相傳云爾鮑昭有井謎世傳東坡有賀資謎又黄庭堅有粥謎象棊謎近者伶官劉子才蓄才人隱語數十卷謎固小技倆然其諷詠比興固與詩人同義而在士大夫事中亦談笑一助也嘗擬作井謎云四十零八箇頭一頭還對一腳中間全無肚腸外面許多棱角此末聯亦借前人語也嘗聞用字謎既久止記一二句今為足成之云三山自三山山山皆倒懸一月復一月月月還相連左右排雙羽縱横列二川闔家都六口兩口不團圓又聞墨斗謎云我有一張琴一弦藏在腹莫笑墨如鴉正盡人間曲染物瑕頭謎云在染何曾染無生得獨生有人來解結見姓自分明
  敬齋古今黈卷八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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