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通考/卷二十一

 卷二十 文獻通考
卷二十一 市糴考二
卷二十二 

常平義倉租稅 编辑

  齊管仲相桓公,通輕重之權,曰:"歲有凶穰,故榖有貴賤;令有緩急,故物有輕重上令急於求米,則民重米;緩於求米,則民輕米。所緩則賤,所急則貴。人君不理,則畜賈遊於市謂賈人之多蓄積也,乘民之不給,百倍其本矣給,足也,以十取百。故萬乘之國必有萬金之賈,千乘之國必有千金之賈者,利有所並也。國多失利,則臣不盡忠,士不盡死矣。計本量委則足矣委,積也,然而民有饑餓者,榖有所藏也謂富人多藏榖也。民有餘則輕之,故人君斂之以輕;民不足則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民輕之之時,官為斂糴;人重之之時,官為散之。凡輕重斂散之以時即准平,守准平,使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藏,藏鏹,千萬六斛四斗為鍾。鏹錢貫;千室之邑必有千鍾之藏,藏鏹百萬。春以奉耕,夏以奉耘奉,謂供奉,耒耜、器械。種餉、糧食必取贍焉,故大賈畜家不得豪奪吾民矣豪,謂輕侮之。"管子曰:"夫物多則賤,寡則貴,散則輕,聚則重。人君知其然,故視國之羨羨,餘也,羊見反不足而御其財物。榖賤則以幣與食,布帛賤則以幣與衣,視物之輕重而御之以准,故貴賤可調而君得其利,則古之理財賦,未有不通其術焉榖賤則以幣與食,布帛賤以幣與衣者,"與"當為"易",隨其所賤而以幣易取之,則輕重貴賤由君上也。"桓公問管子曰:"終身有天下而勿失,有道乎?"對曰:"請勿施於天下,獨施之於吾國。國之廣狹,壤之肥磽,有數;終歲食餘,有數。彼守國者,守榖而已矣。曰某縣之壤廣若干,某縣之壤狹若干國之廣狹、肥磽,人之所食多少,其數,君素皆知之,則必積委幣委,蓄也,各於州縣裏蓄積錢幣,所謂萬室之邑必有萬鍾之藏,藏鏹千萬;千室之邑必有千鍾之藏,藏鏹百萬。於是縣州裏受公錢公錢,即積委之幣。泰秋,國榖去參之一去,減也,邱呂反,君下令謂郡縣屬大夫里邑,皆藉粟入若干,榖重一也,以藏於上者一其榖價而收藏之,國榖三分,則二分在上矣言先貯幣於縣邑,當秋時下令收糴也。則魏李悝行平糴之法,上熟糴三舍一,中熟糴二舍一,下熟中分之,蓋出於此。今言去三之一者,約中熟為准耳。泰春,國榖倍重數也;泰夏,賦榖以理田土;泰秋,田榖之存子者若干。今土斂榖以幣,人曰無幣,以榖,則人之三有歸於上矣言當今榖貴之時,計其價,以榖賦與人,秋則斂其幣。雖設此令,本意收其榖,人既無幣,請輸榖,故歸於上。重之相因,時之化舉,無不為國筴重之相因,若春時榖貴與榖也。時之化舉,若秋時榖賤收榖也。因時之輕重,無不以術權之。則彼諸侯之榖十,吾國榖二十,則諸侯榖歸吾國矣。諸侯榖二十,吾國榖十,則吾國榖歸於諸侯矣。故善為天下者,謹守重流重流,謂嚴守榖價,不使流散,而天下不吾泄矣泄,散也,吾榖不散出。彼重之相歸,如水之就下。吾國歲非凶也,以幣藏之,故國榖倍重,諸侯之榖至也,是藏一分以致諸侯之一分也。利不奪於天下,大夫不得以富侈以重藏經國,常有十國之筴也。此以輕重御天下之道也。"

  魏文侯相李悝曰:"糴甚貴傷人此人謂糴工商,甚賤傷農,人傷則離散,農傷則國貧。故甚貴與甚賤,其傷一也。善為國者,使人無傷而農益勸。今一夫挾五口,治田百畝,歲收畝一石半,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稅十五石,餘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歲終為粟九十石,餘有四十五石。石三十,為錢千三百五十,除社閭嘗新春秋之祠用錢三百,餘千五十。衣,人率用錢三百,五人終歲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少四百五十,不足。不幸疾病死喪之費及上賦斂,又未與此。此農夫所以常困,有不勸耕之心,而令糶至於甚貴者也。是故善平糴者,必謹觀歲有上中下熟。上熟其收自四,餘四百石平歲百畝收百五十石,今大熟四倍,收六百石。計人歲終長四百石,官糴三百石,此為糴三舍一也;中熟自三,餘三百石自三,四百五十石也。終歲長三百石,官糴二百石,此為糴二而舍一也;下熟自倍,餘百石自倍,收三百石。終歲長百石,官糴其五十石,云下熟糴一,謂之中分百石之一也。小饑則收百石平歲百畝之收,收百五十石,今小饑收百石,收三分之二也,中饑七十石收二分之一也,大饑三十石收三之一也。以此推之,大小中饑之率。故大熟則上糴三而舍一,中熟則糴二,下熟則糴一,使人適足,價平則止。小饑則發小熟之所斂官以斂藏出糶,中饑則發中熟之所斂,大饑則發大熟之所斂而糶之。故雖遇饑饉水旱,糶不貴而人不散,取有餘以補不足也。"行之魏國,國以富強。

  按:古今言糶糴斂散之法,始於齊管仲、魏李悝。然管仲之意兼主於富國,李悝之意專主於濟民。管仲言"人君不理,則畜賈遊於市,乘民之不給,百倍其本",此則桑、孔以來,所謂理財之道,大率皆宗此說。然山海天地之藏,關市物貨之聚,而豪強擅之,則取以富國可也。至於農人服田力穡之贏餘,上之人為制其輕重,時其斂散,使不以甚貴甚賤為患,乃仁者之用心。若諉曰國家不取,必為兼併者所取,遂斂而不復散,而資以富國,誤矣。

  漢五鳳中,歲數豐穰,榖至石五錢,農人少利。大司農中丞耿壽昌奏言:"故事,歲漕關東榖四百萬斛以給京師,用卒六萬人,宜糴三輔、弘農、河東、上黨、太原郡榖足供京師,可省關中漕卒過半。又令邊郡皆築倉,以榖賤時增其價而糴,以利農,榖貴時減價而糶,名曰常平倉。民便之。

  後漢明帝永平五年,作常平倉。

  按:《後漢書 劉般傳》,顯宗欲置常平倉,公卿議者多以為便。般對以為常平外有利民之名,而內實侵刻百姓,豪右因緣為奸,小民不得其平,置之不便。帝乃止。然則豈後來卒置之歟?般所言者,後世常平之弊。常平起於孝宣之時,蓋至東漢而其弊已如此矣。

  晉武帝欲平一江表,時榖賤而布帛貴,帝欲立平糴法,用布帛市榖,以為糧儲。議者謂軍資尚少,不宜以貴易賤。泰始二年,帝乃下詔曰:"古人權量國用,取贏散滯,有輕重平糴之法。此事久廢,希習其宜,而官蓄未廣,言者異同,未能達通其制。更令國寶散於穰歲而上不收,貧人困於荒年而國無備。豪人富商,挾輕資,蘊重積,以管其利,故農夫苦其業,而未作不可禁也。"至四年,乃立常平倉,豐則糴,儉則糶,以利百姓。

  齊武帝永明中,天下米榖布帛賤,上欲立常平倉,市積為儲。六年,詔出上庫錢五千萬,於京師市米,買絲、綿、紋絹、布。揚州出錢千九百一十萬治建業,今江寧郡,南徐州二百萬治京口,今丹陽郡,各於郡所市糴。南荊河州二百萬治壽春,市絲、綿、紋絹、布、米、大麥。江州五百萬治潯陽,市米、胡麻。荊州五百萬今江陵,郢州三百萬治江夏,皆市絹、綿、布、米、大小豆、大麥、胡麻湘州二百萬今長沙,市米、布、蠟。司州二百五十萬治汝南,今義陽郡,西荊河州二百五萬治曆陽,南兗州二百五十萬治廣陵,雍州五百萬治襄陽,市絹、綿、布、米。使臺傳並於所在市易。

  後魏孝莊時,秘書丞李彪上奏曰:"今山東饑,京師儉。臣以為宜折州郡常調九分之二,京師都度支歲用之餘,各立官司,年豐糴積於倉,時儉則減私之十二糶之。如此,人必力田以買官絹,又務貯錢以取官粟,年豐則常積,歲凶則直給。"明帝神龜正先之際,自徐、揚內附之後,收內兵資,與人和糴,積為邊備也。

  北齊河清中,令諸州郡皆別置富人倉。初立之日,准所領中下戶口數,得一年之糧,逐當州榖價賤時,斟量割當年義租充入齊制:歲每人出墾租二石,義租五斗,墾租送臺,義租納郡,以備水旱。榖貴,下價糶之,賤則還用所糴之物,依價糴貯。

  後周文帝創制六官,司倉掌辨九榖之物,以量國用。國用足,蓄其餘,以待凶荒,不足則止。餘用足,則以粟貸人,春頒秋斂。

  隋文帝開皇十四年,關中大旱,人饑。帝幸洛陽,因令百姓就食,從官並准見口賑給,不以官位為限。

  隋文帝開皇三年,衛州置黎陽倉,陝州置常平倉,華州置廣通倉,轉相灌注。漕關東及汾、晉之粟,以給京師,京師置常平監。五年,工部尚書長孫平奏:"古者,三年耕而餘一年之積,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儲,雖水旱為災,人無菜色,皆由勸導有方,蓄積先備。請令諸州百姓及軍人勸課當社,共立義倉。收穫之日,隨其所得,勸課出粟及麥,於當社造倉窖貯之,即委社司執帳檢校,每年收積,勿損敗。若時或不熟,當社有饑饉者,即以此榖賑給。"自是諸州儲峙委積。至十五年,以義倉貯在人間,多有費損,詔曰:"本置義倉,止防水旱,百姓之徒,不思久計,輕爾費損,於後乏絕。又北境諸州,異於餘處,靈、夏、甘、瓜等十一州,所有義倉雜種,並納本州。若人有旱儉少糧,先給雜種及遠年粟。"十六年,又詔秦、渭、河、廓、豳、隴、涇、寧、原、敷、丹、延、綏、銀等州社倉,並於當縣安置。又詔:社倉准上中下三等稅,上戶不過一石,中戶不過七斗,下戶不過四斗。

  致堂胡氏曰:"賑饑莫要乎近其人。隋義倉取之於民不厚,而置倉於當社,饑民之得食也,其庶幾乎?儲備如此,他日關中大旱,民猶不免食粟糠豆屑,帝親帥之如洛陽就食,況素無備乎!百姓知擠於溝壑耳。後世義倉之名固在,而置倉於州郡,一有凶饑,無狀有司固不以上聞也。良有司敢以聞矣,比及報可,委吏屬出,而文移反覆,給散艱阻,監臨、胥吏相與侵沒,其受惠者大抵近郭力能自達之人耳,縣邑鄉遂之遠,安能扶攜數百里以就龠合之廩哉!能賑者其弊如此,若逢迎上意,不言水旱,坐視流散,無矜恤之心,則國家大禍由此而起。如王莽之末年,元魏之六鎮,煬帝之四方,魚爛河決,不可收壅矣。必欲有備無患,當以隋文當縣置社倉為法,而擇長民之官,行恤農之政,其庶有瘳乎!

  唐制,凶荒則有社倉賑給,不足,則徙民就食諸州。尚書左丞戴胄建議:"自王公以下,計墾田,秋熟所在為義倉,歲凶以給民。"太宗善之,乃詔:"畝稅二升,粟、麥、粳、稻,隨土地所宜。寬鄉斂以所種,狹鄉據青苗簿而督之。田耗十四者免其半,耗十七者皆免。商賈無田者,以其戶為九等,出粟自五石至五斗為差。下下戶及夷獠不取。歲不登,則以賑民,或貸為種,至秋而償。"其後,洛、相、幽、徐、齊、並、秦、蒲州又置常平倉,粟藏九年,米藏五年,下濕之地,粟藏五年,米藏三年,皆著於令。

  開元七年,敕關內、隴右、河南、河北五道,及荊、揚、襄、夔、綿、益、彭、蜀、資、漢、劍、茂等州,並置常平倉。其本,上州三千貫,中州二千貫,下州一千貫。每糴具本利,與正倉帳同申。

  二十二年,敕:"應給貸糧,本州錄奏,待敕到,三口以下給米一石,六口以下兩石,七口以下三石;給粟,准米計折。"

  二十五年,定式:王公以下,每年戶別據所種田畝,別稅粟二升以為義倉;其商賈戶若無田及不足者,上上豆稅五石,上中以下遞減,各有差。諸出給雜種准粟者,稻榖一斗五升當粟一斗;其折納糙米者,稻三石折納糙米一石四斗。

  天寶八載,凡天下諸色米都九千六百六萬二千二百二十石。

  和糴一百一十三萬九千五百三十石:

  關內五十萬九千三百四十七石

  河東十一萬二百二十九石

  河西三十七萬一千七百五十石

  隴右十四萬八千二百四石

  諸色倉糧總千二百六十五萬六千六百二十石:

  北倉六百六十一萬六千八百四十石

  太倉七萬一千二百七十石

  含嘉倉五百八十三萬三千四百石

  太原倉二萬八千百四十石

  永豐倉八萬三千七百二十石

  龍門倉二萬三千二百五十石

  正倉糧總四千二百一十二萬六千一百八十四石:

  關內道百八十二萬一千五百一十六石

  河北道百八十二萬一千五百一十六石

  河東道一千五十八萬九千百八十石

  河西道七十萬二千六十五石

  隴右道二十七萬二千七百八十石

  劍南道二十二萬三千九百四十石

  河南道五百八十二萬五千四百一十四石:

  淮南道六十八萬八千二百五十二石

  江南道九十七萬八千八百二十五石

  山南道十四萬三千八百八十二石  

  義倉糧總六千三百一十七萬七千六百六十石:

  關內道五百九十四萬六千二百一十二石

  河北道千七百五十四萬四千六百石

  河東道七百三十萬九千六百一十石

  河西道三十八萬八千四百三石

  隴右道二十萬三十四石

  劍南道百七十九萬七千二百二十八石

  河南道千五百四十二萬九千七百六十三石

  淮南道四百八十四萬八百七十二石

  江南道六百七十三萬九千二百七十石

  山南道二百八十七萬一千六百六十八石  

  常平倉糧總四百六十萬二千二百二十石:

  關內道三十七萬三千五百七十石

  河北道百六十六萬三千七百七十八石

  河東道五十三萬五千三百八十六石

  河西道三萬一千九十石

  隴右道四萬二千八百五十石

  劍南道萬七百十石

  河南道百二十一萬二千四百六十四石

  淮南道八萬一千一百五十二石

  山南道四萬九千一百九十石

  江南道六十萬二千三十石

  二十八年,敕:"諸州水旱,皆待奏報,然後賑給。道路悠遠,往復淹遲,宜令給訖奏聞。"

  天寶六載,太府少卿張瑄奏:"准敕節文,貴時賤價出糶,賤時加價收糴。若百姓未辦錢物者,量事賒糶,至粟麥熟時徵納。臣商量,其餘糶者,至納錢日若粟麥雜種等時價甚賤,恐更回易艱辛,請加價便與折納。"

  自太宗時置義倉及常平倉,以備凶荒。高宗以後。稍假義倉以給他費,至神龍中略盡。元宗復置之。其後,第五畸請天下常平倉皆置庫,以蓄本錢。至是,趙贊又言:"自軍興,常平倉廢垂三十年,凶荒潰散,餒死相食,不可勝計。陛下即位,京城兩市置常平倉官,雖頻年少雨,米不騰貴,可推而廣之。宜兼儲布帛。請於兩都、江陵、成都、揚、汴、蘇、洪置常平輕重本錢,上至百萬緡,下至十萬,積米、粟、布、帛、絲、麻,貴則下價而出之,賤則加估而收之。諸道津會置吏,閱商賈錢,每緡稅二十,竹、木、茶、漆十之一,以贍常平本錢。"德宗納其策。屬軍用蹙迫,亦隨而耗竭,不能備常平之積。

  貞觀、開元後,邊土西舉高昌、龜茲、焉耆、小勃律,北抵薛延陀故地,緣邊數十州戍重兵,營田及地租不足供軍,於是初有和糴。牛仙客為相,有彭果獻策,廣關輔之糴,京師糧廩益羨。自是,元宗不復和糴於東都。

  按:唐都關中,而關輔土地所入不足以供軍國之用,故常恃轉漕東南之粟,而東南之粟必先至東都,然後浮河、渭,溯流以入關,是以其至也冞難。故開元以前,歲若不登,天子嘗移蹕就食於東都。自牛仙客獻策和糴,然後始免此行。然肅、代之後,既無東幸之事,東南饋餉稍不至,則上下皇皇,立有菜色之憂。三代以前,京畿千里,自甸服百里賦納〈禾悤〉,至於五百里米,而五百里之外皆諸侯國,不過任土作貢,以輸王府,而賦稅米粟則未嘗征之。當時宗廟百官有司與後世不殊,然賦稅取之千里之內而自足,不聞其責餉運於畿外之諸侯,糴米粟於畿內之百姓也。然則不能量入為出,以制國用,雖竭天下之力以奉之,多為法以取之,祇益見其不足耳!

  天寶中,歲以錢六千萬緡賦諸道和糴,斗增三錢,每歲遞輸京倉者百餘斛,米賤則少府加估而糴,貴則賤價而糶。

  貞元初,吐蕃劫盟,召諸道兵十七萬戍邊。關中為吐蕃蹂躪者二十年,北至河曲,人戶無幾。諸道代兵月給粟十七萬斛,皆糴於關中。宰相陸贄以"關中榖賤,請和糴,可至百餘萬斛。計諸縣船車至太倉,榖價四十餘,米價七十,則一年和糴之數當轉運之二年,一斗轉運之資當和糴之五斗。減轉運以實邊,存轉運以備時要。江淮米至河陰者罷八十萬斛,河陰米至太原倉者罷五十萬,太原米至東渭橋者罷二十萬。以所減米糶江淮水災州縣,斗減時價五十以救之。京城東渭橋之糴斗,增時估三十以利農。以江淮糴米及減運直市絹帛遺上都。"帝乃命度支增估糴粟三十三萬斛,然不能盡用贄議。

  貞元四年,詔京兆府於時價外,加估和糴,差清強官先給價直,然後貯納,續令所司自般運載至太倉。先是,京畿和糴多被抑配,或物估逾於時價,或先斂而後給直,追集停擁,百姓苦之。及聞是詔,皆忻便樂輸。

  憲宗即位之初,有司以歲豐熟,請畿內和糴。當時府縣配戶督限,有稽違則追蹙鞭撻,甚於稅賦,號為和糴,其實害民。

  白居易上疏曰:"和糴之事,以臣所觀,有害無利。何者?凡曰和糴,則官出錢,人出榖,兩和商量,然後交易。今則不然,配戶督限,蹙迫鞭撻,甚於稅賦,何名和糴!今若令有司出錢開場自糴,比時價稍有優饒,利之誘人,人必情願。且本請和糴,惟圖利人,人若有利,自然願來。今若除前之弊,行此之便,是真為和糴利人之道。又必不得已,則不如折糴。折糴者,折青苗稅錢,使納斗斛,免令賤糶,別納見錢,在於農人,亦真為利。況度支比來所支和糴價錢,多是雜色匹段,百姓又須轉賣,然後將納稅錢。至於給付不免侵偷,貨易不免損折,所失過本,其弊可知。今若量折稅錢,使納斗斛,則既無賤糴麥粟之費,又無轉賣匹段之勞利歸於人,美歸於上,則折糴之便,豈不昭然?由是而論,則配戶不如開場,和糴不如折糴,亦甚明矣。臣久處村間,曾為和糴之戶,親被迫蹙,實不堪命。臣近為畿尉,曾領和糴之司,親自鞭撻,所不忍聞。伏望宸衷俯賜詳察。"

  元和六年,制:"京畿舊榖已盡,粟麥未登,宜以常平、義倉粟二十四萬石貸借百姓。諸道州府有乏糧處,依例借貸。淮南、浙西、宣歙等道元和二年賑貸並停徵,容至豐年,然後填納。"

  元和七年,戶部奏今年冬諸州和糴貯粟:澤蔡四十萬石,鄭、滑、易、定各一十五萬石,夏州八萬石,河陽一十萬石,太原二十萬石,靈武七萬石,振武、豐州、鹽州各五萬石,凡一百三十萬石。令於時價每斗加十文,所冀人知勸農,國有常備。

  十二年,詔諸道應遭水州府,以當處義倉斛斗,據所損多少,量事賑給,訖具數聞奏。

  十三年,戶部侍郎孟簡奏:"天下州府常平、義倉等斗斛,請准舊例減估出糶,但以石數奏申,有司更不收管,州縣得專達,以利百姓。"從之。

  長慶元年,以京北、京西和糴擾人罷之。

  四年,詔於關內、關外折糴、和糴一百五十萬石,用備饑歉。

  寶曆元年,以兩京、河西大稔,委度支和糴二百萬斛,以備災沴。

  開成元年,戶部奏:"應諸州府所置常平、義倉,伏請今後通公私田畝別納粟一升,逐年添貯義倉。斂之至輕,事必通濟,歲月稍久,自致盈充,縱逢水旱之災,永絕流亡之慮。"從之。

  太和間,以天下回殘錢置常平、義倉本錢,歲增市之。非遇水旱不增者,判官罰俸、書下考,州縣假借,以枉法論。

  宋太祖皇帝乾德元年,詔曰:"多事之後,義倉廢寢,歲或小歉,失於豫備。宜令諸州於所屬縣各置義倉,自今官所收二稅,石別稅一斗貯之,以備凶歉給與民。"

  三年,詔民有欲借義倉粟充種食者,令州縣即計口給計以聞,勿俟報;義倉不足,當發公廩者奏待報。

  四年,詔曰:"諸州義倉,用振乏絕,頗聞重疊輸送,未免勞煩,宜罷之。"

  太宗端拱二年,置折中倉,許商人輸粟,優其價,令執券抵江淮,給其茶、鹽,每一百萬石為一界,祿仕之家及形勢戶不得輒入粟。

  淳化三年,京畿大穰,物價甚賤,分遣使臣於京城四門置場,增價以糴,令有司虛近倉以貯之,俟歲饑即減價糶與貧民。

  五年,令諸州置惠民倉,如榖稍貴,即減價糶與貧民,不過一斛。

  真宗咸平二年,於福建置惠民倉。

  真宗景德三年,詔於京東、京西、河北、河東、陝西、淮南、江南、兩浙各置常平倉惟沿邊州郡則不置,以逐州戶口多少,量留上供錢一二萬貫,小州或二三千貫,付司農司系帳,三司不問出入,委轉運使並本州委幕職一員專掌其事。每歲秋夏加錢收糴,遇貴減價出糶,凡收糴比市價量增三五文,出糶減價亦如之,所減不得過本錢。大率萬戶歲糴萬石,止於五萬石,或三年以上不經糶,即回充糧廩,別以新粟充數。

  天禧四年,詔荊湖、川陝、廣南並置常平倉。

  又詔諸州通河及大路人煙繁處多糴,其僻在山險之處,止約本處主客戶收糴。

  咸平六年,出內府綾羅錦綺,計直百八十萬,與河北轉運使定價市鬻糴粟實邊。

  景德元年,內出銀三十萬付河北經度,貿易軍糧。自兵罷後,凡邊州積榖可給三歲,即止市糴。大中祥符初,連歲登稔,乃合河北、河東、陝西增糴,靡限常數。

  初,河東既下,減其租賦。是後,有司言其地沃民勤,多積榖,乃請每歲和糴,隨常賦輸送,其直多折色給之。又京東西、河北、陝西切須糧食,則州縣括民家所積糧市之,謂之"推置";取上戶版籍,酌其輸租而均糴之,謂之"對糴",皆非常制。江、淮、湖、浙諸州置場和糴,以裨歲漕。

  天聖三年,權三司使范雍言:"天下和買、和糴夏秋糧草,雖逐處開場,多被經販行人小估價,例外面添錢收買。候過時,乘宮中急市,即添價卻將糴買者中賣,致糧草怯弱,枉費官錢不少。乞行下及早開場,依見賣時估,趁時糴買,不得容信作弊。"又臣僚言:"入中諸般糧草準備軍需,其中有所定物價高大,所入糧草低弱。蓋因逐處官員,自將收穫職田及月俸餘剩,或糴米買粗弱斗斛支糴,以互相容隱,致虧損官錢。軍人請得惡弱口糧,或形嗟怨。乞嚴禁絕。"從之。

  陝西糴榖,歲預給青苗錢,自天聖中罷不復給。

  河北舊有便糴之法,聽民輸粟邊州,而京師給以緡錢,錢不足,即移文外州給之,又折以象牙、香藥。景德元年,三司請令河北有輸槁入官者,准便糴粟麥例,給八分緡錢,二分象牙、香藥,其廣信、安肅、北平粟麥、悉以香藥博糴,從之。自有事二邊,戍兵浸廣,師行饋運,仰於博易,有司務優物估,以來輸入。

  仁宗留意兵食,發內藏庫金帛以助糴者,前後不可勝數。寶元中,出內庫珠直緡錢三十萬,以賜三司,因諭輔臣曰:"此無用之物,既不欲捐棄,不若散之民間,收其直助邊,亦可紓吾民之斂。"

  神宗留意邊備,務廣儲蓄。熙寧五年,詔以銀、絹各二十萬賜河東經略安撫司,聽人賒買,收本息封樁,以備邊費。自是,三路封樁,所給不可勝計,或取之三司,或取之市易務,或取之他路轉運司,或賜常平錢,或鬻爵、給度牒,而出內藏錢帛不與焉。

  元豐元年,詔:"河東路十三州歲給和糴錢八萬餘緡,自今罷之,以其錢付轉運司市糧草。"

  時三司戶部副使陳安石言:"十三州二稅三十九萬二千餘石,和糴八十二萬四千餘石,所以災傷舊不除免,蓋十三州稅輕,又本路恃為邊儲,理不可闕。其和糴,舊支錢、布相半,數既畸零,民病入州縣之費,以鈔貿易於市人,略不食半,公家實費,民間乃得虛名。欲自今罷支糴錢,歲支與沿邊州郡市糧草封樁,遇災傷,據民不能輸數補填,如無災傷,三年一免輸。"朝廷用其議。

  五年,詔以開封府界、諸路封樁闕額禁軍及淮、浙、福建等路剩鹽息錢,並輸糴便司為本。尋詔瀛、定、澶等州各置倉,凡封樁,三司毋關預,委度支副使蹇周輔專其事。

  結糴 熙寧八年,劉佐體量川茶,因便結糴熙河路軍儲,得七萬餘石,詔運給焉。未幾,商人王震言:"結糴多散官或浮浪之人,有經年方輸者。"詔措置熙河財用孫迥究治以聞。

  寄糴 元豐二年,糴便糧草王子淵論綱舟利害因言:"商人入中,歲小不登,必邀厚價,故設內郡寄糴之法,以權輕重。"

  俵糴 熙寧八年,令中書計運米百萬石費約三十七萬貫,帝怪其多。王安石因言:"俵糴非特省六七十萬緡歲漕之費,且河北入中之價,權之在我,遇斗斛貴住糴,即百姓米無所糶,自然價損,非唯實邊,亦免傷農。"帝以為然,乃詔歲以米鹽錢鈔、在京粳米總六十萬貫石,付都提舉市易司貿易。度民田入多寡,預給錢物,秋成,於澶州、北京及綠邊糴粟麥封樁。即物價踴,權止入中。聽糴便司兌用,須歲豐補償。

  均糴 政和元年,童貫宣撫陝西奏行之,以人戶家業田土頃畝均敷,上等則所均斛斗數多,下等數少。五年,言者謂:"均糴之法推行往往不齊,故有其先樁本錢,已糴而不償其直,或不度州縣之力而敷數過多,有一戶而糴數百石者。"於是詔諸路毋輒均糴。既而州縣以和糴為名,裁價低下,轉運司程督愈峻,科率倍於均糴之數,詔約止之。

  博糴 熙寧七年,詔河北轉運、提舉司置場,以常平及省倉歲用餘糧,減直聽民以絲、綿、綾、絹增價博買,後秋成博糴。崇寧五年,詔陝西錢重物輕,委轉運司措置,以銀、絹、絲、綢之類博糴斛斗,以平物價。

  兌糴 熙寧九年,詔淮南常平司於麥熟州郡及時兌糴。元祐二年,嘗以歲豐麥賤,下諸路廣糴,詔後價若與本相當,即許變轉兌糴。

  括糴 元符元年,涇原經略使章楶請並邊糴買,務榜諭民,毋得與公爭糴,即官儲有之,括索蓄家,量存其所用,盡糴入官。

  按:古之國用,食租衣稅而已,毋俟於糴也。平糴法始於魏李悝,然豐則取之於民,歉則捐以濟民,凡以為民而已,軍國之用未嘗仰此,歷代因之。自唐始以和糴充他用,至於宋而糴遂為軍餉、邊儲一大事。熙、豐而後始有結糴、寄糴、俵糴、均糴、博糴、兌糴、括糴等名,何其多也!推原其由,蓋自真宗、仁宗以來,西北用兵,糧儲缺乏,遂以茶鹽貨物召商人入中,而奸商黠賈遂至低價估貨,高價入粟。國家急仰軍儲,又法令素寬,致有此弊。後來懲其弊,所以只糴之於民,而不復墮商人之計。然至於計其家產而均敷之,量其蓄積而括索之,甚至或不償其直,或強敷其數,則其為民病有不可勝言者。蓋始也官為商所虧,終也民又為官所虧,其失一也。

  先是,常平倉領於司農寺。景祐初,始詔諸路轉運使與州長吏舉所部官專主常平錢粟。既而淮南轉運使吳遵言:"本路丁口百五十萬,而常平錢粟才四十餘萬,歲饑不足以救恤。願自經畫為二百萬,他毋得移用。"從之。不數年間,常平積有餘而兵食不足,乃命司農出常平錢百萬緡助三司給軍費。久之,數移用,畜藏無幾。自景祐初畿內饑,詔出常平粟貸中下戶,戶一斛。慶曆中,詔京西發常平粟以賑貧民,自是,數以賑貸,而聚斂者或增舊賈以糶,欲以市恩,詔戒之。又詔歲歉發以濟饑者,不復督取。然常平之積不厚,亦以出多入少故也。

  自乾德初置義倉,未久而罷。明道二年,詔議復之,不果。景祐中,集賢校理王琪上疏,行隋唐故事,請復置,大略謂"宜令五等以上戶,隨夏秋二稅,二斗別輸一升,隨稅以入,水旱減稅則免輸。擇便地別置倉貯之,領於轉運使,今以一中郡計之,正稅歲入十萬石,則義倉歲得五千石。推而廣之,可備饑歉。兼併之家占田廣,則義倉所入多;中下之家占田狹,則義倉所入少。及水旱賑給,則兼併之家未必待此,而中下之民實受其賜,損有餘,補不足,天下之利。"下其事會議,而議者異同。遂詔止令上三等戶輸粟,已而復罷。慶曆初,賈黯又請立民社義倉,然牽於眾論,終不果行。

  治平三年,常平入五十萬一千四十八石,出四十七萬一千一百五十七石。

  神宗熙寧二年九月,制置三司條例司請:"以常平、廣惠倉見在斗斛,遇貴量減市價糶,遇賤量增市價糴,可通融轉運司苗稅及錢斛就便轉易者,亦計兌換。仍以見錢,依陝西青苗錢例,願豫給者聽之。令隨稅納斗斛,半為夏料,半為秋料,內有願請本色,或納時價貴願納錢者,皆許從便。如遇災傷,許展至次料豐熟日納。非惟足以待凶荒之患,民既受貸,則轉運之家不得乘新陳不接以邀倍息。又常平、廣惠之物,收藏積滯,必待年凶物貴然後出糶,所及不過城市遊手之人。今通一路有無,貴發賤斂,以廣蓄積,使農人得以趨時赴事,而兼併不得乘其急。凡以為民而公家無所利其入,亦先王散惠興利,以為耕斂補助之意也。欲量諸路錢榖多少,分遣官提舉,仍先自河北、京東、淮南三路施行,有緒乃推之諸路。其廣惠倉除量留給老疾貧窮人外,餘並用常平轉移法。"並從之。時天下常平錢榖見在一千四百萬貫、石。諸路各置提舉一員,以朝官為之,管句一員,京官為之,或共置二員,開封府界一員,凡四十一人。

  按:青苗錢所以為民害者三:曰徵錢也,取息也,抑配也。今觀條例司所請,曰隨租納斗斛,如以價貴願納錢者聽,則未嘗專欲徵錢也。曰凡以為民,公家無利其入,則未嘗取息也。曰願給者聽,則未嘗抑配也。蓋建請之初,姑為此美言,以惑上聽,而厭眾論,而施行之際,實則不然也。

  初,王安石欲行青苗法,條例司檢詳文字蘇轍曰:"以錢貸民,使出息二分,本非為利。然出納之際,吏緣為奸,法不能禁;錢入民手,雖良民不免非理費用;及其納錢,雖富民不免違限。如此則鞭笞必用,州縣多事矣。唐劉晏掌國計,未嘗有所假貸。有尤之者,晏曰:'使民僥倖得錢,非國之福;使吏倚法督責,非民之便。吾雖未嘗貸,而四方豐凶貴賤,知之未嘗逾時。有賤則糴,有貴必糶,以此四方無甚貴甚賤之病,安用貸為?'晏之言,則漢常平法耳,今推行此法,晏之功可立俟也。"安石乃止。會河北轉運司幹當公事召議事,奏乞度牒數千道為本錢,於陝西轉運司行青苗法,春散秋斂,與安石意合,請施之河北,安石遂行之四方。蘇轍以議不合罷。

  熙寧二年,帝閱群臣奏,以儀鸞司官孫思道言坐倉事,善之。坐倉者,以諸軍餘糧願糶入官者計價支錢,復儲其米於倉也。詔條例司條例以聞,條例司請如嘉祐附令敷坐倉故事行之。

  曾公亮謂支米有量數不同,難以立價。帝曰:"家各有斗,人自知其所得之多寡,雖定價,庸何傷?然此法第以恤軍班防監人可也。"安石曰:"誠然。今立價自一千至六百,過此則軍人自糶,與民間所定價亦適平,更增數錢,未至傷民。價錢賤於所定,則軍人受惠矣。"帝曰:"善。"而司馬光恐其動眾,因經筵進對,為帝言之。呂惠卿曰:"諸軍糶石米,止得八百。募其願以一千糶之,何以致動眾?"王珪亦曰:"外郡用錢四十,可致斗米至京師。今京師乏錢,及用錢百坐倉糴一斗,此極非計。"異日,帝又謂執政坐倉糴米何如?珪等皆起對曰:"坐倉甚不便,朝廷近罷之,甚善。"帝曰:"未嘗也。"光曰:"坐倉之法,蓋因小郡乏米,而庫有餘錢,故反就軍人糴米,以給次月之糧,出於一時之急計耳。今京師有七年之儲,而府庫無錢,更糴軍人之米,使積久陳腐,其為利害,非臣所知也。"惠卿曰:"今京師坐倉得米百萬石,則減東南歲漕百萬石。轉易為錢,以供京師,何患無錢?"光曰:"臣聞江淮之南,民間乏錢,謂之錢荒。而土宜粳稻,彼人食之不盡,若官不糴取,以供京師發洩,必甚賤傷農矣。且民有米而官不用米,民無錢而官必使之出錢,豈通財利民之道乎?"

  元符以後,又有低價抑糴之弊,詔禁之。

  三年,詔:"青苗錢不許抑配。令諸路提點刑獄官體量覺察禁止,敢沮遏願請者,按罰亦如之。"

  初,敕旨放青苗並聽從便,而提舉司務以多散為功。又民富者不願取,而貧者乃欲得之,即令隨戶等高下分配,又兼貧富相兼,十人為保,以富者為保首。王廣廉在河北,第一等給十五貫,第二等十貫,第三等五貫,第四等一貫五百,第五等一貫,民喧然以為不便。而廣廉入奏言民間歌舞聖德,會言者交攻,朝廷不得已,乃降是詔。

  判大名府韓琦言:"熙寧二年詔書,務在優民,不使兼併乘其急以邀倍息,皆以為民,公家無所利其入。今乃鄉村自第一等而下,皆立借錢貫陌,三等以上更許增借,坊郭有物業抵當者,依青苗例支借。且鄉村三等並坊郭有物業戶,乃從來兼併之家也,今皆多得借錢,每借一千,令納一千三百,則是官放息錢,與初抑兼併濟困乏之意絕相違戾,欲民信服,不可得也。且愚民一時借請則甚易,納則甚難。故自製下以來,官吏惶惑,皆謂若不抑散,則上戶必不願請,下戶與無業客戶或願請,而將來必難催納。將來必有行刑督索,及勒干係書手、典押、耆戶長同保人等均賠之患。朝廷若謂陝西嘗放青苗錢,官有所得而民以為便,此乃轉運司因軍諸有闕,適自冬涉春雨雪及時,麥苗滋盛,決見成熟,行於一時可也。今乃差官置司,以為每歲常行之法,而取利三分,豈陝西權宜之比哉?"上乃出琦奏示執政曰:"琦真忠臣,朕始謂利民,不意乃害民如此。且坊郭安得有青苗,而使者強與之乎?"王安石勃然曰:"苟從所欲,雖坊郭何害?"因難琦奏,曰:"陛下修常平法,所以助民,至於收息,亦周公遺法也。"上終以琦說為疑,與安石問難,安石翌日遂稱疾不出。上諭執政罷青苗法,曾公亮、陳升之即欲奉詔,趙抃獨欲俟安石出,令自罷之,連日不決。上更以為疑。安石再視事,入謝,上勞問曰:"青苗法,朕誠為眾論所惑,今思此事,一無所害,極不過失陷少錢物耳,何足恤。"安石曰:"但力行之,勿令小人故意壞法,如預買綢絹行之已久,亦何常失陷錢物?"安石既視事,持之益堅,人言不能入矣。初,安石在告,曾公亮、陳升之等舉行前詔,乃刪去"毋得抑遏不散"之語。安石復視事,志氣愈悍,乃面責曾公亮等,公亮不能抗。

  右諫議大夫司馬光言:"彼言青苗錢不便者,大率但知所遣使者或年少位卑,倚勢作威,陵轢州縣,搔擾百姓,止論今日之害耳。臣所憂乃在十年之後,非今日也。夫民之所以有貧富者,由其材性愚智不同。富者智識差長,憂深思遠,寧勞筋骨,惡衣菲食,終不肯取債於人,故其家常有嬴餘而不至狼狽也。貧者〈告告〉窳偷生,不為遠慮,一醉日富,無復嬴餘,急則取債於人,積不能償,至於鬻妻賣子,凍餒填溝壑,而不知自悔也。是以富者常借貸貧民以自饒,而貧者常假貸富民以自存,雖苦樂不均,然猶彼此相資,以保其生。今縣官乃自出息錢,以春秋貸民,民之富者皆不願取,貧者乃欲得之,提舉官欲以多散為功,故不問民之貧富,各隨戶等抑配與之。富者與債仍多,貧者與債差少,多者至十五緡,少者不減千錢。州縣官吏恐以逋欠為負,必令貧富相兼,共為保甲,仍以富者為之魁首。貧者得錢,隨手皆盡,將來粟麥小有不登,二稅且不能輸,況於息錢,固不能償,吏督之急,則散而之四方。富者不去,則獨償數家所負,力竭不逮,則官必為之倚閣,春債未了,秋債復來。歷年浸深,債負益重,或值凶年,則流轉死亡,幸而豐稔,則州縣之吏並催積年所負之債,是使百姓無有豐凶,長無蘇息之期也。貧者既盡,富者亦貧,臣恐十年之外,富者無幾何矣。富者既盡,若不幸國家有邊隅之警,興師動眾,凡粟帛軍須之費,將誰從取之?臣不知今者天下所散青苗錢凡幾千萬緡,若民力既竭,加以水旱之災,州縣之吏果有仁心愛民者,安得不為之請於朝廷,乞因郊赦而除之?朝廷自祖宗以來,以仁政養民,豈可視其流亡轉死而必責其所負,其勢不得不從請者之言也,然則官錢幾千萬緡已放散而不反矣。官錢既放散,而百姓又困竭,但使閭胥里長於收督之際有乞取之資,此可以謂之善計乎?且常平倉者,乃三代聖王之遺法,非獨李悝、耿壽昌能為之也。榖賤不傷農,榖貴不傷民,民賴其食而官收其利,法之善者無過於此,比來所以隳廢者,由官吏不得其人,非法之失也。今聞條例司盡以常平倉錢為青苗錢,又以其榖換轉運司錢,是欲盡壞常平,專行青苗也。國家每遇凶年,供軍倉自不能足用,固無羨餘以濟饑民,所賴者只有常平倉錢榖耳。今一旦盡作青苗錢散之,向去若有豐年,將以何錢平糴?若有凶年,將以何榖賙贍乎?臣竊聞先帝嘗出內藏庫錢一百萬緡,助天下常平倉作糴本。前日天下常平倉錢榖共約一千餘萬貫石,今無故盡散之,他日若思常平之法,復欲收聚,何時得及此數乎?臣以為散青苗錢之害猶小,而壞常平倉之害尤大也。"

  條例司奏專疏駁韓琦所言,皆王安石自為之。既而琦又言:"今蒙制置司以臣所言皆為不當。看詳疏駁,事件多刪去臣元奏要切之語,曲為沮格,及引《周禮》"國服為息"之說,文其繆妄,將使無復敢言其非者。且古今異宜,《周禮》所載不可施於今者,其事非一。況今天下田稅已重,又非《周禮》什一之法,更有農具、牛皮、鹽錢、曲錢、鞋錢之類,凡十餘件,謂之雜錢。每夏秋起納,官中更以綢絹斛斗低估價直,令民以此雜錢折納。又每歲散官鹽與民,謂之蠶鹽,折納絹帛。更有預備收賣綢絹,如此之類,不可悉舉。皆《周禮》田稅什一之外加斂之物,取利已厚,傷農已深,柰何更引《周禮》"國服為息"之說,謂放青苗錢乃周公太平已試之法?此則誣汙聖典,蔽惑睿明,老臣得不太息而慟哭也!且坊郭有物力人戶,從來不曾見肯零糴常平倉斛斗者,此蓋制置司以青苗為名,欲多借錢與坊郭有業之人,以望收利之多。假稱《周禮》太平已試之法,以為無都邑鄙野之限,以文其曲說,惟陛下深詳其妄。

  翰林學士范鎮言:"陛下初詔雲公家無所利其入,今提舉司以戶等給錢,皆令出三分之息,物議紛紛,皆云自古未有天子開課場者。"王安石曰:"鎮所言若非陛下略見《周禮》有此,則豈得不為愧恥。"

  光又言:"青苗錢雖不令抑勒,而使者皆諷令抑配。如開封府界十七縣,惟陳留薑潛張敕榜縣門及四門,聽民自來,請則給之,卒無一人來請。以此觀之,十六縣恐皆不免於抑勒也。"

  知青州歐陽修言:"田野之民蠢然,安知《周官》泉府為何物,但見官中放債,每錢一百文要二十文利耳。臣愚以為必若使天下曉然知非為利,則乞除去二分息,但納本錢。"又言:"夏料錢於春中俵散,猶是青黃不接之時,尚有可說。若秋料於五月俵散,正是蠶麥成熟、人戶不乏之時,何名濟闕,直是放債取利耳。若二麥不熟,則夏料尚欠,豈宜更俵秋料錢?以此而言,秋料可罷不散。"中書言修擅止給青苗錢,欲下問罪,詔放罪,改知蔡州。知亳州富弼亦坐論青苗移鎮。

  知山陰縣陳舜俞不肯奉行,移狀自劾曰:"方今小民匱乏,願貸之人往往有之。譬如孺子見飴蜜、孰不染指爭食?然父母疾止之,恐其積甘生病。故耆老戒其鄉黨,父兄誨其子弟,未嘗不以貸貰為不善治生。今乃官自出錢,誘以便利,督以威刑,非王道之舉。況正月放夏料,五月放秋料,而所斂亦在當月,百姓得錢便出息輸納,實無所利,是使民取青苗錢,乃別為一賦以弊之也。"坐謫監南康鹽酒稅。

  七年,上患俵常平官吏多違法,安石曰:"若俵常平稍多縣分專置一主簿,令早入暮出,給納役錢及常平,度不過置五百員,費錢三十萬貫。今歲收息至三百萬,但費三十萬,不為冗費也。"上從之,至元祐元年罷。

  帝以久旱為憂,翰林承旨韓維言:"畿縣近日督青苗甚急,往往鞭撻取足,民至伐桑為薪以易錢。旱災之際,重罹此苦。"帝頗感悟。

  著作佐郎黃顏言:"給納青苗錢榖,乞詔州縣視年豐荒為給散多少,毋以元散數為額。"

  七月,帝以諸路旱災,常平司未能賑濟,諭輔臣曰:"天下常平倉若以一半散錢取息,一半減價糶貴,使二者如權衡之相依,不得偏重,民必受賜。"自是詔諸路州縣,據已支見在錢榖通數,常留一半外,方得給散。

  九年,詔司農寺自今兩經倚閣常平錢人戶,更不得支借錢斛。帝謂"天下常平錢榖,十常七八散在民間。又連歲災傷,倚閣迨半。止務多給計息為功,不計督索艱難,豈惟虧失官物,兼百姓被鞭撻必眾"故也。

  十年,提舉兩浙路常平言:"災傷累年,丁口減耗。凡九年以前逃絕戶已請青苗錢斛,見戶有合攤填者乞需豐熟日理納外,更有全甲戶絕,輸償不足,或同甲內死絕,止存一二貧戶難以攤納者,更乞立法。"從之。

  元豐元年,詔:"常平倉錢榖,當輸錢而願入榖若金帛者,官立中價示民,物不盡其錢者足以錢,錢不盡其物者還其餘直。又聽民以金帛易榖,而有司少加金帛之直。凡錢榖當給若糶,皆用九年詔書通取,留一半之餘。"

  六年,戶部言:"准朝旨,諸路散斂常平物可自行法,至今酌三年斂散之中數,取一年為格,歲終較其增虧。今以錢糧榖帛貫、石、匹、兩定年額:散一千一百三萬七千七百七十二,斂一千三百九十六萬五千四百五十九。比元豐三年散增二百一十四萬八千三百四十二,斂增一百三萬四千九百六十三;四年散增三百七十九萬九千九百六十四,斂虧一百九十八萬六千五百一十五。"詔三年、四年散多斂少及散斂俱少處,戶部下提舉司具析以聞。

  八年八月,詔給散青苗不許抑配,仍不立定額時哲宗已即位。哲宗元祐元年二月,詔:"提舉官累年積蓄錢榖財物,盡樁作常平倉錢物,委提點刑獄交割主管,依舊常平倉法。"

  左正言朱光庭言:"天下青苗錢除支俵外,見在錢數尚多。乞並用收糴可存留斛斗,凡遇豐年則添價以糴,遇歲饑則減價以糶,大饑則貸之,候豐歲輸還,更不出息。"

  門下侍郎司馬光劄子言:"常平之法,公私兩利。此乃三代之良法也。向者有因州縣闕常平糴本錢,雖遇豐歲,無錢收糴。又有官吏怠慢,厭糴糶之煩,雖遇豐歲,不肯收糴。又有官吏不能察知在市斛斗實價,只信憑行人與蓄積之家通同作弊。當收成之時,農人要錢急糶之時,故意小估價例,令官中收糴不得,盡入蓄積之家。直至過時,蓄積之家倉廩盈滿,方始頓添價例,中糶入官。是以農夫糶榖,止得賤價,官中糴榖,常用貴價,厚利皆歸蓄積之家。又有官吏雖欲趁時收糴,而縣申州,州申提點刑獄,提點刑獄司申司農寺取候指揮,比至回報,動涉累月,已至失時,榖價倍貴。是致州縣常平倉斛斗有經隔多年,在市價例終不及元糴之價,出糶不行,堆積腐爛者。此乃法因人壞,非法之不善也。"

  四月,詔再立常平榖錢給斂出息之法,限二月或正月以散及一半為額,民間絲麥豐熟,隨夏稅先納所輸之半,願並納者止出息一分。

  左司諫王岩叟、中丞劉摯、右司諫蘇轍等交章言其非。右僕射司馬光劄子乞約束州縣抑配青苗錢曰:"先朝初散青苗,本為利民,故當時指揮,立取人戶情願,不得抑配。自後因提舉官速要近功,務求多散,諷脅州縣廢格詔書,名為情願,其實抑配。或舉縣句集,或排門鈔劄。亦有無賴子弟謾昧尊親,錢不入家;亦有他人冒名詐請,莫知為誰,及至追催,皆歸本戶。朝廷深知其弊,故悉罷提舉官,不復立額考校,訪聞人情安便。昨於四月二十六日有敕令給常平錢斛,限二月或正月,只為人戶欲借者,及時得用。又令半留倉庫,半出給者,只為所給不得輒過此數。又令取人戶情願,亦不得抑配,一遵前朝本意。慮恐州縣不曉朝旨本意,將謂朝廷復欲多散青苗錢榖,廣收利息,句集抑配,督責嚴急,一切如向日置提舉官時。今欲續降指揮,令諸路提點刑獄司告示州縣,並須候人戶自執狀納保,赴縣乞請常平錢榖之時,方得勘會,依條支給,不得依前句集鈔劄,強行抑配。仍仰提點刑獄常切覺察,如有官吏以此為法騷擾者,即時取勘施行,若提點刑獄不切覺察,委轉運、安撫司覺察聞奏。"從之。錄黃過中書省,舍人蘇軾奏曰:"臣伏見免役之法已盡革去,而青苗一事乃獨因舊,少加損益,欲行紾臂徐徐,月攘一雞之道。熙寧之法本不許抑配,而其言至此,今雖復禁其抑配,其害猶在也。昔者,州縣並行倉法,而受納之際,十費二三,今既罷倉法,不免乞取,則十費五六,必然之勢也。又官吏無狀,於給散之際,必令酒務設鼓樂倡優,或關撲賣酒牌,農民至有徒手而歸者。但每散青苗,即酒課暴增,此臣所親見而為流涕者也。二十年間,因欠青苗,至賣田宅,雇妻女,溺水自縊者,不可勝數,朝廷忍復行之歟?臣謂四月二十六日指揮以散及一半為額,與熙寧之法初無小異,而今月二十日指揮,猶許人戶情願,未免於設法罔民。便一時非理之私,而不慮後日催納之患,三者皆非良法,相去無幾也。今者,已行常平糶糴之法,惠民之外,官亦稍利,如此足矣,何用二分之息,以賈無窮之怨!臣雖至愚,深為朝廷惜之。欲乞特降指揮,青苗錢斛後更不給散,所有已請過者,候豐熟日,分作五年十料,隨二稅送納。或乞聖慈念其累歲出息己多,自第四等以下人戶並與放免,庶使農民自此息肩,亦免後世有所譏議。兼近日謫降呂惠卿告詞云'首建青苗,次行助役',若不盡去其法,必致奸臣有詞,流傳四方,所損不細。所有上件錄黃,臣未敢書名行下。"初,同知樞密院范純仁以國用不足,建請復青苗錢,四月二十六日指揮,盡純仁意。時司馬光方以疾在告,不與也,已而臺諫共言其非,不報。光尋具劄子,乞約束抑配,蘇軾又繳奏,乞盡罷之。光始大悟,遂力疾入對於簾前曰:"近者,不知是何奸邪勸陛下復行此事。"純仁失色卻立,不敢言。青苗錢遂罷不復散。

  按:元祐初,溫公入相,諸賢並進用,革新法之病民者如救眉燃,青苗、助役其尤也。然既曰罷青苗錢,復行常平倉法矣,未幾而復有再給散出息之令,而其建請乃出於范忠宣。雖曰溫公在告,不預知,然公其時有奏,乞禁抑配,奏中且明及四月二十六日敕令給錢斛之說,則非全不預知也。後以臺諫交章論列,舍人不肯書黃,遂大悟而不復再行耳。至於役法,則諸賢之是熙寧而主雇募者居其半,故差、雇二者之法,雜然並行;免役六色之錢,仍復徵取。然則諸賢雖號為革新法,而青苗、助役之是非可否,胸中蓋未嘗有一定之見,宜熙、豐之黨後來得以為辭也。然熙寧之行青苗也,既有二分之息,提舉司復以多散為功,遂立各郡定額而有抑配之弊。其行助役也,既取一分之寬剩,而復徵頭子錢,民間輸錢日多,而雇人給直日損,遂至寬剩積壓。此皆其極弊處。至紹聖,國論一變,群奸唾掌而起,於紹述故事宜不遺餘力。然考其施行之條畫,則青苗取息止於一分,且不立定額抑配;人戶助役錢寬剩亦不得過一分,而蠲減先於下五等人戶,則聚斂之意反不如熙寧之甚矣。觀元祐之再行青苗,復徵六色役錢,則知興利之途,雖君子不能盡窒之。觀紹聖之青苗取息,役錢寬剩皆止於一分,則知言利之名,雖小人亦欲少避之。要之,以常平之儲貴發賤斂,以賑凶饑,廣畜儲,其出入以粟而不以金,且不取息,亦可以懲常平積滯不散,侵移他用之弊,則青苗未嘗不可行晦卷之說如此。以坊場撲買之利及量徵六色助役之錢,以資雇役,所徵不及下戶,不取寬剩,亦可以免當役者費用破家之苦,則助役未嘗不可行二蘇之說如此。介甫狠愎,不能熟議緩行,而當時諸賢又以決不可行之說激之,群憸因得以行其附會謀進之計,推波助瀾,無所不至,故其征利毒民,反出後來章、蔡諸人之上矣。紹聖紹述之事,章惇為之宗主,然惇元祐時嘗言:"保甲、保馬一日不罷則有一日害。如役法,熙寧初以雇代差,行之太速,故有今弊。今復以差代雇,當詳議熟講,庶幾可行,而限止五日,其弊將益甚矣。"其說不惟切中元祐之病,亦且深知熙、豐之非。然則後來之所以攘臂稱首者,正張商英所謂熱荒要做官,而民間之利病,法度之是非,未嘗不了然胸中也,其奸人之雄歟!

  紹聖二年,戶部尚書蔡京乞下有司檢會熙寧、元豐青苗條約,參酌增損,立為定制。淮南轉運副使莊公嶽言:"自元祐罷提舉官,錢榖為他司侵借,所存無幾。欲乞追還向所侵借,令當職官依限給散,以濟乏闕,隨夏秋稅償納,勿立定額,自無抑民失財之弊。"右承議郎董遵言:"青苗之制,乞歲收一分之息,給散本錢,不限多寡,各從人願,仍勿推賞。其出息至寡,則可以抑兼併之家;賞既不行,則可以絕邀功之吏。"詔並送詳定重修敕令所。

  徽宗政和八年御筆:"常平斂散法利天下甚博,而比年以來,諸路欠闕,至未及散而遽取之,甚失神考制法之意。令常平司恪遵條令,斂散必時,違者以大不恭論。"

  宣和五年,詔:"州縣每歲支俵常平錢榖,多是形勢戶請求,及胥吏詐冒支請。令天下州縣每歲散錢榖既畢,即揭示請人數目,逾月斂之,庶知為偽冒者得以陳訴。"

  高宗建炎二年,臣僚言:"常平和糴,州縣視為文具,以新易舊法也。間有損失蠹腐而未嘗問,不許借貸法也。間有悉充他用用實無所儲。"詔委官遍行按視。

  紹興九年,宗丞鄭鬲乞以常平錢於民輸賦未畢之時,悉數和糴,即詔行之。上因諭宰執曰:"常平法不許他用,惟時賑饑。取於民者還以子民也。"

  二十八年,趙令詪言:"州縣義倉米積欠陳腐,乞出糶,及水旱災荒,不拘檢放,及七分便許賑濟。"沈該奏:"在法,義倉止許賑濟,若出糶恐失初意。"乃令量糶三之一,樁收價錢,次年收糴撥還。

  孝宗乾道八年,知臺州唐仲友言:"鰥寡孤獨、老幼疾病之人,乞依乾道九年依例取撥常平義倉賑給。"上命以常平米低價出糶,以義倉米賑濟。

  寧宗慶元四年,臣僚言:"州縣受納苗米,於法,義倉米合於當日支撥,而因循於州用,不復撥還;人戶納苗稍及分數,例多折納價錢,其帶義倉錢並不許撥,此因納苗而失陷義倉也。至如紹興府人戶就行在省倉送納湖田米,其合納義倉多不催理,此因湖田納米而失陷也。如淮、浙鹽亭戶納鹽以折二稅,其合納義倉多是不曾拘催,此因納鹽而失陷也。常平失於兌換,因致陳損,此倉庾陳腐之弊也常平米止許遞留一年,以新納秋苗換易支遣。常平專法,主管官替移,無拖欠失陷方與批書離任,今公然兌借,陽為自劾,更不補還,此州縣兌移之弊也。常平和糴合專置倉廒,今州縣多因受納,以收到出剩撥歸常平倉,贏落價錢,此收糴官吏之弊也。諸沒官產業並戶絕、僧、道田賣到錢數及亡僧衣缽法,當拘入常平,州縣侵漁,鮮曾撥正,此出賣官產之弊也。若乃吏胥之祿,合於免役錢內支給,而所催役錢,在州則主管官應副人情,在縣佐以為公用。已催之數既不以供支遣,又於方場錢內撥支,未嘗入以為出。如公吏差出,其本身初不請常平錢,乃詭名借請,或元非差出,而妄作緣故。至於吏胥自有定額,今守倅視常平錢米為他司錢物,吏額日增,請給日廣,常平司委而不問。若夫借請,在法二分克納,今或一例借欠,動至數百千,例不除克,此其弊不一也,倘不為之堤防懲革,則諸蓄日寡,荒政無備。乞明詔諸路提舉常平官講求措置,亟去前弊,責令逐州每季以本州及屬縣收支常平義倉等錢米逐項細數,申常平司,不得泛言都數。然後參照條法,逐一審訂,稍有失收、失支,勒令填納,或有情弊,必寘於法。"

  嘉定十一年五月,臣僚言:"頃歲議臣有請計義倉所入之數,除負郭縣就州輸納外,餘令逐縣置數,自行收受,非惟革州郡侵移之弊,抑亦省凶年轉般之勞。曩時州倉隨苗帶納,同輸一鈔,今正苗輸之州,義倉輸之縣,則輸為兩輸,鈔為二鈔矣。曩時鼠雀之耗蠹,吏卒之需求,一切倚辦於正稅,而義倉不預焉,今付之於縣,既無正稅,獨有此色,耗蠹、需求又不能免矣。於是議臣有請令人戶義倉仍舊隨正稅,從便就州作一鈔輸納,而州縣復有侵移之弊。臣聞紹興初,臺臣嘗請通計一縣之數,截留下戶苗米,於本縣納,開禧初,議臣之請亦如之。蓋截留下戶之稅米,以補一縣之義倉,其餘上戶則隨正稅而輸之州;州得以補償其截留下戶之數,州不以為怨;縣得此米,別項儲之以備賑濟,使窮民不致於艱食,則縣不以為撓。一舉而三利得,此上策也。惟是負郭之義倉則就州輸送,自如舊制,至於屬縣之義倉則令丞同主之,每歲之終,令丞合諸鄉所入之數,上之守貳;守貳合諸縣所入之數,上之提舉常平;提舉常平合一道之數,上之朝廷。令丞替移,必批印紙,考其盈虧,以議殿最。"從之。

社倉 编辑

  淳熙八年十一月,浙東提舉朱熹言:"乾道四年間,建民艱食。熹請於府,得常平米六百石,請本鄉土居朝奉郎劉如愚共任賑濟,夏受粟於倉,冬則加二計息以償。自後逐年斂散,或遇少歉,即蠲其息之半,大饑即盡蠲之。凡十有四年,得息米造成倉廒,及以元數六百石還府,見管米三千一百石,以為社倉,不復收息,每石只收耗米三升,以故一鄉四十五里間,雖遇凶年,人不闕食。請以是行於司倉。"時陸九淵在敕令局,見之歎曰:"社倉幾年矣,有司不復掛牆壁,所以遠力無知者。"遂編入《賑恤門》凡借貸者十家為甲,甲推其人為之首,五十甲則本倉自擇一公平曉事者為社首。正月告示,社首下都結甲,其有藏匿逃軍及作過無行止人,互相覺察。及有稅錢衣食不闕者,並不得入甲。仍問人戶願與不願入甲,開具一家大人若干口、小兒若干口,大人一石,小兒減半,五歲以下不預請,甲頭加請一倍。社首親自審訂虛實,取各人親手押字,類聚齊備,齎赴本倉。再自審其無弊,然後逐一排定,甲頭寫上都簿,明載某人借若干石,依正簿給,關與甲頭收執請榖。仍分兩時支散,初當下田時。次當耘耨時,秋禾成熟,還榖不得過八月三十日納足,榖有濕惡不實者罰之

  嘉定末,真德秀帥長沙行之。然今所在州縣間有行之者,皆以熹之已行者為式,凶年饑歲,人多賴之。然事久而弊,或主者倚公以行私,或官司移用而無可給,或拘納息米而未嘗除免,甚者拘催無異正賦。良法美意,胥此焉失,必有仁人君子以公心推而行之,斯民庶乎其有養矣。

  朱子《建安五夫社倉記》曰:"予惟成周之制,縣都各有委積,以待凶荒,而隋、唐所謂社倉者,亦近古之良法也。今皆廢矣,獨常平、義倉尚有古法之遺意,然皆藏於州縣,所恩不過市井惰遊輩,至於深山長穀力穡遠輸之民,則雖饑餓致死而不能及也。又其為法太密,使吏之避事畏法者,視民之殍而不肯發,往往全其封鐍,遞相傳授,或至累數十年不一訾省,一旦甚不獲已,然後發之,則已化為浮埃聚壤而不可食矣。夫以國家愛民之深,其慮豈不及此?然而未有所改者,豈不以里社不能皆可任之人,欲一聽其所為,則恐其計私以害公,欲謹其出入,同於官府,則鉤校靡密,上下相遁,其害又有甚於前所云者,是以難之而有弗暇耳。

  又《金華社倉記》曰:"抑凡世俗所以病乎此者,不過以王氏之青苗為說耳。以予觀於前賢之論,而以今日之事驗之,則青苗者,其立法之本意固未為不善也。但其給之也,以金而不以榖;其處之也,以縣而不以鄉;其職之也,以官吏而不以鄉人士君子;其行之也,以聚斂亟疾之意而不以慘怛忠利之心。是以王氏能行之於一邑,而不能行之於天下。子程子嘗極論之,而卒不免悔其已甚而有激也。"

  高宗紹興間,於江、浙、湖南博糴博糴極邊糧草,每歲自三司拋數下庫務,先封樁緊便鈔,然後召人入糴也。所謂"緊便鈔"謂水路緊便處緊便鈔,謂上三山場榷務也,多者給官誥,少者給度牒。於是或以鈔引數多不售,而吏緣為奸,人情大擾。於是減損其價,勸誘富實積粟之家,不拘官戶、編戶。至於斗面加抬有禁,專斗乞取有禁,凡朝廷降金銀錢帛和糴,而州縣阻節不即支還者有罰。

  四川有對糴米,謂如稅戶甲家當輸百石,則又科糴百石,所輸倍於正稅,皆軍興後科配也。

  紹興八年,侍御史蕭振言:"經制司糴米,一例拋降數目與諸州,如此則諸州不免拋下諸縣,諸縣科與百姓,是百姓年例又添一番科率。經制一司張官置吏,止為收糴一事,如何拋與諸州?乞別選官置場收糴。"從之。

  十五年,詔禁州縣減克價錢,橫斂腳費,如盤量出剩,監官計剩數科罪。

  十八年,戶部奏免和糴,而命三總領置場糴之。

  孝宗乾道三年,詔州縣只以本錢坐倉收糴,毋得強配於民。

  四年,糴本不給度牒、關引,只降會子,品搭錢糧,每石價錢二貫五百文,又令人戶自行量概。凡江西、湖南民間不便於關子,令兩路繳回。

  淳熙四年,詔四川旱傷處免糴。上諭執政曰:"聞總司糴米皆散在諸處,萬一軍興而屯駐處無米,臨時豈不誤事。大抵賑糶未可歲迴圈,以備凶荒;樁積米須留於要害屯軍所在,庶幾軍民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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