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全覽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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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
  明 賀復徵 編
  記四十三
  閱江樓記明宋濂
  金陵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於南唐類皆偏據一方無以應山川之王氣逮我皇帝定鼎于兹始足以當之由是聲教所暨罔間朔南存神穆清與天同體雖一豫一游亦可為天下後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獅子山自盧龍蜿蜒而來長江如虹貫蟠遶其下上以其地雄勝詔建樓於巔與民同游觀之樂遂錫嘉名為閱江云登覽之頃萬象森列千載之秘一旦軒露豈非天造地設以俟大一統之君而開千萬世之偉觀者與當風日清美法駕幸臨升其崇椒凭闌遥瞩必悠然而動遐思見江漢之朝宗諸侯之述職城池之髙深闗阨之嚴固必曰此朕櫛風沐雨戰勝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廣益思有以保之見波濤之浩蕩風㠶之下上蕃舶接跡而來廷蠻琛聮肩而入貢必曰此朕徳綏威服覃及内外之所及也四夷之逺益思有以柔之見兩岸之間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膚皸足之煩農女有将桑行饁之勤必曰此朕拯諸水火而登于袵席者也萬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觸類而推不一而足臣知此樓之建皇上所以發舒精神因物興感無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止閱夫長江而已哉彼臨春結綺非不華矣齊雲落星非不髙矣不過樂管絃之浮響藏燕趙之艶姬一旋踵間而感慨係之臣不知其為何說也雖然長江發源岷山委蛇七千餘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時往往倚之為天塹今則南北一家視為安流無所事乎戰争矣然則果誰之力與逢掖之士有登斯樓而閱斯江者當思聖徳如天蕩蕩難名與神禹疏鑿之功同一罔極忠君報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興耶臣不敏奉旨撰記故上推宵旰圖治之切者勒諸貞珉他若留連光景之辭皆畧而不陳懼䙝也
  苦齋記劉基
  苦齋者章溢先生隠居之室也室有十二楹覆之以茆在匡山之巔匡山在處之龍泉縣西南二百里劔溪之水出焉山四面峭壁拔起巖㠋皆蒼石岸外而臼中其下惟白雲其上多北風風從北來者大率不能甘而善苦故植物中之其味皆苦而物性之苦者亦樂生焉於是鮮支黄蘖苦楝側栢之木黄連苦枤亭歴苦參鉤天之草地黄游冬葴芑之菜櫧櫟草斗之實楛竹之笋莫不族布而羅生焉野蜂巢其間采花髓作蜜味亦苦山中方言謂之黄杜初食頗苦難久則彌覺其甘能已積熱除煩渇之疾其檟荼亦苦於常荼其洩水皆齧石出其源沸沸汨汨瀄滵曲折注入大谷其中多斑文小魚狀如吹沙味苦而㣲辛食之可以清酒山去人稍逺惟先生樂遊而從者多艱其昏晨之往來故遂擇其窊而室焉携童兒數人啟隕籜以藝粟菽茹啖其艸木之荑實閒則躡屐登崖倚修木而嘯或降而臨清泠樵歌出林則拊石而和之人莫知其樂也先生之言曰樂與苦相為倚伏者也人知樂之為樂而不知苦之為樂人知樂其樂而不知苦生于樂則樂與苦相去能幾何哉今夫膏粱之子燕坐于華堂之上口不嘗荼蓼之味身不歴農畆之勞寢必重褥食必珍美出入必輿𨽻是人之所謂樂也一旦運窮福艾顛沛生于不測而不知醉醇飫肥之腸不可以實蔬糲籍柔覆溫之軀不可以御蓬藋雖欲效野夫賤𨽻跼蹐竄伏偷性命于榛莽而不可得庸非昔日之樂為今日之苦也耶故孟子曰天之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趙子曰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彼之苦吾之樂而彼之樂吾之苦也吾聞井以甘竭李以苦存夫差以酣酒亡而勾踐以甞膽興無亦猶是也夫劉子聞而悟之名其室曰苦齋作苦齋記
  棣蕚軒記劉基
  至正十四年春二月予以事至蕭山過故人包與善留舍于其棣蕚之軒明日予還居越無何與善以書來言曰大同之先舊為山隂人今徙家蕭山三世矣先人一身無兄弟而大同之兄弟五人先人因以棣蕚名其軒且卒遺命無負吾所以命名之意願先生為我記之按棣蕚之義出自小雅周公不幸遭管蔡之變故作棠棣之詩極天下之人情以致儆于世之為兄弟者今包君之命其軒不亦逺哉夫兄弟一氣之分也兄弟不親亂之本也雖有家室將焉保之先王之教不行此義不明於人心久矣血氣之欲流為忿争簞食豆羮不能相讓由是干戈㝷於門庭鬬䦧作於户牗然後手足化為豺狼而人道絶矣夫父母之生子無不願其人人昌且熾也父母沒而兄與弟不相容死者之目其不瞑於地下矣包氏兄弟能無忘其先人取詩人之旨而服膺焉去其所戒而敦其所勸使祖考慰于上而子孫㳒于下吾見其世澤之未艾而方隆也昔者湯以日新銘其盤武王以敬義書其几杖器用朝夕見之以啓其心迪其惪學聖人者師焉然則兹軒之扁當無愧于古人矣吾子朂哉
  戇窩記方孝孺
  士之可貴者在節氣不在才智天下未嘗無才智之士而世之亂也恒以用才騁智者馳騖太過鉤竒竊名之恱其君卒致無窮之禍而氣節之士不為焉氣節者偃蹇可畏而才智者敏慧可喜可喜者易以成功亦易以致亂欲制禍亂於未萌之先非得可畏者而任之不可也漢汲長孺呉張子布輩皆負氣自高昌言倨色不少屈抑以取合當世視人君之尊不為之動遇事輒面争其短無所忌此皆流俗所謂戇人也而朝廷恒倚之以為重狐䑕之盜瞷其進退以為恭肆彼豈用區區之才智以服人哉人望而憚之以其節之足尚也國家可使數十年無才智之士而不可一日無氣節之臣譬彼甘脆之味雖累時月不食未足為病而薑桂之和不可斯須無之人君無可畏者在其側欲無危敗難矣余少慕古之戇者欲起長孺子布與之交而不可得則思愽交海内之士以觀其所存謂余為戇者有矣而慕乎戇者未始或見豈節義之士獨少於今之時乎抑遇合之術固有所不同也今天子懲近代之弊立諌諍風勵在位俾得言事誠得戇者出以應其求則治道可成矣同邑潘君伯理甫年七十餘而以戇名其窩豈慕長孺等者乎於其名可從而知其志惜其老而不獲見於用也然有志者不累乎用舍居乎家行乎鄉與用邦國奚異焉使長孺子布為布衣亦將聞于世傳于後其肯泯然與庸衆人等乎君居其名師其道言論事為必有卓乎越於世者是亦余之所慕者也
  蘿月山房記方孝孺
  處焉而樂者不如慕焉而樂之之深也人之常情久則玩玩則厭心生慕則好好則樂心生茍有天下至美之物心一厭焉則雖貴而必賤淳熬擣珍世之美味也使常食者言之未必識其為至美虞韶象武世之美音也使常聽者聆之未必知其為善樂是以富貴者不知祿位之可樂而貧賤者慕焉山林之士不知幽寂之境之為髙而富貴者思焉然以貧賤而慕富貴則為鄙以富貴而慕林泉則為達其於外慕一也而賢否異焉者蓋無欲而貧賤猶不失為善人無道而富貴其為不幸也大矣世之賢士多喜林壑之趣而忘乎爵位之為崇其亦有以也哉廣海何茂先資敏而文年少而奇其乃父當草昧時識真主於龍塲之頃遣使迎降使守十餘州不血一刄而歸職方其有功于朝廷甚偉用是歴大藩者二十年遂剖符與諸徹侯等茂先生長於富貴之中足未嘗履丘壑目未嘗覩林嶺性雅好學蕭然有出塵之姿其言論詩章若林居澗飲追雲月而遺氛垢者之所為又絶去軒裳綺紈態號其南門賜第讀書之室曰蘿月山房取杜子美過何將軍山林詩語也室之内外環以法書名畫奇石靈草在輦轂之下而有蘿浮衡麓間意聲利之人從之遊莫不自失也夫薜蘿之月隠居之士夫孰不見而未嘗知其趣茂先以之名一室而坐移崇山密林於户牖之下欣然而樂忘乎富貴之可羨是果曷為而致此哉蓋其天資近道超乎世俗之表宜其不為勢位所動也然心可樂乎物而不可溺乎物茍得其樂而不為物所溺雖祿位不足為累茍溺於所好而不能樂其趣雖林泉之清亦足為役志之具而已故士果有以超乎萬物則萬物皆為我用無以過乎物則一心將為萬物役聖賢之學所以貴乎窮理盡性使此心浩乎與天地同體故處富貴而不盈遇貧約而不歉臨大故斷大事而不懾若是則利祿不能使之汚山林不能為之清出處隠顯將無所不宜茂先之賢倘有意於是乎果出於是則雖子美復起而為茂先賢不能以有加矣而予也何足與聞之
  寫易軒記王禕
  去淳安縣治北五里山巒迴合其地曰石峽有方氏之居焉方氏在宋季有以掄魁致位禮部尚書者學者稱之曰蛟峯先生宋亡堅卧不起而推其所學以淑諸人因即其居為書院尚書之曽孫以愚實世其家學且蚤擢世科仕郡縣入為太史屬當運去物改之餘亦復遂其高節而無媿又去石峽北五里珠佩峯下結屋居之去人境益以逺學徒有執業來受教者勿拒也此其進退出處庶幾有合於易道之時中者乎太史晩益好易嘗即寫易之軒而以寫易名之禕之先大父昔嘗主教於書院交方氏也久於是太史以契家故屬禕為之記昔者竊聞之易之為書廣大悉偹四聖人精神心術之所寓者何其㣲也然而有先天之易焉後天之易焉要其畫卦重卦之義固不同也是故隂陽奇耦積成三畫而為八卦此先天之易也故曰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是畫卦者積隂陽奇耦三畫而始成也八卦之三畫既以成列復重以本卦之三畫而有上下二體既又相錯相盪而六十四卦互成焉此後天之易也故曰兼三才而兩之是重卦者八卦之上復加八卦而非三畫之上逓加一奇一偶為六畫也邵子之圖以乾夬至剝坤為卦之次第雖與易經不合然實自然之序若其所謂八分而為十六而為三十二而為六十四者斯蓋使人觸類而伸之以見易道之無窮而重卦之義不在是矣然吾朱子乃有取於是焉則後學之不能無疑者也雖然盈宇宙間皆太極之妙而人物得之以各正性命然則易固我之所自出者也故求易者在乎内反諸心精體而實踐之以㑹夫體用之一原顯㣲之無間固不必惟文字之為泥也邵子之言曰先天學心法也萬化萬物生乎心也此固易之本而聖賢之所謂學者歟太史之居于斯也觀象而玩占心之所契必有得於文字之外者而余何足以知之姑疏所聞以求質請遂以為記焉
  石岡書院記楊士奇
  吾邑蕭自誠先生來京師屬余記其石岡書院余與先生之子翰林庶吉士省身交嘗聞書院興壞始末石岡在邑東南半舍許仙槎江之西梁蕭子雲十七世孫諱遜者始自峽江徙居之遜七世孫諱儀鳯宋舉漕貢始即其居之近作書院聚宗族鄉人子弟而教之儀鳯之子子安為王府掌計從文丞相舉義事敗覆其家書院亦廢掌計之從子福可明經擅為古文詩辭復作書院又廢於元季之兵國朝混一海宇福可之孫則善復繼作之而隠居教授其中蓋先生之父云吾嘗竊謂吾郡之俗所為可重非他郡所及者其民務義修禮尚氣節雖至貧不肯棄詩書不習至賤者能誦孝經論語曉知其大義凡城郭閭巷山溪林谷之中無不有學富貴者遇逢掖士必敬禮之不敢慢易而尤重世族茍其世賤後雖貴盛人固不願與齒而彼亦不敢以其貴盛加人吾鄉之俗如此吾何以知其可重也吾嘗下彭蠡泝大江浮洞庭游乎楚郢之間又渉淮道舒而東上下數千餘里或行數日不聞絃誦聲觀其人之所務朴者事漁稼智者趨賈販以逐什一之利率資大勢厚者為雄長不務乎詩書禮義不重乎逢掖之士也不辨乎世族也吾未嘗遍歴於天下而齊魯古稱詩書禮義之國今聞其俗猶不類於古昔然則論風俗之善惡必由乎教學之廢興故先王治天下皆拳拳興學於家塾黨庠術序亦各有制焉石岡書院固古人家塾黨庠之制考其創建以來雖屢廢之亦隨有賢者起而復之不至乎終廢吾郡之不廢其學類此故其風俗所以可重者有由也嗚呼一郡一邑之中不廢其學而俗有可重況于為天下之拳拳於學也哉是不可以不記
  肋菴記岳正
  肋生既三黜於禮部始大知懼已之未至乃謀所以増益之者作為小菴聚經史圖籍於中因以所自號肋者名之客有稱知已者過而問曰子之所號其諸取之曹孟徳所云鷄肋乎哉何謂也生蹙然曰蓋亦近取諸身而已矣客稱為知已曽不諗吾處事以為行殖學以為文者乎以吾自視雖無過於古人亦無甚媿於今人也奈何柔者謂吾強和者謂吾捩愿者謂吾狂通者謂吾執庸者謂吾深巧者謂吾拙知者謂吾戇同者謂吾别一言或唱和者盈百是以動輒致挫言斯召慝其為窘且辱也亦甚矣乃不知飲恨發憤屏舊圖新以否易泰用詘求信方且據菴危坐玩圖味書口是心然畧不嗟咨豈神靈鬼怪左執隂迷顛倒揉亂役役于斯不然何好何樂而甘為之不辭與抑嘗思之吾之窘辱也實肋之無得吾之好樂也實肋之可惜故既以自喻而又以辱吾之室客乃撫掌大噱曰有是哉
  獨坐軒記桑悦
  予為西昌校官學圃中築一軒大如斗僅容臺椅各一臺僅可置經史數巻賔至無可升降弗肅以入因名之曰獨坐予訓課暇輒憩息其中上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次窺關閩濂洛數君子之心又次則咀嚼左傳荀卿班固司馬遷揚雄劉向韓栁歐蘇曽王之文更暇則取秦漢以下古人行事之迹少加褒貶以定萬世之是非悠哉悠哉以永終日軒前有池半畆隙地數丈池種芰荷地雜植松檜竹栢予坐是軒塵坌不入胷次日拓又若左臨太行右挾東海而䕃萬間之廣厦也且坐惟酬酢千古遇聖人則為弟子之位若親聞訓誨遇賢人則為交游之位若親接膝而語遇亂臣賊子則為士師之位若親降誅罰於前坐無常位接無常人日覺紛拏糾錯坐安得獨雖然予之所紛拏糾錯者皆世之寂寞者也而天壤之間坐予坐者寥寥不謂之獨亦莫予同作獨坐軒記
  何陋軒記王守仁
  昔孔子欲居九夷人以為陋孔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守仁以罪謫龍塲龍塲古夷蔡之外於今為要綏而習類尚因其故人皆以予自上國往將陋其地弗能居也而予處之旬月安而樂之求其所謂甚陋者而莫得獨其結題鳥言山棲羝服無軒裳宫室之觀文儀揖讓之縟然此猶淳龎質素之遺焉蓋古之時法制未偹則有然矣不得以為陋也夫愛惜面背紊亂白黝浚奸窮黠外良而中螫諸夏蓋不免焉若是而彬郁其容宋甫魯掖折旋矩矱將無為陋乎夷之人迺不能此其好言惡詈直情率遂則有矣世徒以其言辭物采之𦕈而陋之吾不謂然也始予至無室以止於叢棘之間則鬱也遷於東峰就石穴而居之又隂以濕龍場之民老稚日來視予喜不予陋益孚比予嘗圃於叢棘之右民謂予之樂之也相與伐木閣之材就其地為軒以居予予因而翳之以檜竹蒔之以卉藥列堂階辯室奥琴編圖史講習遊適之道畧具學士之來遊者亦稍稍而集於是人之及吾軒者若觀於通都焉而予亦忘予之居夷也因名軒曰何陋以信孔子之言嗟夫諸夏之盛其典章禮樂歴聖修而傳之夷不能有也則謂之陋固宜於後蔑道徳而專法令搜抉鈎縶之術窮而狡匿譎詐無所不至渾朴盡矣夷之民方若未琢之璞未繩之木雖粗厲頑梗而錐斧尚有施也安可以陋之斯孔子所為欲居也歟雖然典章文物則亦胡可以無講今夷之俗崇巫而事鬼瀆禮而任情不中不節卒未免於陋之名則亦不講於是耳然此無損於其質也誠有君子而居焉其化之也蓋易而予非其人也記之以俟後來者
  眼空臺記祝允明
  鴻山自棲梁伯鸞以來居者不易稱可知已樵豎耨夫何有於地乎逮西野華公徳始能居之亦始能稱之闡古搆新名其特勝者至十有八嘻盛矣哉山於是為中興其間曰眼空臺者惟吟眺之所間嘗以語余余想其燕閒之時觴豆之隙哦興横生浩氣欲吐則振衣而上於是衡睇六合㝠詣太始不見有一長物雖山川之流峙草木之榮瘁禽蟲之鳴寂奔伏以至乎烟霞之互彩日月之代明萬有錯於前而曽不滿吾之一瞬故舉所見而空之此其加於人信逺矣然而空有之際取舍之間而是非判焉公察之久矣故自其有而論之則日用百需釣弋之㣲亦不可以去自其空則混沌七鑿宇宙之大亦不可以執譬諸飲食方食為有食已為空如不食以為空不可也食已而猶執之亦不可也蓋萬物皆偹吾身而初不物於物乃君子之道也此言不可去者也又況有是非者介乎其間鉅橋之粟於紂為有而武王為空時則主於空居延之節於蘇武為有而李陵為空時則主於有故空有不在物而在眼不在眼而在心不在心而在理不然無擇而畢歸於空西方之言非公之意也故公之所謂眼空以道為樞者也古之為觀者若山淵之平莊周惠施之眼也是齊也非空也塊岳杯湖李白之眼也是大也非空也二子燭道未盡故齊之大之而未至於空若公於是無必乎齊無必乎大其視夫山河草木之属流而自流峙而自峙以極於萬有之積而各具自然竟無一事凝塞於吾中者而又矧乎傷道敗徳之物贅疣梏縶之具齷齪瑣屑膠擾煩亂交病吾心眼者哉九霄上幬八紘下陳曠然吾兩瞳子唯見一道道以眼著眼以臺著不可謂臺㒺功予不佞請發空之道以鑱於臺
  警齋記羅玘
  警齋記予記也予為徐信夫記之也信夫何警也予知之警生於有心土石草木之無心莫之能有警其非動物故也雖動物之有心有有警者有無有警者有有警亦若無有警者鳥有之不能為巢居他鳥之巢至其自為則墮卵殰雛焉是之謂鳩拙畜有之見虎而逐叢角而羝以遺虎飱是之謂羊狠獸有之見木而登且登且下而卒亦莫之能上下是之謂猶豫鳥有之俛而啄仰而四顧鸇過之過也彈過之過也是之謂鳥警其於人也在鳩拙為䝉為木強在羊狠為自罹於辜所謂有無有警者是也在猶豫為太蚤計為多心所謂有有警亦若無有警者也在鳥警為常惺惺所謂有有警者也今夫鳩拙之與羊狠同於無警者也而世之人有以鳩拙自退者乎寧為羊狠敗焉後之懲者則又警之太憂持之太固於是有猶豫焉猶豫者悔釁之囮也猶豫之警非警也非固為警也有待焉然後有警焉其惟鳥警乎是之為善警嗚呼信夫之警其亦有取於是也乎然予又感夫鳥㣲物也俛而啄取以養其生仰而警焉以避其害於鳥可也而君子之居人上也其亦有俯而取乎則十目視焉十手指焉而害斯至矣雖有百警其可乎哉今夫龍非不昭然靈矣然以其有所嗜取也人得而擾之亦得而醢之若鳥獸然以龍之靈而豈無警乎警不足恃也或曰龍以聾取辱非警與嗜取之罪也則予不能知矣然信夫方持是警為宰以臨嵊民予記警齋者不可以不告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三
  明 賀復徵 編
  記四十四
  碧嶢精舍記明楊慎
  滇海西斤舍舟登陸俗曰髙橋稽之古志橋實曰嶢以山形似秦嶢闗受此稱爾髙嶢與碧鷄相望如箭括毛東鎮氏有别廬在其下精舍之顔⿰𥘈籴古定曰碧嶢憗獻疑于楊子曰兹嶢也沂知之沂號之如俗所不知何易諸己諸楊子曰無易仍爾也君子期人以雅不以俗待人以博不以陋昔者孔子之作春秋也經書善稻吴名則伊緩也經書大原狄名則大鹵也經書蚡泉狄名則矢胎也糓梁子曰號從中國名從主人范𡩋曰物類地形當從中國至于名人則從本俗楊子讀而詮之曰大哉孔子辨物正名奥哉糓梁啓藴發隠號從中國故去大鹵伊緩矢胎而從大原善稻蚡泉也名從主人故介葛盧戎曼子皆不易矣慎往年執簡史局紬書藏室見洪武中有請以春秋兩漢地名名今各驛傳詔既從其請史復書其事皇祖之謨春秋大復古之意也慎自執㦸于滇每慨物類與地形名失之陋俗名⿰㟽而為禄脿吕閣而為吕合金浪巔之為丁當丁瀾滄江之為浪愴江也不止嶢之為橋耳方言既訛郡志踵謬豈君子雅俗而博陋之心為盛世一統而同文之義乎東鎮于春秋專門其學而又以世族閱子眀習當世是名也固雅俗博陋之濫觴辨物正名之拳石與因注而志之若夫臨睨眺聽之美薈蔚清泠之興巻中能賦者則偹矣
  雲局精舍記楊慎
  㸃蒼山之㯟有玉局觀焉四時有雲氣帶其間於夏尤著故狀其景曰玉局夏雲張子九言有書舍在其左予題之曰雲局精舍一日坐予于堂曰請問學予曰子知夫雲乎知雲則知學焉夫雲者為雨乎雨者為雲乎無雲則無以為雨矣猶之地産植物花者為實乎實者為花乎無花則無以為實矣夫學何以異是博我以文約我以禮無文則何以為禮無博則何以為約今之語學者吾惑焉厭博而徑約屏文而徑禮曰六經吾注脚也諸子皆糟粕也是猶問天曰何不徑為雨奚為雲之擾擾也問地曰何不徑為實奚為花之紛紛也是在天地不能捨博而徑約況于人乎雲天之文也花地之文也六經諸子人之文也見天人而合之斯可以㑹博約而一之此學之極也張子避席曰夫子命貫矣請終身誦之
  西峪草堂記唐順之
  靈寳陜洛之衝也環而山者以數十而西原獨當其僻處西原蔽秦山之南委蛇數百里散而藪者以數十而西峪又獨當其最深處峪口偪仄始疑路窮忽然中開更出異境茂樹淺草森隂蔽虧水泉㶁㶁若驚蛇出沒草間其人鹿視而穴居可二十餘家於是許君廷議遊而樂之乃即峪口作草堂於其上仰而眺秦山俯而顧西峪烟雲竹樹隠見千態不下席而盡取之其勝又於是為最已亥嵗予見許君於京師君為人鬯達魁岸尤以兵自雄余固意其必且為國家建萬里勲也一日與予論草堂之勝且曰吾將去而休於此矣余笑而詰之曰君不聞馬文淵昆弟之相笑者乎夫嵬才傑士其所寄意必於奔漰洶湧之川㠝岏崔巍之峰泱漭千里之野極世間險怪瓌偉超曠之觀然後足以饜其耳目而發其跌宕濩落不羈之氣若夫耽水竹之清幽蔭樹石之蘙薈此則窮愁枯槁之人漠然無所振於世而有以自足其樂於此夫固各自為尚而不能兩得也今君試料才氣與文淵少游竟何似國家且北收河南南繫交酋之頸假令據鞍躍馬今之人孰能先君者乃欲乗款段優游閭里自比少游其寧可得耶三門之間洪河巨石怒而觝擊砰砰磕磕若戰鼓然百里之外有聲而殽函又秦漢以來百戰故處過而覽者莫不躊蹰慨然想見乎揮戈濺血虓虎喑嗚之雄此皆險怪瓌偉世所駭詫且近在君衣帶間君何不寄意於此乃欲自託於寂寞背嵬才傑士之好而就窮愁枯槁之所樂此又何說耶噫嘻吾知之矣君居河上豈常受河上公語耶故曰養辨於其訥藏勇於其怯然則君之欲為彼而姑為此也其有意乎倐而蠖屈倐而虎躍則余不能窺也巳
  企潁亭記王慎中
  潁陽東溪相傳巢父洗耳處而箕山之上蓋有許由塚疑於有其人矣彼其惡以天下累已而逃堯之見求宜其去之幽昧荒逺使不可即而其生且死不離乎箕潁之間豈堯之仁不屈一夫之所守不待去逺自不患於見奪抑其善於自冺能使堯終不得而累之以天下而無事於逺去是亦髙矣吾又有病焉夫其求之而迯迯之而不逺而能使其終見舍孰若無使為其所知而莫我求也髙世之士天子有不得臣諸侯有不得友非謂其爵之而不降禮之而不就偃蹇傲倨抗其跡於巍巍揭日月以行其灼灼之名而以為髙也湛乎與俗同波芚芚兮其與衆人皆愚覿面有不見其躳同席有不睹其形而臣且友之故不可得耳今將待其詞命之至而後以為已汙艴然作於容氣顯與黄屋絶烏覩所謂髙哉好奇之士猶奓然道之何也康衢之老人樂其食飲歌聲發於腸肺使堯聽其歌而不知其聲得其聲而不知其人是吾所謂髙也當堯之時環康衢而處者皆可以為巢許而泯不見稱二子者以不能為髙而來堯之見求反以辭而迯之見名為髙而傳於後不亦異哉縉紳先生方且原帝堯重禮之指決其事之無有以闢傳者之妄予以為正使如好事所談以為實有尤不得侈以為髙耳西亭君作亭以自休名之曰企潁君其猶眩於莊生之誇說以為甚髙而慕之耶而聞君之名亭者乃始莞然以笑曰彼二子者與之以天下之大而不受西亭方以宗室之胄爵秩命數出於有司之所議器服宫輿皆自上予之也而奚以慕二子者之風夫匹夫之㣲長於貧賤而能不移於富貴蓋多有之生於富貴之中超然獨離而不溺於所習是可以為難耳矯焉辭千乗之國或不能不見色於豆羮一介不受之誼至為細淺而可以不愧於千駟萬鍾不顧之大節西亭君者予及與之遊而知之其於富貴蓋生焉而不溺其好學自敏知慎於分義之際可以不苟取於一介如是而作亭曰企潁奚不可者笑者尤怪之曰異哉所聞康衢之民皆過於巢許而宗室之富貴乃可得而企之也嗟乎非聞者之不知則何以記企潁之亭
  畏壘亭記歸有光
  自崑山城水行七十里曰安亭在吴淞江之旁蓋圖志有安亭江今不可見矣土薄而俗澆縣人争棄之予妻之家在焉予獨愛其宅中閒靚壬寅之嵗讀書於此宅中有清池古木壘石為山有亭登之隠隠見吴淞江環遶而東風㠶時過於荒墟樹杪之間華亭九峯青龍鎮古刹浮屠皆直其前亭舊無名予始名之曰畏壘莊子稱庚桑楚得老𣆀之道居畏壘之山其臣之畫然智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逺之擁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三年畏壘大熟畏壘之民尸而祝之社而稷之而予居於此竟日閉户二三子或有自逺而至者相與謳吟於荆棘之中予妻治田四十畝值嵗大旱用牛輓車晝夜灌水頗以得穀釀酒數石寒風惨慄木葉黄落呼兒酌酒登亭而嘯忻忻然誰為逺我而去我者乎誰與吾居而吾使者乎誰欲尸祝而社稷我者乎作畏壘亭記
  花史館記歸有光
  子問居長洲之甫里余女弟壻也余時過之泛舟吴淞江遊白蓮寺憩安隠堂想天隨先生之高風相與慨然太息而子問必挾史記以行余少好是書以為自班孟堅已不能盡知之矣獨子問以余言為然間嵗不見見必問史記語不及他也會其堂燬新作精舍名曰花史館蓋植四時花木於庭而庋史記于室日諷誦其中謂人生如是足矣當無營於世也夫四時之花木在於天地運轉古今代謝之中其漸積豈有異哉人於天地間獨患其不能在事之外而不知止耳静而處其外視天地間萬事如庭中之花開謝於吾前而已矣自黄帝迄於太初上下二千餘年吾静而觀之豈不猶四時之花也哉吾與子問所共者百年而已百年之内視二千餘年不啻一瞬而以其身為已有營營而不知止又安能觀世如史觀史如花也哉余與子問言及此抑亦進於史矣遂書之以為記
  借竹樓記徐渭
  龍山子既結樓於宅東北稍並其鄰之竹以著書樂道集交遊燕笑于其中而自題曰借竹樓方蟬子往問之龍山子曰始吾先大夫之卜居於此也則買鄰之地而宅之今吾不能也則借鄰之竹而樓之如是而已方蟬子起而四顧指以問曰如吾子之所為借者特是鄰之竹乎非歟曰然然則是鄰之竹之外何物乎曰他鄰之竹也他鄰之竹之外又何物乎曰莫非鄰莫非竹也莫非鄰莫非竹之外又何物乎曰㑹稽之山逺出于南而迤于東也山之外又何物乎曰雲天之所覆也方蟬子黙然良乆龍山子固啓之方蟬子曰子見是鄰之竹而樂欲有之而不得也故以借乎非與曰然然則見他鄰之竹而樂亦借也見莫非鄰之竹而樂亦借也又逺而見㑹稽之山與雲天之所覆而樂亦莫非借也而胡獨于是鄰之竹使吾子見雲天而樂弗借也山而樂弗借也則近而見莫非鄰之竹而樂宜亦弗借也而又胡獨于是鄰之竹且誠如吾子之所云假而進吾子之居于是鄰之東以次而極于雲天焉則吾子之所樂而借者能不以次而東之而其所不借者不反在于是鄰乎又假而退吾子之居于雲天之西以次而極于是鄰則吾子之所樂而借者能不以次而西之而其所不借者不反在于雲天乎而吾子之所為借者將何居乎龍山子矍然曰吾知之矣吾知之矣吾能忘情于逺而不能忘情于近非真忘情也物逺近也凡逐逐然于其可致而飄飄然于其不可致以自謂能忘者舉天下之物皆若是矣非子則吾幾不免于敝請子易吾之題以廣吾之志何如方蟬子曰胡以易為乃所謂借者固亦有之也其心虛以直其行清以逸其文章鏗然而有節則子之所借于竹也而子固不知也其本錯以固其勢昂以聳其流風瀟然而不穴則竹之所借于子也而竹固不知也而何不可之有龍山子仰而思俯而釋使方蟬子書其題而記是語焉
  姚太史風樹堂記陳繼儒
  往乙丑秋操一葉弔孟長節母於婁門東之十里餘歩月入村太孺人輿襯猶在舟次肅衣稽首退而愴然賦詩以贈之乾坤局脊敢求全一把黄茆枕墓田孺子但言耕稼事門生多廢蓼莪篇木鷄望去何曽鬭金馬抛來不受憐哭罷白楊風夜起蕭蕭落葉打窓前爾時夜分矣猶聞丁丁椽木聲余問何以曰先慈嘗欲結茅墓旁而未之逮也奉遺命考室三楹其中龕奉父母主兩旁供如來置苫塊出入謁于斯春秋禴于斯食于斯寢于斯生于斯死于斯題曰風樹堂志悲也堂之四周長松數十章老梅數十本修竹數百竿雜花繽紛羣羽翕集隠几絶巢燕之泥横渠下捕魚之栅冠盖濶希瓢笠狎至望見者疑有僧寮農舍而不知為孟長太史公蛩吟䑕泣處也孟長居廬閟静嚴潔酒肉不御國事不談非特精講禮家言抑亦得放士逐臣居貞儉難之體傷哉貧也但恨不早搆此堂以娱太孺人耳太孺人而在或為介子推之母子遯綿上而耕或為袁夏甫之母子穴土室而視今兩者無一焉而以區區五斗之養母且病而歾于京扶三千里之喪至淮隂聞嚴譴母且震而匍匐于道老魅遣銀鐺四出窮捕鈎黨人吴兒蜂擁數萬餘捉緹騎撲殺之文起孟長莫能禁命在箕風斗口間太孺人有靈度且登于木嘯于梁聁而祝曰尚慎㫋哉而禍且岌岌矣昔劉元城終夜熟睡鼾聲撼墻屋徐有功殺之三宥之三而神色不變彼何人也孟長何人也徘徊墟墓有時定睛不相矚吁喘不相聞俄裂眦作電光俄大吼作霹靂鬬一似飲重恨茹積哀絶未見虩虩震驚有索死覔活之意或勸之斷髪而逝複壁而藏弗應也丁卯見母畢㑹天子剪除元兇拔登衆正風木之堂蕭蕭翹翹卵不及瑕巢不及覆幸存于麏鼯蓬藋之鄉而孟長行且告墓出山矣其言曰重耳以十九年霸晉勾踐以二十年霸吴老氏胎于母腹中者七十餘年髪垂白而後始出世今某裭鞶于乙丑賜環于戊辰雛之離母也學道修行人之去死地也得無太蚤乎子何以教我陳子曰孟長鐵漢也廬墓之三載直抵重耳勾踐老氏之數十年良醫成于折肱神仙成于息踵名相成于憂患出山非早請為脂車秣馬以壯君之行但願孟長坐中書政事堂如坐姚家村風樹堂中可矣是為記
  用拙樓記陳繼儒
  吾友杜𤣥度所居有用拙樓属陳子記之陳子咨其義曰吾少而讀天下書善忘登朝不十年觧綬歸善倦藥裹不去善病治家人産善挫與人游未知其眉𥈤喉嗉胸臆間事善憒憒蓋世莫余拙也雖然吾道是也昔者杜子美之句若為余設者陳子曰吾游于世而覺論語之為異書也參之魯囘之愚蓋三致意焉何者以其拙故也拙者以艮止以巽入以隨動以遯藏以謙始以泰終知此謂之至人而儇㨗狡獪之徒顧反竊竊然笑之庸詎知愚公之徙山不如卧遊之適也陶長沙運甓不如抱甕之安也何晏之談麈不如括囊之無咎也石季倫之金谷不如一瓢之屢空也謝康樂之挈裾捉席不如籃輿之真率也夫巧者以為得而拙者亦未必失也拙者以為失而巧者亦未必得也皆天也鵲之巢而鳩奪之蜂之饍而人甘之然則巧勝乎拙勝乎善乎𤣥度之用拙也嗟夫蝸升而枯鶻噪而敗雀掉而驚䑕譎而獄猿㨗而射人巧而禍才賈忌富賈怨辯賈辱宦賈䜛使人人而𤣥度若也天下可以無事矣故曰太沖若盈大明若昩大巧若拙吾願與𤣥度共勉之𤣥度交知傾海内名士不索之記而索之陳子其真有用拙之意也夫
  文漪堂記袁宏道
  余既僦居東直之房潔其㕔右小室讀書而以徐文長所書文漪堂三字扁其上或曰㑹稽水鄉也今京師囂塵張天白日茫昧而此堂中無尺波寸沼之積何取于漣漪而目之居士笑曰是未既水之實者也夫天下之物莫文于水突然而趨忽然而折天囘雲昏頃刻不知其幾千里細則為羅縠旋則為虎眼注則為天紳立則為岳玉矯而為龍噴而為霧吸而為風怒而為霆疾徐舒蹙奔躍萬狀故天下之至竒至變者水也夫余水國人也少焉習于水猶水之也已而渉洞庭渡淮海絶震澤放舟嚴灘探奇五泄極江海之竒觀盡大小之變態而後見天下之水無非文者既官京師閉門搆思胸中浩浩若有所觸前日所見澎湃之勢淵洄淪漣之象忽然現前然後取遷固甫白愈修洵軾諸公之篇而讀之而水之變怪無不畢陳于前者或束而為峽或迴而為瀾或鳴而為泉或放而為海或狂而為瀑或滙而為澤蜿蜒曲折無之非水故余所見之文皆水也今夫山髙低秀冶非不文也而髙者不能為卑頑者不能為媚是為死物水則不然故文心與水機一種而異形者也夫余之堂中所見無非水者江海日交于𥈤前而子不知子則陋矣余堂何病焉
  歸仁書院記鄒元標
  湯儀部義仍以詞賦鳴一代其子伯開銳志聖學一日贄而謁予澹如也予語之曰尊公從旴江遊深有契于象外之㫖顧性不受羈常托跡以遊于世世鮮有知之深者子起而紹明光大之尊公明徳有光矣伯開起而言曰不肖之不敢自隕隊也實家大人耳提之力而不肖常惟學必聚友聚友必有地近搆一居業地後為閣祀先聖其中前為堂又前為門凡數楹顔曰歸仁諸耆碩秀彦欲啇訂疑義共式臨焉惟吾師一言語之予曰善哉子顔歸仁之義若何曰開竊以學在明徳明徳在親民曰親骨肉肝膽形神不分真有天地變化草木蕃氣象世之卑者相戕相賊日尋干戈以剚人而高者固執我相物而不化夫即賢且知矣天下不賢知者皆吾與也而何以岐為此不肖之意也惟先生教之予曰斯義奥且宏非一時所能竟姑與子淺言之而子姑聽之予常受學長者長者指予曰子心慈而性多忽忽生慢慢生傲傲必至于敗乃徳斁乃度遂為世戮民而子不自知予拜而泣下曰先正以傲乃謙之反予今請事于謙長者曰孺子何易言謙也謙者若無若虛成徳之稱子今欲益之以謙必始于學學方知非知非而後能自訟自訟而後能知仁知仁則不知人為我我為人常以身為百谷王而人之歸也誰能禦之予復拜長者微先生言不自知迷謬至此所不矢心改玉以負先生者如日然今老矣其不負長者教道幾何渣滓未化天地懸隔此亦惟老而自知之請即以語子子謂何伯開曰謹受教予又進伯開曰歸仁之語自吾夫子一提而孟夫子再發之以民之歸仁猶水就下獸走壙水就下者水之性也獸走壙者獸之性也惟仁是歸者民之性也學必知性而後能盡性盡性而後能盡人物之性贊天地之化育不知性日與甡甡者游一膜外皆秦越矣此豈飾一智矜一行者能承之子勉之哉伯開别予執手送之曰予初為子喜今為子危夫子以一少年毅然無前真吾道賁育予能無喜然子見有學道而立于百尺竿者乎昔有一人問道老僧老僧曰子當從百尺竿頭進歩其人望百尺竿并力而升至于巔大喜曰異哉吾所見或問曰何居曰吾見吾山若培塿見長江若覆盂見人物若野馬絪緼吾身與九天之上者遊匪吾師孰道我迺須臾風起竿仆其人墜地人復問曰何見曰吾見吾山水如舊目前與遊非親則故知也吾身在平地矣雖無前者奇觀然眎臲卼狀則大相懸殊子今登髙而招其望加逺得無似登百尺竿者乎願子需之時日與予言實地事此歸仁之旨也其以聞之尊公曰予兩人年相若彼此冉冉老矣木落天空棲泊何所父子間有相師友而又集以良朋真生平奇緣切無令仁者在側笑予輩老無所歸也因伯開請次第其語為之記
  通明亭再記王思任
  通明亭成而愛憎毁譽至愛我者曰木甘糓苦石活金死不畝肥孫子而作無益至此其憎者曰何者不虧何端不欹日月頗駛予與褐之父睨之而毁者則曰三敗來歸浚膏作堆刺人突兀猶不知四十九年之非譽者曰鰲峯筆起呼龍截水代有靈文事出玉髓王子聞之曰噫噫此皆不通不明之故也憎亦何寃毁亦何譽君能求我君亦自求愛我以利譽我以福福兮利兮人乎天也今夫愛憎毁譽意雖分而情則合不過為亭而起也使吾不有此亭則愛憎毁譽何自而至昔者傖父居此豕其宫而益之以溷愛譽不至矣而憎毁亦不至豈傖父邀獨寛之典哉人相忘之也人能忘傖父而不能忘謔菴是愛憎毁譽又不為亭起而為亭主人起也雖然亭為山水而設人遊其下者不言山水而言亭又不言亭而止言亭之主人亭主人不知也亭不知也山水亦不知也勞攘較計誰受誰想誰行誰識是愛憎毁譽不起于亭亦不起于亭之主人而起于其不通不明之心不亦惑而可哀乎稽山有樵叟賣薪歸輒徘徊不去問其故曰此見成地予每欲夕此一樂非人非我不即不離其通人也哉其明人也哉
  媚樵亭記王思任
  始余之搆通明亭也有樵至止恱焉數相過自許也吾亦耳其一二高話從千仞岡來恱其有蓬髩而無蓬心恱其㦸手交股坐我于栗陸栢皇之上亭成矣而樵不來併道不出此樵亦奇怪矣哉意者天遇而人求之日鑿混沌之竅朝㸔麋鹿之羣樵不能我忘而遂忘我耶我知之矣始余之搆通明亭也木石與居已耳而且追琢之丹艧之標榜有加焉樵以為飾且陋宜其揶我而不來也樵乎而且來此亦何與爾我事夫所謂追琢丹雘者吾以之祀白榆者也白榆亦而家之所欲種者也今吾簡榾柮判槎枒誅茅編蒯以亭爾而來仍㦸手交股也吾詢爾山無虎乎桂無蠧乎松無有辱封號者乎溪雲白乎泉月清乎換魚沽酒醉幾參矣夕陽牛笛聽幾闋矣樵乎母以蘇秦縱横也諺有之知性者可與同居蔡宜𦸼鷗宜笑爰居宜逺鍾鼓還子亭之朴而相遲相望今而後柴也其來乎然而稽山籬下我儀圖之絶無知者又不欲留姓字樵乎何人哉或曰此古石户雲隠之流愽大真人也偶来遊戲覺子眉𥈤間有猜則入山惟恐不深矣焚索之而不可得矣有是哉王子瞪目咍歎窅然若有䘮焉久之曰吾失之矣夫樵仙人也
  愧軒記顧憲成
  昔柳子厚落職永州其所為文辭往往有無聊之色至如蘇子瞻又何超然自得也其詩曰日啖茘枝三百箇不妨長作嶺南人可謂知所處矣予竊惟順逆時也窮通命也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何則以憂臣之事君猶子之事親也臣不得於君子不得於親所宜日夜省愆補過兢惕以將之誠懇以格之動心忍性増益其所不能以俟之何則以樂憂近歉樂近盈是故柳既失矣蘇亦未為得也雖然是二子者固有說焉子厚倜儻負奇有經世心其暱於叔文等非直冀富貴而已一旦被不祥之名以出將何以堪子瞻髙曠拔俗不能下人人以故争疾而中之非必上意也若是者曽不啻浮雲之過太虛而何足以介於臆然則子厚之憂子瞻之樂並自不茍耳且非獨此也子厚誠不勝無聊卒能發憤淬厲列於不朽與韓昌黎並驅則亦可以洗滌夙垢用自愉快消其窮愁子瞻豈不稱超然也哉而忠君愛國出自天性顧坐戇直數賈罪俾䜛邪得氣重貽主徳之累則黯慘𢢽惻殆有甚焉者矣此又以知子厚之憂未嘗無樂子瞻之樂未嘗無憂非恒情可得而測也予無似自度去二子逺甚敢謬附於憂與樂兩者之間惟是奉譴以來自監司而下卒儼然而客之不及以政其州之耆老子弟顧以為是父母我也一切供事惟謹而而予靡毫髪報塞間嘗與諸士有所揚㩁大都不離於訓詁非能益之也於是乎歸而求之於六尺之軀猶然故吾徴發困衡總歸鹵莽又靡毫髪表樹怠其職而勤其享據其名而隳其實有愧而已予考州乗往莊公定山亦嘗謫於此甚有恩徳至今人能道說之若焦泌陽雖貴在日月之際莫之問也得失之鍳昭然甚明予將奚居哉因顔之曰愧軒遂書而為之記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三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四
  明 賀復徵 編
  記四十五園墅
  君陽遁叟山居記宋陸希聲
  遁叟以斯世方亂遺榮於朝築室陽羡之南而遁跡焉地當君山之陽東谿之上古謂之湖洑渚遁叟既以名自命又名其山曰頥山谿曰䝉谿將以頥養䝉昧也在易頥之象艮為山山下有震震為雷為龍頥山之下東走震澤震雷魚龍之所萃毓有頥象焉䝉之象亦艮為山山下有坎坎為水為險頥山之下泉流於險而達於大谿有䝉象焉一旦遁叟觴谿山之神於庭酌而飲頥山曰吾之所以命夫山之為頥者朂子以養也子其養雲雨以潤物養霧露以生物養風霆以長物養霜雪以肅物養巨材以充棟宇養小材以為蒸薪養茅菅以為茨藉養竹箭以為器用養百果以充口腹養百藥以蠲札瘥養昆蟲使咸樂其生養鳥獸使各遂其性噫無或養妖雲悖雨以傷良稼養苦霧滛露以澤惡植養疾風迅霆以摧槁朽養慘霜虐雪以殺根荄養擁腫之朴不為幹材養鉤棘之蘖不中樵爨養蔓延之藟以困條柯養蟠梗之根以固膏土養弗食之實以蕃庶生養雜毒之藥以中凾氣養蟒虺蜂蜴以䕶巢窟養豺狼梟獍以害羣類維山有神子其飲之無虧爾名而窽爾實又酌而飲䝉溪曰吾所以命夫溪之為䝉者朂子以決也子其決於夷壤以發其源決於塞埴以通其流決於腴畝以施其潤決於涸澤以溥其惠決於廣陂使介鱗蕃育決於巨浸使虯龍變化噫無或決於險阻以資其悍激決於林藪以縱其墊溺決於舄鹵以嗇其施決於池籞以專其利決於甽竇使龜蟹為菑決於沮洳使鼃黽得志維谿有神子其飲之無喪爾名而浮爾實於是酌而自飲之吾之所以命是山也必將有所養也命是谿也亦將有所決也吾將養吾志於道而不希於世養吾行於徳而不眩於俗養吾浩然之氣以合自然之英養吾誠明之意以入清明之頥又將決吾心於仁義使不違決吾志於中正使不過決吾身於天命使不憂決吾跡於遁世使無悶如此而已遂與山谿揖讓竭吾歡而罷弁且歌曰山乎谿乎吾之心乎醒乎醉乎吾與汝叅乎
  名堂室記朱熹
  紫陽山在徽州某里嘗有隠君子居焉今其上有老子祠先君子故家婺源少而學於郡學因往遊而樂之既來閩中思之獨不置故常以紫陽書堂者刻其印章蓋其意未嘗一日而忘歸也既而卒不能歸將歿始命其孤熹來居潭溪之上今三十年矣貧病茍活既不能反其故鄉又不能大其闔閭以奉先祀然不敢忘先君子之志敬以印章所刻牓其所居之聽事庶幾所謂樂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者後世猶有考焉先君子每自病其卞急害道尉尤溪時嘗取古人佩韋之義牓其聽事東偏之室曰韋齋以燕處而讀書焉延平羅公先生仲素實記之而沙陽曹君令徳又為之銘官署中更盜火無復遺跡近嵗熹之友石君子重知縣事始復牓焉且刻記銘于石以示後來惟先君子之志不可以不傳于家而熹之躁迫滋甚尤不可以忘先人之戒則又取而揭之於寢以自鞭䇿且示子孫蓋聽事寢堂家之正處今皆以先君子之命命之嗚呼熹其敢不夙興夜寐陟降在兹無或不䖍以忝先訓晦堂者燕居之所也熹生十有四年而先君子棄諸孤遺命來學於籍溪胡公先生草堂屏山二劉先生之門先生飲食教誨之皆無不至而屏山獨嘗字而祝之曰木晦於根春容曄敷人晦於身神明内腴後事延平李公先生先生所以教熹者蓋不異乎三先生之說而其所謂晦者則猶屏山之志也熹惟不能踐修服行是以顛沛今乃以是名堂以示不敢忘諸先生之教且志吾悔而自今以始請得復從事於斯焉堂兩旁夾室暇日黙坐讀書其間名其左曰敬齋右曰義齋蓋熹嘗讀易而得其兩言曰敬以直内義以方外以為為學之要無以易此而未知其所以用力之方也及讀中庸見其所論修道之教而必以戒慎恐懼為始然後得夫所以持敬之本又讀大學見其所論明徳之序而必以格物致知為先然後得夫所以明義之端既而觀夫二者之功一動一静交相為用又有合乎周子太極之論然後又知天下之理幽明鉅細逺近淺深無不貫乎一者樂而玩之固足以終吾身而不厭又何暇夫外慕哉因以敬義云者名吾二齋且歴叙所以名夫堂室之意以見熹之所以受命於父師與其區區講學之所逮聞者如此書之屋壁出入觀省以自詔云
  圭塘記元歐陽𤣥
  圭塘者中丞許公别墅之所營也塘之上有亭有堂有臺而總曰圭塘者斯塘之景可以都别墅之勝也曰圭塘何塘之形本豐而末撱象圭之終葵者因命之曰圭也塘舊為庸氏業在鄴城西距許公有壬居可二里許公閒居出舊所賜金買之塘可五畝强餘地通二十畝而廣取道將至别墅夾道植栁名曰巷巷罄折而至門門扁曰圭塘入有疊石假山假山之後有菊壇古有盟誓者為壇藝菊而壇盟晩節也壇之北有堂三間東西舍各一中堂扁曰景延慕延篤之賢也延傳在范史人品與徐孺子郭林宗相亞而能研窮諸經雅奥又吕過之景本訓大近世好稱推慕猶他經傳曰善曰多曰嘉三字皆静修辭者作動字用蓋善即奬多即善嘉即歎詠也堂之前稍東有安石榴一株因之為安石院其西南隅為臺其巔菑石為楯名之曰泠然漢人言神君至則泠然以風登者憑髙而望近則趙魏平陸千里逺則西北太行諸山令人泠然有御風往還之意也然後菊壇之東别闢一徑稍北别為衡門入門循徑而西至圭塘水深可舟滿塘皆蓮作亭于中絶流為甬道逹亭上亭成有蓮一蔕両花生之因名曰嘉蓮塘四圍樹以梅竹松菊桃李為三逕而重行四時香色相禪入行蔽虧間波揺樹隂人影間錯如游罨畫溪也亭之西為雙洲洲對峙中有通道自亭至洲為納橋晝納而夜撤也舟穏若畫舫或篙或棹往來塘間惟意所適公昆弟翁季賔客留連觴詠竟日忘歸城中之人見公出必之圭塘往往載酒擕樂而從酒酣賦詩度曲頃刻成什已而唱和盈巻傳之四方於是唐王氏輞川宋洪氏盤洲不是過也嵗庚寅冬附書江右賈客劉敬忠不逺數千里至清瀏山中属余記之書至日適有召命遂趣裝往赴之而未暇作也壬辰秋叔子可行來京師奉圖及書徴賁而余已被旨賜歸矣將行乃記之昔魏君立沼上顧鴻鴈麋鹿謂孟子曰賢者亦樂此乎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孟子斯言所以發其陳善之端而理實然也賢者心不役物故觸目之勝能㑹以心不賢者遑知所謂領悟哉抑君子有九能謂之徳音然後可為大夫建邦能命龜作器能銘升高能賦皆是也公於是役也位置之巧营繕之工使司卜築於有邦神必恊之繇矣觀其華扁叠見佳篇立成作器而銘升髙而賦孰能加焉世之豪有力者傚公為園池無禁也公之賢雋能不易致乎余之記斯塘獨美公有大夫之能以濟賢者之樂雖盛於一時而事有傳之百世昔雖然賢能之於斯世不克盡力乎竹帛而致美乎林塘愚不識司造之生賢能使之用而使之止是歟故願陳君子出處之大義以告圭塘之主人云
  西施山書舍記明徐渭
  西施山去縣東可五里越絶若吴越春秋並稱土城後人始易以今名然亦曰土城山蓋句踐作宫其間以教西施鄭旦而用以獻吴又曰恐女樸鄙故令近大道則當其時此地固鉅䴡要津耶更數千年主者不可問矣商伯子用值若于而有之山髙不過數仞而叢灌踈篁亦鮮澄可恱上有臺臺東有亭西有書舍數礎舍後有池以荷東外折斷水以菱而亭之前則仍其舊曰脂粉塘無所改出東南西而山者聳秀不可悉悉名山也遶其舍而畆者水者不可以目盡以佃以漁以桑者盡畆以水無不然余少時盖觴于此而樂之兹伯子使余記余雖以病阻其觴然尚能憶之也率如此嗟夫土城一山耳始以粉黛歌舞之宫當其麗傾都之孔道而今變而且遷之一旦寥寥然為墟落田夫野老耕釣徘徊於其間或拾其墮釵於鋤掘迨於隂晦又往往詫野火轉燐於夜歸牧唱之兒童宜無不感而嘘資野人之聚而談者矣至其易冶以樸易優伎以農桑本業專而謡俗厚則有識者又未嘗不忘其悲而為之一笑也伯子聰敏擅文譽達事變試從讀書暇一登兹山而望之或觸於景而有如吾前所言者姑取而咀之儻亦一解頥耶伯子名濬字景哲
  梅花墅記鍾惺
  出江行三吳不復知有江入舟舍舟其象大扺皆園也烏乎園園于水水之上下左右髙者為臺深者為室虚者為亭曲者為廊横者為渡堅者為石動植者為花鳥往來者為游人無非園者然則人何必各有其園也身處園中不知其為園園之中各有園而後知其為園此人情也予游三吳無日不行園中園中之園未暇遍問也于梁溪則鄒氏之惠山于姑蘇則徐氏之拙政范氏之天平趙氏之寒山所謂人各有其園者也然不盡園于水園于水而稍異于三吴之水者則友人許𤣥祐之梅花墅也𤣥祐家甫里為唐陸龜蒙故居行吳淞江而後達其地三吳之水不知有江江之名復見于此是以其為水稍異予以萬厯已未冬與林茂之游此許為記諾諾至今為天啟辛酉予目常有一梅花墅而其中思理往復曲折或不盡憶如畫竹者雖有成竹于胸中不能枝枝節節而數之也然予有游梅花墅詩讀予詩而梅花墅又在予目大要三吳之水至甫里始暢墅外數武反不見水水反在户以内盖别為暗竇引水入園開扉坦歩過杞菊齋盤磴躋暎閣暎者許玉斧小字也取以名閣登閣所見不盡為水然亭之所跨廊之所往橋之所踞石所卧立垂楊脩竹之所冒䕃則皆水也故予詩曰閉門一寒流舉手成山水迹暎閣所上磴囘視峯巒巗岫皆墅西所輦致石也從閣上綴目新眺見廊周于水牆周于廊又若有閣亭亭處牆外者林木荇藻竟川含緑染人衣裾如可承覧然不可得即至也但覺鈎連暎帶隠露㫁續不可思議故予詩曰動止入户分傾返有妙理乃降自閣足縮如循褰渡曽不漸裳則浣香洞門見焉洞窮得石梁梁跨小池又穿小酉洞憩招爽亭苔石嚙波曰錦淙灘指修廊中隔水外者竹樹表裏之流響交光分風争日往往可即而倉卒莫定其處姑以廊標之予詩所謂修廊界竹樹聲光變逺邇者是也折而北有亭三角曰在澗潤氣上流作秋冬想予欲易其名曰寒吹由此行峭蒨中忽著亭曰轉翠尋梁契集暎閣乃在下見立石甚異拜而贈之以名曰靈舉向所見廊周于水者方自此始陳眉公榜曰流影廊㳂緑朱欄得碧落亭南折數十武為菴奉維摩居士廊之半也又四五十武為漾月梁梁有亭可候月風澤有淪魚鳥空游沖照鑒物渡梁入得閒堂堂在墅中最麗檻外石臺可坐百人留歌娱客之地也堂西北結竟觀居奉佛自暎閣至得閒堂由幽䆳得宏敞自堂至觀由宏敞得清寂固其所也觀臨水接浮紅渡渡北為樓以藏書稍入為鶴禦為蝶寢君子攸寧非幙中人或不得至矣得閒堂之東流有亭曰滌研始為門于牆如穴以達墻外之閣閣曰湛華暎閣之名故當暎此正不必以玉斧為重向所見亭亭不可得即至者是也墻以内所歴諸勝自此而分若不得不暫委之别開一境昇眺清逺閣以外林竹則烟霜助潔花實則雲霞亂彩池沼則星月含清嚴晨肅月不輟暄妍予詩云從來㸔園居秋冬難為美能不廢暄萋春夏復何似雖復一時游覽四時之氣以心准目想偹之欲易其名曰貞萋然其意渟泓明瑟得秋差多故以滴秋菴終之亦以秋該四序也鍾子曰三吳之水皆為園人習于城市村墟忘其為園𤣥祐之園皆水人習于亭閣廊榭忘其為水水乎園乎難以告人閒者靜于觀取慧者靈于部署逹者精于承受待其人而已故予詩曰何以見君閒一橋一亭裏閒亦有才識住置非偶爾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五
  明 賀復徵 編
  記四十六遊覽
  石鐘山記宋蘇軾
  水經云彭蠡之口有石鐘山焉酈元以為下臨深潭㣲風鼓浪水石相搏聲如洪鐘是説也人常疑之今以鐘磬置水中雖大風浪不能鳴也而況石乎至唐李渤始訪其遺蹤得䨇石於潭上扣而聆之南聲函胡北音清越枹止響騰餘音徐歇自以為得之矣然是說也余尤疑之石之鏗然有聲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獨以鐘名何哉元豐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齊安舟行適臨汝而長子邁將赴饒之徳興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觀所謂石鐘者寺僧使小童持斧於亂石間擇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其夜月明獨與邁乗小舟至絶壁下大石側立千仞如猛獸竒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棲鶻聞人聲亦驚起磔磔雲霄間又有若老人欬且笑於山谷中者或曰此鸛鶴也余方心動欲還而大聲發於水上噌吰如鐘鼓不絶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則山下皆石穴罅不知其淺深㣲波入焉涵澹澎湃而為此也舟廻至兩山間將入港口有大石當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竅與風水相吞吐有窽坎鏜鞳之聲與向之噌吰者相應如樂作焉因笑謂邁曰汝識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無射也窽坎鏜鞳者魏獻子之歌鐘也古之人不余欺也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酈元之所見聞殆與余同而言之不詳士大夫終不肯以舟夜泊絶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傳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擊而求之自以為得其實余是以記之盖歎酈元之簡而笑李渤之陋也
  遊桓山記蘇軾
  元豐二年正月已亥晦春服既成從二三子遊於泗之上登桓山入石室使道士戴日祥鼓雷氏之琴操履霜之遺音曰噫嘻悲夫此宋司馬桓魋之墓也或曰鼓琴於墓禮歟曰禮也季武子之喪曽㸃倚其門而歌仲尼日月也而魋以為可得而毁也且死為石椁三年不成古之愚人也余將弔其藏而其骨毛爪齒既已化為飛塵蕩為冷風矣而況於椁乎況於從死之臣妾飯含之貝玉乎使魋而無知也余雖鼓琴而歌可也使魋而有知也聞余鼓琴而歌知哀樂之不可常物化之無日也其愚豈不少瘳乎二三子喟然而嘆乃歌曰桓山之上維石嵯峨兮司馬之惡與石不磨兮桓山之下維水瀰瀰兮司馬之藏與水皆逝兮歌闋而去從遊者八人畢仲孫舒煥冦昌朝王適王遹王肄軾之子邁煥之子彦舉
  遊髙氏園記元劉因
  園依保城東北隅周垣東就城隠映靜深分布穠秀保舊多名園近皆廢毁今為郡人之所觀賞者惟是予暇日遊焉甚樂園之堂其最髙敞者尚書張夣符題為翠錦或者指之謂予曰此貴家某氏之樓也今甫四十五年耳巳徹而為是矣噫人其愚哉非不見之復為是也奚益予聞之大以為不然夫天地之理生生不息而巳矣凡所有生雖天地亦不能使之乆存也若天地之心見其不能使之乆存也而遂不復生焉則生理從而息矣成毁也代謝也理勢相因而然也人非不知其然也而為之不已者氣機使之焉耳若前人慮其不能乆存也而遂不為之後人創前人之不能乆有也而亦不復為之如是則天地之間化為草莽灰燼之區也乆矣若與我安得兹逰之樂乎天地之間凡人力之所為皆氣機之所使既成而毁毁而復新亦生生不息之理耳安用歎耶予既曉惑者復私記其說至元辛卯四月望日記
  遊荆塗二山記明宋濓
  濓既遊琅琊山起行至池河驛適郵卒遞内使監公牒至及開緘中藏濠梁古跡一巻宸翰親題其外令濓捜訪與青宫言之濓因啟曰臨濠古跡唯塗荆二山最著按圖經塗山在昔鍾離縣西九十五里荆山亦在縣西八十三里二山本相聫属而淮水繞荆山之背神禹鑿開使水流二山間其䟽鑿之蹤故在人思其功迄今弗能忘青宫曰至中都當共往遊焉余將度淮狩于王莊先生宜泝流而上届今懐逺縣治以俟濓奉教行以洪武乙卯冬十一月已巳發舟庚午日曛始泊縣西門而青宫巳駐驆於門東五里矣辛未濓上謁青宫甚喜下令以壬申遊二山濓至期約懐逺文學掾王景彰宿舟中黎明櫂舟至塗山足曳杖入山山傍廢址舊皆民廬前度石梁復斗折而北累石為墉多藝椒之園行可三里餘視大磐石青緑間錯頽然欹足坐諦視之乾蘚交封耳聞有草生石上髙一尺其花可玩不假土力人取懸檐間呼為石蓮華復行四里所巖石犖确挿起道左危傾欲飛墜復二里所㣲徑入灌莽抵巖罅貯泉一泓味甚甘覆以生茨曰聖水亭取水以禜雨多驗復一里餘至山巔禹廟在焉廟惟頽垣破礎存游目四顧長淮西来渦河北滙而夀春臨濠宿州之境皆在冥茫昏杳中緬想南北戰爭屯戍處為感慨者乆之山之下聚落甚盛廟史云名禹㑹村乃禹㑹諸侯之地廬舍之比如櫛移踵入廟廟前杏樹一章大可蔽牛二栢參差左右樹東寘小甕杏柯之水時津津滴其中廟史云當晨霧四集水愈多其來如泉可代井汲石碣二一大書有夏皇祖之廟六字下方刻宋慶元初州守劉仲光自造禱雨記一亦記禱雨事皇甫斌紹熈庚戌來為郡命鍾離尉丁大榮作石未剝泐文尚可讀復從廟西循石坡而下鉅石危立如人形遥望之一嫗儼然也相傳為啟母石廟史云居人毎刲羊豕祭之至有以粉黛飾其貌者聞之不覺失笑山㘭舊有僧房今廢乆俟鶴駕不來忽使者至云扈從士馬多無橋可以渡河青宫不復至矣言未既但見旌旗如錦綉揺曳上荆山矣濓亦下山麓入鯀廟見所題碑神號鄙俚棄而不睨出讀祖無擇所賦歌京口孫臨為書碑盖無擇謫守夀春過此而作也復北經縣治折而東行約三里所至荆山梁魏交鬬時就山築堰以灌夀春其遺跡猶班班可見復行三十歩崖壁如屋側身而入石平如床座可坐人號為卞和洞自西上復一里所過避雨石石斜倚可避雨故名復六十歩至産玉坡竒石駢列𤣥質而白緣粲如雪西有玉池榛荆迷路不可尋景彰欲導㳺青峯庵足倦遂止時青宫巳獵逺郊濓因登舟先還中都云惟二山見諸載記者其說多乖舛以塗山言之春秋左氏傳云禹㑹諸侯於塗山杜預注云在夀春縣東北說者云今濠州是也國語史記則又云禹㑹諸侯於㑹稽故㑹稽亦有塗山吳越春秋亦以塗山在㑹稽又兼載塗山之歌應劭云塗山在永興北說者云今㑹稽蕭山縣是也是二說已不歸於一致矣至於蘇鶚演義又云塗山有四一㑹稽二渝州三濠州四當塗然其處皆有禹跡或者遂謂禹之治水固嘗徧歴宇内而㑹諸侯實在㑹稽之塗山桞子厚塗山銘蘇子瞻子由塗山詩指在濠州者皆非是濓之存疑而未決者一也以荆山言之荆山楚山也楚之先王熊繹僻在荆山篳路藍縷以處艸莽傳至成王始盛又七傳至昭王始遷都郢昭王有言曰自吾先王受封望不過江漢河非所獲罪則楚之封疆可知郢即今之江陵其地有荆山一名景山荆故楚號也有之誠宜世則謂在濠州濠州古鍾離子國與夀春密邇楚自昭王之後又歴十一傳至考烈王始徙都夀春韓非子所載卞和獻玉事乃在厲武文三王之際昭王上接武王已越十世當三王時鍾離何嘗属楚而強謂卞和至此山邪新序又謂抱玉而泣在共王之時雜記又謂在懐王及其子平王之時平王乃昭王之父下距懐王九世共王上至武王亦六世何至顛倒錯亂如是邪濓之存疑而未決者二也大抵山川遺跡非本諸經史者多不可信如葛洪丹井與郭景純之墓在在有之縱以髙世之智將何自辨其真偽邪必欲可信塗山當稽之左氏以夀春為正荆山當證諸史傳以江陵為正有謂塗山氏乃古國名禹曽娶其女者别是一說與此殊不相涉也濓耄矣諸書遺忘欲盡所記憶者未必無舛訛輒縁紀遊因掛漏書之以發同遊者一笑同遊者盖太子正字桂彦良晉府長史朱伯賢楚府長史朱伯清吳府伴讀王致逺及景彰云後一月某日記
  金溪遊記王慎中
  一畆之宫環堵之室墐隂而牖明畜妻子其中而身與為處出户而行前有擊轂之車而後有連帷之袵馳驟而之乎空曠之野寂寞之濵蒼山崒嵂而髙起綠波澹蕩而長浮則為之忽然而喜如出幽窒脫縛束耳目為之加明手足為之改適此何異乎飫粱肉者悅蔬茹之食𨠯酧醴者暍清泠之漿其舍醇醲而即䟽泊而不得謂之知味也由其無所得於此徒以迫刦於喧湫嗸雜之甚意煩氣倦急於有所投而自觧峙者知其為山逝者知其為水而豈為有遇於巳哉嘗試登髙丘汛長川見夫樵夫牧豎罟師估人争道而㨗馳疾榜而擊汰以家為赴望望然不及如其去山水之不速而恐其或後以彼觀之則醇醲之可舍固在山水而城郭室家其䟽泊而思即者矣物之美惡無常態而有定形山水之為佳而城郭家室之為垢濁亦美惡之大齊也由樵夫牧豎罟師估人觀之則所謂佳與垢濁者舉易方而傎處世之偶得放於山水輒自謂絶去喧湫嗸雜之患方多其所遊之適以傲乎城郭聚而家室居者之人吾亦未知其美惡之所常也飲漿冷者暫快而非甘甞蔬食者少蘇而不美其甘美之常固在酒肉也彼驟之而忽喜者意豁於乆煩之餘氣舒於積倦之後喜且未幾厭巳生矣何必不為樵夫牧䜿罟師估人而何以笑彼之望望凡物之美惡無恒而人情之欣厭有向昧者挈情以徇物中之厭欣變於外之美惡迭欣迭厭而不知自主惟明者為能以情御物物變於外而不足以易其中之所樂樂之取於物未嘗無所寄而皆其自足於中者之所取則惡者未嘗不美而況於其羙然後美惡者卒歸於有恒而皆吾之所御欣且不得而有而何有於厭茍其無所厭則遇物皆適無之而不喜而奚待於忽然盖吾泉州之江自諸山發源而下建瓴而急㵼至於金溪而始演洋渟潏山起於兩涘髙深之景相得草樹互映雲烟相鮮兹亦山水之勝處也之焉而忽喜者不知㡬何人而吾獨與黄應初洪舜臣二君往遊而樂焉當其舉杯相属唱詠方希而諧笑間作計彼驟之而喜者亦必有以同乎此而山之盎然而靜止水之沛然而流行接於吾目著於吾心形噐都遺而情神獨遇信有彼所不能同而吾三人者亦可以目擊而交存而不可以口說喻也然而其樂可以忘言而其遊不可以無述故予為記其意如此使世之遊者知吾三人者之遊而能樂盖有以御乎物而談山水之羙者必出乎吾而後為山水之羙常也遊之日為嘉靖戊申八月七日應初名淑清南安人舜臣名朝選同安人而予晋江遵巖居士王慎中也
  登平逺臺記宗臣
  平逺臺在省城中東南閩志三山此即所謂鰲𡶶山也山固竒在城中尤竒宗子入閩十朔未登也盖以戎故而客有好宗子者乃召宗子登焉凡幾折始上又折而東登鰲石臺天風髙揚萬象蕭瑟宗子於是仰而思俯而嘆也客曰大夫何嘆宗子曰嗟客乎嗟客乎客聞其說余恐客之投觴於此而莫余飲也夫閩者豈非記所稱東南巨麗哉家纓弁人詩禮農嬉于疇而商歌於塗也當是時而登厥䑓焉髙山大川遊雲芳草罔弗觸吾目也則罔弗快吾心也今何時也吾見兹䑓三駐軍矣客亦東眺大海乎樓船組練隠隐起也南睇於江故里婦日濯錦漂絮其中者今健児飲馬矣西瞻烏石盖有鍜甲礪刅鼓笳鐃吹之聲焉北闚閭井則父老子弟被戎執戈者怨讟盈道也且千里之内亡者未塟瘡者未起流者未歸繫者未釋吾念之吾不知汗之滛淫至於踵也昔何以驩今何以悲昔何以靖今何以擾斯其故難言哉難言哉夫君子之謀人國也上憂主憂而下憂民憂者也今帝心常在萬里而民瘼充充之在吾前也方請纓枕戈不暇餐沐矣客乃欲吾覩髙山大川㳺雲芳艸而嬉乎此吾所為嘆也昔元臣據閩之險以抗我旅皇祖乃命樓船將軍從大海徑搗其穴空之帝謨燀赫日月同炳乃今策事之臣顧不能設一竒制敵而使醜夷徃徃截海闚我此視皇祖諸臣何如哉吾嘆之實愧之也客於是起辭曰吾不能解大夫之嘆而大夫又安能飲吾之酒請大夫為客記之以示後之登斯䑓者毋徒嬉此髙山大川游雲芳艸而忘厥民憂也宗子於是采客之言以為之記
  遊寳界山居記歸有光
  太湖東南巨浸也廣五百里羣峯出於波濤之間以百数而重涯别䲧幽谷曲隈無非仙靈之所棲息天下之山得水而恱水或束隘迫狹不足以盡山之竒天下之水得山而止山或孤孑卑稚不足以極水之趣太湖漭淼澒洞沈浸諸山山多而湖之水足以貯之意唯海外絶島勝是中州無有也故凡犇涌屏列於湖之濵者皆挾湖以為勝自錫山過五里湖得寳界山山在洞庭之北夫椒湫山之間仲山王先生居之先生蚤嵗棄官而其子鑑始登第亦告歸父子並中年失偶而皆不娶日以詩畫自娱有客來為之求山居之記者余未至寳界也嘗讀書萬峯山盡得湖濵諸山之景雖面勢不同無不挾湖以為勝而馬跡長興往往在殘霞落照之間則所謂寳界者庶幾望見之昔王右丞輞川别墅其詩畫之妙至今可以想見其處仲山之居其減華子岡欹湖諸奇勝而千里湖山豈藍田之所有哉摩詰清思逸韻出埃𡏖之外而不能自引决於開元天寳之際以避禄山之難以此知士大夫出處有道一失足遂不可浣如摩詰令人有遺恨也今仲山父子嘉遯於明時何可及哉何可及哉
  靈巖記袁宏道
  靈巖一名硯石越絶書云吳人於硯石山作館娃宫即其處也山腰有吳王井二一圓井日池也一八角井月池也周遭日光如鏡細膩無駁蝕有泉常清瑩晶可愛所謂銀床素綆已不知化為何物其間挈軍持瓶鉢而至者僅僅一二山僧出没于衰草寒烟之中而已矣悲哉有池曰硯池旱嵗不竭或曰即翫華池也登琴臺見太湖諸山如百千螺髻出没銀濤中亦區内絶景山下舊有響屧廊盈谷皆松而廊下松最盛毎衝飈至聲若飛濤余笑謂僧曰此美人環珮釵釧聲若受其戒乎宜避去僧瞪目不知所謂石上有西施履跡余命小奚以䄂拂之奚皆徘徊色動碧繶緗鉤宛然若𩬊中雖復銕石作肝能不䰟銷心死色之于人甚矣哉山仄有西施洞洞中石貌甚粗醜不敢唐突或云石室吳王所以囚范蠡也僧為余言其下窪處為東西畫船湖吳王與西施泛舟之所採香逕在山前十里望之若在山足其直如箭吳宫美人種香處也山下有石可為硯其色深紫佳者殆不減端溪米氏硯史云𥖪村石理粗發墨不糁即此石也山之得名盖以此然在今蒐伐殆盡石亦無復佳者矣嗟乎山河綿邈粉黛若新椒華沈彩竟虚待月之簾瘞骨埋香誰作雙鸞之霧既已化為灰塵白楊青草矣百世之後幽人逸士猶傷心寂寞之香趺斷腸虚無之畫屧矧夫看紅長洲之苑擁翠白玉之牀者其情景當何如哉夫齊國有不嫁之姊妺仲父曽無害覇蜀宫無傾國之美人後主竟為俘虜亡國之罪豈獨在色向使庫有湛盧之蔵潮無鴟夷之恨越雖進百西施何益哉
  開先寺至黄巖寺觀瀑記袁宏道
  廬山之面在南康数十里皆壁水從壁罅出萬仭直落勢不得不森豎躍舞故飛瀑多而開先為絶勝登望瀑楼見飛瀑之半不甚暢沿崖而折得青玉峽峡蒼碧下滙為潭巨石當其口横偃側布瀑水掠潭行與石遇齧而鬭不勝乆乃斂狂斜趨侵其趾而去遊人坐石上潭色浸膚撲面皆冷翠良乆月上枕澗聲而卧一客以文相質余曰試扣諸泉又問余曰試扣諸澗客以為戯余告之曰夫文以蓄入以氣出者也今夫泉淵然黛泓然靜者其蓄也及其觸石而行則虹飛龍矯曵而為練滙而為輪絡而為紳激而為霆故夫水之變至于幻怪翕忽無所不有者氣為之也今吾與子歴含嶓渉三峽濯澗聽泉得其浩瀚古雅者則為六經鬰激曼衍者則騷賦幽竒恠偉變幻詰曲者則為子史百家凡水之一貌一情吾直以文遇之故悲笑歌呼卒然與水俱發而不能自止客起而謝次日晨起復至峽觀香爐紫烟心動僧曰至黄巖之文殊塔瀑勢乃極杖而往磴狹且多折芒草割人面少進石愈𡼲白日蒸厓如行熱冶中㣲聞諸客皆有嗟嘆聲既至半力皆𢢑遊者昬昬愁堕一客眩思返余曰戀軀惜命何用遊山且而與其死於牀笫孰若死於一片冷石也客大笑勇百倍頃之躋其巔入黄巖寺少定折而至前嶺席文殊塔觀瀑瀑注青壁下雷奔海立孤搴萬仞峽風逆之簾捲而上忽焉横曳東披西帶諸客請貌其似或曰此鮫人輸綃圖也余曰得其色然死水也客曰青蓮詩比蘇公白水佛跡孰勝余曰太白得其勢其貌膚子瞻得其怒其貌骨然皆未及其趣也今與客從開先來欹削十餘里上鑠下蒸病勢已作一旦見瀑形開神徹目増而明天増而朗濁慮之縱横凡吾與子数年陶汰而不肯浄者一旦皆避匿去是豈文字所得詮也山僧曰崖徑多虎宜早發乃下夜宿歸宗寺次日過白鹿洞觀五老峯踰吳障山而返
  遊嶧山記王思任
  予遊嶧山而知天下事不可以道傍忽也盖予遊嶧山而幻軀凡数化太山之石方而嶧山之石圓山如累卵大小億萬以堆磊為竒功以穴洞為玲瓏以穿援為游覽賂一沙彌作導帥至渡空舟則無隻馬兩人之路假盖自䕃而予化為𨽻伏熱正毒探梁祝泉頂無冠脊無cq=206縷而予化為野人入盤龍洞觀石鍾豐下銳上竇鑚滑試数怖數免無足目正大人之事而予化為偷上大通巖臂引杖接而予化為猿撲仙人洞外伏内昻中俱白屎而予化為蝠引至拘龍洞則以胷席石覆臥而申之上下受半尺四方二尺三折約十丈餘其發者肩也縱者腹也頭憂怖而手足廢趾畧效焉若不寕氣一視便堪悶絶而予於此為守宫将至玉華頂與仙人對博矣而壁峭二丈下臨萬仞望岱秀天齊四基蔥鬰賢聖之窟宅神洸洸也粘滯壁間終不敢上而予化為蝸私念幽竒至絶愈化愈下何不騎大鵬俯瞰齊州九㸃烟即吾家子晋鶴背而手足鞚引翺視而託言蝶無所不栩螘無所不慕肝臂無所不託英雄自欺矣遂不克頂遥知古來文士必無問頂者至拘龍洞而投策歎返也不親厯人且欺我也是山也其古蹟之最著者曰嶧陽桐尚檻其半曰李斯碑相傳有之曰紀子墓曰聖賢遺像曰顔子石其古刹曰興國寺萬夀宫玉帝殿其泉曰源頭活水曰蓮花池曰甘泉洞其名石曰象牙曰石鼓曰龜石不可枚舉人人得以意呼之其大觀曰南天門此皆望而可得者也
  遊北固山記王思任
  江南人北還入京口即有家慶出則茫茫交集其興亡逝水之感毎許困衡者知之而旴揚氣往之人不與焉則北固者登臨噫慨古今南北之所也金焦勝絶終有濤心北固枕鐵甕城如在茵几而頭瞰諸山予毎讀盧肇詩海日生殘夜江春發舊年輒為此山悲壯半晌庚戌十月量移由拳買櫻脯走眺三山閣劉伯純適至飛觥流覽不覺燈火照揚州矣下上横斜星斗俱醉乃捉伯純之臂呵而問之銅坑東卸京峴抽中何以撑突厥山改元甘露吳皓何以不固六化人何居行僧何往獅何獰豈僧繇輩之神物而為鬼風蝕盡賛皇手柏何以干之天監寳書何以漫之石羯既狼而騎之如羱謀瞞何語寄奴何闠四十九枚鱸魚何穴二十六峰研山安歸蘇仲恭之羣木何以今不顛據褐衣黄狗駕肩何出朱裳霜簡鐘鳴何走仙人咫尺一鶴可通豈秦漢之君而必當褰濡萬年何徳何魚作人語而免其咎張祜摹勢山河盡來何徐凝惡詩而亦愕然得解伯純啞啞曰子無他不過渫憤舒𢢑之套吾安能變詐鋒出天問而地答之也予亦啞啞彷彿記有僧字慎獨者以白茗作供而予復至披雲軒寫舊時阿育王寺詩畜之此僧半室以鏡為江古樹老箐撐持数萬得讀書坐臥此中即痿蹷不下山足矣予兄自天氏曰子見山即凝去隨處捨身亦伯純所謂套也因命記之同遊者兩姓曰言三曰緘三
  遊釣臺記胡𦙍嘉
  舟抵七里龍詢子陵釣䑓榜人遥指在五里外帆疾水㵼舟若翔燕無復停橈理未至数十丈帆縤自斷余私喜如有宿契登㟁謁子陵遺像其兩廡則唐之方𤣥英午宋之謝臯羽翺也徑由西階階石鱗砌陳根宿草積為軟䄄老松如龍爪張勢欲攫三折而臺石崿立東西若峙舟中望之陂陁不見峭險登其上石脣外拓恒有落勢水湯湯自石下出也是為東䑓西則平碾如虎丘千人坐而廣三之二孫石若拱面臨諸山若屏左右迴抱不見去路其泉即鴻漸所品第十九泉余烹嘗之香味不異街口下一帶水也俯臨其亭棹楔比於麻竹讀之不覺啞然失笑子陵何與人事乎子陵本靜退不愛人間避亂入富春江澄於練山靜於古因而托宿故人作天子以布衣遂漁釣之樂亦足畢其事矣文叔少相狎習俛眉躡足作擎跽相向不必子陵浮雲富貴自無出就之勢說者紛紛以諌議大夫光武待非其分不為之屈何其鑿也加足帝腹固狂奴疎脫之態然聫床話舊適爾忘懐是亦有之至動太史之占何與抑史臣張其事而文之與以硯席氣合之人一為黄屋一為喬林非如莽之險操之忌未有必欲屈之為名殺之而後快者何㸃與梁武有舊手捋帝鬚曰乃欲臣老子耶較子陵加腹差為有意未聞武帝罪㸃也仲淹之記云非光武無以成先生之髙非先生無以成光武之大不亦兒童之見哉黄虞以來樂閒耽寂如子陵輩何可指數獨令桐江一片石為千古議端殊可怪也故巢許之遇舜禹園綺之遇漢髙子陵之遇光武而其名始顯不可謂子陵輩非傑人而世之重子陵乃重光武之子陵也噫馬遷所以扼腕于青雲之士哉
  遊石首繡林山記袁中道
  大江自三峽來所遇無非石者勢常約結不舒至西陵以下北岸多沙泥當之輒靡水始得遂其剽悍之性如此者凡数百里皆不敢與之争而至此忽與石遇水洶湧直下注射拳石石崿崿力抵其鋒而水與石始若相持而戰以水戰石則汗汗田田滮滮𣵼𣵼劈之為林蝕之為竅銳之為劍㦸轉之為虎兕石若不能無少讓者而以石戰水壁立雄峙怒獰徤鷙隨其洗磨簸蕩之來而浪返濤廻觸而徐邁如負如北千萬年來極其力之所至止能損其一毛一甲而終不能嚙骨理而動齦齶于是石常勝而水常不勝此所以能為一邑砥柱而萬世賴焉者也予與長石諸公踄其巔望江光浩淼黄山如展斾意甚樂之巳而見山下石磊磊立遂走磯上各據一石而坐靜聽水石相搏大如旱雷小如哀玉而細睇之或形如鍾鼎色如雲霞文如篆籀石得水以助發其妍而益之媚不惟不相害而且相與為用予歎曰士之值坎壈不平而激為文章以垂後世者何以異此哉山以昭烈娶孫夫人于此石被綈錦故名其下即劉郎浦是日同遊者王中秘季清曽太史長石文學王伯兩髙守中張翁伯王天根也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五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六
  明 賀復徴 編
  記四十七興復
  鳯鳴驛記宋蘇軾
  始余丙申嵗舉進士過扶風求舎於館人既入不可居而岀次於逆旅其後六年為府從事至數日謁客於館視客之所居與其凡所資用如官府如廟觀如數世富人之宅四方之至者如歸其家皆樂而忘去將去既駕雖馬亦顧其皁而嘶余召館吏而問焉吏曰今太守宋公之所新也自辛丑八月而公始至既至逾月而興工五十有五日而成用夫三萬六千木以根計竹以竿計瓦甓坯釘各以枚計稭以石計者二十一萬四千七百二十有八而民未始有知者余聞而心善之其明年縣令胡允文具石請書其事余以為有足書者乃書曰古之君子不擇居而安安則樂樂則喜從事使人而皆喜從事則天下何足治歟後之君子常有所不屑則躁否則惰躁則妄惰則廢既妄且廢則天下之所以不治者常出於此而不足怪今夫宋公計其所厯而累其勤使無齟齬於世則今且何為矣而猶為此官哉然而未嘗有不屑之心其治扶風也視其卼臲者而安植之求其䝉茸者而疏理之非特傳舍而巳事復有小於傳舎者公未嘗不盡心也嘗食芻豢者難於食菜嘗衣錦者難於衣布嘗為其大者不屑為其小此天下之通患也詩曰豈弟君子民之父母所貴乎豈弟者豈非以其不擇居而安安而樂樂而喜從事與夫修傳舎誠無足書者以傳舍之修而見公之不擇居而安安而樂樂而喜從事者則是真足書也
  齊州二堂記曽鞏
  齊濵濼水而初無使客之館使客至則常發民調材木為舎以寓去則撤之既費且陋乃為徙官之廢屋為二堂於濼水之上以舎客因攷其山川而名之葢史記五帝紀謂舜耕厯山漁雷澤陶河濵作什器於夀丘就時於負夏鄭康成釋厯山在河東雷澤在濟隂負夏衛也皇甫謐釋夀丘在魯東南之北河濵濟隂定陶西南陶丘亭是也以余攷之耕稼陶漁皆舜之初宜同時則其地不宜相逺二家所釋雷澤河濵夀丘負夏皆在魯衛之間地相望而厯山不宜獨在河東也孟子又謂舜東夷之人則陶漁在濟隂作什器在魯東門就時在衛耕厯山在齊皆東方之地合於孟子按圖記皆謂禹貢所稱雷首山在河東媯水出焉而此山有九號厯山其一號也余觀虞書及五帝紀盖舜娶堯之二女廼居媯汭則耕厯山葢不同時而地亦當異世之好事者廼因媯水出於雷首遷就附益謂厯山為雷首之別號不攷其實矣由是言之則圖記皆謂齊之南山為厯山舜所耕處故其城名厯城為信然也今濼上之北堂其南則厯山也故名之曰厯山之堂按圖泰山之北與齊之東南諸谷之水西北滙於黒水之灣又西北滙於栢崖之灣而至於渇馬之崖葢水之來也衆其北折而西也悍疾尤甚及至於崖下則泊然而止而自崖以北至於厯城之西葢五十里而有泉湧出高或至數尺其㫄之人名之曰趵突之泉齊人皆謂嘗有棄糠於黒水之灣者而見之於此葢泉自渇馬之崖潜流地中而至此復出也趵突之泉冬温泉旁之蔬甲經冬常榮故又謂之温泉其注而北則謂之濼水逹於清河以入於海舟之通於齊者皆於是乎出也齊多甘泉冠於天下其顯名者以十數而色味皆同以余驗之葢皆濼水之旁出者也濼水嘗見於春秋魯桓公十有八年公及齊侯㑹於濼杜預釋在厯城西北入濟水然濟水自王莽時不能被河南而濼水之所入者清河也預葢失之今濼上之南堂其西南則濼水之所出也故名之曰濼源之堂夫理使客之館而辯其山川者皆太守之事也故為之識使此邦之人尚有攷也熈寧六年二月已丑記
  霍丘縣驛記王囘
  天下昔封國之時君民各久其安而城郭道路關梁廬館尤嚴於賔客之事凡國之地大不過百里而皆領於天子之詔以待廵狩之所適其嵗時使人存頫若歸胙賀慶致禬之來則又有四鄰之交朝覲會同聘問之集車馬人徒之役縱横而信宿者葢無虗國而授館之禮自畿内逹于海隅設官備物𠉀迓時謹故雖䟦山涉水荒陋遐僻之城具宗廟社稷者一不敢缺焉有不能然者君子譏之謂之失政不可以為國也自天下更為郡縣守宰以考秩代居民始不安其常而先王之禮所以浹於政事而尤嚴於賔客者亦因以廢怠陵夷且千歳及今則驛舎之設止於當路州縣馹逓所過足以供給應有司之令而已然猶不敢稍張其制度一有異於其間則衆反譏之以為茍恱使客有恩意非政之急吏既不得久於其秩而思脫譏以滿去故天下之驛雖當路所設應有司之令者徃徃圯而不完至於岐㫄他縣則無敢唱興之者霍丘故蓼邑也今縣属夀其治霍丘距京師八百里境内所包若千里比而環者七州七州之途皆出於驛以逹于夀霍丘居最徑然獨無驛每使客之過者無所歸宿則弛葢偃節混於逆旅或寓其孥於浮屠氏之館倉卒偪仄而無以自表於民今知縣事大理寺丞謝侯續之至也嘆曰吾為地主於此豈可以不知士大夫之辱吾聞古之為政葢莫不篤於賔客者非茍相恱所以相養以禮而戴天子之命也今吾邑雖陋亦古之建國傳其城郭社稷而地大益近曽不及有一館為士大夫之禮不已儉乎雖衆口之譏吾從古也莫吾疚也於是相其署之東偏靣通衢之㑹始築館焉用若干日立屋若干間而門堂室廡庖井廐庫至于器皿百須無不具而用不傷於財役不勞於民也既成名之曰蓼驛取古封國之號益所以自見其志而以狀屬曰子其為我書之刻諸石以告于後之人勿廢予日推古之事而歎今為之難也非發憤好禮果於從政者誰能為之書傳於後之人庶幾其卒勿廢焉
  臨川永安寺復寺田記明湯顯祖
  天下有閒人則有閒地有忙地則有忙人縁境起情因情作境神聖以此在囿引化不可得而遺也何謂忙人争名者於朝争利者於市此皆天下之忙人也即有忙地焉以苦之何謂閒人仁者樂山知者樂水此皆天下之閒人也即有閒地焉而甘之甘苦二者誠不知於道何如然而趣則逺矣朝市之積則有田廬山水之餘則為寺觀故寺觀者忙人之所不留而田廬者閒人之所不奪也臨川古為名郡五峯三市在焉三市者市也五峯之間聞有觀九寺十三葢入明以來大為忙人割奪盡乃至稗粥無所而古永安寺境界巋然獨完其田則大半無有矣邑侯袁公起於蘄黄來宰於兹廣山川之精深性相之學披圖而嘆曰臨川人之憎閒人也一至此乎有能從一言而反其田者吾徒也於是郡弟子劉某首籍所買田若干畆上之侯以歸於寺侯為欣然告世尊而撫之曰此所謂孝子劉某也而適是時有僧大千購得南都藏經以至而尊置之寺侯曰有其書矣而無其人奈何於是有浮梁僧水月為逹觀先生弟子精心苦行通於譯唱之義適來寓斯人士與㳺始知有所謂宗門者久之長干寺僧大初來講蓮華經聽者千餘人得田而食無不歡喜賛歎曰此固我侯之福田也嗟夫當忙人之急得此田也豈不曰彼無父母妻子之属先王所禁㳺民者吾非真有所憎利其田姑以蕃其種類云耳嗟夫此所謂奪閒人之物以將養忙人也固一其説然試以語彼使天下皆忙人而無一閒人皆忙地而無一閒地則亦豈成其為世相也哉且今所從逰於二氏者彼亦有所業非所禁㳺民也如其為㳺民法固禁之久矣所惜者㳺人之非㳺而閒人之未嘗閒也非閒非㳺不可以涉道是故聚百閒人而食之必將有意乎道者焉聚千閒人而食之必將有進乎道者焉不已而食閒人至於萬猶將有得道者焉道之䘮世也久矣幸而有一人焉其何禁於千萬人之閒而奪其養哉即未有之庶幾有之如以食百千萬人之閒者奪以養百千萬忙人其必無冀於有道者矣則亦蕃其種類而已然則侯所為存寺者或不在田而在道飯噐無殊香色有異後之㳺閒𨓏來食於茲田者其亦有感於侯之𢎞願云
  湖州福山仁夀院長生田記董其昌
  世無常住之物而謂有長生之田可乎余曰惟僧當有之葢娑婆外有香積士飯籮邊多餓死人此田非情田非識田乃威音王之所井授佛祖之所燈傳菩提為種子精進為耰鉏露地白牛為作使廣百繇旬而不分疆畔厯未來際而不易主人仰山之刈苗趙州之洗鉢皆是物也昔有石屋老人於仁夀院舉揚此㫖石機嗣之所居之處即為寳坊匡徒領衆數百為羣食輪常轉法道下衰慳貪難破天人之供既絶銜花之鳥不來有宜中上人名寂鑒者戒行精嚴願力堅固募田若干勒石記事乖之永逺夫九土之田湖所得幾何湖之田仁夀所得幾何陵谷且在蓬萊江山亦悲禾黍而上人豈闇於成住壊空之義哉倘有大善知識如石屋老人者延致住山𢎞開法席説無生忍為長生田即展袈裟一角是無邊阡陌矣上人作禮而去因記之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六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七
  明 賀復徴 編
  記四十八懿範
  蘇氏族譜亭記宋蘇洵
  匹夫而化鄉人者吾聞其語矣國有君邑有大夫而争訟者訴於其門鄉有庠里有學而學道者赴於其家鄉人有為不善於室者父兄輒相與恐曰吾夫子無乃聞之嗚呼彼獨何修而得此哉意者其積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耶今吾族人猶有服者不過百人而嵗時蜡社不能相與盡其歡欣愛洽稍逺者至不相徃來是無以示吾鄉黨隣里也乃作蘇氏族譜立亭於髙祖墓塋之西南而刻石焉既而告之曰凡在此者死必赴冠娶妻必告少而孤則老者字之貧而無歸則富者收之而不然者族人之所共誚譲也嵗正月相與拜奠於墓下既奠列坐於亭其老者顧少者而嘆曰是不及見吾鄉隣風俗之美矣自吾少時見有為不義者則衆相與疾之如見怪物焉慄焉而不寧其後少衰也猶相與笑之今也則相與安之耳是起於某人也夫某人者是鄉之望人也而大亂吾俗焉是故其誘人也速其為害也深自斯人之逐其兄之遺孤子而不恤也而骨肉之恩薄自斯人之多取其先人之貲田而欺其諸孤子也而孝悌之行缺自斯人之為其諸孤子之所訟也而禮義之節廢自斯人之以妾加其妻也而嫡庶之别混自斯人之篤於聲色而父子襍處讙譁不嚴也而閨門之政亂自斯人之凟財無⿰𭥯犬惟富者之為賢也而廉恥之格塞此六行者吾往時所謂大慙而不容者也今無知之人皆曰某人何人也猶且為之其輿馬赫奕婢妾靚麗足以蕩惑里巷之小人其官爵貨力足以揺動府縣其矯詐修餙言語足以欺罔君子是州里之大盗也吾不敢以告鄉人而私以戒族人焉髣髴於斯人之一節者願無過吾門也予聞之懼而請書焉老人曰書其事而闕其姓名使家人觀之則不知其為誰而夫人之觀之則面熱内慙汗出而食不下也且無彰之庶其有悔乎予曰然乃記之
  義田記錢君倚
  范文正公蘇人也平生好施與擇其親而貧疎而賢者咸施之方貴顯時置負郭常稔之田千畆號曰義田以養濟羣族之人日有食嵗有衣嫁娶婚葬皆有贍擇族之長而賢者主其計而時其出納焉日食人一升嵗衣人一縑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婦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塟者如再嫁之數㓜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嵗入給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給其所聚沛然有餘而無窮仕而家居俟代者與焉仕而居官者罷其給此其大較也初公之未貴𩔰也有志於是矣而力未逮者三十年既而為西帥及参大政於是始有禄賜之入而終其志公既殁後世子孫修其業承其志如公之存也公既位充禄厚而貧終其身殁之日身無以為歛子無以為喪惟以施貧活族之義遺其子而巳昔晏平仲𡚁車羸馬桓子曰是隱君之賜也晏子曰自臣之貴父之族無不乗車者母之族無不足於衣食妻之族無凍餒者齊國之士待臣而舉火者三百餘人以此為隠君之賜乎彰君之賜乎於是齊侯以晏子之觴而觴桓子予嘗愛晏子好仁齊侯知賢而桓子服義也又愛晏子之仁有等級而言有次第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後及其疎逺之賢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晏子為近之觀文正之義賢於身後其規摹逺舉又疑過之嗚呼世之都三公位享萬鍾禄其邸第之雄車輿之飾聲色之多妻孥之冨止乎一巳而族之人不得其門而入者豈少哉况於施賢乎其下為卿大夫為士廪稍之充奉養之厚止乎一已族之人瓢囊為溝中瘠者豈少哉况於它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公之忠義在朝廷事業在邊隅功名在天下後必有史官書之者予可畧也獨高其義因以遺於世云
  義莊記陸游
  東陽進士陳君徳髙因吾友人昌君友徳來告曰徳髙不幸早失先人舉進士又輒斥念昔先人進徳高軰于學葢將使之事君使之字民以廣我先人之志顧雖自力而不合於有司之䋲尺其如遂負所期望付託生何靣以奉祭享死何辭以見吾親于地下不獲于仕進為時雨為豐年矣獨不可退而施于宗族乎于是欲為義荘畧用范文正公之榘度而稍増損之以適時變敢求文於執事者且載其凡於碑予復之曰美哉吾子之志也人之情于其宗族逺則疎之彌逺則益疎而至于忘之盖以身為親疎而不以先人為親疎也視兄之子已或不若已之子巳之子與兄之子自吾父視之有異乎能以父之心為心則已之子與兄之子且不知其同異矣推而上之大父之孫為從父兄弟曽大父之曽孫為從祖兄弟及推而上之至于無服雖天下長者不能無親疎之殺矣於乎制服不得不若是也若推上世之心愛其子孫欲使之衣食給足婚嫁以時欲使之為士而不欲使之流為工商降為皂𨽻去為浮屠老子之徒則一也死而有知豈以逺而忘之哉義荘之設葢基於是然舉天下之能為是者有幾非以為不美而不為也力不足也若陳君者自其先人勤勞節約以致饒餘而陳君不敢私有之其莊在塍頭昭福寺之傍初期以千畆今及十之七而吾地在塍頭者止此比鄰感其義皆欲期年間貿易以成之又植桑畜牛築陂以豐衣食之源其詳見碑隂又有最當慮者吾子之心則盡矣後人或貪而專利或嗇而吝出或夸而廣費或挾長挾仕挾有力之助而敗約非有司者别白之則莊且壞不支府牧邑長丞掾曹吏及鄉之卿大夫先生處士其必綱維主張之使久而如一日陳氏布衣也其貲産非能絶出一鄉之上而義倡于鄉如此吾徒仕于朝宦於四方雖未必皆厚禄然聞陳氏之風而不知愧且慕者豈人情也哉于是併書以遺焉君之先君子葢諱士澄字彦清云
  孝思亭記元虞集
  國子伴讀茌平梁生為予言其邑之善士曰張氏兄弟以孝友稱於鄉作亭於先塋之左手種松栢鬰鬱成林為請於監察御史周君景逺得大書孝思二字以表其處而求文以為記予嘗聞之古之君子之為禮也葢無墓祭夫祭者之於鬼神也求諸隂陽之義備矣墓也者遺體之所藏也茍於是乎求之豈不可哉而古之君子之為禮也而墓無祭何也凡有國有家者必有寢有廟廟所以祭而墓非祭也有廟者必有主主之始立也三祭以虞之歸必奉諸其廟嵗時祀之曰是神明之所依也有禰之廟者自已之兄弟子孫皆至焉有祖之廟者自考之昆弟子孫皆至焉有曽祖之廟者自祖之兄弟子孫皆至焉有髙祖之廟者自曽祖昆弟子孫皆至焉有大宗之廟者凡族之昆弟子孫莫不至焉者矣是合族之大法也而近世士大夫家廟主之制或莫之攷一再傳之後昧於世次者或有之矣况於民庶者乎是固君子之所深惜也嗟夫古之不可復也然幸而猶有一焉今中原之地平衍温厚故其為塋兆也髙曽而下凡子孫皆得以次附𦵏嵗時上塜則猶得以知其處此為某親此為某親拜於墓下者孰為某親之子孰為某親之孫盖深有維持族姓之意焉後之君子茍以義起禮則墓亭之設固在所不廢也張氏兄弟拳拳於墓亭之意豈非知本者乎其以孝友稱於鄉也宜矣張氏兄弟三人曰通甫曰欽甫曰君甫張氏之後必有顯者其自此三子者始歟
  謝氏世睦記明徐楨卿
  昔仲尼論次聖賢之徳稱㤗伯之徳至矣余生吴中去泰伯二千餘年登仲雍之丘望泰伯之鄉愾然猶見其人又降觀於俗其人美而遜説而文巽而不毅泱泱與其有㤗伯之遺風乎又尚考諸記傳得季禮伯通之徒曰非㤗伯其何以及此又退訪於忠信仁譲之士得世睦之族二曰范氏謝氏范氏希文之後也顕於志余故不表表其㣲焉謝氏者其先陽夏人也唐末徙吴越始祖崇禮為吴中節度推官子濤嗣入宋為太子賔客濤子絳嗣為知制誥絳子景初嗣為大理評事景温寳文閣直學士景平秘書丞大理評事景初子載補太學齋郎載子蕃蕃子昭昭嗣子寛次實實子東由崇禮至東凡九世更吴越渉宋厯元而世不衰由東而來凡八世世居於吴樂安里中無髙門重奥聚子姓婦女以居竈不異薪帑不異財鷄犬不異食庭無間言驩如也然吴人稍稍知之不為大章暴於世君子曰甚矣俗之衰也今人朝稅褐纓冠夕逹於閭邑誦於天下𭒀婦死志仁人死孝蓬艾隕而弗明此誰為重輕者哉自文武没而大道隱人人慕功利而薄節義恥仁譲一尺之帛兄弟或毆而褫乃敢謂共室家井臼於世世耶或有誦詩書秉節尚聞先王之風而興者此其人不足尚哉曰彼哉矯飾情耳其何為勸乎余憂乎文武之道其豗豗乎將不可振也於是次其世之賢者著于篇以俟乎後之人佑字佑之逸士有道風文彦字彦逹母老有目疾每抱持以行事兄甚恭平生未嘗異服食源字以澄兄殁事嫂有禮臨終著遺令言甚長厚㑹字惟真兩試進士不第有文與弟朴甚㕛譲並早世二婦盧陳皆不二操昺字明仲以孝友稱
  華氏義田記唐順之
  義田者其古道之遺乎其起於古道之廢乎古有之大宗者収族者也義田者其大宗之遺乎雖然有大宗則無義田故義田者其起大宗之廢乎古者因族而立宗族人有餘財則歸之宗不給也則資之宗其族人如腰膂手足之相與為一體其財賄如津液之經緯榮灌於其間惟其所虗則注焉而無有乎臃腫羸乏之處是以舉族無甚貧甚富之家而天下之為族者莫不有宗是以天下無甚貧甚富之人豈非所謂人人親其親而天下平者哉井田廢也而始有以貲甲於鄉宗法廢也而始有以貲甲於族甚則有童奴⿰𭥯犬臛肉而族人操瓢者仁人君子惻然隠之於是以其力之所及為之義田以贍其族葢猶有大宗之遺焉然義田立而大宗之名益隱矣要之義田非甚厚有力之人不可以為而宗法則百金之産亦可以相通義田非仁人與族為體者不能以相公而宗法雖纎嗇鄙薄之嗣亦不得而相吝是以義田之為制也狹而偏大宗之為制也均而溥然仁人君子其知既足以及乎此矣卒莫有推而及乎彼者豈古今之勢然耶抑亦以義田出於力之可以自為而宗法非上之人為之制則固莫能相聨屬耶何其宜及焉而莫之及也吾友無錫華君從龍積學好古之士也晩舉進士不數年遂請歸其於人間事既巳屏絶不掛意而獨不能忘族人之飽饑乃割近郭田千畆為義田推其逺胄自十一世祖録事君而下之子孫皆籍之其不能自業者給口食其婚娶槥塟給各有差略如范氏故事自十二世祖而上其族疎人衆則惟視其窶甚不能就塾與過時不能嫁者娶者槥者瘞者則量助之其管籥以付録事君宗子而推擇族人之賢者一二人專理其事不稱則易其人而君之子孫則將別有處焉不使分給其中華君之為此舉其可謂仁人君子之用心矣又能寓宗子法於其間豈不尤為近古者乎余是以本宗法之與義田相興廢之説而為之説使君之知足以及乎此者其尚益推之而及乎彼也哉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八
  明 賀復徴 編
  記四十九書翰
  董氏武陵集記唐劉禹錫
  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馳可以役萬景工於詩者能之風雅體變而興同古今調殊而理貫逹於詩者能之工生於才逹生於明二者還相為用而後詩道備矣予嘗執斯評為公是且衡而度之誠懸乎心黙揣羣才鈞銖尋尺隨限而盡如是所閱者百態一旦得董生之詞杳如搏翠屏浮層瀾視聽所遇非風塵間物亦猶明金粹羽得於遐裔雖欲勿寶可乎生名挺字庶中幼嗜屬詩晚而不衰心源為鑪筆端為炭鍜鍊元本雕讋羣形紛糺舛錯逐意奔走因故沿濁協為新聲嘗所與㳺皆青雲之士聞名如盧杜髙韵如包李迭以章句揚於當時末路寡徒值余歡甚因相謂曰間身以廷尉属為荆州從事移疾罷去幽卧於武陵迨今四年言未信於世道不施於人寓其性懷播為吟咏時復發笥紛然盈前凡五千篇因地為目吾子嘗號知我盍表而志之為生羽翼予不得譲而著於篇因系之曰詩者其文章之藴耶義得而言䘮故㣲而難能境生於象外故精而寡和千里之謬不容一毫非有灼然之姿可使户曉必俟知者然後鼓行於時自建安距永明巳還詞人比肩唱和相發有以朔風零雨髙視天下蟬噪鳥鳴蔚在史䇿國朝因之燦然復興由篇章以躋貴仕者相踵而起兵興以還右武尚功公卿大夫以憂濟為任不暇器人於文什之間故其風寖息樂府恊律不能足新詞以度曲夜諷之職寂寥無紀則董生之貧卧於裔土也其不得於時者歟其不試故藝者歟
  李氏山房藏書記宋蘇軾
  象犀珠玉怪珍之物有恱於人之耳目而不適於用金石草木絲麻五糓六材有適於用而用之則弊取之則竭恱於人之耳目而適於用用之而不弊取之而不竭賢不肖之所得各因其才仁智之所見各隨其分才分不同而求無不獲者惟書乎自孔子聖人其學必始於觀書當是時惟周之柱下史老聃為多書韓宣子適魯然後見易象與魯春秋季札聘於上國然後得聞詩之風雅頌而楚獨有左史倚相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士之生於是時得見六經者葢無幾其學可謂難矣而皆習於禮樂深於道徳非後世君子所及自秦漢以來作者益衆紙與字畫日趨於簡便而書益多世莫不有然學者益以茍簡何哉余猶及見老儒先生自言其少時欲求史記漢書而不可得幸而得之皆手自書日夜誦讀惟恐不及近歲市人轉相摹刻諸子百家之書日傳萬紙學者之於書多且易致如此其文詞學術當倍蓰於昔人而後生科舉之士皆束書不觀㳺談無根此又何也余友李公擇少時讀書於廬山五老峯下白石菴之僧舎公擇既去而山中之人思之指其所居為李氏山房藏書凡九千餘巻公擇既已渉其流探其源採剝其華實而咀嚼其膏味以為巳有發於文詞見於行事以聞名於當世矣而書固自如也未嘗少損將以遺來者供其無窮之求而各足其才分之所當得是以不藏於家而藏於其所故居之僧舎此仁者之心也余既衰且病無所用於世惟得數年之間盡讀其所未見之書而廬山固所願逰而不得者葢將老焉盡發公擇之藏拾其餘棄以自補庶有益乎而公擇求余文以為記乃為一言使來者知昔之君子見書之難而今之學者有書而不讀為可惜也
  仁宗皇帝飛白御書記蘇軾
  問世之治亂必觀其人問人之賢不肖必以世考之孟子曰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論其世也合抱之木不生於歩仞之丘千金之子不出於三家之市臣嘗逮事仁宗皇帝其愚不足以測知聖徳之所至獨私竊覽觀四十餘年之間左右前後之人其大者固已光明儁偉深厚雄傑不可窺較而其小者猶能敦朴愷悌靖恭持重號稱長者當是之時天人和同上下懽心才智不同而道徳有餘功業難名而福禄無窮升遐以來十有二年若臣若子㒺有内外下至深山窮谷老婦稚子外薄四海裔夷君長見當時之人聞當時之事未有不稽首流涕者也此豈獨上之澤歟凡在庭者與有力焉太子少傅安簡王公諱舉正臣不及見其人矣而識其為人其流風遺俗可得而稱者以世考之也熈寧六年冬以事至姑蘇其子誨出慶厯中所賜公端敏字二飛白筆一以示臣且謂臣記之將刻石而傳諸世臣官在太常職在太史於法得書且以為抱烏號之弓不若蔵此筆保曲阜之履不若傳此書考追蠡以論音聲不若推㸃畫以究觀其所用之意存昌歜以追嗜好不若因褒貶以想見其所與之人或藏於名山或流於四方凡所見者皆當聳然而作如望旄頭之塵而聽屬車之音相與勉為忠厚而恥為浮薄或由此也夫
  墨妙亭記蘇軾
  熈寧四年十一月高郵孫莘老自廣徳移守吴興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於府第之北逍遥堂之東耴凡境内自漢以來古文遺刻以實之吴興自東晉為善地號為山水清逺其民足於魚稻蒲蓮之利寡求而不争賔客非特有事於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郡者率以風流嘯咏投壺飲酒為事自莘老之至而歲適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饑將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勸分躬自撫循勞來出於至誠富有餘者皆争出糓以佐官所活至不可勝計當是時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為莘老當日夜治文書赴期㑹不能復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賔客賦詩飲酒為樂又以其餘暇網羅遺逸得前人賦詠數百篇為吴興新集其刻畫尚存而僵仆斷缺於荒陂野草之間者又皆集於此亭是歳十一月余以事至湖周覽歎息而莘老求文為記或以謂余凡有物必歸於盡而恃形以為固者尤不可長雖金石之堅俄而變壞至於功名文章其傳世垂後猶為差久今乃以此託於彼是久存者反求助於速壞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將深簷大屋以錮留之推是意也其無乃幾於不知命也夫余以為知命者必盡人事然後理足而無憾物之有成必有壞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國之有興必有亡也雖知其然而君子之養身也凡可以久生而緩死者無不用其治國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無不為至於不可柰何而後巳此之謂知命是亭之作否無足争者而其理則不可以不辨故具載其說而列其名物於左云
  張君墨寳堂記蘇軾
  世人之所共嗜者美飲食華衣服好聲色而已有人焉自以為高而笑之彈琴奕棋蓄古書法圖畫客至出而誇觀之自以為至矣則又有笑之者曰古之人所以自表見于後世者以有言語文章也是惡足好而豪傑之士又相與笑之以為士當以功名聞於世若乃施之空言而不見於行事此不得已者之所為也而其所謂功名者自知効一官等而上之至於伊吕稷契之所營劉項湯武之所争極矣而或者猶不免乎笑曰是區區者曽何足言而許由辭之以為難孔丘知之以為博由此言之世之相笑豈有既乎士方志於其所欲得雖小物有捐軀忘親而馳之者故有好書而不得其法則拊心嘔血幾死而僅存至於剖塜斲棺而求之是豈有聲色臭味足以移人方其樂之也雖其口不能自言而况他人乎人特以已之不好笑人之好則過矣毗陵人張君希元家世好書所蓄古今人遺跡至多盡刻諸石築室而藏之屬予為記予蜀人也蜀人喭曰學書者紙費學醫者人費此言雖小可以喻大世有好功名者以其未試之學而驟出之於此其費人豈特醫者之比乎今張君以兼人之能而位不稱其才優㳺終歳無所役其心智則以書自娱然以予觀之君豈久閒者蓄極而通必將大發之於政君知政之費人也甚於醫則願以予之所言者為鑒
  王君寳繪堂記蘇軾
  君子可以寓意於物而不可以畱意於物寓意於物雖㣲物足以為樂雖尤物不足以為病畱意於物雖㣲物足以為病雖尤物不足以為樂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然聖人未嘗廢此四者亦聊以寓意耳先主之雄才也而好結氂嵇康之逹也而好鍜錬阮孚之放也而好蠟屐此豈有聲色臭味也哉而樂之終身不厭凡物之可喜足以恱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書與畫然至其留意而不釋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鍾繇至以此嘔血發塜宋孝武王僧䖍至以此相忌桓𤣥之走舸王涯之複壁皆以兒戲害其國凶其身此畱意之禍也始吾少時嘗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咲曰吾薄富貴而厚於書輕死生而重畫豈不顛倒錯謬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復好見可喜者雖時復蓄之然為人取去亦不復惜也譬之烟雲之過眼百鳥之感耳豈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復念也於是乎二物者常為吾樂而不能為吾病駙馬都尉王君晉卿雖在戚里而其被服禮義學問詩書常與寒士角平居攘去膏梁屏逺聲色而從事於書畫作寳繪堂於私第之東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為記恐其不幸而類吾少時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幾全其樂而逺其病也熈寧十年七月二十日記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八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九
  明 賀復徴 編
  記五十圖畫
  風后八陣圖記唐獨孤及
  物不終静必授之以動當純坤用事隂疑於陽則飛龍戰太朴以散聖盗並起故戎馬生乃有力吞八荒争截九有大者天柱折地維絶小者作慝盧山負阻中冀上帝慿怒下土是恤乃眷武徳皇帝受之始順殺氣以作兵法文昌以命將於是乎征不服討不庭其誰佐命曰元老風后葢戎行之不修則師律用爽隂謀之不作則凶器何恃故天命聖者以廣戰術俾懸衡於未然察變於竒獸握機制勝作為陣圖夫八宫之位正則數不愆神不惑故八其陣所以定位也衡抗於外軸布於内風雲附其四維所以備物也虎張翼以進蛇向敵而蟠飛龍翔鳥上下其勢所以致用也至若疑兵以固其餘地逰軍以按其後列門具將發所以合戰弛張則二廣迭舉犄角則四竒皆出必使陷堅陣拔深壘若星馳天旋雷動山破彼魏之鶴列鄭之魚麗周武之熊羆昆陽之虎豹出匪以律我異於是既而圖成罇俎帝用經畧北逐獯鬻南平蚩尤戡黎於版泉省方於崆峒㡳定萬國旁羅七曜鼎成龍至去而上僊於是遺風𠖇𠖇時亡而圖在嗚呼聖迹長徃神機未昧酌其流者猶足以决勝九軍禦侮萬里故項籍得之以霸西楚黥布得之奄有九江漢孝武得之攘匈奴服甌越東収穢貊西拓大夏然則聖圖幽賛未始有涯唐天寳中客有為韜鈴者得其遺制於黄帝書之外篇裂素而圖之則勝敗之朕在我指掌天地之心見於毫末議欲獻諸䇿府用廣武事㑹天子以不戰為師無為為寳則是圖也興於多難廢於昇平湮淪不書盛徳其沒乃旌諸圖側以為三皇之故事六藝之餘技云
  浄因院畫記宋蘇軾
  余嘗論畫以為人禽宫室噐用皆有常形至於山石竹木水波烟雲雖無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當雖曉畫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而取名者必託於無常形者也雖然常形之失止於所失而不能病其全若常理之不當則舉廢之矣以其形之無常是以其理不可不謹也世之工人或能曲盡其形而至于其理非髙人逸士不能辨與可之於竹石枯木真可謂得其理者矣如是而生如是而死如是而攣拳瘠蹙如是而條逹遂茂根莖節葉牙角脉縷千變萬化未始相襲而各當其處合於天造厭於人意葢逹士之所寓也歟昔嵗嘗畫兩叢竹於净因之方丈其後出守陵陽而西也余與之偕别長老道臻師又畫兩竹梢一枯木於其東齋臻方治四壁於法堂而請於與可與可既許之矣故余并為記之必有明於理而深觀之者然後知余言之不妄
  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蘇軾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葉具焉自蜩腹虵蚹以至於劍㧞十尋者生而有之也今畫者乃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豈復有竹乎故畫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如兎起鶻落少縱則逝矣與可之教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識其所以肰夫既心識其所以肰而不能肰者内外不一心手不相應不學之過也故凡有見於中而操之不熟者平居自視了然而臨事忽焉䘮之豈獨竹乎子由為墨竹賦以遺與可曰庖丁解牛者也而養生者取之輪扁斵輪者也而讀書者與之今夫夫子之託於斯竹也而予以為有道者則非邪子由未嘗畫也故得其意而巳若予者豈獨得其意并得其法與可畫竹初不自貴重四方之人持縑素而請者足相躡於其門與可厭之投諸地而罵曰吾將以為韈士大夫傳之以為口實及與可自洋州還而余為徐州與可以書遺余曰近語士大夫吾墨竹一𣲖近在彭城可徃求之韈材可萃於子矣書尾復冩一詩其畧曰擬將一段鵝谿絹掃取寒梢萬尺長予謂與可竹長萬尺當用絹二百五十匹知公倦於筆硯願得此絹而已與可無以答則曰吾言妄矣世豈有萬尺竹哉余因而實之答其詩曰世間亦有千尋竹月落空庭影許長與可笑曰蘇子辯則辯矣然二百五十匹吾將買田而歸老焉因以所畫篔簹谷偃竹遺予曰此竹數尺耳而有萬尺之勢篔簹谷在洋州與可嘗令予作洋州三十詠篔簹谷其一也予詩云漢川脩竹賤如蓬斤斧何曽赦籜龍料得清貧饞太守渭濵千畆在胸中與可是日與其妻㳺谷中燒筍曉食發函得詩失笑噴飯滿案元豐二年正月二十日與可没於陳州是嵗七月七日予在湖州曝書畫見此竹廢巻而哭失聲昔曹孟徳祭橋公文有車過腹痛之語而予亦載與可疇昔戯笑之言者以見與可於予親厚無間如此
  墨君堂記蘇軾
  凡人相與號呼者貴之則曰公賢之則曰君自其下則爾汝之雖公卿之貴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則進而君公退而爾汝者多矣獨王子猷謂竹君天下從而君之無異辭今與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堂以居君而屬余為文以頌君徳則與可之與君信厚矣與可之為人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潔博習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於與可者非一人也而獨厚君如此君又疎簡抗勁無聲色臭味可以娱悅人之耳目鼻口則與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賢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氣燄亦未至若雪霜風雨之切於肌膚也而士鮮不以為欣戚喪其所守自殖物而言之四時之變亦大矣而君獨不顧雖微與可天下其孰不賢之然與可獨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賢雍容談笑揮灑奮迅而盡君之徳稚壯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勢風雪凌厲以觀其操崖石犖确以致其節得志遂茂而不驕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羣居不倚獨立不懼與可之於君可謂得其情而盡其性矣余雖不足以知君願從與可求君之昆弟子孫族屬朋友之象而藏於吾室以為君之别館云
  張忠定公畫像記劉球
  古之君子身没而烈與光嶽俱存者其浩然之氣致乎逺也善養是氣如乖崖先生張忠定公葢尤古人中名實之著者乎公之賢於人者非有所外倚也能不動心而已夫名人所欲爭也魁士舉以先有徳而不居公之心豈名可動乎色人所好也納二處子勸懷歸者以娶而不御公之心豈色可動乎倉卒之處人所難處也遇衆亂卒擁拜嵩呼亦下馬望京師呼拜以息其譁公之心豈倉卒之變可動乎推其志之所操精神之所存雖堅如層城不足言固衆如三軍不足言勇鉅如九鼎不足言重故身遏蜀亂廷抑丁謂之奸畧無一毫難色者心有定而浩然充極其體者為之也氣足有為故其政之嚴者恕平者果敏者詳惠者信無施不宜亦其作於心者不能害之爾公於淳化咸平中兩治蜀蜀人始而畏之中而安之終而思之及聞其没也擁其像哭之又為祠祀之久而不衰豈惟蜀哉至今天下有志於古之士猶皆仰其風公之光及後世而不冺得非其浩然者所致歟公濮州人諱詠字復之仕至工部尚書其事跡具史其傳誦在士大夫球素慕公為人及使蜀謁公與秦守李冰漢守文翁所合為三公廟者退得公像于公同姓生諌不知為公家藏本耶抑其受蜀人者耶然考公手讃及趙翰林孟頫拜觀書足信為當時所傳遂命工書善繪者臨摹上石期與世之景先哲者共觀仰焉迺記而繫以詩曰
  於粲我公宣烈于世有定者心無餒者氣惟心克一厥氣是充施徳徳茂施業業崇既文而武亦嚴而循推來遡徃如公幾人公立朝廷憸諛斂迹公來蜀方坐軫亂略蜀人懷公如懷考妣漢秦二守罔克專美願被餘休四海一詞樹兹穹譽公實我師我秩蜀禮拜公寢堂載考厥像𤣥冠褐裳翼翼有容曄曄有讃浩然氣象越世想見欲廸來觀爰夀于石繫之以辭永昭令徳
  滕王閣圖記盧柟
  柟少聞南昌當吴楚雄鎮而滕王閣則俯瞰西江延引甌越瑰琦絶偉為東南樓觀第一及讀王韓所為賦諸所稱引益竒常自語以為當及壯逰徃視造物之妙於所謂滕王閣者庚子嵗柟坐傭奴事繫獄秋九月廵按監察御史樊公白其寃平反明年殷公追寘之大辟由是愈益錮其身不得之南昌觀滕王閣矣戊申山東石公以名進士治濬加恩囚儽柟法少寛因市諸所蓄故物得畫一巻曰滕王閣圖自閣道始傍逹連房阿觀旋室㛹軒離檐荷楶戢孴翔翥於霄漢之上怪石幽篠危松蒼然䕶暎屏障俱㸃綴人物山水圖書象態呈露咸極巧麗獨恨僮奴數輩不可役使使黄衣客兀然吹笛無聲焉爾閣隂穹山嶄嵓横碧黛緑騰赴環抱流泉瀐沃㑹為洲潏石衣蓱藻委靡悠然而可賞者是誠天作地藏以助兹閣為天下偉觀者也於是撫巻慌忽若失縲紲栩栩乎若馭雲軿而超越江漢飄飄乎若遺浮埃之表搏扶搖而㳺覽於閶闔也乃知曩昔王韓所為文賦不誣而柟亦得覩所謂滕王閣者竊償其私願焉夫滕王閣柟未之見所傳圖畫又未知真得肖其形與否今遽喜躍為慶幸如是設使柟誠得一凭覽盡江南臨觀之美即當乗元氣遊六合灝乎長徃與世相棄豈直今日茍活為僇囚依圜墻溲厠而已耶柟幽拘多感每戍卒更飜至則道故舊事或曰某㳺宦業美田蠶園宅今丘墟矣或曰某見其服輿刀鼎竒器在若州縣葢售之也或曰噫某死矣其子孫不能享有富貴窮且丐也嗟乎柟待罪七載視猶瞬息斯世已有陵谷變遷之意而滕王閣獨淹蔑吾廬無聞於縉紳士大夫是不幾昧於天道徃來消息盈縮之理與假令斯畫為庸人有不過資覆瓿之具抑安知是圖清淑之霛於柟無御而吾燭物之智不見晦於滕王閣也龍川孟君思才儁豪爽尤深畫理於柟齠齔友善因持軸語之曰是宜與君即柟不幸死君可日哦其下以慰吾滕王閣之思幸而見原則吾與君觀天下形勝登㑹稽涉彭蠡泝洞庭越衡陽臨漢水以望方城獵雲夢窺荆門下岷江還行淮海之間貙䑕所隣蛇龍所居厯幽顯﨑岨之觀以求所謂滕王閣者周章而徧覽之柟雖駑蹇尚能為君歌咏其事舊所藏圖畫烏足為之羨歎乎因戒之曰去汝好適孟君家待吾考訂姑作記與汝别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九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
  明 賀復徴 編
  記五十一花鳥
  養竹記唐白居易
  竹似賢何哉竹本固固以樹徳君子見其本則思善建不拔者竹性直直以立身君子見其性則思中立不倚者竹心空空以體道君子見其心則思應用虚受者竹節貞貞以立志君子見其節則思砥礪名行夷險一致者夫如是故君子人多樹之為庭實焉貞元十九年春居易以拔萃選及第授校書郎始於長安求假居處得常樂里故闗相國私第之東亭而處之明日屨及于亭之東南隅見叢竹于斯枝葉殄瘁無聲無色詢乎闗氏之老則曰此相國之手植者自相國捐舘他人假居繇是筐篚者斬焉篲帚者刈焉刑餘之材長無尋焉數無百焉又有凡草木雜生其中菶茸薈蔚有無竹之心焉居易惜其嘗經長者之手而見賤俗人之目翦棄若是本性猶有乃芟翳薈除糞壤䟽其間封其下不終日而畢於是日出有清隂風來有清聲依依然欣欣然若有情於感遇也嗟乎竹植物也於人何有哉以其有似於賢而人猶愛惜之封植之况于眞賢者乎然則竹之於草木猶賢之於衆庶嗚呼竹不能自異惟人異之賢不能自異惟用賢者異之故作養竹記書于亭之壁以貽其後之居斯者亦欲以聞於今之用賢者云
  伐樹記宋歐陽修
  署之東園久茀不治脩至始闢之糞瘠溉枯為蔬圃十數畦又植花果桐竹几百本春陽既浮萌者將動園之守啓曰園有樗焉其根壯而葉大根壯則梗地脉耗陽氣而新植者不得滋葉大則隂翳䝉礙而新植者不得暢以茂又其材拳曲臃腫踈輕而不堅不足養是宜伐因盡薪之明日圃之守又曰圃之南有杏焉几其根庇之廣可六七尺其下之地最壤腴以杏故特不得蔬是亦宜薪脩曰噫今杏方春且華將待其實若獨不能損數畦之廣為杏地耶因勿伐既而悟且歎曰吁莊周之説曰樗櫟以不材終其天年桂漆以有用而見傷夭今樗誠不材矣然一旦悉翦棄杏之體最堅密美澤可用反見存豈才不才各遭其時之可否邪他日客有過脩者僕夫曳薪過堂下因指而語客以所疑客曰是何怪耶夫以無用處無用莊周之貴也以無用而賊有用烏能免哉彼杏之有華實也以有生之具而庇其根幸矣若桂漆之不能逃乎斤斧者葢有利之者在死勢不得以生也與乎杏實異矣今樗之擁腫不材而以壯大害物其見伐誠宜爾與夫才者死不才者生之説又異矣凡物幸之與不幸視其處之而已客既去脩然其言而記之
  木假山記蘇洵
  木之生或蘖而殤或拱而夭幸而至於任為棟梁則伐不幸而為風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則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汨没於湍沙之間不知其幾百年而其激射齧食之餘或髣髴於山者則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為山然後可以脱泥沙而逺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幾何不為好事者所見而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勝數則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予家有三峯予每思之則疑其有數存乎其間且其蘖而不殤拱而不夭任為梁棟而不伐風㧞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為人所材以及於斧斤出於湍沙之間而不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後得至乎此則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愛之則非徒愛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感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見中峯魁岸踞肆意氣端重若有以服其㫄之二峯二峯者莊栗刻峭凜乎不可犯雖其勢服於中峯而岌肰決無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所感也夫
  庭莎記陳師道
  介清思堂中謀亭之間隙地其縱十八步其横南八步北十步以人跡之罕踐有莎生焉守護之卒皆疲癃者芟薙之役勞於夏畦葢是草耐水旱樂延蔓雖㧞心隕葉弗之絶也予既恱草之蕃廡而又憫卒之勤瘁思唐人賦咏間多有種莎之說且兹地宛在崇堞車馬不至弦匏不設柔木佳卉雜於豐草非是草也無所宜焉於是傍西墉畫脩徑布武之外悉為莎場分命騶人散分増殖凡三日乃備援之以丹楯漑之以甘井光風四泛纎塵不驚嗟夫萬彚之多萬情之廣大含元氣細入無間罔不稟和罔不期適因乘而晦用其次區別而顯仁措置有䂓生成有術失之則斁獲之則康兹一物也從可知矣乃今遂二性之域去兩傷之患偃藉吟諷無施不諧然而人所好尚世多同異平津客館 馬廐東漢學舍間充園蔬彼經濟所先而汙隆匪矧兹近玩庸冀永年是用刋辭琬珉庶通賢君子 留意儻與我同好庶幾不翦也
  東都西浦國寧觀古楠記陸游
  予在成都嘗以事至沉犀過國寧觀有古楠四皆千歳木也枝擾雲漢聲挾風雨根入地不知幾百尺而隂之所庇車且百兩正晝日不穿漏夏五六月暑氣不至凜如九秋成都固多盛木然莫與四楠比者予葢愛而不能去者彌日有石刻立廡下曰是仙人蘧君手植予歎曰神仙至人手之所觸氣之所呵羸疾者起盲瞶者愈榮盛枯朽而金玉瓦石不難况其親所培植哉久而不槁不死固宜欲為作詩文㑹多事不果嘗以語道人蘧昌老真叟以為恨既去蜀三年而昌老以書萬里屬予曰國寧之楠幾伐以營繕郡人力全之僅乃得免懼卒不免也君為我終昔意予發書且歎且喜夫勿剪憇棠恭敬桑梓愛其人及其木自古已然姑以蜀事言之則唐節度使取孔明祠栢一小枝為手板書于圖志今見非詆蔣堂守成都有美政止以築銅壺閣伐江瀆廟一木坐謡言罷亦書國史且王建孟知祥父子專有西南窮土木之侈沉犀近在國城數十里間而四楠不為當時所取彼猶有畏而不敢者况今聖主以恭儉化天下有夏禹卑宫室漢文罷露䑓之風專閫方面皆重徳偉人豈其殘滅千歳遺迹侈大棟宇為王孟之所難哉意者特出於吏胥梓匠欺罔專恣以自為功而已使有以吾文告之者讀未終篇禁令下矣然則其可不書淳熈九年六月一日朝奉大夫主管成都府玉局觀山隂陸某記
  射象記唐庚
  政和三年三月乙卯有象逸於惠州之北門惠人相與攻之操戈㦸弓弩火炬者至數百人而空手㫄觀鼔噪以助勇者亦已千計既至皆逡廵不進有監税䝉順國者邕州邊人以趫捷自矜短衣踴躍披數十矢射之中項背如蝟毛象龎然不動徐以鼻巻去㝡後中左耳流血被面象怒馳之順國棄弓反走未數步象以鼻鈎其膝盤之於地蹂踐之衆潰走散象亦緩緩引去少焉吏卒就視則順國巳碎首折脇䧟胸流腸死矣吾時方食聞之投筯嘆息嗟夫使象得入城則鼻之所觸齒之所拂足之所蹙豈復有邑屋居民聚落也哉為萬人排難而以一身死之此吾所以嘆也然吾聞交趾捕象必用機穿未有直決者吾嘗識其形矣其立如屋其卧如堤其行如舟是豈可與力競也哉若人者可謂愚矣此吾所以又嘆也然向使數百人者叶心戮力齊奮而共擊之亦未必不勝脫令不勝猶當不至於此此吾所以又嘆也雖然古之不量事力奮區區之忠以排難救人為已任而困於無助以至碎首折脇䧟胸流腸而死者亦安可勝數凡有志而無成者皆是也何獨此哉此吾所以又嘆也作射象記
  粤某山蜂分日記謝翺
  甌粤之南有某山焉跨羅浮挹九疑穴其竇而下空洞横亘數千里與勾漏通山之陽其民至老死不知嵗厯唯以甲子紀日由穴之隂而南雖甲子亦不書山衆天小鑿石竅繩其上上屋纍纍而下者若冢高者若浮圖山中人養蜂分地蒔花編竹若獲蔬果擘杉桐巻之或取雜木刳其中為蜂房每數日蜂輙有分者置不問聽其所至而止率以蜂之多寡為家之厚薄四時旦暮悉候於蜂故厯與甲子可無也濱是山之郡其人皆能言之蜂之分也其日必吉人家無大小貿易婚嫁興作偶及蜂分則趣成之事未及辦則以待後之分日蜂移之家若僕若隣無逺近逓相報俾皆知是日之吉不敢隱有販者至其地留一年書蜂分之日凡百有竒歸而詰厯騐之無不合且其王生而有髭則為異舉族附之不敢後則為忠遭物害而去有相失者不肯附他族必彷徨噬囓自相枕藉以死則為貞出則紛然先後奔走之不暇則為勤歸則翕然集若赴期㑹而聽號令則為整食蜜之餘以遺取者不怨則為㢘為房以自居則為智有蠆以自衛則有勇修是數徳而又能知天時以恊人事則夫貪賄無謀亂行離次棄君事讐反復變詐以取富貴利禄者身為蠆尾而不卹雖其形則人也使其居深山中與不知甲子之民將必顛倒五行以為民害寧不為兹物之愧哉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一
  明 賀復徴 編
  記五十二雜記
  秦氏新阡記明屠隆
  夫人生逰四海死入㝠寥即貴如王侯賢如神聖咸化白骨予觀古人無一在者髙陵大寢或犂為土田矣即古所稱長生久視亦不能白日行逰國都謂蛻形而入清虚藉令清虚實有之未免去人間世與化白骨者何異形則同盡神則同返于真生之不足恃如此達人不肯以一世過影之身多營過勞而務宣其侈心何况㝠寥無知又何戀焉而憂及身後之白骨也故䝉莊楊王孫之事逹者徃徃喜道之雖然此賢智之士所自為髙而非仁人孝子之心矣夫仁人孝子之愛其親豈有窮哉天命茍在生則欲其無涯大運茍終死則不能延其晷刻于是乎哀傷惨戚無所寄之則美而棺槨豐而丘墓以為死者有知乎庶慰彼泉下死者無知乎吾以盡吾區區而已是仁人孝子之用心也是聖賢之所不非也若聖賢自處以達而為之人子者又以達事之則何仁于烏鳶螻蟻而不仁於親親者哉夫仲尼不云乎古者不修墓言古者墓必封嘉而無所事修也秦氏新阡者在太湖軍將山之巔兀立五湖中雄秀甲東吴稱善地葢吾師勾吴秦方伯先生與其尊人通参公之阡也秦氏之先隴故在九龍山至故通參公而方伯先生改卜于軍將山及方伯先生下世先生諸子爌等遂以先生塟山之陽焉先生文行朗絶為我朝名徳醇儒不佞某以薄藝受知為先生門下士不佞自潁陽渡江而先生甫下世躬束生芻哭先生靈輭下至是先生諸孤以新阡記見屬某惟山川之秀實生偉人鬰葱之氣結為嘉祥仁人孝子之所為必擇善地而塟者固以棲神妥靈亦以錫𦙍昌後然結秀發祥之地惟有徳福者為能居之淺薄之夫雖求之不能遇雖遇之不能有也秦氏世多君子以敦實長厚聞于吴中累傳至先生而徳業昌明益以碩大有嘉祥者非秦氏而何聞始有事兹土掘地得古銅章徑寸鏤東方曼倩像賛其文古質類神仙家語徃牒謂曼倩嵗星精世傳其過紫海遇崑崙巨靈事甚怪至人邁世不可端倪若是則先生將證大道與東方生諸君逍遙清虚不可知雖然余稱達人即無論其仙乎不仙要之委命待盡去留無心則槃槃一丘不過寄仁人孝子之用心達者固不有夫不有其一丘即身後名又何有矣而狀而銘而記無乃徒煩其辭乎昔仲尼之表吴季札不過曰延陵季子之墓夫延陵先生之鄉人也
  國泰光禄夀藏記屠隆
  余諸子大來字國㤗襄惠太宰孫簡肅司冦後襄惠寛仁簡肅嚴重咸有古大臣風國泰少侍簡肅京師時世廟在服袁州父子恣睢百僚望塵頥指獨簡肅正色無所阿袁州睚眦所當立中竒禍簡肅以清忠受知世廟莫能誰何而簡肅亦益厚自毖慎戢下甚嚴國泰兢兢遵䋲尺靡踰跬歩有佳公子聲簡肅由大廷尉厯司冦總内臺久春秋既髙累乞骸骨以世廟特眷不得請卒于官國㤗扶䘮歸經營襄事務殫心力以孝稱簡肅友愛諸昆季推䕃敘兄之子而國㤗由太學官光禄丞名家子用才能受知主上浸浸嚮用屬有齕之者出貳通州非其好也擘畫幹理當機立辦得稍以暇日徜徉狼山風采掩暎監司器之居通二年慨然嘆曰世味行盡羇栖何為吾寧以折腰吏故久寒白沙翠竹盟一朝投劾去當路惜其才畱之通父老亦挽轍遮道竟不為留歸而就簡肅墓傍壘石穿池栽花種竹為怡老計簡肅清約如寒士身殁之後遺産枵然國泰好客多情不廢觴咏性復慈愛病施醫藥死捐棺殮久而不倦于簡肅墓右豫為夀藏曰生之有死如晝之必夜潮之必汐古昔以來紛紛擾擾今誰在者同掩土壤夫土壤何情之有衮衣垂綃也而掩韋衣藍縷也而掩英雄喆士也而掩憨騃臃腫也而掩桐棺裸形也而掩珠襦玉柙也而掩吾生而為穴殁則歸之無為子孫憂不亦善乎嗟嗟若國泰幾達矣不佞黒髪挂冠洸洋自放城中半畆之宫栽卉木卧榻前曉起科頭手抱甕灌園外客不至呼妻孥對松桂話桑麻了不關人間世斯亦有國泰之心者國泰亦雅好余時治一尊邀余醉簡肅墓下不佞居恒有詩云雲深鷄犬稀日落狐兎走因嗟泉下人勉進杯中酒相與浮白歌呼起而觀漲海月冉冉生乎巖岫天風颯颯而吹衣裾即以了生死齊脩短夫蒙莊御㓂吾與若師乎
  烈婦姚氏記徐渭
  隆慶六年七月九日郡城三校諸生上書於浙代廵謝公言山隂縣十六都民姚忠女姚氏當嘉靖三十六年甫十有六嫁本縣迎恩坊民朱縉縉父故𣙜吏死而家益貧縉嗜酒失業閱四年并其妻自鬻於某宦家將挈之之京妻覺之恚曰是將及我且吾夫縱孱吾夫族若吾族儒家也奈何令儒家女䝉嫌至此哉欲拒知不可乃夜紉其裾袂以自閉懷石沉河死實下和豐坊界上去其居不百武其後縉竟以貧死無家且無後事遂不章唯明公仗節蒞浙急大體先教化所至郡邑録忠孝貞廉之輩以風曉末俗無問幽顯如姚氏者不宜久使沉淪公覽書下其事於縣長吏長吏詣姚氏故所居處召三老子弟及故嘗曉此者問所以咸如諸生言謂宜表姚氏宅而縉先以無家死表無所歸始議碑於其故沈所以覆公報曰可且曰碑以表姓氏久即湮耳其記之以備作志者之采令君謹承公命來徴記某既記其事如右因感之而嘆曰余老矣埀八十矣渉事頗不淺至毎見旌婦人問之非某貴人之妻則曰某貴人母也雖未必盡然要之槩如是耳於是受旌者方矜之以為甚難而評乎旌者且眇之以為甚易夫旌之者風之也茍易矣曷風哉至如今姚氏舉則絶反是葢受旌者得之為甚易而評乎旌者重之為甚難難之者風之也噫惜哉不意余老垂八十而得一見院臺邑長之善於風民若此也故於記事之餘并及之以告
  蘄水朱康侯行義記湯顕祖
  天下有意義之事非庸庶人所得與也何也庸庶人不足以受此名不足以食此報葢必存乎其人雖然以為名而張之報而収之則亦庸庶人之事非有人其中也人之大致惟俠與儒而人生大患莫急于有生而無食尤莫急于有士才而䝉世難庸庶人視之曰此皆無與吾事也天下皆若人之見則人盡可以餓死而我獨飽天下才士皆可辱可殺而我獨頑然以生推類以盡天下寧復有兄弟宗黨朋友相拯託寄妻子之事耶此俠者之所不欲聞而亦非儒者之所欲見也以予所聞亡友河内太守蘄水朱子得之弟康侯有足記者其從兄子貞破千金之産豪浪結客産盡去而為漁大澤中不得魚殊泣自傷康侯曰如此天下聞之必以俠為悔嵗與之田百斛曰吾非為子貞八口者也初子得病且劇自度不可起割田其宗人為公私費康侯益為廣之得四百斛曰先岳伯太守之遺也施予必稱父兄可謂儒者其最著在急難友人姜䕫一事䕫黄岡諸生與王子聲一鳴康侯等為十二友子聲嘗為我語䕫于長安以為才坐逰大吏貴人所口語捕逮急對子聲巳前死莫為言䕫跳身亡去北至代所在十年矣獨其母老人與婦居丁零訟係至求死不可得康侯嘗居間存活之又時時上書理䕫後稍有哀䕫者得白䕫乃出曰我不可復為郡縣諸生矣取貲所逰而逰太學以交于賢豪長者公卿間豁吾意康侯曰子行而嫂饑柰何吾有田數十畆近齊昌縣可粟六百斛他豪枲物稱是以給嫂幸無内顧憂䕫曰可矣起別去擇日治文書行此所為康侯之義也或曰異日䕫必有以報康侯非也康侯何以必知異日耶或又曰康侯為人故拓落自喜一時聞人如郭美命瞿睿夫焦弱侯皆相慕豔為之記以傳康侯㣲亦有名之意耶予觀康侯非泄泄為名者天下凡有意義之事常力不能致而心喜之口道之喜極而致固人情也如予于康侯未有聞也而獨聞之偶愚偶愚曰非惟如是而巳康侯固留意内學者文字之外别有所窺若此者亦非予所知也獨怪江楚之間不少學者江多儒俠而楚多俠儒以所聞見其于兄弟宗黨友朋之急好以其身與焉而不出于庸庶人之見者亦幾何人也彼誠無所窺者邪康侯祖江居黄能世其家學必有出文字之外者姑記其行義以風云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二
  明 賀復徴 編
  記五十三變體
  東山記唐張説
  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修文館大學士韋公體含真静思叶幽曠雖翊亮廊廟而緬懷林藪東山之曲有別業焉嵐氣入野榛烟出俗石潭竹岸松齋藥畹虹泉電射雲木虚吟恍忽疑夣間關忘術兹所謂丘壑䕫龍衣冠巢許幸温泉之嵗也皇上聞而賞之乃命掌舎設帟金吾劃次太官載酒奉常抱樂停輿輦于青靄佇翬褕於紫氛百神朝於谷口千官飲乎池上緹騎環山朱斾熖野縱觀空巷途歌傅壑是日即席拜公逍遙公名其居曰清虚原幽棲谷景移樂極天子賦詩皇后帝女宫嬪邦媛歌焉和焉以寵徳也加以中宫敦序謂我諸兄引内子於重幄見兒童於行殿家人之禮優棠棣之詩作於是實其筐筥下以昭忠信之誠賁其束帛上以示慈惠之恩朝野歡并君臣義洽夫飛翠華厯茨嶺至道之主也紆紫綬期赤松素履之輔也千載一時難乎此遇故兩耀合舎衆星聚徳雅道光華髙風允塞寒谷照景竅崖潤色猗歟盛事振古未有篆之𤣥石貽代厥後
  任城縣㕔壁記李白
  風姓之後國為任城葢古之秦縣也在禹貢則南徐之分當周成迺東魯之邦自伯禽到於順公三十二代遭楚蕩滅因屬楚焉炎漢之後更為郡縣隋開皇三年廢髙平郡移任城於舊居邑乃屢遷井則不改魯境七百里郡有十一縣任城其衝要東盤瑯琊西控鉅野北走厥國南馳互鄉青帝太昊之遺墟白衣尚書之舊里土俗古逺風流清高賢良間生掩映天下地博厚川疎明漢則名主分茅魏則天人列土所以代變豪侈家傳文章君子以才雄自高小人則鄙朴難治況其城池爽塏kao邑屋豐潤香閣倚日凌丹霄而欲飛石橋横波驚彩虹而不去其雄麗坱圠有如此焉故萬商徃來四海綿厯實錢貨之槖籥為英髦之咽喉故資大賢以主東道製我美錦不易其人今鄉二十六户一萬三千三百七十一帝擇明徳以賀公宰之公温恭克修儼碩有立季野偹四時之氣士元非百里之才撥煩彌間剖劇無滯鏑百發克破於楊葉刀一鼓必合于桑林寛猛相濟弦韋適中一之嵗肅而教之二之嵗惠而安之三之嵗富而樂之然後青衿向訓黄𩬊履禮耒耜就役農無㳺手之夫杼軸和鳴機罕嚬蛾之女物不知化陶然自春權豪鋤縱暴之心黥吏反醇和之性行者遜於道路任者併於輕重扶老㩦幼尊尊親親千載百年再復魯道非神明博逺孰能契于此乎白探竒東䝉竊聽輿論輒記於壁埀之將來俾後賢之操刀知賀公之絶迹者也
  女媧陵記喬潭
  登黄龍古塞望洪河中流巋然獨存大浸不溺者媧皇陵也夫巨靈擘太華蹠首陽𨗳河而東以洩憤怒雖有重丘大阜險狹之口罔不潄之為黄壤汨之於旋波不可復振奔崩而下矣女媧氏已塟之後豁爾之衝天險束阨風濤鼓作乃能中乾外禦特立萬年其慿神可知也水無盈縮之度陵有高卑之常霖潦漲之兩涘没矣於是乎不為之小而就其深旱暵漆之孤嶼出矣於是乎不為之大而就其淺非夫巨靈壯趾以固本河伯高肩以承隅胡然動静適因其時升降不失其則羅浮二岳以風雨合離蓬萊五山以波潮上下不復故道遂違常流甚相逺矣君子曰夫能屠黒龍涸九州况乎一水之上而自為謀夫能斷鼇足立四極况乎數仞之高而自為力神人之易昧者難知宻邇山谷森羅物象莽莽蘆渚寧非止水之餘嶃嶃石林猶有補天之色摇演空曲精靈若存且夫上無積草表以孤樹常感風氣纎條悲鳴若𠖇應肹蠁鼔簧而吹笙由是憧憧徃來無不加敬山有梅栗關吏羞焉水有菱芡舟人奠焉冢之木無或斬焉陵之土無或抔焉是則馨香已陳而樵蘇自禁矣故聖人取薄塟去厚送驪山之銀海魚燈虎丘之金精龍劔錮之其内散之其間適為大盗之守未是藏身之固彼橋山帝丘九嶷㑹稽皆因山而墳未聞其陵者余謂媧皇受命在火火以示水谷不為陵開門負固日用其力不然其隙地豈必封崇乎是故觀而志之為城塜後記
  淮南節度行軍司馬㕔壁記李翰
  國家修唐虞大同之化庭周漢不賔之俗邊雖有防示不久設軍出於内謂之將鎮於外謂之使佐其職者謂之行軍司馬行軍司馬之職弼戎政掌武事居常習蒐狩之禮有役申戰陣之法凡軍之攻戰之備列於器械者辨其賢良凡軍之材食之用頒於卒乗者均其賜予合其軍書契之要比其軍符籍之伍賞罰得議號令得聞三軍以之聲氣行之哉雖主武葢文之職也舊制朱衣銅印墨綬開元故事多選臺郎為之淮南節度行軍司馬尚書户部郎中兼侍御史王公以經邦緯俗之才佐淮夷方面之寄敦書説禮之學當節府大賢之舉政恊乎邦要慮通乎事㣲入中權之旗鼓戒羣帥之鐃鐲師律既和軍容丕肅淮南之府有功宣王室身佩矦印將門良家藩國貴種以禮綏之則恭淮南之衆有吴楚銳士燕韓勁卒竒材劍客猿臂虬鬚以恩撫之則順淮南之地提封千里徴令百役稅以足食賦以足兵以寛征之則安淮南之衝南走閩越北通幽朔關梁不閉朝聘相望以歡交之則固自韋公統戎旅王公翼戎行威加於大則將不驕惠及於細則卒不惰減役輕飲則人不困待賔省禮則境不危堂堂然混一體以為力雄雄然鼓衆心以為氣封疆之外隱如敵國封疆之内不知有軍古人云懸勢於上而下自定置器于平而物自安道葢用是也兹斫謂銷患於未形制危於未萌伐謀之功大於積甲山齊攻心之衎強於虎賁百萬彼善師不陣未戰先勝卻軍於談笑之際折衝於罇爼之間今古一時也夫舉善人以行其教大則四海服小則邦國寧舜舉皋陶蠻夷率職帝王之事也秦任百里奚巴戎致貢諸侯之舉也國僑為政乃子皮之功晉侯勤王信魏絳之力任賢用善合契同徳盛府有焉翰獲庇于有禮之俗遂安于無虞之境書績示後豈待命乎
  改修吴延陵季子廟記蕭定
  有吳之興也泰伯讓以得之有吴之衰也季子讓以失之為讓之情同而興衰之體異何哉泰伯之讓讓以賢也故周有天下而吴建國焉季子之讓賢以讓也當周徳之衰而吴䘮邦焉或曰非所讓而讓之使宗祀泯絶而不血食豈曰能賢斯可謂知存而不知亡者矣夫治亂時也興亡運也故至至而不可郤終終而不可留黄河既濁阿膠無以正其色鹽池斯鹹弊簞不能匡其味與夫當濁亂之世召力勝之戎讓與争孰賢乎易曰知幾其神則季子之見可謂知幾矣季子之明可謂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矣至於聽樂辨列國之興亾審賢知世數之存没挂劍示不言之信避國保無欲之貞故有吴之祀寂寥而延陵之饗如在𤣥風可想至徳興歎美之辭哲人其萎表墓著嗚呼之篆向㣲徳仁兩至則夫子不復歎焉詳其精義被物鈎深致逺之㫖烏可究其津涯而窺其墻仭哉是知譲之為徳在於生靈不獨其子孫明矣國有祀典人懷永思定忝列藩條欽崇懿範於以加敬嚴乎閟宫別閨壼之内外正衆神之序位舊以泰伯之廟在於蘇臺而制季子之祠像設東面非由無禮諒無取焉必也正名於是乎在祈報獻奠䞇幣宜列於軒廂春秋禮薦爼豆當陳於正寢俾觀像者識賢人之遺風可律審度者知經徳之禮秩無差末學陋辭不足頌其徃烈寒來暑徃敢用同於紀年
  曲江池記歐陽詹
  水不注川者在藪澤則曰陂曰湖在苑囿則為池為沼苑之沼囿之池力墾而成則多天然而有則寡茲池者其天然與循源北峙廻岡旁轉圓環四帀中成坎窞窙窌港洞生泉噏源東西三里而遙南北三里而近當天邑別卜繚垣未繞乃空山之濼曠野之湫然黄河作其左塹清渭為其後洫褒斜右走太一前横崇山濬川鈎結蟠䕶不南不北湛然中停西北有地平坦彌望五六十里而無窪坳紫葢凝而不散黄旗鬰以常在實陶鈞之至造化之工沙汰一氣之辰財成六合之日既以磽确外為寰宇敞無垠堮以居億兆又選英精内為區域束以襟帶用宅君長若人斯生肢體具矣有心以繋其神焉若堂斯考廊廡設矣有室以處其尊焉彼如紫葢黄旗之氣葢陶鈞造化者用宅君長英精之所邪夫物茍相表裏製必同象泄夫外則廓以靈海𨗳夫内則融乎此湫厯代帝王未得而有豈降巢室土之後聨綿千百之代建卜都邑不欲合夫天意而居乎將天意尚圖根深蔕固可與終畢者而命處乎故涸於有隋比我皇唐之存孕詔其季主營之以須焉揆北辰以正方度南端而制極墉隍劃趾勾陳定位地廻帝室湫成厥池既由我署纔成伊去真主巍巍龍蟠虎踞爰自中而軌物取諸象以正名字曰曲江儀形也觀夫妙用在人豐功及物則總天府之津液疏皇居之墊隘潢汙入其洞徹銷涎漦以下澄汗㕎隨其佳氣蕩鬰攸而上滅萬户無重膇之患千門就爽塏之致其流惡含和厚生蠲疾有如此者皎晶如練清明若空俯睇沖融得渭北之飛雁斜窺澹泞見終南之片石珍木周庇竒花中縟重樓夭矯以縈映危榭巉巗以煇燭芬芳䕃潜滉瀁電烻凝烟吐靄浮羽㳺鱗斐郁郁以閑麗謐徽徽而清肅其涵虚抱景氣象澄鮮有如此者皇皇后辟振振都人遇良辰於令月就妙賞乎勝趣九重繡轂翼六龍而畢降千門錦帳同五侯以偕至泛菊則因高乎斷岸祓禊則就潔乎芳沚戯舟載酒或在中流清芬入襟沈昏以滌寒光眩目貞白以生絲竹駢羅緹綺交錯五色結章於下地八音成文於上空砰鍧沸渭神仙奏鈞天於赤水黤藹敷俞天人曵雲靄於𤣥都其洗慮延歡俾人怡懌有如此者至若嬉㳺以節宴賞有經則纎埃不動㣲波以寧熒熒渟渟瑞見祥形乃或滛湎以情泛濫無斁則飄風暴振洪濤噴射崩騰絡驛妖生禍覿其棲神育靈興善懲惡有如此者某幸因受命觀光上國身不佞而自棄日無名以多暇詢竒覽物得之於斯瞩太始之𤣥造訪前聞於碩老天生地成之理識之於性情物儀人事之端徴之於耳目夫流惡含和厚生蠲疾則去隂之慝輔陽之徳也涵虚抱景氣象澄鮮則藻飾神州芳榮帝宇也洗慮延歡俾人怡恱則致民樂土而安其志也棲神育靈興善懲惡則俗知所勸而重其教也號惟天邑非可謬創一山一水拳石草樹皆有所謂兹池者其有謂之雄焉意我皇唐須有此地以居之有此地須有此池以毗之佑不仁之亭毒賛無言之化育至矣哉以其廣狹而方於大則小矣以其淵洞而命夫深則淺矣而有功如彼有徳若此代之君子葢有知之而不述令民無得而稱焉輒粗陳其㫖刋諸岸石庶元元荷日用之力也貞元五年嵗在巳巳夏五月十有五日記
  懷崧樓記李徳裕
  懷崧思解組也元和庚子嵗余獲在内廷常僚九人丞弼者五而十數年間零落將盡今所存者惟余與三川守李公而巳暨太和乙丑嵗復接舊老同升台階或纔嘆止輿已恊白鷄之夢或未聞税駕遽有黄犬之悲則向之榮華可以悽愴况余憂傷所侵疲薾多病當驚北叟之伏豈忘東山之歸此地舊施曲軒㫄隱壀堄竹樹隂合簷楹晝昬喧雀所依涼飈罕至余盡去危堞敞為虚樓剪榛木而始見前山除宻篠而近對佳樹延清輝於月幌留愛景於寒甍晨憇宵逰皆有殊意周視原野永懷崧峯肇此佳名且符夙尚盡庾公不淺之意寫仲宣極望之心貽於後賢斯乃無愧丙寅嵗丙申月庚辰日銀青光禄大夫守滁州刺史李徳裕記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三
  明 賀復徴 編
  記五十四
  汴州東西水門記唐韓愈
  貞元十四年正月戊子隴西公命作東西水門越三月辛已朔水門成三日癸未大合樂設水嬉㑹監軍軍司馬賔佐僚屬將校熊羆之士肅四方之賔客以落之士女龢㑹闐郭溢郛既卒事其從事昌黎韓愈請紀成績其詞曰
  維汴州河水自中注厥初距河為城其不合者誕寘聨鎖於河霄浮晝湛舟不潜通然其襟抱虧疎風氣宣洩邑居弗寧訛言屢騰厯載以來孰究孰思皇帝御天下十有八載此邦之人遭逢疾威嚚童噭嘑刦衆阻兵懔懔慄慄若墜若覆時維隴西公受命作藩爰自洛京單車來臨遂拯其危遂去其疵弗肅弗厲薫為太和神應祥福五穀穰熟既庶而豐人力有餘監軍是咨司馬是謀乃作水門為邦之郛以固風氣以閈冦偷黄流渾渾飛閣渠渠因而飾之匪為觀遊天子之武維隴西公是布天子之文維隴西公是宣河之沄沄源於崑崙天子萬祀公多受祉乃伐山石刻之日月尚俾來者知作之所始
  閩城開新池記并序 沈亞之
  閩城吻海而派江輔山以居先時無安沼平地為遊舟娱席之地而姹花嫋竹散生擲華故酒笑酣視之晨而佳思莫極矣及髙平公牧察之餘乃經度隙空之所因卑汙壍而岸之浦嶼環迴之勢所造必勝羣山左右寫影浮秀者輳空而入十一月辛夘新池成明日軍副亞之疾間公延䕶軍及羣從事絃工吹師裾袖之曹逰池而酒既坐謂軍副亞之曰吾疏汙隙以就此而海波朝夕盈來之𠉀逓輪足給必為我狀而石之以期乎不朽軍副者亞之不敢讓遂執巵俯船祭酒于其流因祝且詞曰
  水能濁清首冠五行波流己大有神為宰環塘盈瑩集作縈縈為公藻鏡新流泱泱與地興詳集作祥嘉鯉鮐魴于水息昌嚵鮞嘘虺即水與死翡翠鵁鶄浴涘眠晴辛蒲剪剪扇荷擎擎時未云來勞思乃馨柘槿紺竹渗縮醉集作醖沃延榮接姿以水為禄輔佑堙隍吐孕百福惟我公之明之通之智之忠保夀考兮與池之無窮軍副者亞之詞既復再拜跪巵奉夀于公前公大喜還列就坐以酒以歌日入而起
  慶州大順城記并序 宋張載
  慶厯二年某月某日經畧元帥范公仲淹鎮役總若干建城於柔逺寨東北四十里故大順川越某月某日城成汴人張載謹次其事為之文以記其功詞曰
  兵久不用文張武縱天警我宋羌蠢而動恃地之彊謂兵之衆傲侮中原如撫而弄天子曰嘻是不可捨養姦縱殘何以令下講謨於朝講士於野鍖刑斧誅選付能者皇皇范侯開府於慶北方之師坐立以聽公曰彼羌地武兵勁我士未練宜勿與競當避其強徐以計勝吾觀塞口有田其中賊騎未迹卯横午縱余欲連壁以御其衝保兵儲粮以俟其窮將吏掾曹軍帥卒走交口同辭樂賛公命月良日吉將奮其旅出卒于營出器于府出幣于帑出粮于庾公曰戒哉無敗我舉汝礪汝戈汝鍜汝斧汝干汝誅汝勤汝與既戒既言遂及城所索木箕土編䋲奮杵冦敵之來百十其至自朝及辰衆積我倍公曰無譁是亦何害彼姦我乗及我未備勢雖不敵吾有以待爰募彊弩其衆累百依城而陣以堅以格戒曰謹之無鬭以力去則勿追徃終我役賊之逼城傷死無數謨不我加因潰而去公曰可矣我功汝全無怠無遽城之惟堅勞不累日池陴以完深矣如泉髙焉如山百萬雄師莫可以前公曰濟矣吾議其旋擇士以守擇民而遷書勞賞才以飫以筵圖列而上薦聞於天天子曰嗟我嘉汝賢錫號大順因名其川于金于湯保之萬年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四
  明 賀復徴 編
  記五十五
  七星橋記明楊慎
  且蘭古壤貴竹今藩割川原之剽分躔参井之餘度粤若西路實貫南中關號七星孔明禡牙之地衞名畢節關索授鉞之區維卉服之雜居乃朝宗之首路狂溪狼谷山狀馬鞍者彌千危磴懸崖城比虎牢而倍蓰兩嶔夾峙而有水千尋過渉以無舟夏潦秋霖鼓洪濤于樹杪浮丘沉陸阻行李于荒途叱石誰感乎黿鼉成梁空瞻於烏鵲但知行惻未見當仁道士黄一中厥徒周陽泰雲逰戻止喟然嘆云高下必因乎丘澤朝夕恒倣乎日月此䨇崖有天生之石岸兼千章饒地産之名材人心若堅神功可冀矢磨杵成針之志徼折梅寄驛之靈薙彌刋林鳩僝鏤岊淬茲寸願礪彼羣徒髙義動萬商之淵泉勝縁集三省之刀布出蘙薈而壯結搆剗䫜䫜音腰荎音至以施輿杠鴈齒旁階濺沬飛流不染魚鱗上瓦闌風伏雨無虞在天半空去地千尺星梁斗柱榰銀漢以横陳雪浪雲濤拖玉虹而曲抱騎無輸載氓不褰裳陽侯驚波易為方軌馮夷浸宅履作康莊相彼橋中潬于黄河手握征南之節較昔梁孫原于黒水身乗博望之槎豈有一介羽流握其十指綿力禆君子之平政遵王道之景行歘奠夷庚罔煩令甲歡歌美諺近傳羅甸之口碑隱行昭名逺契漆園之心仰將永𤣥𤣥之績可諐郁郁之文爰鍥貞珉匪溢華衮薄言觀者勿替引之
  觀濠堂記陳繼儒
  昔摩詰圖畫輞川香山命篇池上皆以討天機于逝者非止托心賞于冷然有美吾師實𢎞斯理偶剪蓬蒿之徑漸成桃李之蹊止水一泓為山半簣鷗磯清淺花枝笑于鏡中雉堞参差人影行于樹杪璧月映栁鳬鷖在汀停雲淡而無言芳草凄兮不斷四圍秀色翠籠薜荔之墻一道晴霞霜暈芙蓉之浦枯蘭吐蕙槁木蒸芝神仙于此樓居大夫從之作賦醉來刻竹清歌散渭畆之隂倦以據梧幽夢仗欝林之石夕陽殿角蕉葉扇而鹿眠㸃雪罏頭茶烟横而鶴避紅亭客散碧沼風生門設不關簾鈎半上凭軒踞狻猊之鼎隱几披龍馬之文身侍羲皇地隣濠濮登斯堂也盍徃觀乎魚鳥親人鬚眉可鑑謙而善下含哲士之虚心浄以納瑕得碩人之雅量淡成君子信薦王公進退近乎中庸安流類乎無競澄懐觀道何知世上之風波抱膝鼓琴聊爾胸中之丘壑
  春風樓記曹學佺
  夫山詘水贏則能蕩之而來壑深舟固則或負之而去故樓居為仙人之所好而水上為智者之至樂也余今年客豫章住在東湖友人李雲將氏門楣相對一呼即集時坐春風樓中春風樓者其尊人孟乾公之所創也孟乾一代風流千秋命賞銅雀春深瑤臺月滿嘗有春風微籟被之絃管抽其景光矣至今烟霞傍㟁猶疑綺陣之施鳬鶴浮波尚作清音之和者也雲將屬余所以記之余見東湖之水信乎吐吞城郭而嘘吸風雲者誰家别業若箇良工祇以秦蛾背鏡孰映黛光吴駟過門徒看練影者哉春風樓若為東湖而設而湖遂得為此樓有也層構既崇八⿱空⼼自豁堂麗而華房密而曲集珠履之上賔擁翠鈿之佳婦玉杯範雪銀燭擎烟中無不有外别一區天井載浮空廊受浸樹勢半欹苔㾗盡染既風生其薦爽雖月晦而駐明東西兩岸俱有長垣為公府之所築乃為我而隔市塵矣西山逶迤而來猶窺一抹似露半眉落日倒景則出金翠之盛粧也南面相對其為長隄高栁者杏花樓耶雲日在杏花樓時作燕支色其在栁樹之上依稀栁色也東南水特寛地勢若少缺湖中島嶼有蘇公亭峙之望此輙有無窮之想余一夕與雲將汎小艇問其處西山霞氣蒸人中流聞簫鼔聲渺渺自空墮囘視春風樓如在蓬島而我輩已神仙中人矣
  葢茅處記張鼐
  城之南墅吾廬居焉徑寂而宜禪也百堞縈左羣木羅户暎以環溪錯以脩竹廣疇迷望雲物曠然纍纍古丘平山若髻有僧慧雲者紫栢老人舊弟子也率其二徒來就于傍定而無喧朴乃知足于是編竹為椽誅茅當瓦一龕依于松栢燈火挂于蓬蘿雖震風凌雨未受夏屋之帡幪而夕秀朝雲也占蕭齋之景色一枝粗穏半壁晏如量腹而一缽千家度形而十年片衲物無耴也我何有哉古之至人以三光為户牖故不碍桑樞四時為庭除故不卑茨草但取造化之有生成自然若罄人工之能補苴特甚所以虚能生白無有窒用况乎佛地雅似蓬居昔維摩十笏開基支公三賢備勝止以眼前作案不須物外多求豈必問金田于給孤飛玉槃于祇洹作塵外塵生法中法也余性嗜丘園夙敦禪恱數椽古屋栖已儉于鷦鷯四壁秋風墻更饒于薜荔暇當選佛閒亦觀空意不屬于蝸廬情自同于鳥託葢茅之㫖余有取焉故記
  隋樓懷古記鄭懷魁
  土木文繡之興最繁隋代烟花樓臺之勝莫盛廣陵中天嬋媛之居南朝佳麗之地極般倕之巧匠盡姬姜之妙材寳袂迴風雕甍麗日千門萬户制窈窕以相經左江右淮娱沈𠖇而忘返夫其南擅梁陳之靡北掩齊周之華陋好樂之無荒侈自君而作故傾東都於内院意猶未攄半中原為離宫心焉盖闕揚州之夢正好江南之望應遙道汴河之黄流接邗溝之清渚龍舟鳯舸汎濫乎迴波之中吴仙韓娥勃窣乎層霄之上輕裾倚檻迎風飄而欲翔沈燎熏爐裊烟霏而不散别有兒名來夢女號司花宜登任意之車偏寘忘歸之帳彼一時也何其盛歟按南部之書徴大業之跡人閲九代事絶千年川實谷虚飛樓綺觀之址灰飄烟滅雕車洞户之墟盖已半入祇園長淪梵宇薜帷不定旛影動天風之搖苔閣無光燈煇傳日月之照矣嗟乎載陳禹訓三復周詩危峻宇之亡邦知厲階之自婦也故乃戒瑶臺而存卑室屏玉女而却宓妃豈有清歌淹戯樂之州神仙眩迷藏之府金翠瑶碧明掩燭宵之螢鐘鼓笙簧聲亂司晨之鳥貿重昏之杳靄窮九夏之恢炱阿房驪山之宫詎論䆗窱鄴都雀臺之妓未極留連遂使燕辭樓而不歸梅逢春而空笑風蕭隋苑行人指玉鉤之斜雨暝雷塘耕夫識寶釵之處可為潺湲霣涕寂寞傷神者矣是以綴所見聞陳其興廢楊花飛去無復宫人之歌叢薄相依不獨蕪城之賦聊申鑒夏用比過秦云爾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五
  明 賀復徴 編
  記五十六變體寓體
  醉鄉記唐王績
  醉之鄉去中國不知其幾千里也其土曠然無涯無丘陵阪險其氣和平一揆無晦明寒暑其俗大同無邑居聚落其人甚精無愛憎喜怒吸風飲露不食五穀其寢于于其行徐徐與鳥獸魚鼈雜處不知有舟車器械之用昔者黄帝氏嘗獲遊其都歸而杳然喪其天下以為結繩之政已薄矣降及堯舜作為千鍾百壺之獻因姑射神人以假道葢至其邊鄙終身太平禹湯立法禮繁樂雜數十代與醉鄉隔其臣羲和棄甲子而逃冀臻其鄉失路而道夭故天下遂不寧至乎末孫桀紂怒而昇其糟丘階級千仞南向而望卒不見醉鄉武王得志於世乃命公旦立酒人氏之職典司五齊拓土七千里僅與醉鄉達焉三十年刑措不用下迨幽厲迄乎秦漢中國䘮亂遂與醉鄉絶而臣下之愛道者徃徃竊至焉阮嗣宗陶淵明等十數人並逰於醉鄉没身不返死塟其壤中國以為酒仙云嗟乎醉鄉氏之俗豈古華胥氏之國乎何其淳寂也如是余將逰焉故為之記
  睡鄉記蘇軾
  睡鄉之境葢與齊州接而齊州之民無知者其政甚淳其俗甚均其土平夷廣大無東西南北其人安恬舒適無疾痛札癘昏然不生七情茫然不交萬事蕩然不知天地日月不絲不穀佚卧而自足不車不舟極意而逺逰冬而絺夏而纊不知其有寒暑得而悲失而喜不知其有利害以為凡其目見者皆妄也昔黄帝聞而樂之閒居齋心服形三月弗獲其治疲而睡葢至其鄉既寢厭其國之多事也召二臣而告之凡二十有八年而天下大治似睡鄉焉降及堯舜無為世以為睡鄉之俗也禹湯股無胈脛無毛剪爪為牲以救天災不暇與睡鄉徃來武王克啇還周日夜不寢曰吾未定大業周公夜以繼日坐以待旦為王作禮樂伐鼓扣鐘鷄人號于右則睡鄉之邊徼屢警矣其孫穆王慕黄帝之事因西方化人而神逰焉騰虚空乗雲霧卒莫覩所謂睡鄉也至孔子時有宰予者亦棄其學而逰焉不得其途大迷謬而返戰國秦漢之君悲愁傷生内窮于長夜之飲外累于攻戰之具于是睡鄉始丘墟矣而䝉漆園吏莊周者知過之化為蝴蝶翩翩其間䝉人勿覺也其後山人處士之慕道者猶徃徃而至至則囂然樂而忘歸從以為之徒云嗟夫予也幼而勤行長而競時卒不能至豈不迂哉因夫斯人之問津也故記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六
  明 賀復徴 編
  書志一
  復徴曰誌如身之有痣著形跡以垂乆逺也 吳訥曰自漢書有禮樂刑法等志而誌之義所由見直曰志者省文也至於墓誌另為一體
  禮書漢司馬遷
  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制萬物役使羣衆豈人力也哉余至大行禮官觀三代損益乃知縁人情而制禮依人性而作儀其所繇來尚矣人道經緯萬端規矩無所不貫誘進以仁義束縛以刑罰故德厚者位尊禄重者寵榮所以總一海内而整齊萬民也人體安駕乘為之金輿錯衡以繁其飾目好五色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樂鐘磬為之調諧八音以蕩其心口甘五味為之庶羞酸鹹以致其美情好珍善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絃洞越大羮𤣥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彫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貴賤之序下及黎庶車輿衣服宫室飲食嫁娶喪祭之分事有宜適物有節文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徃者吾不欲觀之矣周衰禮廢樂壊大小相踰管仲之家兼偹三歸循法守正者見侮於世奢溢僭差者謂之顯榮自子夏門人之髙弟也猶云出見紛華盛麗而說入聞夫子之道而樂二者心戰未能自決而况中庸以下漸漬於失教被服於成俗乎孔子曰必也正名於衛所居不合仲尼没後受業之徒沈湮而不舉或適齊楚或入河海豈不痛哉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國禮儀採擇其善雖不合聖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濟濟依古以來至於髙祖光有四海叔孫通頗有所増益减損大扺皆襲秦故自天子稱號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少所變改孝文即位有司議欲定儀禮孝文好道家之學以為繁禮飾貎無益於治躬化謂何耳故罷去之孝景時御史大夫鼂錯明於世務刑名數干諫孝景曰諸侯藩輔臣子一例古今之制也今大國專治異政不稟京師恐不可傳後孝景用其計而六國畔逆以錯首名天子誅錯以解難事在袁盎語中是後官者養交安禄而已莫敢復議今上即位招致儒術之士令共定儀十餘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萬民和喜瑞應辨至迺採風俗定制作上聞之制詔御史曰蓋受命而王各有所繇興殊路而同歸謂因民而作追俗為制也議者咸稱太古百姓何望漢亦一家之事典法不傳謂子孫何化隆者閎博治淺者褊狹可不勉與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泰山定宗廟百官之儀以為典常垂之於後云禮繇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則不能無忿忿而無度量則爭爭則亂先王惡其亂故制禮義以分之養人之欲給人之求使欲不窮於物物不屈於欲二者相待而長是禮之所起也故禮者養也稻粱五味所以養口也椒蘭芬茝所以養鼻也鐘鼓管絃所以養耳也刻鏤文章所以養目也疏房牀第所以養體也故禮者養也君子既得其養又好其辨也所謂辨者貴賤有等長少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也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養體也側載臭茝所以養鼻也前有錯衡所以養目也和鸞之聲步中武象驟中韶濩所以養耳也龍旂九斿所以養信也寢兕持虎鮫韅彌龍所以養威也故大路之馬必信至教順然後乘之所以養安也孰知夫士出死要節之所以養生也孰知夫輕費用之所以養財也孰知夫恭敬辭讓之所以養安也孰知夫禮義文理之所以養情也人茍生之為見若者必死茍利之為見若者必害怠惰之為安若者必危情勝之為安若者必滅故聖人一之於禮義則兩得之矣一之於情性則兩失之矣故儒者將使人兩得之者也墨者將使人兩失之者也是儒墨之分治辨之極也彊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總也王公繇之所以一天下臣諸侯也弗繇之所以捐社稷也故堅革利兵不足以為勝髙城深池不足以為固嚴令繁刑不足以為威繇其道則行不繇其道則廢楚人鮫革犀兕所以為甲堅如金石宛之鉅鐵施鑽如蠭蠆輕利剽遫卒如熛風然而兵殆於垂涉唐昧死焉莊蹻起楚分而為四參是豈無堅革利兵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汝潁以為險江漢以為池阻之以鄧林縁之以方城然而秦師至鄢郢舉若振槁是豈無固塞險阻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紂剖比干囚箕子為炮烙刑殺無辜時臣下懍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師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豈令不嚴刑不峻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敵國不待試而詘城郭不集溝池不掘固塞不樹機變不張然而國晏然不畏外而固者無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時使而誠愛之則下應之如景響有不繇命者然後俟之以刑則民知辠矣故刑一人而天下服辠人不尤其上知辠之在已也是故刑罰省而威行如流無他故焉繇其道故也故繇其道則行不繇其道則廢古者帝堯之治天下也蓋殺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傳曰威厲而不試刑措而不用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類之本也君師者治之本也無天地惡生無先祖惡出無君師惡治三者偏亡則無安人故禮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師是禮之三本也故王者天太祖諸侯不敢懐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貴賤貴賤治得之本也郊疇乎天子社至乎諸侯函及士大夫所以辨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鉅者鉅宜小者小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國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廟所以辨積厚者流澤廣積薄者流澤狹也大饗上𤣥尊俎上腥魚先太羮貴食飲之本也大饗上𤣥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而飯稻粱祭嚌先大羮而飽庶羞貴本而親用也貴本之謂文親用之謂理兩者合而成文以歸太一是謂太隆故尊之上𤣥尊也俎之上腥魚也豆之上太羮一也利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嘗也三宥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廢齊也太廟之未内尸也始絶之未小斂一也大路之素幬也郊之麻絻喪服之先散麻一也三年哭之不反也清廟之歌一唱而三嘆縣一鐘尚拊膈朱絃而通越一也凡禮始乎脱成乎文終乎税故至備情文俱盡其次情文代勝其下復情以歸太一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時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萬物以昌好惡以節喜怒以當以為下則順以為上則明
  太史公曰至矣哉立隆以為極而天下莫之能益損也本末相順終始相應至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説天下從之者治不從者亂從之者安不從者危小人不能則也禮之貎誠深矣堅白同異之察入焉而弱其貎誠大矣擅作典制褊陋之説入焉而嗛其貎誠髙矣暴慢恣睢輕俗以為髙之屬入焉而墜故繩誠陳則不可欺以曲直衡誠縣則不可欺以輕重規矩誠錯則不可欺以方圓君子審禮則不可欺以詐偽故繩者直之至也衡者平之至也規矩者方圓之至也禮者人道之極也然而不法禮者不足禮謂之無方之民法禮足禮謂之有方之士禮之中能思索謂之能慮能慮勿易謂之能固能慮能固加好之焉聖矣天者髙之極也地者下之極也日月者明之極也無窮者廣大之極也聖人者道之極也以財物為用以貴賤為文以多少為異以隆殺為要文貎繁情欲省禮之隆也文貎省情欲繁禮之殺也文貎情欲相為内外表裏並行而雜禮之中流也君子上致其隆下盡其殺而中處其中步驟馳騁廣騖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人域是域士君子也外是民也於是中焉旁皇周浹曲直得其次序聖人也故厚者禮之積也大者禮之廣也髙者禮之隆也明者禮之盡也
  樂書司馬遷
  太史公曰余每讀虞書至於君臣相敕維是幾安而股肱不良萬事墮壊未嘗不流涕也成王作頌推已懲艾悲彼家難可不謂戰戰恐懼善守善終哉君子不為約則脩德滿則棄禮佚能思初安能惟始沐浴膏澤而歌咏勤苦非大德誰能如斯傳曰治定功成禮樂迺興海内人道益深其德益至所樂者益異滿而不損則溢盈而不持則傾凡作樂者所以節樂君子以謙退為禮以損減為樂樂其如此也以為州異國殊情習不同故博採風俗恊比聲律以補短移化助流政教天子躬于明堂臨觀而萬民咸蕩滌邪穢斟酌飽滿以飾厥性故云雅頌之音理而民正嘄噭之聲興而士奮鄭衛之曲動而心淫及其調和諧合鳥獸盡感而況懐五常含好惡自然之勢也治道虧缺而鄭音興起封君世辟名顯鄰州爭以相髙自仲尼不能與齊優遂容於魯雖退正樂以誘世作五章以刺時猶莫之化陵遲以至六國流沔沈佚遂徃不返卒於喪身滅宗并國於秦秦二世尤以為娛丞相李斯進諫曰放棄詩書極意聲色祖伊所以懼也輕積細過恣心長夜紂所以亡也趙髙曰五帝三王樂各殊名示不相襲上自朝廷下至人民得以接歡喜合殷勤非此和説不通鮮澤不流亦各一世之化度時之樂何必華山之騄耳而後行逺乎二世然之髙祖過沛詩三侯之章令小兒歌之髙祖崩令沛得以四時歌儛宗廟孝惠孝文孝景無所増更於樂府習常𨽻舊而已至今上即位作十九章令侍中李延年次序其聲拜為恊律都尉通一經之士不能獨知其辭皆集會五經家相與共講習讀之迺能通知其意多爾雅之文漢家常以正月上辛祠太一甘泉以昏時夜祠到明而終常有流星經於祠壇上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春歌青陽夏歌朱明秋歌西皞冬歌𤣥㝠世多有故不論又嘗得神馬渥洼水中復次以為太一之歌歌曲曰太一貢兮天馬下霑赤汗兮沬流赭騁容與兮跇萬里今安匹兮龍與友後伐大宛得千里馬馬名蒲梢次作以為歌歌詩曰天馬來兮從西極經萬里兮歸有德承靈威兮降外國涉流沙兮四夷服中尉汲黯進曰凡王者作樂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馬詩以為歌恊於宗廟先帝百姓豈能知其音耶上黙然不説丞相公孫𢎞曰黯誹謗聖制當族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於物而動故形於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也樂者音之所繇生也其本在人心感於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嘽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麤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亷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於物而後動是故先王愼所以感之故禮以導其志樂以和其聲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姦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於中故形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宫為君商為臣角為民徴為事羽為物五者不亂則無惉滯之音矣宫亂則荒其君驕商亂則搥其臣壊角亂則憂其民怨徴亂則哀其事勤羽亂則危其財匱五者皆亂迭相陵謂之慢如此則國之滅亡無日矣鄭衛之音亂世之音也比於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凡音者生於人心者也樂者通於倫理者也是故知聲而不知音者禽獸是也知音而不知樂者衆庶是也唯君子為能知樂是故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是故不知聲者不可與言音不知音者不可與言樂知樂則幾於禮矣禮樂皆得謂之有德徳者得也是故樂之隆非極音也食饗之禮非極味也清廟之瑟朱絃而疏越一唱而三嘆有遺音者矣大饗之禮尚𤣥酒而俎腥魚大羮不和有遺味者矣是故先生之制禮樂也非以極口腹耳目之欲也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也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頌也物至知知然後好惡形焉好惡無節於内知誘於外不能反已天理滅矣夫物之感人無窮而人之好惡無節則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於是有悖逆詐偽之心有淫佚作亂之事是故強者脅弱衆者暴寡知者詐愚勇者苦怯疾病不養老幼孤寡不得其所此大亂之道也是故先王制禮樂人為之節衰麻哭泣所以節喪紀也鐘鼓干戚所以和安樂也婚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鄉食饗所以正交接也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樂勝則流禮勝則離合情飾貎者禮樂之事也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文同則上下和矣好惡著則賢不肖别矣刑禁暴爵舉賢則政均矣仁以愛之義以正之如此則民治行矣樂繇中出禮自外作樂繇中出故靜禮自外作故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暴民不作諸侯賔服兵革不試五刑不用百姓無患天子不怒如此則樂達矣合父子之親明長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則禮行矣大樂與天地同和大禮與天地同節和故百物不失節故祀天祭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如此則四海之内合敬同愛矣禮者殊事合敬者也樂者異文合愛者也禮樂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與時並名與功偕故鐘鼓管磬羽籥干戚樂之器也詘信俯仰綴兆舒疾樂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禮之器也升降上下周旋裼襲禮之文也故知禮樂之情者能作識禮樂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明聖者述作之謂也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羣物皆別樂繇天作禮以地制過制則亂過作則暴明於天地然後能興禮樂也論倫無患樂之情也欣喜歡愛樂之容也中正無邪禮之質也莊敬恭順禮之制也若夫禮樂之施于金石越于聲音用于宗廟社稷事于山川鬼神則此所以與民同也王者功成作樂治定制禮其功大者其樂備其治辨者其禮具干戚之舞非備樂也亨孰而祀非達禮也五帝殊時不相沿樂三王異世不相襲禮樂極則憂禮粗則偏矣及夫敦樂而無憂禮備而不偏者其唯大聖乎天髙地下萬物散殊而禮制行也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樂興也春作夏長仁也秋斂冬藏義也仁近於樂義近於禮樂者敦和率神而從天禮者辨宜居鬼而從地故聖人作樂以應天作禮以配地禮樂明備天地官矣天尊地卑君臣定矣髙卑已陳貴賤位矣動靜有常小大殊矣方以類聚物以羣分則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則禮者天地之别也地氣上隮天氣下降隂陽相摩天地相蕩鼔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以四時煖之以日月而百物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化不時則不生男女無别則亂登此天地之情也及夫禮樂之極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隂陽而通乎鬼神窮髙極逺而測深厚樂著太始而禮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動者地也一動一靜者天地之閒也故聖人曰禮云樂云昔者舜作五絃之琴以歌南風䕫始作樂以賞諸侯故天子之為樂也以賞諸侯之有徳者也德盛而教尊五穀時熟然後賞之以樂故其治民勞者其舞行級逺其治民佚者其舞行級短故觀其舞而知其德聞其諡而知其行泰章章之也咸池備也韶繼也夏大也殷周之樂盡也天地之道寒暑不時則疾風雨不節則饑教者民之寒暑也教不時則傷世事者民之風雨也事不節則無功然則先王之為樂也以法治也善則行象德矣夫豢豕為酒非以為禍也而獄訟益繁則酒之流生禍也是故先王因為酒禮一獻之禮賔主百拜終日飲酒而不得醉焉此先王之所以備酒禍也故酒食者所以合歡也樂者所以象徳也禮者所以閉淫也是故先王有大事必有禮以哀之有大福必有禮以樂之哀樂之分皆以禮終樂也者施也禮也者報也樂樂其所自生而禮反其所自始樂章德禮報情反始也所謂大路者天子之輿也龍旂九旒天子之旌也青黒縁者天子之葆龜也從之以牛羊之羣則所以贈諸侯也樂也者情之不可變者也禮也者理之不可易者也樂統同禮别異禮樂之説貫乎人情矣窮本知變樂之情也著誠去偽禮之經也禮樂順天地之誠達神明之徳降興上下之神而凝是精粗之體領父子君臣之節是故大人舉禮樂則天地將為昭焉天地欣合隂陽相得煦嫗覆育萬物然後草木茂區萌達羽翮奮角觡生蟄蟲昭蘇羽者嫗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殰而卵生者不殈則樂之道歸焉耳樂者非謂黄鐘大吕弦歌干揚也樂之末節也故童者舞之布筵席陳罇俎列籩豆以升降為禮者禮之末節也故有司掌之樂師辯乎聲詩故北面而弦宗祝辨乎宗廟之禮故後尸商祝辨乎喪禮故後主人是故徳成而上藝成而下行成而先事成而後是故先王有上有下有先有後然後可以有制於天下也樂者聖人之所樂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風移俗易故先王著其教焉夫人有血氣心知之性而無哀樂喜怒之常應感起物而動然後心術形焉是故志微焦衰之音作而民思憂嘽緩慢易繁文簡節之音作而民康樂粗厲猛起奮末廣賁之音作而民剛毅亷直經正莊誠之音作而民肅敬寛裕肉好順成和動之音作而民慈愛流僻邪散狄成滌濫之音作而民淫亂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數制之禮義合生氣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陽而不散隂而不密剛氣不怒柔氣不懾四暢交於中而發作於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奪也然後立之學等廣其節奏省其文采以繩德厚也類小大之稱比終始之序以象事行使親疎貴賤長幼男女之理皆形見於樂故曰樂觀其深矣土敝則草木不長水煩則魚鼈不大氣衰則生物不育世亂則禮廢而樂淫是故其聲哀而不莊樂而不安慢易以犯節流湎以忘本廣則容姦狹則思欲感滌蕩之氣而滅平和之德是以君子賤之也凡姦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倡和有應囘邪曲直各歸其分而萬物之理以類相動也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比類以成其行姦聲亂色不畱聪明淫樂廢禮不接於心術惰慢邪僻之氣不設於身體使耳目口鼻心知百體皆繇順正以行其義然後發以聲音文以琴瑟動以干戚飾以羽旄從以簫管奮至徳之光動四氣之和以著萬物之理是故清明象天廣大象地終始象四時周旋象風雨五色成文而不亂八風從律而不姦百度得數而有常小大相成終始相生倡和清濁代相為經故樂行而倫清耳目聰明血氣和平移風易俗天下皆寧故曰樂者樂也君子樂得其道小人樂得其欲以道制欲則樂而不亂以欲忘道則惑而不樂是故君子反情以和其志廣樂以成其教樂行而民鄉方可以觀徳矣徳者性之端也樂者徳之華也金石絲竹樂之器也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乎心然後樂氣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氣盛而化神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惟樂不可以為偽樂者心之動也聲者樂之象也文采節奏聲之飾也君子動其本樂其象然後治其飾是故先鼓以警戒三步以見方再始以著徃復亂以飭歸奮疾而不拔也極幽而不隱獨樂其志不厭其道備舉其道不私其欲是以情見而義立樂終而徳尊君子以好善小人以息過故曰生民之道樂為大焉君子曰禮樂不可以斯須去身致樂以治心則易直子諒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諒之心生則樂樂則安安則乆乆則天天則神天則不言而信神則不怒而威致樂以治心者也致禮以治躬者也治躬則莊敬莊敬則嚴威心中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外貎斯須不莊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故樂也者動於内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樂極和禮極順内和而外順則民瞻其顔色而弗與爭也望其容貎而民不生易慢焉徳煇動乎内而民莫不承聽理發乎外而民莫不承順故曰知禮樂之道舉而錯之天下無難矣樂也者動於内者也禮也者動於外者也故禮主其謙樂主其盈禮謙而進以進為文樂盈而反以反為文禮謙而不進則銷樂盈而不反則放故禮有報而樂有反禮得其報則樂樂得其反則安禮之報樂之反其義一也夫樂者樂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樂必發諸聲音形於動靜人道也聲音動静性術之變盡於此矣故人不能無樂樂不能無形形而不為道不能無亂先王惡其亂故制雅頌之聲以道之使其聲足以樂而不流使其文足以綸而不息使其曲直繁省亷肉節奏足以感動人之善心而已矣不使放心邪氣得接焉是先王立樂之方也是故樂在宗廟之中君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在族長鄉里之中長㓜同聽之則莫不和順在閨門之内父子兄弟同聽之則莫不和親故樂者審一以定和比物以飾節節奏合以成文所以合和父子君臣附親萬民也是先王立樂之方也故聽其雅頌之聲志意得廣焉執其干戚習其俯仰詘信容貎得莊焉行其綴兆要其節奏行列得正焉進退得齊焉故樂者天地之齊中和之紀人情之所不能免也夫樂者先王之所以飾喜也軍旅鈇鉞者先王之所以飾怒也故先王之喜怒皆得其齊矣喜則天下和之怒則暴亂者畏之先王之道禮樂可謂盛矣魏文侯問於子夏曰吾端冕而聽古樂則惟恐卧聽鄭衛之音則不知倦敢問古樂之如彼何也新樂之如此何也子夏答曰今夫古樂進旅而退旅和正以廣弦匏笙簧合守拊鼔始奏以文止亂以武治亂以相訊疾以雅君子於是語於是道古修身及家平均天下此古樂之發也今夫新樂進俯退俯姦聲以淫溺而不止及優侏儒擾雜子女不知父子樂終不可以語不可以道古此新樂之發也今君之所問者樂也所好者音也夫樂之與音相近而不同文侯曰敢問如何子夏答曰夫古者天地順而四時當民有徳而五穀昌疾疢不作而無祅祥此之謂大當然後聖人作為父子君臣以為之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天下大定然後正六律和五聲弦歌詩頌此之謂徳音徳音之謂樂詩曰莫其德音其徳克明克明克類克長克君王此大邦克順克俾俾于文王其徳靡悔既受帝祉施于孫子此之謂也今君之所好者其溺音與文侯曰敢問溺音者何從出也子夏答曰鄭音好濫淫志宋音燕女溺志衛音趣數煩志齊音驁僻驕志四者皆淫於色而害於徳是以祭祀不用也詩曰肅雝和鳴先祖是聽夫肅肅敬也雝雝和也夫敬以和何事不行為人君者謹其所好惡而已矣君好之則臣為之上行之則民從之詩曰誘民孔易此之謂也然後聖人作為鞉鼓椌楬壎篪此六者徳音之音也然後鐘磬竽瑟以和之干戚旄狄以舞之此所以祭先王之廟也所以獻酬酳酢也所以官序貴賤各得其宜也此所以示後世有尊卑長幼之序也鐘聲鏗鏗以立號號以立横横以立武君子聽鐘聲則思武臣石聲硜硜以立别别以致死君子聽磬聲則思死封疆之臣絲聲哀哀以立亷亷以立志君子聽琴瑟之聲則思志義之臣竹聲濫濫以立會會以聚衆君子聽竽笙簫管之聲則思畜聚之臣鼓鼙之聲讙讙以立動動以進衆君子聽鼔鼙之聲則思將帥之臣君子之聽音非聽其鏗鏘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之也賔牟賈侍坐於孔子孔子與之言及樂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乆何也答曰病不得其衆也咏歎之淫液之何也答曰恐不逮事也發揚蹈厲之已蚤何也答曰及時事也武坐致右憲左何也答曰非武坐也聲淫及商何也答曰非武音也子曰若非武音則何音也答曰有司失其傳也如非有司失其傳則武王之志荒矣子曰唯丘之聞諸萇𢎞亦若吾子之言是也賔牟賈起免席而請曰夫武之備戒之已乆則既聞命矣敢問遲之遲而又乆何也子曰居吾語汝夫樂者象成者也總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發揚蹈厲太公之志也武亂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滅商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國是疆五成而分陜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復綴以崇天子夾振之而四伐盛振威於中國也分夾而進事蚤濟也乆立於綴以待諸侯之至也且夫女獨未聞牧野之語乎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黄帝之後於薊封帝堯之後於祝封帝舜之後於陳下車而封夏后氏之後於杞封殷之後於宋封王子比干之墓釋箕子之囚使之行商容而復其位庶民弛政庶士倍禄濟河而西馬散華山之陽而弗復乘牛散桃林之野而不復服車甲弢而藏之府庫而弗復用倒載干戈包之以虎皮將率之士使為諸侯名之曰建櫜然後天下知武王之不復用兵也散軍而郊射左射貍首右射騶虞而貫革之射息也禆冕搢笏而虎賁之士稅劍也祀乎明堂而民知孝朝覲然後諸侯知所以臣耕藉然後諸侯知所以敬五者天下之大教也食三老五更於太學天子祖而割牲執醬而饋執爵而酳冕而總干所以教諸侯之悌也若此則周道四達禮樂交通則夫武之遲乆不亦宜乎子貢見師乙而問焉曰賜聞聲歌各有宜也如賜者宜何歌也師乙曰乙賤工也何足以問所宜請誦其所聞而吾子自執焉寛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䟽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清亷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温良而能斷者宜歌齊夫歌者直已而陳德動巳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故商者五帝之遺聲也商人志之故謂之商齊者三代之遺聲也齊人志之故謂之齊明乎商之詩者臨事而屢斷明乎齊之詩者見利而讓也臨事而屢斷勇也見利而讓義也有勇有義非歌孰能保此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隊曲如折止如槀木居中矩句中鉤纍纍乎殷如貫珠故歌之為言也長言之也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子貢問樂凡音繇於人心天之與人有以相通如景之象形響之應聲故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惡者天與之以殃其自然者也故舜彈五弦之琴歌南風之詩而天下治紂為朝歌北鄙之音身死國亡舜之道何𢎞也紂之道何隘也夫南風之詩者生長之音也舜樂好之樂與天地同意得萬國之驩心故天下治也夫朝歌者不時也北者敗也鄙者陋也紂樂好之與萬國殊心諸侯不附百姓不親天下畔之故身死國亡而衛靈公之時將之晉至於濮水之上舍夜半時聞鼓琴聲問左右皆對曰不聞乃召師涓曰吾聞鼔琴音問左右皆不聞其狀似鬼神為我聽而寫之師涓曰諾因端坐援琴聽而寫之明日曰臣得之矣然未習也請宿習之靈公曰可因復宿明日報曰習矣即去之晉見晉平公平公置酒於施惠之臺酒酣靈公曰今者來聞新聲請奏之平公曰可即令師涓坐師曠旁援琴鼓之未終師曠撫而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也不可聽平公曰何道出師曠曰師延所作也與紂為靡靡之樂武王伐紂師延東走自投濮水之中故聞此聲必於濮水之上先聞此聲者國削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願遂聞之師涓鼓而終之平公曰音無此最悲乎師曠曰有平公曰可得聞乎師曠曰君徳義薄不可以聽之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願聞之師曠不得已援琴而鼔之一奏之有𤣥鶴二八集乎廊門再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平公大喜起而為師曠壽反坐問曰音無此最悲乎師曠曰有昔者黄帝以大合鬼神今君徳義薄不足以聽之聽之將敗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願遂聞之師曠不得巳援琴而鼓之一奏之有白雲從西北起再奏之大風至而雨隨之飛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懼伏於廊屋之間晉國大旱赤地三年聽者或吉或凶夫樂不可妄興也
  太史公曰夫上古明王舉樂者非以娛心自樂快意恣欲將欲為治也正教者皆始於音音正而行正故音樂者所以動盪血脉通流精神而和正心也故宫動脾而和正聖商動肺而和正義角動肝而和正仁徴動心而和正禮羽動腎而和正智故樂所以内輔正心而外異貴賤也上以事宗廟下以變化黎庶也琴長八尺一寸正度也弦大者為宫而居中央君也商張右傍其餘大小相次不失其次序則君臣之位正矣故聞宫音使人温舒而廣大聞商音使人方正而好義聞角音使人惻隱而愛人聞徴音使人樂善而好施聞羽音使人整齊而好禮夫禮繇外入樂自内出故君子不可須臾離禮須臾離禮則暴慢之行窮外不可須臾離樂須臾離樂則姦邪之行窮内故樂音者君子之所養義也夫古者天子諸侯聽鐘磬未嘗離於庭卿大夫聽琴瑟之音未嘗離於前所以養行義而防淫佚也夫淫佚生於無禮故聖王使人耳聞雅頌之音目視威儀之禮足行恭敬之容口言仁義之道故君子終日言而邪僻無由入也
  律書司馬遷
  王者制事立法物度軌則壹禀於六律六律為萬事根本焉其於兵械尤所重故云望敵知吉凶聞聲効勝負百王不易之道也武王伐紂吹律聽聲推孟春以至於季冬殺氣相并而音尚宫同聲相從物之自然何足怪哉兵者聖人所以討彊暴平亂世夷險阻救危殆自含血戴角之獸見犯則校而况於人懐好惡喜怒之氣喜則愛心生怒則毒螫加情性之理也昔黄帝有涿鹿之戰以定火災顓頊有共工之陳以平水害成湯有南巢之伐以殄夏亂遞興遞廢勝者用事所受於天也自是之後名士迭興晉用咎犯而齊用王子吳用孫武申明軍約賞罰必信卒霸諸侯兼列邦士雖不及三代之誥誓然身寵君尊當世顯揚可不謂榮焉豈與世儒闇於大較不權輕重猥云徳化不當用兵大至窘辱失守小乃侵犯削弱遂執不移等哉故教笞不可廢於家刑罰不可捐於國誅伐不可偃於天下用之有巧拙行之有逆順耳夏桀殷紂手搏豺狼足追四馬勇非㣲也百戰克勝諸侯懾服權非輕也秦二世宿軍無用之地連兵於邊陲力非弱也結怨匈奴絓禍於越勢非寡也及其威盡勢極閭巷之人為敵國咎生窮武之不知足甘得之心不息也髙祖有天下三邊外畔大國之王雖稱藩輔臣節未盡㑹髙祖厭苦軍事亦有蕭張之謀故偃武一休息羈縻不備歴至孝文即位將軍陳武等議曰南越朝鮮自全秦時内屬為臣子後且擁兵阻阸選蠕觀望髙祖時天下新定人民小安未可復興兵今陛下仁𠅤撫百姓恩澤加海内宜及士民樂用征討逆黨以一封疆孝文曰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㑹吕氏之亂功臣宗室共不羞恥誤居正位當戰戰慄慄恐事之不終且兵凶器雖克所願動亦耗病謂百姓逺方何又先帝知勞民不可煩故不以為意朕豈自謂能今匈奴内侵軍吏無功邊民父子荷兵日乆朕常為動心傷痛無日忘之今未能銷距願且堅邊設候結和通使休寧北陲為功多矣且無議軍故百姓無内外之繇得息肩於田畝天下殷富粟至十餘錢鳴雞吠狗烟火萬里可謂和樂者乎
  太史公曰文帝時㑹天下新去湯火人民樂業因其欲然能不擾亂故百姓遂安自年六七十翁亦未嘗至市井遊敖嬉戲如小兒狀孔子所稱有德君子者邪書曰七正二十八舍律厯天所以通五行八正之氣天所以成孰萬物也舍者日月所舍舍者舒氣也不周風居西北主殺生東壁居不周風東主辟生氣而東之至於營室營室者主營胎陽氣而産之東至於危危垝也言陽氣之危垝故曰危十月也律中應鐘應鐘者陽氣之應不用事也其於十二子為亥亥者該也言陽氣藏於下故該也廣莫風居北方廣莫者言陽氣在下隂莫陽廣大也故曰廣莫東至於虚虚者能實能虚言陽氣冬則宛藏於虚日冬至則一隂下藏一陽上舒故曰虚東至於須女言萬物變動其所隂陽氣未相離尚相如胥也故曰須女十一月也律中黄鍾黄鍾者陽氣踵黄泉而出也其於十二子為子子者滋也滋者言萬物滋於下也其於十母為壬癸壬之為言任也言陽氣任養萬物於下也癸之為言揆也言萬物可揆度故曰癸東至牽牛牽牛者言陽氣牽引萬物出之也牛者冒也言地雖凍能冒而生也牛者耕植種萬物也東至於建星建星者建諸生也十二月律中大吕大吕者其於十二子為丑丑者紐也言陽氣在上未降萬物厄紐未敢出條風居東北主出萬物條之言條治萬物而出之故曰條風南至於箕箕者言萬物根棋故曰箕正月也律中泰簇泰簇者言萬物簇生也故曰泰簇其於十二子為寅寅言萬物始生螾然也故曰寅南至於尾言萬物始生如尾也南至於心言萬物始生有華心也南至於房房者言萬物門户也至於門則出矣明庶風居東方明庶者明衆物盡出也二月也律中夾鍾夾鍾者言隂陽相夾厠也其於十二子為夘夘之為言茂也言萬物茂也其於十母為甲乙甲者言萬物剖符甲而出也乙者言萬物生軋軋也南至於氐氐者言萬物皆至也南至於亢亢者言萬物亢見也南至於角角者言萬物皆有枝格如角也三月也律中姑洗姑洗者言萬物洗生其於十二子為辰辰者言萬物之蜄也清明風居東南維主風吹萬物而西之軫軫者言萬物益大而軫軫然西至於翼翼者言萬物皆有羽翼也四月也律中仲吕仲吕者言萬物盡旅而西行也其於十二子為巳巳者言陽氣之已盡也西至於七星七星者陽數成於七故曰七星西至於張張者言萬物皆張也西至於注注者言萬物之始衰陽氣下注故曰注五月也律中蕤賔蕤賔者言隂氣幼少故曰㽔痿陽不用事故曰賔景風居南方景者言陽氣道竟故曰景風其於十二子為午午者隂陽交故曰午其於十母為丙丁丙者言陽道著明故曰丙丁者言萬物之丁壯也故曰丁西至於弧弧者言萬物之吳落且就死也西至於狼狼者言萬物可度量斷萬物故曰狼涼風居西南維主地地者沈奪萬物氣也六月也律中林鍾林鍾者言萬物就死氣林林然其於十二子為未未者言萬物皆成有滋味也北至於罰罰者言萬物氣奪可伐也北至於參參言萬物可參也故曰參七月也律中夷則夷則言隂氣之賊萬物也其於十二子為申申者言隂用事申賊萬物故曰申北至於濁濁者觸也言萬物皆觸死也故曰濁北至於畱畱者言陽氣之稽留也故曰畱八月也律中南吕南吕者言陽氣之旅入藏也其於十二子為酉酉者言萬物之老也故曰酉閶闔風居西方閶者倡也闔者藏也言陽氣道萬物闔黄泉也其於十母為庚辛庚者言隂氣庚萬物故曰庚辛者言萬物之辛生故曰辛北至於胃胃者言陽氣就藏皆胃胃也北至於婁婁者呼萬物且内之也北至於奎奎者主毒螫殺萬物也奎而藏之九月也律中無射無射者隂氣盛用事陽氣無餘也故曰無射其於十二子為戌戌者言萬物盡滅故曰戌
  術曰以下生者倍其實三其法以上生者四其實三其法上九商八羽七角六宫五徴九置一而九三之以為法實如法得長一寸凡得九寸命曰黄鍾之宫故曰音始於宫窮於角數始於一終於十成於三氣始於冬至周而復生神生於無形成於有形然後數形而成聲故曰神使氣氣就形形理如類有可類或未形而未類或同形而同類類而可班類而可識聖人知天地識之別故從有以至未有以得細若氣㣲若聲然聖人因神而存之雖妙必効情核其華道者明矣非有聖心以乘聰明孰能存天地之神而成形之情哉神者物受之而不能知及其去來故聖人畏而欲存之唯欲存之神之亦存其欲存之者故莫貴焉
  太史公曰故璇璣玉衡以齊七政即天地二十八宿十母十二子鍾律調自上古建律運厯造曰度可據而度也合符節通道徳即從斯之謂也
  厯書司馬遷
  太史公曰神農以前尚矣蓋黄帝考定星厯建立五行起消息正閏餘於是有天地神祗物類之官是謂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是以能有信神是以能有明德民神異業敬而不瀆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災禍不生所求不匱少皥氏之衰也九黎亂徳民神雜擾不可放物禍菑荐至莫盡其氣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其後三苖服九黎之徳故二官咸廢所職而閏餘乖次孟陬殄滅攝提無紀厯數失序堯復遂重黎之後不忘舊者使復典之而立羲和之官明時正度則隂陽調風雨節茂氣至民無夭疫年耆禪舜申戒文祖云天之厯數在爾躬舜亦以命禹由是觀之王者所重也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蓋三王之正若循環窮則反本天下有道則不失紀序無道則正朔不行於諸侯幽厲之後周室微陪臣執政史不記時君不告朔故疇人子弟分散或在諸夏或在夷狄是以其禨祥廢而不統周襄王二十六年閏三月而春秋非之先王之正時也履端於始舉正於中歸邪於終履端於始序則不愆舉正於中民則不惑歸邪於終事則不悖其後戰國並爭在於彊國禽敵救急解紛而已豈遑念斯哉是時獨有鄒衍明於五徳之傳而散消息之分以顯諸侯而亦因秦滅六國兵戎極煩又升至尊之日淺未暇遑也而亦頗推五勝而自以為獲水徳之瑞更名河曰德水而正以十月色尚黒然厯度閏餘未能睹其眞也漢興髙祖曰北畤待我而起亦自以為獲水徳之瑞雖明習厯及張蒼時咸以為然是時天下初定方綱紀大基高后女主皆未遑故襲秦正朔服色至孝文時魯人公孫臣以終始五德上書言漢得土德宜更元改正朔易服色當有瑞瑞黄龍見事下丞相張蒼張蒼亦學律厯以為非是罷之其後黄龍見成紀張蒼自黜所欲論著不成而新垣平以望氣見頗言正厯服色事貴幸後作亂故孝文帝廢不復問至今上即位招致方士唐都分其天部而巴落下閎運算轉厯然後日辰之度與夏正同乃改元更官號封泰山因詔御史曰乃者有司言星度之未定也廣延宣問以理星度未能詹也蓋聞昔者黄帝合而不死名察度驗定清濁起五部建氣物分數然蓋尚矣書缺樂弛朕甚閔焉朕唯未能循明也紬績日分率應水德之勝今日順夏至黄鍾為宫林鍾為徴太簇為商南吕為羽姑洗為角自是以後氣復正羽聲復清名復正變以至子日當冬至則隂陽離合之道行焉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已詹其更以七年為太初元年年名焉逢攝提格月名畢聚日得甲子夜半朔旦冬至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六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卷六百十七
  明 賀復徴 編
  書志二
  天官書漢司馬遷
  中宫天極星其一明者太一常居也旁三星三公或曰子屬後句四星末大星正妃餘三星後宫之屬也環之匡衛十二星藩臣皆曰紫宫前列直斗口三星隨北端兑若見若不曰隂德或曰天一紫宫左三星曰天槍右五星曰天棓後六星絶漢抵營室曰閣道北斗七星所謂璇璣玉衡以齊七政杓擕龍角衡殷南斗魁枕參首用昏建者杓杓自華以西南夜半建者衡衡殷中州河濟之間平旦建者魁魁海岱以東北也斗為帝車運於中央臨制四鄉分隂陽建四時均五行移節度定諸紀皆繫於斗斗魁戴匡六星曰文昌宫一曰上將二曰次將三曰貴相四曰司命五曰司中六曰司禄在斗魁中貴人之牢魁下六星兩兩相比者名曰三能三能色齊君臣和不齊為乖戾輔星明近輔臣親彊斥小疏弱杓端有兩星一内為矛招摇一外為盾天鋒有句圜十五星屬杓曰賤人之牢其牢中星實則囚多虚則開出天一槍棓矛盾動摇角大兵起
  東宫蒼龍房心心為明堂大星天王前後星子屬不欲直直則天王失計房為府曰天駟其隂右驂旁有兩星曰衿北一星曰舝東北曲十二星曰旗旗中四星曰天市中六星曰市樓市中星衆者實其虚則耗房南衆星曰騎官左角李右角將大角者天王帝廷其兩旁各有三星鼎足句之曰攝提攝提者直斗杓所指以建時節故曰攝提格亢為疏廟主疾其南北兩大星曰南門氐為天根主疫尾為九子曰君臣斥絶不和箕為敖客曰口舌火犯守角則有戰房心王者惡之也
  南宫朱鳥權衡衡太微三光之廷匡衛十二星藩臣西將東相南四星執法中端門門左右掖門門内六星諸侯其内五星五帝坐後聚一十五星蔚然曰郎位傍一大星將位也月五星順入軌道司其出所守天子所誅也其逆入若不軌道以所犯命之中坐成形皆羣下從謀也金火尤甚廷藩西有隋星五曰少微士大夫權軒轅軒轅黄龍體前大星女主象旁小星御者後宫屬月五星守犯者如衡占東井為水事其西曲曰鉞鉞北北河南南河兩河天闕間為關梁輿鬼鬼祠事中白者為質火守南北河兵起穀不登故德成衡觀成潢傷成鉞禍成井誅成質栁為鳥注主木草七星頸為員官主急事張素為厨主觴客翼為羽翮主逺客軫為車主風其旁有一小星曰長沙星星不欲明明與四星等若五星入軫星中兵大起軫南衆星曰天庫樓庫有五車車星角若益衆及不具無處車馬
  西宫咸池曰天五潢五潢五帝車舍火入旱金兵水水中有三柱柱不具兵起奎曰封豕為溝瀆婁為聚衆胃為天倉其南衆星曰廥積昴曰髦頭胡星也為白衣㑹畢曰罕車為邊兵主弋獵其大星旁小星為附耳附耳摇動有讒亂臣在側昴畢間為天街其隂隂國陽陽國參為白虎三星直者是為衡石下有三星兑曰罰為斬艾事其外四星左右肩股也小三星隅置曰觜觹為虎首主葆旅事其南有四星曰天厠厠下一星曰天矢矢黄則吉青白黒凶其西有句曲九星三處羅一曰天旗二曰天苑三曰九游其東有大星曰狼狼角變色多盜賊下有四星曰弧直狼狼北地有大星曰南極老人老人見治安不見兵起常以秋分時侯之於南郊附耳入畢中兵起
  北宫𤣥武虚危危為蓋屋虚為哭泣之事其南有衆星曰羽林天軍軍西為壘或曰鉞旁有一大星為北落北落若微亡軍星動角益希及五星犯北落入軍軍起火金水尢甚火軍憂水患木土軍吉危東六星兩兩相比曰司空營室為清廟曰離宫閣道漢中四星曰天駟旁一星曰王良王良策馬車騎滿野旁有八星絶漢曰天潢尺潢旁江星江星動人渉水杵臼四星在危南匏𤓰有青黒星守之魚鹽貴南斗為廟其北建星建星者旗也牽牛為犧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將左右左右將婺女其北織女織女天女孫也
  察日月之行以揆歳星順逆曰東方木主春日甲乙義失者罰出歳星歳星嬴縮以其舍命國所在國不可伐可以罰人其趨舍而前曰嬴退舍曰縮嬴其國有兵不復縮其國有憂將亡國傾敗其所在五星皆從而聚於一舍其下之國可以義致天下以攝提格歳歳隂左行在寅歳星右轉居丑正月與斗牽牛晨出東方名曰監德色蒼蒼有光其失次有應見栁歳早水晩旱歳星出東行十二度百日而止反逆行逆行八度百日復東行歳行三十度十六分度之七率目行十二分度之一十二歳而周天出常東方以晨入於西方用昏單閼歳歳隂在夘星居子以二月與婺女虚危晨出曰降入大有光其失次有應見張名曰降入其歳大水執徐歳歳隂在辰星居亥以三月居與營室東壁晨出曰青章青青甚章其失次有應見軫曰青章歳早旱晩水大荒駱歳歳隂在巳星居戌以四月與奎婁胃昴晨出曰跰踵熊熊赤色有光其失次有應見亢敦牂歳歳隂在午星居酉以五月與胃昴畢晨出曰開明炎炎有光偃兵唯利公王不利治兵其失次有應見房歳早旱晩水叶洽歳歳隂在未星居申以六月與觜觹參晨出曰長列昭昭有光利行兵其失次有應見箕涒灘歳歳隂在申星居未以七月與東井輿鬼晨出曰大音昭昭白其失次有應見牽牛作鄂歳歳隂在酉星居午以八月與栁七星張晨出曰為長王作作有芒國其昌熟穀其失次有應見危曰大章有旱而昌有女喪民疾閹茂歳歳隂在戌星居巳以九月與翼軫晨出曰天睢白色大明其失次有應見東壁歳水女喪大淵獻歳歳隂在亥星居辰以十月與角亢晨出曰大章蒼蒼然星若躍而隂出旦是謂正平起師旅其率必武其國有德將有四海其失次有應見婁困敦歳歳隂在子星居夘以十一月與氐房心晨出曰天泉𤣥色甚明江池其昌不利起兵其失次有應在昴赤奮若歳歳隂在丑星居寅以十二月與尾箕晨出曰天皓黫然黒色甚明其失次有應見參當居不居居之又左右摇未當去去之與他星會其國凶所居久國有德厚其角動乍小乍大若色數變人主有憂其失次舍以下進而東北三月生天棓長四尺末兑進而東南三月生慧星長二丈類彗星退而西北三月生天槍長四丈未兑退而西南三月生天槍長數丈兩頭兌謹視其所見之國不可舉事用兵其出如浮如沈其國有土功如沈如浮其野亡色赤而有角其所居國昌迎角而戰者不勝星色赤黄而沈所居野大穰色青白而赤灰所居野有憂歳星入月其野有逐相與太白鬭其野有破軍歳星一曰攝提曰重華曰應星曰紀星營室為清廟歳星廟也
  察剛氣以處熒惑曰南方火主夏日丙丁禮失罰出熒惑熒惑失行是也出則有兵入則兵散以其舍命國熒惑熒惑為勃亂殘賊疾喪饑兵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大半亡地因與俱出入國絶祀居之殃還至雖大當小乆而至當小反大其南為丈夫北為女子喪若角動繞環之及乍前乍後左右殃益大與他星鬭光相逮為害不相逮不害五星皆從而聚於一舍其下國可以禮致天下法出東行十六舍而止逆行二舍六旬復東行自所止數十舍十月而入西方伏行五月出東方其出西方曰反明主命者惡之東行急一日行一度半其行東西南北疾也兵各聚其下用戰順之勝逆之敗熒惑從太白軍憂離之軍却出太白隂有分軍行其陽有偏將戰當其行太白逮之破軍殺將其入守犯太微軒轅營室主命惡之心為明堂熒惑廟也謹𠉀此
  厯斗之㑹以定塡星之位曰中央土主季夏日戊巳黄帝主德女主象也歳塡一宿其所居國吉未當居而居若巳去而復還還居之其國得土不乃得女若當居而不居既巳居之又西東去其國失土不乃失女不可舉事用兵其居乆其國福厚易福薄其一名曰地侯主歳歳行十二度百十二分度之五日行二十八分度之一二十八歳周天其所居五星皆從而聚於一舍其下之國可重致天下禮德義殺刑盡失而塡星乃為之動揺嬴為王不寧其縮有軍不復塡星其色黄九芒音曰黄鍾宫其失次上二三宿曰嬴有主命不成不乃大水失次下二三宿曰縮有后戚其歳不復不乃天裂若地動斗為文太室塡星廟天子之星也木星與土合為内亂饑主勿用戰敗水則變謀而更事火為旱金為白衣㑹若水金在南曰牝牡年榖熟金在北歳偏無火與水合為焠與金合為鑠為喪皆不可舉事用兵大敗土為憂主孽卿大饑戰敗為北軍軍困舉事大敗土與水合穰而擁閼有覆軍其國不可舉事出亡地入得地金為疾為内兵亡地三星若合其宿地國外内有兵與喪改立公王四星合兵喪並起君子憂小人流五星合是謂易行有德受慶改立大人奄有四方子孫蕃昌無德受殃若亡五星皆大其事亦大皆小事亦小蚤出者為嬴嬴者為客晩出者為縮縮者為主人必有天應見於杓星同舍為合相凌為鬭七寸以内必之矣五星色白圜為喪旱赤圜則中不平為兵青圜為憂水黒圜為疾多死黄圜則吉赤角犯我城黄角地之爭白角哭泣之聲青角有兵憂黒角則水意行窮兵之所終五星同色天下偃兵百姓寧昌春風秋雨冬寒夏暑動揺常以此塡星出百二十日而逆西行西行百二十日反東行見三百三十日而入入三十日復出東方太歳在甲寅鎭星在東壁故在營室
  察日行以處位太白曰西方秋司兵月行及天矢日庚辛主殺殺失者罰出太白太白失行以其舍命國其出行十八舍二百四十日而入入東方伏行十一舍百三十日其入西方伏行三舍十六日而出當出不出當入不入是謂失舍不有破軍必有國君之簒其紀上元以攝提格之歳與營室晨出東方至角而入與營室夕出西方至角而入與角晨出入畢與角夕出入畢與畢晨出入箕與畢夕出入箕與箕晨出入栁與箕夕出入栁與栁晨出入營室與栁夕出入營室凡出入東西各五為八歳二百二十日復與營室晨出東方其大率歳一周天其始出東方行遲率日半度一百二十日必逆行一二舍上極而反東行行日一度半一百二十日入其庳近日曰明星柔髙逺日曰大囂剛其始出西行疾率日一度半百二十日上極而行遲日半度百二十日旦入必逆行一二舍而入其庳近日曰太白柔髙逺日曰大相剛出以辰戌入以丑未當出不出未當入而入天下偃兵兵在外入未當出而出當入而不入天下起兵有破國其當期出也其國昌其出東為東入東為北方出西為西入西為南方所居乆其鄉利疾其鄉凶出西逆行至東正西國吉出東至西正東國吉其出不經天經天天下革政小以角動兵起始出大後小兵弱出小後大兵強出高用兵深吉淺凶庳淺吉深凶日方南金居其南日方北金居其北曰嬴侯王不寧用兵進吉退凶日方南金居其北日方北金居其南曰縮侯王有憂用兵退吉進凶用兵象太白太白行疾疾行遲遲行角敢戰動摇躁躁國以靜靜順角所指吉反之皆凶出則出兵入則入兵赤角有戰白角有喪黒圜角憂有水事青圜小角憂有木事黄圜和角有土事有年其巳出三日而復有微入入三日乃復盛出是謂耎其下國有軍敗將北其巳入三日又復微出出三日而復盛入其下國有憂師有糧食兵革遺人用之卒雖衆將為人虜其出西失行外國敗其出東失行中國敗其色大圜黄𣽎可為好事其圜大赤兵盛不戰太白白比狼赤比心黄比參左肩蒼比參右肩黒比奎大星五星皆從太白而聚乎一舍其下之國可以兵從天下居實有得也居虚無得也行勝色色勝位有位勝無位有色勝無色行得盡勝之出而留桑榆間疾其下國上而疾未盡其曰過參天疾其對國上復下下復上有反將其入月將僇金木星合光其下戰不合兵雖起而不鬭合相毁野有破軍出西方昏而出隂隂兵強暮食出小弱夜半出中弱雞鳴出大弱是謂隂陷於陽其在東方乘明而出陽陽兵之強雞鳴出小弱夜半出中弱昏出大弱是謂陽陷於隂太白伏也以出兵兵有殃其出夘南南勝北方出夘北北勝南方正在夘東國利出酉北北勝南方出酉南南勝北方正在酉西國勝其與列星相犯小戰五星太戰其相犯太白出其南南國敗出其北北國敗行疾武不行文色白五芒出蚤為月蝕晩為天矢及彗星將發其國出東為徳舉事左之迎之吉出西為刑舉事右之背之吉反之皆凶太白光見景戰勝晝見而經天是謂爭明強國弱小國強女主昌亢為疏廟太白廟也太白大臣也其號上公其他名殷星太正營星觀星宫星明星大衰大澤終星大相天浩序星月緯大司馬位謹候此
  察日辰之會以治辰星之位曰北方水太隂之精主冬日壬癸刑失者罰出辰星以其宿命國是正四時仲春春分夕出郊奎婁胃東五舍為齊仲夏夏至夕出郊東井輿鬼栁東七舍為楚仲秋秋分夕出郊角亢氐房東四舍為漢仲冬冬至晨出郊東方輿尾箕斗牽牛俱西為中國其出入常以辰戌丑未其蚤為月蝕晩為彗星及天矢其時宜效不效為失追兵在外不戰一時不出其時不和四時不出天下大饑其當效而出也色白為旱黄為五榖熟赤為兵黒為水出東方大而白有兵於外解常在東方其赤中國勝其西而赤外國利無兵於外而赤兵起其與太白俱出東方皆赤而角外國大敗中國勝其與太白俱出西方皆赤而角外國利五星分天之中積於東方中國利積於西方外國用者利五星皆從辰星而聚於一舍其所舍之國可以法致天下辰星不出太白為客其出太白為主出而與太白不相從野雖有軍不戰出東方太白出西方若出西方太白出東方為格野雖有兵不戰失其時而出為當寒反温當温反寒當出不出是謂擊卒兵大起其入太白中而上出破軍殺將客軍勝下出客亡地辰星來抵太白太白不去將死正旗上出破軍殺將客勝下出客亡地視旗所指以命破軍其繞環太白若與鬭大戰客勝免過太白間可椷劔小戰客勝免居太白前軍罷出太白左小戰摩太白有數萬人戰主人吏死出太白右去三尺軍急約戰青角兵憂黒角水赤行窮兵之所終免七命曰小正辰星天欃安周星細爽能星鈎星其色黄而小出而易處天下之文變而不善矣免五色青圜憂白圜喪赤圜中不平黒圜吉赤角犯我城黄角地之爭白角號泣之聲其出東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數二十日而反入於東方其出西方行四舍四十八日其數二十日而反入於西方其一候之營室角畢箕栁出房心間地動辰星之色春青黄夏赤白秋青白而歳熟冬黄而不明cq=207即變其色其時不昌春不見大風秋則不實夏不見有六十日之旱月蝕秋不見有兵春則不生冬不見隂雨六十日有流邑夏則不長
  角亢氐充州房心豫州尾箕幽州斗江湖牽牛婺女揚州虚危青州營室至東壁并州奎婁胃徐州昴畢冀州觜觹參益州東井輿鬼雍州栁七星張三河翼軫荆州七星為員官辰星廟蠻夷星也
  兩軍相當日暈暈等力鈞厚長大有勝薄短小無勝重抱大破無抱為和背不和為分離相去直為自立立侯王指暈若曰殺將負且戴有喜圜在中中勝在外外勝青外赤中以和相去赤外青中以惡相去氣暈先至而後去居軍勝先至先去前利後病後至後去前病後利後至先去前後皆病居軍不勝見而去其發疾雖勝無功見半日以上功大白虹屈短上下兌有者下大流血日暈制勝近期三十日逺期六十日其食食所不利復生生所利而食益盡為主位以其直及日所宿加以日時用命其國也
  月行中道安寧和平隂間多水隂事外北三尺隂星北三尺太隂大水兵陽間驕恣陽星多暴獄太陽大旱喪也角天門十月為四月十一月為五月十二月為六月水發近三尺逺五尺犯四輔輔臣誅行南北河以隂陽言旱水兵喪月蝕歳星其宿地饑若亡熒惑也亂塡星也下犯上太白也強國以戰敗辰星也女亂食大角主命者惡之心則為内賊亂也列星其宿地憂月食始日五月者六六月者五五月復六六月者一而五月者五凡五百一十三月而復始故月蝕常也日蝕為不臧也甲乙四海之外日月不占丙丁江淮海岱也戊巳中州河濟也庚辛華山以西壬癸恒山以北日蝕國君月蝕將相當之
  國皇星大而赤狀類南極所出其下起兵兵強其衝不利
  昭明星大而白無角乍上乍下所出國起兵多變五殘星出正東東方之野其星狀類辰星去地可六丈大
  賊星出正南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數動有光
  司危星出正西西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白類太白
  獄漢星出正北北方之野星去地可六丈大而赤數動察之中青此四野星所出出非其方其下有兵衝不利四塡星所出四隅去地可四丈
  地維咸光亦出四隅去地可三丈若月始出所見下有亂亂者亡有徳者昌
  燭星狀如太白其出也不行見則滅所燭者城邑亂如星非星如雲非雲命曰歸邪歸邪出必有歸國者星者金之散氣本曰火星衆則吉少則凶漢者
  亦金之散氣其本曰水漢星多多水少則旱其大經也
  天鼓有音如雷非雷音在地而下及地其所徃者兵發其下
  天狗狀如大奔星有聲其下止地類狗所墮及炎火望之如火光炎炎衝天其下圜如數頃田處上兌者則有黄色千里破軍殺將
  格澤星者如炎火之狀黄白起地而上下大上兑其見也不種而穫不有土功必有大害
  蚩尤之旗類彗而後曲象旗見則王者征伐四方旬始出於北斗旁狀如雄雞其怒青黒象伏鼈
  枉矢類大流星虵行而倉黒望之如有毛羽然
  長庚如一匹布著天此星見兵起
  星墜至地則石也河濟之間時有墜星
  天精而見景星景星者徳星也其狀無常出於有道之國
  凡望雲氣仰而望之三四百里平望在桑榆上餘二千里登高而望之下屬地者三千里雲氣有獸居上者勝自華以南氣下黒上赤嵩髙三河之郊氣正赤恒山之北氣下黒上青勃碣海岱之間氣皆黒江淮之間氣皆白徒氣白土功氣黄車氣乍高乍下徃徃而聚騎氣卑而布卒氣搏前卑而後高者疾前方而高後兌而卑者郄其氣平者其行徐前高而後卑者不止而反氣相遇者卑勝高兌勝方氣來卑而循車通者不過三四日去之五六里見氣來高七八尺者不過五六日去之十餘里見氣來髙丈餘二丈者不過三四十日去之
  五六十里見稍雲精白者其將悍其士怯其大根而前絶逺者當戰青白其前低者戰勝其前赤而仰者戰不勝陣雲如立垣杼雲類杼軸雲搏兩端兌杓雲如繩者居前亘天其半半天其蛪者類闕旗故鉤雲句曲諸此雲見以五色合占而澤搏密其見動人乃有占兵必起合鬭其直王朔所候決於日旁日旁雲氣人主象皆如其形以占故北夷之氣如羣畜穹閭南夷之氣類舟舩幡旗大水處敗軍場破國之虚下有積錢金寳之上皆有氣不可不察海旁蜃氣象樓臺廣野氣成宫闕然雲氣各象其山川人民所聚積故𠉀息耗者入國邑視封疆田疇之正治城郭室屋門户之潤澤次至車服畜産精華實息者吉虚耗者凶若烟非烟若雲非雲郁郁紛紛蕭索綸囷是謂卿雲卿雲見喜氣也若霧非霧衣冠而不濡見則其域被甲而趨天雷電蝦虹辟歴夜明者陽氣之動者也春夏則發秋冬則藏故候者無不司之天開縣物地動坼絶山崩及徙川塞谿垘水澹澤渇地長見象城郭門閭閨臬枯藁宫廟邸第人民所次謡俗車服觀民飲食五穀草木觀其所屬倉府廐庫四通之路六畜禽獸所産去就魚鼈鳥鼠觀其所處鬼哭若呼其人逢俉化言誠然
  凡𠉀歳美惡謹𠉀歳始歳始或冬至日産氣始萌臘明日人衆卒歳一㑹飲食發陽氣故日初歳正月旦王者歳首立春日四時之卒始也四始者𠉀之日而漢魏鮮集臘明正月旦決八風風從南方來大旱西南小旱西方有兵西北戎菽為小雨趣兵北方為中歳東北為上歳東方大水東南民有疾疫歳惡故八風各與其衝對課多者為勝多勝少久勝亟疾勝徐旦至食為麥食至日昳為稷昳至餔為黍餔至下鋪為菽下鋪至日入為麻欲終日有雨有雲有風有日日當其時者深而多實無雲有風日當其時淺而多實有雲風無日當其時深而少實有日無雲不風當其時者稼有敗如食頃小敗熟五斗米頃大敗則風復起有雲其稼復起各以其時用雲色占種其所宜其雨雪若寒歳惡是日光明聽都邑人民之聲聲宫則歳善吉商則有兵徴旱羽水角歳惡或從正月旦比數雨率日食一升至七升而極過之不占數至十二日日直其月占水旱為其環城千里内占則其為天下𠉀竟正月月所離列宿日風雲占其國然必察太歳所在在金穰水毁木饑火旱此其大經也正月上甲風從東方宜蠶風從西方若旦黄雲惡冬至短極縣土炭炭動鹿解角蘭根出泉出躍略以知日至要決晷景歳星所在五穀逢昌其對為衝歳乃有殃太史公曰自初生民以來世主曷嘗不歴日月星辰及至五家三代紹而明之内冠帶外夷狄分中國為十有二州仰則觀象於天俯則法類於地天則有日月地則有隂陽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則有列宿地則有州域三光者隂陽之精氣本在地而聖人統理之幽厲以徃尚矣所見天變皆國殊窟穴家占物怪以合時應其文圖籍禨祥不法是以孔子論六經紀異而説不書至天道命不傳傳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雖言不著昔之傳天數者高辛之前重黎於唐虞羲和有夏昆吾殷商巫咸周室史佚萇𢎞於宋子韋鄭則禆竈在齊甘公楚唐昧趙尹皋魏石申夫天運三十歳一小變百年中變五百載大變三大變一紀三紀而大備此其大數也為國者必貴三五上下各千歳然後天人之際續備太史公推古天變未有可考於今者蓋略以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日蝕三十六彗星三見宋襄公時星隕如雨天子微諸侯力政五霸代興更為主命自是之後衆暴寡大并小秦楚吳越夷狄也為強伯田氏簒齊三家分晉並為戰國爭於攻取兵革更起城邑數屠因以饑饉疾疫焦苦臣主共憂患其察禨祥𠉀星氣尤急近世十二諸侯七國相王言從衡者繼踵而臯唐甘石因時務論其書傳故其占驗凌雜米鹽二十八舍主十二州斗秉兼之所從來乆矣秦之強也候在太白占於狼弧吳楚之強候在熒惑占於鳥衡燕齊之強𠉀在辰星占於虚危宋鄭之強𠉀在歳星占於房心晉之強亦𠉀在辰星占於參罰及秦并吞三晉燕代自河山以南者中國中國於四海内則在東南為陽陽則日歳星熒惑塡星占於街南畢主之其西北則胡貉月氏諸衣旃裘引弓之民為隂隂則月太白辰星占於街北昴主之故中國山川東北流其維首在隴蜀尾没於勃碣是以秦晉好用兵復占太白太白主中國而胡貉數侵掠獨占辰星辰星出入躁疾常主夷狄其大經也此更為客主人熒惑為孛外則理兵内則理政故曰雖有明天子必視熒惑所在諸侯更強時菑異記無可録者秦始皇之時十五年彗星四見久者八十日長或竟天其後秦遂以兵滅六王并中國外攘四夷死人如亂麻因以張楚并起三十年之間兵相駘藉不可勝數自蚩尤以來未嘗若斯也項羽救鉅鹿枉矢西流山東遂合從諸侯西坑秦人誅屠咸陽漢之興五星聚於東井平城之圍月暈參畢七重諸吕作亂日蝕晝晦吳楚七國叛逆彗星數丈天狗過梁野及兵起遂伏尸流血其下元光元狩蚩尤之旗再見長則半天其後京師師四出誅夷狄者數十年而伐胡尤甚越之亡熒惑守斗朝鮮之拔星茀於河戒兵征大宛星茀招揺此其犖犖大者若至委曲小變不可勝道繇是觀之未有不先形見而應隨之者也夫自漢之為天數者星則唐都氣則王朔占歳則魏鮮故甘石厯五星法唯獨熒惑有反逆行逆行所守及他星逆行日月薄蝕皆以為占余觀史記考行事百年之中五星無出而不反逆行反逆行嘗盛大而變色日月薄蝕行南北有時此其大度也故紫宫房心權衡咸池虚危列宿部星此天之五官坐位也為經不移徙大小有差濶狹有常水火金木塡星此五星者天之五佐為經緯見伏有時所過行嬴縮有度日變修德月變省刑星變結和凡天變過度乃占國君強大有徳者昌弱小飾詐者亡大上修徳其次修政其次修救其次修穰正下無之夫常星之變希見而三光之占亟用日月暈適雲風此天之客氣其發見亦有大運然其與政事俯仰最近大人之符此五者天之感動為天數者必通三五終始古今深觀時變察其精粗則天官備矣
  蒼帝行德天門為之開
  赤帝行徳天牢為之空
  黄帝行德天矢為之起風從西北來必以庚辛一秋中五至大赦三至小赦
  白帝行徳以正月二十日二十一日月暈圍常大赦載謂有太陽也一曰白帝行徳畢昴為之圍圍三暮徳乃成不三暮及圍不合徳不成二曰以辰圍不出其旬黒帝行徳天關為之動
  天行德天子更立年不徳風雨破石三能三衡者天廷也客星出天廷有竒令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八
  明 賀復徴 編
  書志三
  封禪書漢司馬遷
  自古受命帝王曷嘗不封禪蓋有無其應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見而不臻乎泰山者也雖受命而功不至至梁父矣而徳不洽洽矣而日有不暇給是以即事用希傳曰三年不為禮禮必廢三年不為樂樂必壊每世之隆則封禪答焉及衰而息厥曠逺者千有餘載近者數百載故其儀闕然湮滅其詳不可得而記聞云尚書曰舜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遂類於上帝禋於六宗望山川徧羣神輯五瑞擇吉月日見四岳諸牧還瑞歳二月東巡狩至于岱宗岱宗泰山也柴望秩於山川遂覲東后東后者諸侯也合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脩五禮五玉三帛二牲一死贄五月巡狩至南嶽南嶽衡山也八月巡狩至西嶽西嶽華山也十一月廵狩至北嶽北嶽恒山也皆如岱宗之禮中嶽嵩髙也五載一巡狩禹遵之後十四世至帝孔甲淫徳好神神瀆二龍去之其後三世湯伐桀欲遷夏社不可作夏社後八世至帝太戊有桑穀生於廷一暮大拱懼伊陟曰妖不勝徳太戊脩徳桑穀死伊陟贊巫咸巫咸之興自此始後十四世帝武丁得傅説為相殷復興焉稱髙宗有雉登鼎耳雊武丁懼祖巳曰脩徳武丁從之位以永寧後五世帝武乙慢神而震死後三世帝紂淫亂武王伐之由此觀之始未嘗不肅祗後稍怠慢也周官曰冬日至祀天于南郊迎長日之至夏日至祭地祗皆用樂舞而神乃可得而禮也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五嶽視三公四瀆視諸侯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四瀆者江河淮濟也天子曰明堂辟雍諸侯曰泮宫周公既相成王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自禹興而脩社祀后稷稼穡故有稷祠郊社所從來尚矣自周克殷後十四世世益衰禮樂廢諸侯恣行而幽王為犬戎所敗周東徙雒邑秦襄公攻戎救周始列為諸侯秦襄公既侯居西垂自以為主少皥之神作西畤祠白帝其牲用駵駒黄牛羝羊各一云其後十六年秦文公東獵汧渭之間卜居之而吉文公夢黄虵自天下屬地其口止於鄜衍文公問於史敦敦曰此上帝之徴君其祠之於是作鄜畤用三牲郊祭白帝焉自未作鄜畤也而雍旁故有吳陽武畤雍東有好畤皆廢無祠或曰自古以雍州積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諸神祠皆聚云蓋黄帝時嘗用事雖晩周亦郊焉其語不經見搢紳者不道作鄜畤後九年文公獲若石云於陳倉北阪城祠之其神或歳不至或歳數來來也常以夜光輝若流星從東南來集於祠城則若雄雞其聲殷云野雞夜雊以一牢祠命曰陳寳作鄜畤後七十八年秦徳公既立卜居雍後子孫飲馬於河遂都雍雍之諸祠自此興用三百牢於鄜畤作伏祠磔狗邑四門以禦蠱菑徳公立二年卒其後六年秦宣公作密畤於渭南祭青帝其後十四年秦繆公立病卧五日不寤寤乃言夢見上帝上帝命繆公平晉亂史書而記藏之府而後世皆曰秦繆公上天秦繆公即位九年齊桓公既霸㑹諸侯於葵丘而欲封禪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昔無懐氏封泰山禪云云宓羲封泰山禪云云神農封泰山禪云云炎帝封泰山禪云云黄帝封泰山禪亭亭顓頊封泰山禪云云帝俈封泰山禪云云堯封泰山禪云云舜封泰山禪云云禹封泰山禪㑹稽湯封泰山禪云云周成王封泰山禪社首皆受命然後得封禪桓公曰寡人北伐山戎過孤竹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馬縣車上卑耳之山南伐至召陵登熊耳山以望江漢兵車之㑹三而乘車之㑹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諸侯莫違我昔三代受命亦何以異乎於是管仲睹桓公不可窮以辭因設之以事曰古之封禪鄗上之黍北里之禾所以為盛江淮之間一茅三脊所以為藉也東海致比目之魚西海致比翼之鳥然後物有不召而自至者十有五焉今鳳凰麒麟不來嘉穀不生而蓬蒿藜莠茂鴟梟數至而欲封禪毋乃不可乎於是桓公乃止是歳秦繆公内晉君夷吾其後三置晉國之君平其亂繆公立三十九年而卒其後百有餘年而孔子論述六藝傳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禪乎梁父者七十餘王矣其俎豆之禮不章蓋難言之或問禘之説孔子曰不知知禘之説其於天下也視其掌詩云紂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寧而崩爰周徳之洽維成王成王之封禪則近之矣及後陪臣執政季氏旅於泰山仲尼譏之是時萇𢎞以方事周靈王諸侯莫朝周周力少萇𢎞乃明鬼神事設射貍首貍首者諸侯之不來者依物怪欲以致諸侯諸侯不從而晉人執殺萇𢎞周人之言方怪者自萇𢎞其後百餘年秦靈公作吳陽上畤祭黄帝作下畤祭炎帝後四十八年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秦始與周合合而離五百歳當復合合十七年而霸王出焉櫟陽雨金秦獻公自以為得金瑞故作畦畤櫟陽而祀白帝其後百二十歳而秦滅周周之九鼎入於秦或曰宋太丘社亡而鼎没於泗水彭城下其後百一十五年而秦并天下秦始皇既并天下而帝或曰黄帝得土徳黄龍地螾見夏得木德青龍止於郊草木暢茂殷得金徳銀自山溢周得火德有赤烏之符今秦變周水德之時昔秦文公出獵獲黒龍此其水徳之瑞於是秦更命河曰徳水以冬十月為年首色上黒度以六為名音上大吕事統上法即帝位三年東巡郡縣祠騶嶧山頌秦功業於是徴從齊魯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諸儒生或議曰古者封禪為蒲車惡傷山之土石草木掃地而祭席用葅稭言其易遵也始皇聞此議各乖異難施用由此絀儒生而遂除車道上自泰山陽至巓立石頌秦始皇帝徳明其得封也從隂道下禪於梁父其禮頗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記也始皇之上泰山中阪遇暴風雨休於大樹下諸儒生既絀不得與用於封事之禮聞始皇遇風雨則譏之於是始皇遂東遊海上行禮祠名山大川及八神求仙人羨門之屬八神將自古而有之或曰太公以來作之齊所以為齊以天齊也其祀絶莫知起時八神一曰天主祠天齊天齊淵水居臨菑南郊山下者二曰地主祠泰山梁父蓋天好隂祠之必於髙山之下小山之上命曰畤地貴陽祭之必於澤中圓丘云三曰兵主祠蚩尤蚩尤在東平陸監鄉齊之西境也四曰隂主祠三山五曰陽主祠之罘六曰月主祠之萊山皆在齊北並勃海七曰日主祠成山成山斗入海最居齊東北隅以迎日出云八曰四時主祠琅邪琅邪在齊東方蓋歳之所始皆各用一牢具祠而巫祝所損益珪幣雜異焉自齊威宣之時騶子之徒論著終始五徳之運及秦帝而齊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僑充尚羨門子高最後皆燕人為方仙道形解銷化依於鬼神之事騶衍以隂陽主運顯於諸侯而燕齊海上之方士傳其術不能通然則怪迂阿䛕茍合之徒自此興不可勝數也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萊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傳在渤海中去人不逺患且至則船風引而去蓋嘗有至者諸仙人及不死之藥皆在焉其物禽獸盡白而黄金銀為宫闕未至望之如雲及到三神山反居水下臨之風輒引去終莫能至云世主莫不甘心焉及至秦始皇并天下至海上則方士言之不可勝數始皇自以為至海上而恐不及矣使人乃齎童男女入海求之船交海中皆以風為解曰未能至望見之焉其明年始皇復遊海上至琅琊過恒山從上黨歸後三年遊碣石考入海方士從上郡歸後五年始皇南至湘山遂登㑹稽並海上冀遇海中三神山之竒藥不得還至沙丘崩二世元年東巡碣石並海南歴泰山至㑹稽皆禮祠之而刻勒始皇所立石書傍以章始皇之功徳其秋諸侯畔秦三年而二世弑死始皇封禪之後十二歳秦亡諸儒生疾秦焚詩書誅僇文學百姓怨其法天下畔之皆譌曰始皇上泰山為暴風雨所擊不得封禪此豈所謂無其徳而用事者邪昔三代之君皆在河洛之間故嵩髙為中嶽而四嶽各如其方四瀆咸在山東至秦稱帝都咸陽則五嶽四瀆皆并在東方自五帝以至秦軼興軼衰名山大川或在諸侯或在天子其禮損益世殊不可勝記及秦并天下令祠官所常奉天地名山大川鬼神可得而序也於是自殽以東名山五大川祠二曰太室太室嵩高也恒山泰山㑹稽湘山水曰濟曰淮春以脯酒為歳祠因泮凍秋涸凍冬賽禱祀其牲用牛犢各一牢具珪幣各異自華以西名山七名川四曰華山薄山薄山者襄山也岳山岐山吳岳鴻冢瀆山瀆山蜀之汶山水曰河祠臨晉沔祠漢中湫淵祠朝那江水祠蜀亦春秋泮涸禱賽如東方名山川而牲牛犢牢具珪幣各異而四大冢鴻岐吳岳皆有嘗禾陳寳節來祠其河加有嘗醪此皆在雍州之域近天子之都故加車一乘駵駒四灞産長水灃澇涇渭皆非大川以近咸陽盡得比山川祠而無諸加汧洛二淵鳴澤蒲山嶽𡹲山之屬為小山川亦皆歳禱賽泮涸祠禮不必同而雍有日月參辰南北斗熒惑太白歳星塡星二十八宿風伯雨師四海九臣十四臣諸布諸嚴諸逑之屬百有餘廟西亦有數十祠於湖有周天子祠於下邽有天神灃滈有昭明天子辟池於社亳有三社主之祠壽星祠而雍菅廟亦有社主社主故周之右將軍其在秦中最小鬼之神者各以歳時奉祠唯雍四畤上帝為尊其光景動人民唯陳寳故雍四畤春以為歳禱因泮凍秋涸凍冬賽祠五月嘗駒及四仲之月祠若月祠陳寳節來一祠春夏用騂秋冬用駵畤駒四匹木禺龍欒車一駟木禺車馬一駟各如其帝色黄犢羔各四珪幣各有數皆生瘞埋無俎豆之具三年一郊秦以冬十月為歳首故常以十月上宿郊見通權火拜於咸陽之旁而衣上白其用如經祠云西畤畦畤祠如其故上不親徃諸此祠皆太祝常主以歳時奉祠之至如他名山川諸鬼及八神之屬上過則祠去則已郡縣逺方神祠者民各自奉祠不領於天子之祝官祝官有秘祝即有菑祥輒祝祠移過于下漢興髙祖之微時嘗殺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也而殺者赤帝子高祖初起禱豐枌榆社徇沛為沛公則祠蚩尤釁鼓旗遂以十月至灞上與諸侯平咸陽立為漢王因以十月為年首而色上赤二年東擊項籍而還入關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黄赤帝之祠髙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説於是高祖曰我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黒帝祠命曰北畤有司進祠上不親徃悉召故秦祝官復置太祝太宰如其故儀禮因令縣為公社下詔曰吾甚重祠而敬祭今上帝之祭及山川諸神當祠者各以其時禮祠之如故後四歳天下已定詔御史令豐謹治枌榆社常以四時春以羊彘祠之令祝官立蚩尤之祠於長安長安置祠祝官女巫其梁巫祠天地天社天水房中堂上之屬晉巫祠五帝東君雲中司命巫社巫族人先炊之屬秦巫祠社主巫保族纍之屬荆巫祠堂下巫先司命施糜之屬九天巫祠九天皆以歳時祠宫中其河巫祠河於臨晉而南山巫祠南山秦中秦中者二世皇帝各有時月其後二歳或曰周興而邑邰立后稷之祠至今血食天下於是高祖制詔御史其令郡國縣立靈星祠常以歳時祠以牛高祖十年春有司請令縣常以春三月及時臘祠社稷以羊豕民里社各自財以祠制曰可其後十八年孝文帝即位即位十三年下詔曰今秘祝移過於下朕甚不取自今除之始名山大川在諸侯諸侯祝各自奉祠天子官不領及齊淮南國廢令太祝盡以歳時致禮如故是歳制曰朕即位十三年于今賴宗廟之靈社稷之福方内乂安民人靡疾間者比年登朕之不德何以饗此皆上帝諸神之賜也蓋聞古者饗其徳必報其功欲有増諸神祠有司議増雍五畤路車各一乘駕被具西畤畦畤禺車各一乘禺馬四匹駕被具其河湫漢水加玉各二及諸祠各増廣壇場珪幣俎豆以差加之而祝釐者歸福於朕百姓不與焉自今祝致敬毋有所祈魯人公孫臣上書曰始秦得水徳今漢受之推終始傳則漢當土徳土德之應黄龍見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黄是時丞相張倉好律厯以為漢乃水徳之始故河決金堤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黒内赤與徳相應如公孫臣言非也罷之後三歳黄龍見成紀文帝乃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草改厯服色事其夏下詔曰異物之神見於成紀無害於民歳以有年朕祈郊上帝諸神禮官議無諱以勞朕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夏親郊祀上帝於郊故曰郊於是夏四月文帝始郊見雍五畤祠衣皆上赤其明年趙人新垣平以望氣見上言長安東北有神氣成五采若人冠絻焉或曰東北神明之舍西方神明之墓也天瑞下宜立祠上帝以合符應於是作渭陽五帝廟同宇帝一殿面各五門各如其帝色祠所用及儀亦如雍五畤夏四月文帝親拜灞渭之㑹以郊見渭陽五帝五帝廟南臨渭北穿蒲池溝水權火舉而祠若光煇然屬天焉於是貴平上大夫賜累千金而使博士諸生刺六經作王制謀議巡狩封禪事文帝出長安門若見五人於道北遂因其直北立五帝壇祠以五牢具其明年新垣平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平言上曰闕下有寳玉氣來者已視之果有獻玉杯者刻曰人主延壽平又言臣候日再中居頃之日卻復中於是始更以十七年為元年令天下大酺平言曰周鼎亡在泗水中今河溢通泗臣望東北汾隂直有金寳氣意周鼎其出乎兆見不迎則不至於是上使使治廟汾隂南臨河欲祠出周鼎人有上書告新垣平所言氣神事皆詐也下平吏治誅夷新垣平自是之後文帝怠於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陽長門五帝使祠官領以時致禮不往焉明年匈奴數入邊興兵守禦後歳少不登數年而孝景即位十六年祠官各以歳時祠如故無有所興至今天子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元年漢興已六十餘歲矣天下乂安搢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度也而上鄉儒術招賢良趙綰王臧等以文學為公卿欲議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諸侯草廵狩封禪改厯服色事未就㑹竇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術使人微伺得趙綰等姦利事召案綰臧綰臧自殺諸所興為皆廢後六年竇太后崩其明年徴文學之士公孫𢎞等明年今上初至雍郊見五畤後常三歳一郊是時上求神君舍之上林中蹏氏觀神君者長陵女子以子死見神於先後宛若宛若祠之其室民多徃祠平原君往祠其後子孫以尊顯及今上即位則厚禮置祠之内中聞其言不見其人云是時李少君亦以祠竈榖道卻老方見上上尊之少君者故深澤侯舍人主方匿其年及其生長常自謂七十能使物卻老其遊以方徧諸侯無妻子人聞其能使物及不死更饋遺之常餘金錢衣食人皆以為不治生業而饒給又不知其何所人愈信爭事之少君資好方善為巧發竒中嘗從武安侯飲坐中有九十餘老人少君乃言與其大父遊射處老人為兒時從其大父識其處一坐盡驚少君見上上有故銅器問少君少君曰此器齊桓公十年陳於柏寢已而案其刻果齊桓公器一宫盡駭以為少君神數百歳人也少君言上曰祠竈則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為黄金黄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海中蓬萊仙者乃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黄帝是也臣嘗㳺海上見安期生安期生食巨棗大如𤓰安期生仙者通蓬萊中合則見人不合則隱於是天子始親祠竈遣方士入海求蓬萊安期生之屬而事化丹砂諸藥齊為黄金矣居乆之李少君病死天子以為化去不死而使黄錘史寛舒受其方求蓬萊安期生莫能得而海上燕齊怪迂之方士多更來言神事矣亳人謬忌奏祠太一方曰天神貴者太一太一佐曰五帝古者天子以春秋祭太一東南郊用太牢七日為壇開八通之鬼道於是天子令太祝立其祠長安東南郊常奉祠如忌方其後人有上書言古者天子三年一用太牢祠神三一天一地一太一天子許之令太祝領祠之於忌太一壇上如其方後人復有上書言古者天子常以春解祠祠黄帝用一梟破鏡㝠羊用羊祠馬行用一青牡馬太一澤山君地長用牛武夷君用乾魚隂陽使者以一牛令祠官領之如其方而祠於忌太一壇旁其後天子苑有白鹿以其皮為幣以發瑞應造白金焉其明年郊雍獲一角獸若麟然有司曰陛下肅祗郊祀上帝報享鍚一角獸蓋麟云於是以薦五畤畤加一牛以燎鍚諸侯白金風符應合於天也於是濟北王以為天子且封禪乃上書獻泰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縣償之常山王有罪遷天子封其弟於眞定以續先王祀而以常山為郡然後五岳皆在天子之邦其明年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蓋夜致王夫人及竈鬼之貎云天子自帷中望見焉於是乃拜少翁為文成將軍賞賜甚多以客禮禮之文成言曰上即欲與神通宫室被服非象神神物不至乃作畫雲氣車及各以勝日駕車辟惡鬼又作甘泉宫中為臺室畫天地太一諸鬼神而置祭具以致天神居歳餘其方益衰神不至乃為帛書以飯牛詳不知言曰此牛腹中有竒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書問其人果是偽書於是誅文成將軍隠之其後則又作柏梁銅柱承露仙人掌之屬矣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醫無所不致不愈游水發根言上郡有巫病而鬼神下之上召置祠之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無憂病病少愈彊與我㑹甘泉於是病愈遂起幸甘泉病良已大赦置酒壽宫神君壽宫神君最貴者太一其佐曰太禁司命之屬皆從之弗可得見聞其言言與人音等時去時來來則風肅然居室帷中時晝言然常以夜天子祓然後入因巫為主人關飲食所以言行下又置壽宫北宫張羽旗設供具以禮神君神君所言上使人受書其言命之曰書法其所語世俗之所知也無絶殊者而天子心獨喜其事秘世莫知也其後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數一元曰建二元以長星曰光三元以郊得一角獸曰狩云其明年冬天子郊雍議曰今上帝朕親郊而后土無祀則禮不答也有司與太史公祠官寛舒議天地牲角蠒栗今陛下親祠后土后土宜於澤中圜丘為五壇壇一黄犢太牢具已祠盡瘞而從祠衣上黄於是天子遂東始立后土祠汾隂脽上如寛舒等議上親望拜如上帝禮禮畢天子遂至滎陽而還過雒陽下詔曰三代邈絶逺矣難存其以三十里地封周後為周子南君以奉其先祀焉是歳天子始廵郡縣浸㝷於泰山矣其春樂成侯上書言欒大欒大膠東宫人故嘗與文成將軍同師已而為膠東王尚方而樂成侯姊為康王后無子康王死他姬子立為王而康后有淫行與王不相中相危以法康后聞文成已死而欲自媚於上乃遣欒大因樂成侯求見言方天子既誅文成後悔其早死惜其方不盡及見欒大大説大為人長美言多方略而敢為大言處之不疑大言曰臣常徃來海中見安期羨門之屬顧以臣為賤不信臣又以為康王諸侯耳不足與方臣數言康王康王又不用臣臣之師曰黄金可成而河決可塞不死之藥可得仙人可致也然臣恐效文成則方士皆掩口惡敢言方哉上曰文成食馬肝死耳子誠能脩其方我何愛乎大曰臣師非有求人人者求之陛下必欲致之則貴其使者令有親屬以客禮待之勿卑使各佩其信印乃可使通言於神人神人尚肯邪不邪致尊其使然後可致也於是上使驗小方鬭棊棊自相觸擊是時上方憂河決而黄金不就乃拜大為五利將軍居月餘得四印佩天士將軍地士將軍大通將軍印制詔御史昔禹疏九江決四瀆間者河溢皋陸隄繇不息朕臨天下二十有八年天若遺朕士而大通焉乾稱蜚龍鴻漸于般朕意庶幾與焉其以二千户封地士將軍大為樂通侯賜列侯甲第僮千人乘轝斥車馬帷幄器物以充其家又以衛長公主妻之齎金萬斤更命其邑曰當利公主天子親如五利之第使者存問供給相屬於道自大主將相以下皆置酒其家獻遺之於是天子又刻玉印曰天道將軍使使衣羽衣夜立白茅上五利將軍亦衣羽衣夜立白茅上受印以示不臣也而佩天道者且為天子道天神也於是五利常夜祠其家欲以下神神未至而百鬼集矣然頗能使之其後裝治行東入海求其師云大見數月佩六印貴震天下而海上燕齊之間莫不搤捥而自言有禁方能神仙矣其夏六月中汾隂巫錦為民祠魏脽后土營旁見地如鈎狀掊視得鼎鼎大異於衆鼎文鏤無款識怪之言吏吏告河東太守勝勝以聞天子使使驗問巫得鼎無姦詐乃以禮祠迎鼎至甘泉從行上薦之至中山曣㬈有黄雲蓋焉有麃過上自射之因以祭云至長安公卿大夫皆議請尊寳鼎天子曰間者河溢歳數不登故巡祭后土祈為百姓育穀今歳豐廡未報鼎曷為出哉有司皆曰聞昔泰帝興神鼎一一者一統天地萬物所繫終也黄帝作寳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皆嘗亨鬺上帝鬼神遭聖則興鼎遷於夏商周徳衰宋之社亡鼎乃淪没伏而不見頌云自堂徂基自羊徂牛鼐鼎及鼒不吳不驁胡考之休今鼎至甘泉光潤龍變承休無疆合兹中山有黄白雲降蓋若獸為符路弓乘矢集獲壇下報祠大享唯受命而帝者心知其意而合徳焉鼎宜見於祖禰藏於帝廷以合明應制曰可入海求蓬萊者言蓬萊不逺而不能至者殆不見其氣上乃遣望氣佐候其氣云其秋上幸雍且郊或曰五帝太一之佐也宜立太一而上親郊之上疑未定齊人公孫卿曰今年得寳鼎其冬辛巳朔旦冬至與黄帝時等卿有札書曰黄帝得寳鼎宛朐問於鬼㬰區鬼臾區對曰黄帝得寳鼎神策是歳已酉朔旦冬至得天之紀終而復始於是黄帝迎日推䇿後率二十歳復朔旦冬至凡二十推三百八十年黄帝仙登於天卿因所忠欲奏之所忠視其書不經疑其妄書謝曰寳鼎事已決矣尚何以為卿因嬖人奏之上大説乃召問卿對曰受此書申公申公已死上曰申公何人也卿曰申公齊人與安期生通受黄帝言無書獨有此鼎書曰漢興復當黄帝之時曰漢之聖者在髙祖之孫且曾孫也寳鼎出而與神通封禪封禪七十二王唯黄帝得上泰山封申公曰漢主亦當上封上封則能仙登天矣黄帝時萬諸侯而神靈之封居七千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中國華山首山太室泰山東萊此五山黄帝之所常游與神㑹黄帝且戰且學仙患百姓非其道者乃斷斬非鬼神者百餘歳然後得與神通黄帝郊雍上帝宿三月鬼㬰區號大鴻死葬雍故鴻冢是也其後黄帝接萬靈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謂寒門者谷口也黄帝采首山銅鑄鼎於荆山下鼎既成有龍垂胡髯下迎黄帝黄帝上騎羣臣後宫從上者七十餘人龍乃上去餘小臣不得上乃悉持龍髯龍髯拔墮墮黄帝之弓百姓仰望黄帝既上天乃抱其弓與胡髯號故後世因名其處曰鼎湖其弓曰烏號於是天子曰嗟乎吾誠得如黄帝吾視去妻子如脫躧耳乃拜卿為郎東使候神於太室上遂郊雍至隴西西登崆峒幸甘泉令祠官寛舒等具太一祠壇祠壇放薄忌太一壇壇三垓五帝壇環居其下各如其方黄帝西南除八通鬼道太一其所用如雍一畤物而加醴棗脯之屬殺一狸牛以為俎豆牢具而五帝獨有俎豆醴進其下四方地為醊食羣神從者及北斗云已祠胙餘皆燎之其牛色白鹿居其中彘在鹿中水而洎之祭日以牛祭月以羊彘特太一祝宰則衣紫及繡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十一月辛巳朔旦冬至昧爽天子始郊拜太一朝朝日夕夕月則揖而見太一如雍郊禮其贊饗曰天始以寳鼎神䇿授皇帝朔而又朔終而復始皇帝敬拜見焉而衣上黄其祠列火滿壇壇旁烹炊具有司云祠上有光焉公卿言皇帝始郊見太一雲陽有司奉瑄玉嘉牲薦饗是夜有美光及晝黄氣上屬天太史公祠官寛舒等曰神靈之休祐福兆祥宜因此地光域立太畤壇以明應令太祝領秋及臘間祠三歳天子一郊見其秋為伐南越告禱太一以牡荆畫幡日月北斗登龍以象天一三星為太一鋒命曰靈旗為兵禱則太史奉以指所伐國而五利將軍使不敢入海之泰山祠上使人隨驗實毋所見五利妄言見其師其方盡多不讎上乃誅五利其冬公孫卿𠉀神河南言見仙人跡緱氏城上有物如雉往來城上天子親幸緱氏城視跡問卿得毋效文成五利乎卿曰仙者非有求人主人主者求之其道非少寛假神不來言神事事如迂誕積以歳乃可致也於是郡國各除道繕治宫觀名山神祠所以望幸也其春既滅南越上有嬖臣李延年以好音見上善之下公卿議曰民間祠尚有鼔舞樂今郊祀而無樂豈稱乎公卿曰古者祠天地皆有樂而神祗可得而禮或曰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為二十五弦於是賽南越禱祠太一后土始用樂舞益召歌兒作二十五弦及空侯琴瑟自此起其來年冬上議曰古者先振兵釋旅然後封禪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餘萬還祭黄帝冢橋山釋兵須如上曰吾聞黄帝不死今有冢何也或對曰黄帝已仙上天羣臣葬其衣冠既至甘泉為且用事泰山先類祠太一自得寳鼎上與公卿諸生議封禪封禪用希曠絶莫知其儀禮而羣儒采封禪尚書周官王制之望祀射牛事齊人丁公年九十餘曰封禪者合不死之名也秦皇帝不得上封陛下必欲上稍上即無風雨遂上封矣上於是乃令諸儒習射牛草封禪儀數年至且行天子既聞公孫卿及方士之言黄帝以上封禪皆致怪物與神通欲倣黄帝以上接神仙人蓬萊士髙世比徳於九皇而頗采儒術以文之羣儒既已不能辨明封禪事又牽拘於詩書古文而不能騁上為封禪祠器示羣儒羣儒或曰不與古同徐偃又曰太常諸生行禮不如魯善周霸屬圖封禪事於是上絀偃霸而盡罷諸儒不用三月遂東幸緱氏禮登中嶽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歳云問上上不言問下下不言於是以三百户封太室奉祠命曰崇髙邑東上泰山泰山之草木葉未生乃令人上石立之泰山巓上遂東巡海上行禮祠八神齊人之上疏言神怪竒方者以萬數然無驗者乃益發船令言海中神仙者數千人求蓬萊神人公孫卿持節常先行𠉀名山至東萊言夜見大人長數丈就之則不見見其跡甚大類禽獸云羣臣有言見一老父牽狗言吾欲見巨公巳忽不見上即見大跡未信及羣臣有言老父則大以為仙人也留宿海上予方士傳車及間使求仙人以千數四月還至奉髙上念諸儒及方士言封禪人人殊不經難施行天子至梁父禮祠地主乙夘令侍中儒者皮弁薦紳射牛行事封泰山下東方如郊祠太一之禮封廣丈二尺高九尺其下則有玉牒書書祕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隂道丙辰禪泰山下趾東北肅然山如祭后土禮天子皆親拜見衣上黄而盡用樂焉江淮間一茅三脊為神藉五色土益雜封縱逺方竒獸蜚禽及白雉諸物頗以加禮兕牛犀象之屬不用皆至泰山祭后土封禪祠其夜若有光晝有白雲起封中天子從禪還坐明堂羣臣更上壽於是制詔御史朕以𦕈𦕈之身承至尊兢兢焉懼不任維徳菲薄不明於禮樂修祠太一若有象景光屑如有望震於怪物欲止不敢遂登封泰山至於梁父而後禪肅然自新嘉與士大夫更始賜民百户牛一酒十石加年八十孤寡布帛二匹復博奉高蛇丘厯城無出今年租税其大赦天下如乙夘赦令行所過毋有復作事在二年前皆勿聽治又下詔曰古者天子五載一巡狩用事泰山諸侯有朝宿地其令諸侯各治邸泰山下天子既已封泰山無風雨災而方士更言蓬萊諸神若將可得於是上欣然庶幾遇之乃復東至海上望冀遇蓬萊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並海上北至碣石巡自遼西歴北邊至九原五月反至甘泉有司言寳鼎出為元鼎以今年為元封元年其秋有星茀於東井後十餘日有星茀於三能望氣王朔言侯獨見旗星出如𤓰食頃復入焉有司皆曰陛下建漢家封禪天其報德星云其來年冬郊雍五帝還拜祝祠太一贊饗曰徳星昭衍厥維休祥壽星仍出淵耀光明信星昭見皇帝敬拜太祝之享其春公孫卿言見神人東萊山若云欲見天子天子於是幸緱氏城拜卿為中大夫遂至東萊宿留之數日無所見見大人跡云復遣方士求神怪采芝藥以千數是歳旱於是天子既出無名乃禱萬里沙過祠泰山還至瓠子自臨塞決河留二日沈祠而去使二卿將卒塞決河徙二渠復禹之故跡焉是時既滅兩越越人勇之乃言越人俗鬼而其祠皆見鬼數有效昔東甌王敬鬼壽百六十歳後世怠慢故衰耗乃令越巫立越祝祠安臺無壇亦祠天神上帝百鬼而以雞卜上信之越祠雞卜始用公孫卿曰仙人可見而上往常遽以故不見今陛下可為觀如緱城置脯棗神人宜可致也且仙人好樓居於是上令長安則作蜚亷桂觀甘泉則作益延壽觀使卿持節設具而𠉀神人乃作通天莖臺置祠具其下將招來仙神人之屬於是甘泉更置前殿始廣諸宫室夏有芝生殿房内中天子為塞河興通天臺若見有光云乃下詔甘泉房中生芝九莖赦天下毋有復作其明年伐朝鮮夏旱公孫卿曰黄帝時封則天旱乾封三年上乃下詔曰天旱意乾封乎其令天下尊祠靈星焉其明年上郊雍通囘中道巡之春至鳴澤從西河歸其明年冬上廵南郡至江陵而東登禮灊之天柱山號曰南岳浮江自㝷陽出樅陽過彭蠡禮其名山川北至瑯邪並海上四月中至奉高脩封焉初天子封泰山泰山東北趾古時有明堂處處險不敞上欲治明堂奉高旁未曉其制度濟南人公玉帶上黄帝時明堂圖明堂圖中有一殿四面無壁以茅蓋通水圜宫垣為複道上有樓從西南入命曰昆侖天子從之入以拜祠上帝焉於是上令奉髙作明堂汶上如帶圖及五年脩封則祠太一五帝於明堂上坐令高皇帝祠坐對之祠后土於下房以二十太牢天子從昆侖道入始拜明堂如郊禮禮畢燎堂下而上又上泰山自有秘祠其巓而泰山下祠五帝各如其方黄帝并赤帝而有司侍祠焉山上舉火下悉應之其後二歳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推厯者以本統天子親至泰山以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日祠上帝明堂毋脩封禪其贊饗曰天増授皇帝太元神䇿周而復始皇帝敬拜太一東至海上考入海及方士求神者莫驗然益遣冀遇之十一月乙酉柏梁烖十二月甲午朔上親禪高里祠后土臨勃海將以望祀蓬萊之屬冀至殊廷焉上還以柏梁烖故朝受計甘泉公孫卿曰黄帝就青靈臺十二日燒黄帝乃治明廷明廷甘泉也方士多言古帝王有都甘泉者其後天子又朝諸侯甘泉甘泉作諸侯邸勇之乃曰越俗有火烖復起屋必以大用勝服之於是作建章宫度為千門萬户前殿度高未央其東則鳳闕髙二十餘丈其西則唐中數十里虎圏其北治大池漸臺髙二十餘丈命曰太液池中有蓬萊方丈瀛洲壺梁象海中神山龜魚之屬其南有玉堂壁門大鳥之屬乃立神明臺井幹樓度五十丈輦道相屬焉夏漢改厯以正月為歳首而色上黄官名更印章以五字為太初元年是歳西伐大宛蝗大起丁夫人雒陽虞初等以方祠詛匈奴大宛焉其明年有司上言雍五畤無牢熟具芬芳不備乃令祠官進畤犢牢具色食所勝而以木禺馬代駒焉獨五月嘗駒行親郊用駒及諸名山川用駒者悉以木禺馬代行過乃用駒他禮如故其明年東巡海上考神仙之屬未有驗者方士有言黄帝時為五城十二樓以𠉀神人於執期命曰迎年上許作之如方命曰明年上親禮祠上帝焉公玉帶曰黄帝時雖封泰山然風后封臣歧伯令黄帝封東泰山禪凡山合符然後不死焉天子既令設祠具至東泰山泰山卑小不稱其聲乃令祠官禮之而不封禪焉其後令帶奉祠𠉀神物夏遂還泰山脩五年之禮如前而加以禪祠石閭石閭者在泰山下趾南方方士多言此仙人之閭也故上親禪焉其後五年復至泰山脩封還過祭恒山今天子所興祠太一后土三年親郊祠建漢家封禪五年一脩封薄忌太一及三一冥羊馬行赤星五寛舒之祠官以歳時致禮凡六祠皆太祝領之至如八神諸明年凡山他名祠行過則祠行去則巳方士所興祠各自主其人終則巳祠官不主他祠皆如其故今上封禪其後十二歳而還徧於五岳四瀆矣而方士之𠉀祠神人入海求蓬萊終無有驗而公孫卿之𠉀神者猶以大人之跡為解無有效天子益怠厭方士之怪迂語矣然羈靡不絶冀遇其眞自此之後方士言神祠者彌衆然其效可睹矣
  太史公曰余從巡祭天地諸神名山川而封禪焉入壽宫侍祠神語究觀方士祠官之意於是退而論次自古以來用事於鬼神者具見其表裏後有君子得以覽焉至若俎豆珪幣之詳獻酬之禮則有司存

  文章辨體彚選卷六百十八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卷六百十九
  明 賀復徴 編
  書志四
  河渠書漢司馬遷
  夏書曰禹抑洪水十三年過家不入門陸行乘車水行載舟泥行蹈毳山行即橋以别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然河菑衍溢害中國也尤甚惟是為務故道河自積石歴龍門南到華隂東下砥柱及孟津洛汭至於大邳於是禹以為河所從來者髙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為敗乃厮二渠以引其河北載之髙地過降水至於大陸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於勃海九川既疏九澤既灑諸夏艾安功施於三代自是之後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宋鄭陳蔡曹衛與濟汝淮泗會於楚西方則通渠漢水雲夢之野東方則通鴻溝江淮之間於吳則通渠三江五湖於齊則通菑濟之間於蜀蜀守李冰鑿離碓避沬水之害穿二江成都之中此渠皆可行舟有餘則用溉𣷽百姓饗其利至於所過往往引其水益用溉田疇之渠以萬億計然莫足數也西門豹引漳水溉鄴以富魏之河内而韓聞秦之好興事欲罷之毋令東伐乃使水工鄭國間説秦令鑿涇水自中山西邸瓠口為渠並北山東注洛三百餘里欲以溉田中作而覺秦欲殺鄭國鄭國曰始臣為間然渠成亦秦之利也秦以為然卒使就渠渠就用注塡閼之水溉澤鹵之地四萬餘頃收皆畝一鍾於是關中為沃野無凶年秦以富強卒并諸侯因命曰鄭國渠漢興三十九年孝文時河決酸棗東潰金隄於是東郡大興卒塞之其後四十有餘年今天子元光之中而河決於瓠子東南注鉅野通於淮泗於是天子使汲黯鄭當時興人徒塞之輒復壞是時武安侯田蚡為丞相其奉邑食鄃鄃居河北河決而南則鄃無水菑邑收多蚡言於上曰江河之決皆天事未易以人力為彊塞塞之未必應天而望氣用數者亦以為然於是天子久之不事復塞也是時鄭當時為大農言曰異時關東漕粟從渭中上度六月而罷而漕水道九百餘里時有難處引渭穿渠起長安並南山下至河三百餘里徑易漕度可令三月罷而渠下民田萬餘頃又可得以溉田此損漕省卒而益肥關中之地得穀天子以為然令齊人水工徐伯表悉發卒數萬人穿漕渠三歳而通通以漕大便利其後漕稍多而渠下之民頗得以溉田矣其後河東守番係言漕從山東西歳百餘萬石更砥柱之限敗亡甚多而亦煩費穿渠引汾溉皮氏汾隂下引河溉汾隂蒲阪下度可得五千頃五千頃故盡河壖棄地民茭牧其中耳今溉田之度可得穀二百萬石以上穀從渭上與關中無異而砥柱之東可無復漕天子以為然發卒數萬人作渠田數歳河移徙渠不利則田者不能償種久之河東渠田廢予越人令少府以為稍入其後人有上書欲通襃斜道及漕事下御史大夫張湯湯問其事因言抵蜀從故道故道多阪回逺今穿襃斜道少阪近四百里而襃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行船漕漕從南陽上沔入襃襃之絶水至斜間百餘里以車轉從斜下下渭如此漢中之穀可致山東從沔無限便於砥柱之漕且襃斜材木竹箭之饒擬於巴蜀天子以為然拜湯子卭為漢中守發數萬人作襃斜道五百餘里道果便近而水湍石不可漕其後莊熊羆言臨晉民願穿洛以溉重泉以東萬餘頃故鹵地誠得水可令畝十石於是為發卒萬餘人穿渠自徴引洛水至商顔下岸善崩乃鑿井深者四十餘丈往往為井井下相通行水水頽以絶商顔東至山嶺十餘里間井渠之生自此始穿渠得龍骨故名曰龍首渠作之十餘歳渠頗通猶未得其饒自河決瓠子後二十餘歳歳因以數不登而梁楚之地尤甚天子既封禪巡祭山川其明年旱乾封少雨天子乃使汲仁郭昌發卒數萬人塞瓠子決於是天子已用事萬里沙則還自臨決河沈白馬玉璧於河令羣臣從官自將軍已下皆負薪寘決河是時東流郡燒草以故薪柴少而下淇園之竹以為楗天子既臨河決悼功之不成乃作歌曰瓠子決兮將奈何皓皓旰旰兮閭殫為河殫為河兮地不得寧功無已時兮吾山平吾山平兮鉅野溢魚沸鬱兮柏冬日延道弛兮離常流蛟龍騁兮方逺游歸舊川兮神哉沛不封禪兮安知外為我謂河伯兮何不仁泛濫不止兮愁吾人齧桑浮兮淮泗滿久不反兮水維緩一曰河湯湯兮激潺湲北渡迃兮浚流難搴長茭兮沈美玉河伯許兮薪不屬薪不屬兮衛人罪燒蕭條兮噫乎何以禦水頽林竹兮楗石菑宣房塞兮萬福來於是卒塞瓠子築宫其上名曰宣房宫而道河北行二渠復禹舊迹而梁楚之地復寧無水灾自是之後用事者爭言水利朔方西河河西酒泉皆引河及川谷以溉田而關中輔渠靈軹引堵水汝南九江引淮東海引鉅定太山下引汶水皆穿渠為溉田各萬餘頃他小渠披山通道者不可勝言然其著者在宣房
  太史公曰余南登廬山觀禹疏九江遂至於㑹稽太湟上姑蘇望五湖東闚洛汭大邳迎河行淮泗濟漯洛渠西瞻蜀之岷山及離碓北自龍門至於朔方曰甚哉水之為利害也余從負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詩而作河渠書
  平準書司馬遷
  漢興接秦之弊丈夫從軍旅老弱轉糧饟作業劇而財匱自天子不能具鈞駟而將相或乘牛車齊民無藏蓋於是為秦錢重難用更令民鑄錢一黄金一斤約法省禁而不軌逐利之民蓄積餘業以稽市物物踴騰糶米至石萬錢馬一匹則百金天下已平髙祖乃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重租稅以困辱之孝惠髙后時為天下初定復弛商賈之律然市井之子孫亦不得仕宦為吏量吏禄度官用以賦於民而山川園池市井租稅之入自天子以至於封君湯沐邑皆各為私奉養焉不領於天下之經費漕轉山東粟以給中都官歳不過數十萬石至孝文時莢錢益多輕乃更鑄四銖錢其文為半兩令民縱得自鑄錢故吳諸侯也以即山鑄錢富埒天子其後卒以叛逆鄧通大夫也以鑄錢財過王者故吳鄧氏錢布天下而鑄錢之禁生焉匈奴數侵盜北邊屯戍者多邊粟不足給食當食者於是募民能輸及轉粟於邊者拜爵爵得至大庶長孝景時上郡以西旱亦復脩賣爵令而賤其價以招民及徒復作得輸粟縣官以除罪益造苑馬以廣用而宫室列觀輿馬益増脩矣至今上即位數歳漢興七十餘年之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灾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而府庫餘貨財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衆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羣而乘字牝者儐而不得聚㑹守閭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先行義而後絀恥辱焉當此之時網疎而民富役財驕溢或至兼并豪黨之徒以武斷於鄉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於奢侈室廬輿服僣於上無限度物盛而衰固其變也自是之後嚴助朱買臣等招來東甌事兩越江淮之間蕭然煩費矣唐䝉司馬相如開路西南夷鑿山通道千餘里以廣巴蜀巴蜀之民疲焉彭吳賈滅朝鮮置滄海之郡則燕齊之間靡然發動及王恢設謀馬邑匈奴絶和親侵擾北邊兵連而不解天下苦其勞而干戈日滋行者齎居者送中外騷擾而相奉百姓抏𡚁以巧法財賂衰耗而不贍入物者補官出貨者除罪選舉陵遲亷恥相冒武力進用法嚴令具興利之臣自此始也其後漢將歳以數萬騎出擊胡及車騎將軍衛青取匈奴河南地築朔方當是時漢通西南夷道作者數萬人千里負擔饋糧率十餘鍾致一石散幣於卭僰以集之數歳道不通蠻夷因以數攻吏發兵誅之悉巴蜀租賦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縣官而内受錢於都内東至滄海之郡人徒之費擬於南夷又興十餘萬人築衛朔方轉漕甚遼逺自山東咸被其勞費數十百巨萬府庫益虚乃募民能入奴婢得以終身復為郎増秩及入羊為郎始於此其後四年而漢遣大將將六將軍軍十餘萬擊右賢王獲首虜萬五千級明年大將軍將六將軍仍再出擊胡得首虜萬九千級捕斬首虜之士受賜黄金二十餘萬斤虜數萬人皆得厚賞衣食仰給縣官而漢軍之士馬死者十餘萬兵甲之財轉漕之費不與焉於是大農陳藏錢經耗賦稅既竭猶不足以奉戰士有司言天子曰朕聞五帝之教不相復而治禹湯之法不同道而王所由殊路而建徳一也北邊未安朕甚悼之日者大將軍攻匈奴斬首虜萬九千級留蹛無所食議令民得買爵及贖禁錮免減罪請置賞官命曰武功爵級十七萬凡直三十餘萬金諸買武功爵官首者試補吏先除千夫如五大夫其有罪又减二等爵得至樂卿以顯軍功軍功多用越等大者封侯卿大夫小者郎吏吏道雜而多端則官職耗廢自公孫𢎞以春秋之義繩臣下取漢相張湯用峻文決理為廷尉於是見知之法生而廢格沮誹窮治之獄用矣其明年淮南衡山江都王謀反迹見而公卿㝷端治之竟其黨與而坐死者數萬人長吏益慘急而法令明察當是之時招尊方正賢良文學之士或至公卿大夫公孫𢎞以漢相布被食不重肉為天下先然無益於俗稍騖於功利矣其明年驃騎仍再出擊胡獲首四萬其秋渾邪王率數萬之衆來降於是漢發車二萬乘迎之既至受賞賜及有功之士是歳費凡百餘巨萬初先是往十餘歳河決觀梁楚之地固已數困而縁河之郡隄塞河輒決壞費不可勝計其後番係欲省砥柱之漕穿汾河渠以為溉田作者數萬人鄭當時為渭漕渠回逺鑿直渠自長安至華隂作者數萬人朔方亦穿渠作者數萬人各歴二三朞功未就費亦各巨萬十數天子為伐胡盛養馬馬之來食長安者數萬匹卒牽掌者關中不足乃調旁近郡而胡降者皆衣食縣官縣官不給天子乃損膳解乘輿駟出御府禁藏以贍之其明年山東被水菑民多饑乏於是天子遣使者虚郡國倉廥以賑貧民猶不足又募豪富人相貸假尚不能相救乃徙貧民於關以西及充朔方以南新秦中七十餘萬口衣食皆仰給縣官數歳假予産業使者分部䕶之冠蓋相望其費以億計不可勝數於是縣官大空而富商大賈或蹛財役貧轉轂百數廢居居邑封君皆低首仰給冶鑄煮鹽財或累萬金而不佐國家之急黎民重困於是天子與公卿議更錢造幣以贍用而摧浮淫并兼之徒是時禁苑有白鹿而少府多銀錫自孝文更造四銖錢至是歳四十餘年從建元以來用少縣官往往即多銅山而鑄錢民亦間盜鑄錢不可勝數錢益多而輕物益少而貴有司言曰古者皮幣諸侯以聘享金有三等黄金為上白金為中赤金為下今半兩錢法重四銖而姦或盜摩錢裏取鎔錢益輕薄而物貴則逺方用幣煩費不省乃以白鹿皮方尺縁以藻繢為皮幣直四十萬王侯宗室朝覲聘享必以皮幣薦璧然後得行又造銀錫為白金以為天用莫如龍地用莫如馬人用莫如龜故白金三品其一曰重八兩圜之其文龍名曰白選直三千二曰重差小方之其文馬直五百三曰復小撱之其文龜直三百令縣官銷半兩錢更鑄三銖錢文如其重盜鑄諸金錢罪皆死而吏民之盜鑄白金者不可勝數於是以東郭咸陽孔僅為大農丞領鹽鐵事桑𢎞羊以計算用事侍中咸陽齊之大煮鹽孔僅南陽大冶皆致生累千金故鄭當時進言之𢎞羊雒陽賈人子以心計年十三侍中故三人言利事析秋毫矣法既益嚴吏多廢免兵革數動民多買復及五大夫徴發之士益鮮於是除千夫五大夫為吏不欲者出馬故吏皆通適令伐棘上林作昆明池其明年大將軍驃騎大出擊胡得首虜八九萬級賞賜五十萬金漢軍馬死者十餘萬匹轉漕車甲之費不與焉是時財匱戰士頗不得禄矣有司言三銖錢輕易姦詐乃更請諸郡國鑄五銖錢周郭其下令不可磨取鎔焉大農上鹽鐵丞孔僅咸陽言山海天地之藏也皆宜屬少府陛下不私以屬大農佐賦願募民自給費因官器作煑鹽官與牢盆浮食竒民欲擅管山海之貨以致富羨役利細民其沮事之議不可勝聽敢私鑄鐵器煑鹽者釱左趾没入其器物郡不出鐵者置小鐵官便屬在所縣使孔僅東郭咸陽乘傳舉行天下鹽鐵作官府除故鹽鐵家富者為吏吏道益雜不選而多賈人矣商賈以幣之變多積貨逐利於是公卿言郡國頗被菑害貧民無産業者募徙廣饒之地陛下損膳省用出禁錢以振元元寛貸賦而民不齊出於南畝商賈滋衆貧者畜積無有皆仰縣官異時算軺車賈人緡錢皆有差請算如故諸賈人末作貰貸買居邑稽諸物及商以取利者雖無市籍各以其物自占率緡錢二千而一算諸作有租及鑄率緡錢四千一算非吏比者三老北邊騎士軺車以一算商賈人軺車二算船五丈以上一算匿不自占占不悉戍邊一歳没入緡錢有能告者以其半卑之賈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屬皆無得籍名田以便農敢犯令没入田僮天子乃思卜式之言召拜式為中郎爵左庶長賜田十頃布告天下使明知之初卜式者河南人也以田畜為事親死式有少弟弟壯式脱身出分獨取畜羊百餘田宅財物盡予弟式入山牧十餘歳羊致千餘頭買田宅而其弟盡破其業式輒復分予弟者數矣是時漢方數使將擊匈奴卜式上書願輸家之半縣官助邊天子使使問式欲官乎式曰臣少牧不習仕宦不願也使問曰家豈有寃欲言事乎式曰臣生與人無分争式邑人貧者貸之不善者教順之所居人皆從式式何故見寃於人無所欲言也使者曰茍如此子何欲而然式曰天子誅匈奴愚以為賢者宜死節於邊有財者宜輸委如此而匈奴可滅也使者具其言入以聞天子以語丞相𢎞𢎞曰此非人情不軌之臣不可以為化而亂法願陛下勿許於是上久不報式數歳乃罷式式歸復田牧歳餘㑹軍數出渾邪王等降縣官費衆倉府空其明年貧民大徙皆仰給縣官無以盡贍卜式持錢二十萬予河南守以給徙民河南上富人助貧人者籍天子見卜式名識之曰是固前而欲輸其家半助邊乃賜式外繇四百人式又盡復予縣官是時富豪皆爭匿財唯式尤欲輸之助費天子於是以式終長者故尊顯以風百姓初式不願為郎上曰吾有羊上林中欲令子牧之式乃拜為郎布衣屩而牧羊歳餘羊肥息上過見其羊善之式曰非獨羊也治民亦猶是也以時起居惡者輒斥去毋令敗羣上以式為竒拜為緱氏令試之緱氏便之遷為成皋令將漕最上以為式朴忠拜為齊王太傅而孔僅之使天下鑄作器三年中拜為大農列於九卿而桑𢎞羊為大農丞筦諸㑹計事稍稍置均輸以通貨物矣始令吏得入穀補官郎至六百石自造白金五銖錢後五歳赦吏民之坐盜鑄金錢死者數十萬人其不發覺相殺者不可勝計赦自出者百餘萬人然不能半自出天下大抵無慮皆鑄金錢矣犯者衆吏不能盡誅取於是遣博士禇大徐偃等分曹循行郡國舉兼并之徒守相為吏者而御史大夫張湯方隆貴用事減宣杜周等為中丞義縱尹齊王温舒等用慘急刻深為九卿而直指夏蘭之屬始出矣而大農顔異誅初異為濟南亭長以亷直稍遷至九卿上與張湯既造白鹿皮幣問異異曰今王侯朝賀以蒼璧直數千而其皮薦反四十萬本末不相稱天子不悦張湯又與異有郤及人有告異以他議事下張湯治異異與客語客語初令下有不便者異不應微反唇湯奏異當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誹論死自是之後有腹誹之法以此而公卿大夫多諂䛕取容矣天子既下緡錢令而尊卜式百姓終莫分財佐縣官於是楊可告緡錢縱矣郡國多姦鑄錢錢多輕而公卿請令京師鑄鐘官赤側一當五賦官用非赤側不得行白金稍賤民不寳用縣官以令禁之無益歳餘白金終廢不行是歳也張湯死而民不思其後二歳赤側錢賤民巧法用之不便又廢於是悉禁郡國無鑄錢專令上林三官鑄錢既多而令天下非三官錢不得行諸郡國所前鑄錢皆廢銷之輸其銅三官而民之鑄錢益少計其費不能相當惟真工大姦乃盜為之卜式相齊而楊可告緡徧天下中家以上大扺皆遇告杜周治之獄少反者乃分遣御史廷尉正監分曹往即治郡國緡錢得民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田大縣數百頃小縣百餘頃宅亦如之於是商賈中家以上大率破民偷甘食好衣不事畜藏之産業而縣官有鹽鐵緡錢之故用益饒矣益廣關置左右輔初大農筦鹽鐵官布多置水衡欲以主鹽鐵及楊可告緡錢上林財物衆乃令水衡主上林上林既充滿益廣是時越欲與漢用船戰逐乃大修昆明池列觀環之治樓船髙十餘丈旗幟加其上甚壯於是天子感之乃作栢梁臺髙數十丈宫室之脩由此日麗乃分緡錢諸官而水衡少府大農太僕各置農官往往即郡縣比没入田田之其没入奴婢分諸苑飬狗馬禽獸及與諸官諸官益新置多徙奴婢衆而下河漕度四百萬石及官自糴乃足所忠言世家子弟富人或鬭雞走狗馬弋獵博戲亂齊民乃徴諸犯令相引數千人命曰株送徒入財者得補郎郎選衰矣是時山東被河葘及歳不登數年人或相食方一二千里天子憐之詔曰江南火耕水耨令饑民得流就食江淮間欲留之處遣使冠盖相屬於道䕶之下巴蜀粟以賑之其明年天子始廵郡國東渡河河東守不意行至不辦自殺行西踰隴隴守以行往卒天子從官不得食隴西守自殺於是上北出蕭關從數萬騎獵新秦中以勒邊兵而歸新秦中或千里無亭徼於是誅北地太守以下而令民得畜牧邊縣官假馬母三嵗而歸及息什一以除告緡用充仞新秦中既得寳鼎立后土太一祠公卿議封禪事而天下郡國皆豫治道橋繕故宫及當馳道縣縣治官儲設供具而望以待幸其明年南越反西羌侵邊為桀於是天子為山東不贍赦天下因南方樓船卒二十餘萬人擊南越數萬人發三河以西騎擊西羌又數萬人渡河築令居初置張掖酒泉郡而上郡朔方西河河西開田官斥塞卒六十萬人戍田之中國繕道餽糧逺者三千近者千餘里皆仰給大農邊兵不足乃發武庫工官兵器以贍之車騎馬乏絶縣官錢少買馬難得乃著令令封君以下至三百石以上吏以差出牝馬天下亭亭有畜牸馬歳課息齊相卜式上書曰臣聞主憂臣辱南越反臣願父子與齊習船者往死之天子下詔曰卜式雖躬耕牧不以為利有餘輒助縣官之用今天下不幸有急而式奮願父子死之雖未戰可謂義形於内賜爵關内侯金六十斤田十頃布告天下天下莫應列侯以百數皆莫求從軍擊羌越至酧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餘人乃拜式為御史大夫式既在位見郡國多不便縣官作鹽鐵鐵器苦惡賈貴或彊令民賣買之而船有算商者少物貴乃因孔僅言船算事上由是不悦卜式漢連兵三嵗誅羌滅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賦稅南陽漢中以往郡各以地比給初郡吏卒奉食幣物傳車馬被具而初郡時時小反殺吏漢發南方吏卒往誅之間嵗萬餘人費皆仰給大農大農以均輸調鹽鐵助賦故能贍之然兵所過縣以為訾給母乏而已不敢言擅賦法矣其明年元封元年卜式貶秩為太子太傅而桑𢎞羊為治粟都尉領大農盡代僅筦天下鹽鐵𢎞羊以諸官各自市相與爭物故騰躍而天下賦輸或不償其僦費乃請置大農部丞數十人分部主郡國各往往縣置均輸鹽鐵官令逺方各以其物貴時商賈所轉販者為賦而相灌輸置平準於京師都受天下委輸召工官治車諸器皆仰給大農大農之諸官盡籠天下之貨物貴即賣之賤則買之如此富商大賈無所牟大利則反本而萬物不得騰踴故抑天下物名曰平準天子以為然許之於是天子北至朔方東到泰山巡海上並北邊以歸所過賞賜用帛百餘萬匹錢金以巨萬計皆取足大農𢎞羊又請令吏得入粟補官及罪人贖罪令民能入粟甘泉各有差以復終身不告緡他郡國各輸急處而諸農各致粟山東漕益歳六百萬石一歳之中太倉甘泉倉滿邊餘穀諸物均輸帛五百萬匹民不益賦而天下用饒於是𢎞羊賜爵左庶長黄金再百斤焉是歳小旱上令官求雨卜式言曰縣官當食租衣稅而已今𢎞羊令吏坐市列肆販物求利烹𢎞羊天乃雨
  太史公曰農工商交易之路通而龜貝金錢刀布之𡚁興焉所從來乆逺自髙辛氏之前尚矣靡得而記云故書道唐虞之際詩述殷周之世安寧則長庠序先本絀末以禮義防於利事變多故而亦反是是以物盛則衰時極而轉一質一文終始之變也禹貢九州各因其土地所宜人民所多少而納職焉湯武承𡚁易變使民不倦各兢兢所以為治而稍陵遲衰微齊桓公用管仲之謀通輕重之權徼山海之業以朝諸侯用區區之齊顯成霸名魏用李克盡地力為彊君自是之後天下爭於戰國貴詐力而賤仁義先富有而後推讓故庶人之富者或累巨萬而貧者或丕厭糟糠有國小者或并羣小以臣諸侯而弱國或絶祀而滅世以至於秦卒并海内虞夏之幣金為三品或黄或白或赤或錢或布或刀或龜貝及至秦中一國之幣為三等黄金以鎰名為上幣銅錢識曰半兩重如其文為下幣而珠玉龜貝銀錫之屬為器飾寳藏不為幣然各隨時而輕重無常於是外攘夷狄内興功業海内之士力耕不足糧饟女子紡績不足衣服古者嘗竭天下之資財以奉其上猶自以為不足也無異故云事勢之流相激使然曷足怪焉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
  明 賀復徵 編
  書志五
  禮樂志漢班固
  六經之道同歸而禮樂之用為急治身者斯須忘禮則暴嫚入之矣為國者一朝失禮則荒亂及之矣人函天地陰陽之氣有喜怒哀樂之情天禀其性而不能節也聖人能為之節而不能絶也故象天地而制禮樂所以通神明立人倫正情性節萬事者也人情有男女之情妬忌之别為制婚姻之禮有交接長幼之序為制郷飲之禮有哀死思遠之情為制喪祭之禮有尊尊敬上之心為制朝覲之禮哀有哭踊之節樂有歌舞之容正人足以副其誠邪人足以防其失故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禮移風易俗莫善于樂二者並行合為一體畏敬之意難見則著之于享獻辭受登降跪拜和親之說難形則發之於詩歌咏言鐘石筦弦蓋嘉其敬意而不及其財賄美其歡心而不流其聲音此禮樂之本也王者必因前王之禮順時施宜有所損益即民之心稍稍制作至太平而大備周監於二代禮文尤具事為之制曲為之防故稱禮經三百威儀三千於是教化浹洽民用和睦災害不生禍亂不作囹圄空虛四十餘年及其衰也諸侯踰越法度惡禮制之害已去其篇籍遭秦滅學遂以亂亡漢興撥亂反正日不暇給猶命叔孫通制禮儀以正君臣之位髙祖說而嘆曰吾乃今日知為天子之貴也以通為奉常遂定儀法未盡備而通終至文帝時賈誼以為漢承秦之敗俗廢禮儀捐亷恥至今二十餘年宜定制度興禮樂然後諸侯軌道百姓素樸獄訟衰息迺草具其儀天子說焉而大臣綘灌之屬害之故其議遂寢至武帝即位進用英雋議立明堂制禮服以興太平㑹竇太后好黃老言不說儒術其事又廢後董仲舒對策言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教于國設庠序以化于邑教化以明習俗以成天下嘗無一人之獄矣至周末世大為無道以失天下秦繼其後又益甚之習俗薄惡民人扺冒今漢繼秦之後常欲善治而至今不能勝殘去殺者失之當更化而不能更化也更化則可善治而災害日去福祿日來矣是時上方征討四夷銳志武功不暇留意禮文之事至宣帝時琅邪王吉為諫大夫又上疏言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時未有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其務在於簿書斷獄聽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儀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以意穿鑿各取一切是以詐偽萌生刑罰無極質樸日消恩愛寖薄願與大臣延及儒生述舊禮明王制驅一世之民躋之仁壽之域則俗何以不若成康壽何以不若髙宗上不納其言吉以病去至成帝時犍為郡於水濵得古磬十六枚議者以為善祥劉向因是說上宜興辟雍設庠序陳禮樂隆雅頌之聲盛揖譲之容以風kao化天下如此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禮禮以養人為本如有過差是過而養人也刑罰之過或至死傷今之刑非臯陶之法也而有司請定法削則削筆則筆救時務也至於禮樂則曰不敢是敢於殺人不敢於養人也為其俎豆筦弦之間小不備因是絶而不為是去小不備而就大不備大不備或莫甚焉夫教化之比於刑法刑法輕是舍所重而急所輕也且教化所恃以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廢所恃而獨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自京師有誖逆不順之子孫至於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絶繇不習五常之道也夫承千嵗之衰周繼暴秦之餘敝民漸漬惡俗貪饕險詖不閑義理不示以大化而獨敺以刑罰終已不改故曰導之以禮樂而民和睦初叔孫通將制定禮儀見非於齊魯之士然卒為漢儒宗業埀後嗣斯成法也成帝以向言下公卿議會向病卒丞相大司空奏請立辟廱案行長安城南營表未作遭成帝崩羣臣引以定諡及王莽為宰衡欲燿衆庶遂興辟廱因而簒位海内畔之世祖受命中興撥亂反正改定京師于土中即位三十年四夷賔服百姓家給政教清明迺營立明堂辟廱顯宗即位躬行其禮宗祀光武皇帝於明堂養三老五更於辟廱威儀既盛美矣然德化未流洽者禮樂未具羣下無所誦說而庠序尚未設之故也孔子曰辟如為山未成一簣止吾止也今叔孫通所撰禮儀與律令同錄臧於理官法家又復不傳漢典寢而不著民臣莫有言者又通没之後河間獻王采禮樂古事稍稍増輯至五百餘篇今學者不能昭見但推士禮以及天子說義又頗謬異故君臣長幼交接之道寖以不章王者未作樂之時因先王之樂以教化百姓說樂其俗然後改作以章功德易曰先王以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昔黃帝作咸弛顓頊作六莖帝嚳作五英堯作大章舜作招禹作夏湯作濩武王作武周公作勺勺言能勺先祖之道也武言以功定天下也濩言救民也夏大承二帝也招繼堯也大章章之也五英英華茂也六莖及根莖也咸池備矣自夏以往其流不可聞已殷頌猶有存者周詩既備而其器用張陳周官具焉典者自卿大夫師瞽以下皆選有道德之人朝夕習業以教國子國子者卿大夫之子弟也皆學歌九德誦六詩習六舞五聲八音之和又以外賞諸侯德盛而教尊者其威儀足以充目音聲足以動耳詩語足以感心故聞其音而德和省其詩而志正論其數而法立是以薦之郊廟則鬼神饗作之朝廷則羣臣和立之學官則萬民協聽者無不虛已竦神說而承流是以海内徧知上德被服其風光煇日新化上遷善而不知所以然至於萬物不夭天地順而嘉應降故詩曰鐘鼓鍠鍠磬管鏘鏘降福穰穰書云擊石拊石百獸率舞鳥獸且猶感應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故樂者聖人之所以感天地通神明安萬民成性類者也然自雅頌之興而所承衰亂之音猶在是謂淫過凶嫚之聲為設禁焉世衰民散小人乘君子心耳淺薄則邪勝正故書叙殷紂斷棄先祖之樂迺作淫聲用變亂正聲以說婦人樂官師瞽抱其器而奔散或適諸侯或入河海夫樂本性情浹肌膚而臧骨髓雖經乎千載其遺風餘烈尚猶不絶至春秋時陳公子完犇齊陳舜之後招樂存焉故孔子適齊間韶三月不知肉味周道始缺怨刺之詩起王澤既竭而詩不能作王官失業雅頌相錯孔子論而定之是時周室大壞諸侯恣行設兩觀乘大路陪臣管仲季氏之屬三歸雍徹八佾舞庭制度遂壞陵夷而不反桑間濮上鄭衛宋趙之聲並出内則致疾捐壽外則亂政傷民巧偽因而飾之以營亂富貴之耳目庶人以求利列國以相間故秦穆遺戎而由余去齊人餽魯而孔子行至於六國魏文侯最為好古而謂子夏曰寡人聽古樂則欲寐及聞鄭衛余不知倦焉子夏辭而辨之終不見納自此禮樂喪矣漢興樂家有制氏以雅樂聲律世世在太樂官但能紀其鏗鎗鼓舞而不能言其義髙祖時叔孫通因秦樂人制宗廟樂大祝迎神于廟門奏嘉至猶古降神之樂也皇帝入廟門奏永至以為行步之節猶古采齊肆夏也乾豆上奏登歌獨上歌不以筦弦亂人聲欲在位者徧聞之猶古清廟之歌也登歌再終下奏休成之樂美神明既饗也皇帝就酒東廂坐定奏永安之樂美禮已成也又有房中祠樂髙祖唐山夫人所作也周有房中樂至秦名曰壽人凡樂樂其所生禮不忘本髙祖樂楚聲故房中樂楚聲也孝惠二年使樂府令夏侯寛備其簫管更名曰安世樂髙祖廟奏武德文始五行之舞孝文廟奏昭德文始四時五行之舞孝武廟奏盛德文始四時五行之舞武德舞者髙祖四年作以象天下樂已行武以除亂也文始舞者曰本舜招舞也髙祖六年更名曰文始以示不相襲也五行舞者本周舞也秦始皇二十六年更名曰五行也四時舞者孝文所作以明示天下之安和也葢樂巳所自作明有制也樂先王之樂明有法也孝景采武德舞以為昭德以尊太宗廟至孝宣采昭德舞為盛德以尊世宗廟諸帝廟皆常奏文始四時五行舞云髙祖六年又作昭容樂禮容樂昭容者猶古之昭夏也主出武德舞禮容者主出文始五行舞舞入無樂者將至至尊之前不敢以樂也出用樂者言舞不失節能以樂終也大抵皆因秦舊事焉初髙祖既定天下過沛與故人父老相樂醉酒歡哀作風起之詩令沛中僮兒百二十人習而歌之至孝惠時以沛宮為原廟皆令歌兒習吹以相和常以百二十人為員文景之間禮官肄業而已至武帝定郊祀之禮祠太一於甘泉就乾位也祭后土於汾隂澤中方丘也乃立樂府采詩夜誦有趙代秦楚之謳以李延年為協律都尉多舉司馬相如等數十人造為詩賦畧論律呂以合八音之調作十九章之歌以正月上辛用事甘泉圜丘使童男女七十人俱歌昏祠至明夜常有神光如流星止集於祠壇天子自竹宫而望拜百官侍祠者數百人皆肅然動心焉是時河間獻王有雅材亦以為治道非禮樂不成因獻所集雅樂天子下太樂官常存肄之嵗時以備數然不常御常御及郊廟皆非雅聲然詩樂施於後嗣猶得有所祖述昔殷周之雅頌迺上本有娀姜原卨稷始生𤣥王公劉古公太伯王季姜女太任太姒之德乃及成湯文武受命武丁成康宣王中興下及輔佐阿衡周召太公申伯召虎仲山甫之屬君臣男女有功德者靡不褒揚功德既信美矣褒揚之聲盈乎天地之間是以光名著於當世遺譽埀於無窮也今漢郊廟詩歌未有祖宗之事八音調均又不協於鐘律而内有掖庭材人外有上林樂府皆以鄭聲施於朝廷至成帝時謁者常山王禹世受河間樂能說其義其弟子宋曅等上書言之下大夫博士平當等考試當以為漢承秦滅道之後賴先帝聖德博受兼聽修廢官立太學河間獻王聘求幽隱修興雅樂以助化時大儒公孫𢎞董仲舒等皆以為音中正雅立之大樂春秋郷射作於學宫希闊不講故自公卿大夫觀聽者但聞鏗鎗不曉其意而欲以風諭衆庶其道無由是以行之百有餘年德化至今未成今曅等守習孤學大指歸於興助教化衰微之學興廢在人宜領屬雅樂以繼絶表㣲孔子曰人能𢎞道非道𢎞人河間區區小國藩臣以好學修古能有所存民到於今稱之況於聖主廣被之資修起舊文放鄭近雅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於以風示海内揚名後世誠非小功小美也事下公卿以為乆遠難分明當議復寢是時鄭聲尤甚黃門名倡丙彊景武之屬富顯於世貴戚五侯定陵富平外戚之家淫侈過度至與人主爭女樂哀帝自為定陶王時疾之又性不好音及即位下詔曰惟世俗奢泰文巧而鄭衞之聲興夫奢泰則下不孫而國貧文巧則趍末背本者衆鄭衞之聲興則淫辟之化流而欲黎庶敦朴家給猶濁其源而求其清流豈不難哉孔子不云乎放鄭聲鄭聲淫其罷樂府官郊祭樂及古兵法武樂在經非鄭衞之樂者條奏别屬他官然百姓漸漬日久又不制雅樂有以相變豪富吏民湛沔自若陵夷壞于王莽今海内更始民人歸本户口歲息平其刑辟牧以賢良至于家給既庶且富則須庠序禮樂之教化矣今幸有前聖遺制之威儀誠可法象而補備之經紀可因緣而存著也孔子曰殷因於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於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雖百世可知也今大漢繼周久曠大儀未有立禮成樂此賈誼仲舒王吉劉向之徒所為發憤而増歎也
  刑法志班固
  夫人宵天地之䫉懷五常之性聰明精粹有生之最靈者也爪牙不足以供耆欲趨走不足以避利害無毛羽以禦寒暑必將役物以為養任智而不恃力此其所以為貴也故不仁愛則不能羣不能羣則不勝物不勝物則養不足羣而不足爭心將作上聖卓然先行敬讓博愛之德者衆心說而從之從之成羣是為君矣歸而往之是為王矣洪範曰天子作民父母為天下王聖人取類以正名而謂君為父母明仁愛德讓王道之本也愛待敬而不敗德須威而久立故制禮以崇敬作刑以明威也聖人既躬明悊之性必通天地之心制禮作教立法設刑動縁民情而則天象地故曰先王立禮則天之明因地之性也刑罰威獄以類天之震曜殺戮也温慈惠和以效天之生殖長育也書云天秩有禮天討有罪故聖人因天秩而制五禮因天討而作五刑大刑用甲兵其次用斧鉞中刑用刀鋸其次用鑚鑿薄刑用鞭朴大者陳諸原野小者致之市朝其所繇來者上矣自黃帝有涿鹿之戰以定火災顓頊有共工之陳以定水害唐虞之際至治之極猶流共工放驩兠竄三苖殛鯀然後天下服夏有甘扈之誓殷周以兵定天下矣天下既定戢臧干戈教以文德而猶立司馬之官設六軍之衆因井田而制軍賦地方一里為井井十為通通十為成成方十里成十為終終十為同同方百里同十為封封十為畿畿方千里有稅有賦稅以足食賦以足兵故四井為邑四邑為丘丘十六井也有戎馬一匹牛三頭四丘為甸甸六十四井也有戎馬四匹兵車一乘牛十二頭甲士三人卒七十二人干戈備具是謂乘馬之法一同百里提封萬井除山川沈斥城池邑居園囿術路三千六百井定出賦六千四百井戎馬四百匹兵車百乘此卿大夫采地之大者也是謂百乘之家一封三百一十六里提封十萬井定出賦六萬四千井戎馬四千匹兵車千乗此諸侯之大者也是謂千乗之國天子畿方千里提封百萬井定出賦六十四萬井戎馬四萬匹兵車萬乗故稱萬乘之主戎馬車徒干戈素具春振旅以搜夏拔舍以苖秋治兵以獮冬大閱以狩皆於農隙以講事焉五國為屬屬有長十國為連連有帥三十國為卒卒有正二百一十國為州州有牧連帥比年簡車卒正三年簡徒羣牧五載大簡車徒此先王為國立武足兵之大略也周道衰法度𡐦至齊桓公任用管仲而國富民安公問行伯用師之道管仲曰公欲定卒伍修甲兵大國亦將修之而小國設備則難以速得志矣於是乃作内政而寓軍令焉故卒伍定虖里而軍政成虖郊連其什伍居處同樂死生同憂禍福共之故夜戰則其聲相聞晝戰則其目相見緩急足以相死其教已成外攘夷狄内尊天子以安諸夏齊桓既没晉文接之亦先定其民作被廬之法總帥諸侯迭為盟主然其禮已頗僭差又隨時苟合以求欲速之功故不能充王制二伯之後寖以陵夷至魯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賦搜狩治兵大閱之事皆失其正春秋書而譏之以存王道於是師旅亟動百姓罷敝無伏節死難之誼孔子傷焉曰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故稱子路曰由也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也而子路亦曰千乘之國攝乎大國之間加之以師旅因之以饑饉由也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治其賦兵教以禮誼之謂也春秋之後滅弱吞小並為戰國稍増講武之禮以為戲樂用相夸視而秦更名角抵先王之禮没於淫樂中矣雄桀之士因勢輔時作為權詐以相傾覆吳有孫武齊有孫臏魏有吳起秦有商鞅皆禽敵立勝垂著篇籍當此之時合從連衡轉相攻伐代為雌雄齊愍以技擊彊魏惠以武卒奮秦昭以鋭士勝世方爭於功利而馳說者以孫吳為宗時惟孫卿明於王道而非之曰彼孫吳者上勢利而貴變詐施於暴亂昏嫚之國君臣有間上下離心政謀不良故可變而詐也夫仁人在上為下所仰猶子弟之衞父兄若手足之扞頭目何可當也鄰國望我歡若親戚芬若椒蘭顧視其上猶焚灼仇讎人情豈肯為其所惡而攻其所好哉故以桀攻桀猶有巧拙以桀詐堯若卵投石夫何幸之有詩曰武王載斾有䖍秉鉞如火烈烈則莫我敢遏言以仁誼綏民者無敵於天下也若齊之技擊得一首則受賜金事小敵脆則媮可用也事鉅敵堅則渙然離矣是亡國之兵也魏氏武卒衣三屬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負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胄帯劒贏三日之糧日中而趍百里中試則復其户利其田宅如此則其地雖廣其稅必寡其氣力數年而衰是危國之兵也秦人其生民也陿阸其使民也酷烈刧之以勢隱之以阸狃之以賞慶道之以刑罰使其民所以要利於上者非戰無由也功賞相長五甲首而𨽻五家是最為有數故能四世有勝於天下然皆干賞蹈利之兵庸徒鬻賣之道耳未有安制矜節之理也故雖地廣兵彊鰓鰓常恐天下之一合而共軋已也至乎齊桓晉文之兵可謂入其域而有節制矣然猶未本仁義之綂也故齊之技擊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直秦之鋭士秦之鋭士不可以當桓文之節制桓文之節制不可以敵湯武之仁義故曰善師者不陳善陳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亡若夫舜修百僚咎繇作士命以蠻夷猾夏㓂賊姦宄而刑無所用所謂善師不陳者也湯武征伐陳師誓衆而放禽桀紂所謂善陳不戰者也齊桓南服彊楚使貢周室北伐山戎為燕開路存亡繼絶功為伯首所謂善戰不敗者也楚昭王遭闔廬之禍國滅出亡父老送之王曰父老反矣何患無君父老曰有君如是其賢也相與從之或奔走赴秦號哭請救秦人憐之為之出兵二國并力遂走吳師昭王返國所謂善敗不亡者也若秦因四世之勝據河山之阻任用白起王翦豺狼之徒奮其爪牙禽獵六國以并天下窮武極詐士民不附卒𨽻之徒還為敵讎猋起雲合果共軋之斯為下矣凡兵所以存亾繼絶救亂除害也故伊呂之將子孫有國與商周並至於末世苟任詐力以快貪殘爭城殺人盈城爭地殺人滿野孫吳商白之徒皆身誅戮於前而國滅亾於後報應之勢各以類至其道然矣漢興髙祖躬神武之材行寛仁之厚總擥英雄以誅秦項任蕭曹之文用良平之謀騁陸酈之辯明叔孫通之儀文武相配大略舉焉天下既定踵秦而置材官於郡國京師有南北軍之屯至武帝平百粤内増七校外有樓船皆嵗時講肄修武備云至元帝時以貢禹議始罷角抵而未正治兵振旅之事也古人有言天生五材民並用之廢一不可誰能去兵鞭扑不可弛於家刑罰不可廢於國征伐不可偃於天下用之有本末行之有逆順耳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文德者帝王之利器威武者文德之輔助也夫文之所加者深則武之所服者大德之所施者博則威之所制者廣三代之盛至於刑錯兵寢者其本末有序帝王之極功也昔周之法建三典以刑邦國詰四方一曰刑新邦用輕典二曰刑平邦用中典三曰刑亂邦用重典五刑墨罪五百劓罪五百宫罪五百刖罪五百殺罪五百所謂刑平邦用中典者也凡殺人者踣諸市墨者使守門劓者使守闗宮者使守内刖者使守囿完者使守積其奴男子入於罪𨽻女子入舂槁凡有爵者與七十者與未齓者皆不為奴周道既衰穆王眊荒命甫侯度時作刑以詰四方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髕罰之屬五百宫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蓋多於平邦中典五百章所謂刑亂邦用重典者也春秋之時王道寖壞教化不行子産相鄭而鑄刑書晉叔嚮非之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懼民之有爭心也猶不可禁禦是故閑之以誼糾之以政行之以禮守之以信奉之以仁制為祿位以勸其從嚴斷刑罰以威其淫懼其未也故誨之以忠𢥠之以行教之以務使之以和臨之以敬莅之以彊斷之以剛猶求聖哲之上明察之官忠信之長慈惠之師民於是乎可任使也而不生禍亂民知有辟則不忌於上並有爭心以徴於書而徼幸以成之弗可為矣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今吾子相鄭國制參辟鑄刑書將以靖民不亦難乎詩曰儀式刑文王之德日靖四方又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如是何辟之有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徴於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亂獄滋豐貨賂並行終子之世鄭其敗虖子産報曰若吾子之言僑不材不能及子孫吾以救世也媮薄之政自是滋矣孔子傷之曰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孟氏使陽膚為士師問於曽子亦曰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陵夷至於戰國韓任申子秦用商鞅連相坐之法造參夷之誅増加肉刑大辟有鑿顛抽脅鑊亨之刑至於秦始皇兼吞戰國遂毁先王之法滅禮誼之官專任刑罰躬操文墨晝斷獄夜理書自程決事日縣石之一而姦邪並生赭衣塞路囹圄成市天下愁怨潰而叛之漢興髙祖初入闗約法三章曰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蠲削煩苛兆民大說其後四夷未附兵革未息三章之法不足以禦姦於是相國蕭何攗摭秦法取其宜於時者作律九章當孝惠髙后時百姓新免毒蠚人欲長幼養老蕭曹為相填以無為從民之欲而不擾亂是以衣食滋殖刑罰用稀及孝文即位躬修𤣥黙勸趣農桑減省租賦而將相皆舊功臣少文多質懲惡亾秦之政論議務在寛厚恥言人之過失化行天下告訐之俗易吏安其官民樂其業畜積歲增户口寖息風流篤厚禁罔疏闊選張釋之為廷尉罪疑者予民是以刑罰大省至於斷獄四百有刑錯之風即位十三年齊太倉令淳于公有罪當刑詔獄逮繫長安淳于公無男有五女當行會逮罵其女曰生子不生男緩急非有益也其少女緹縈自傷悲泣迺隨其父至長安上書曰妾父為吏齊中皆稱其亷平今坐法當刑妾傷夫死者不可復生刑者不可復屬雖後欲改過自新其道亾繇也妾願没入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自新書奏天子天子憐悲其意遂下令曰制詔御史蓋聞有虞氏之時畫衣冠異章服以為戮而民弗犯何治之至也今法有肉刑三而姦不止其咎安在毋乃朕德之薄而教不明與吾甚自愧故夫訓道不純而愚民陷焉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今人有過教未施而刑已加焉或欲改行為善而道亾繇至朕甚憐之夫刑至斷支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刑之痛而不德也豈稱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有以易之及令罪人各以輕重不亾逃有年而免具為令丞相張蒼御史大夫馮敬奏言肉刑所以禁姦所由來者久矣陛下下明詔憐萬民之一有過被刑者終身不息及罪人欲改行為善而道亾繇至甚盛德臣等所不及也臣謹議請定律曰諸當完者完為城旦舂當黥者髠鉗為城旦舂當劓者笞三百當斬左止者笞五百當斬右止及殺人先自告及吏坐受賕枉法守縣官財物而即盜之已論命復有笞罪者皆棄市罪人獄已決完為城旦舂滿三歲為鬼薪白粲鬼薪白粲一歲為𨽻臣妾𨽻臣妾一歲免為庶人𨽻臣妾滿二歲為司宼司宼一歲及作如司宼二歲皆免為庶人其亾逃及有罪耐以上不用此令前令之刑城旦舂歳而非禁錮者如完為城旦舂歲數以免臣昧死請制曰可是後外有輕刑之名内實殺人斬右止者又當死斬左止者笞五百當劓者笞三百率多死景帝元年下詔曰加笞與重罪無異幸而不死不可為人其定律笞五百曰三百笞三百曰二百猶尚不全至中六年又下詔曰加笞者或至死而笞未畢朕甚憐之其減笞三百曰二百笞二百曰一百又曰笞者所以教之也其定箠令丞相劉舍御史大夫衞綰請笞者箠長五尺其本大一寸其竹也末薄半寸皆平其節當笞者笞臀毋得更人畢一罪乃更人自是笞者得全然酷吏猶以為威死刑既重而生刑又輕民易犯之及至孝武即位外事四夷之功内盛耳目之好徴發煩數百姓貧耗窮民犯法酷吏擊斷姦軌不勝於是招進張湯趙禹之屬條定法令作見知故縱監臨部主之法緩深故之罪急縱出之誅其後姦猾巧法轉相比况禁罔寖密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條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決事比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文書盈於几閣典者不能徧睹是以郡國承用者駮或罪同而論異姦吏因緣為市所欲活則傅生議所欲陷則予死比議者咸寃傷之宣帝自在閭閻而知其若此及即尊位廷史路温舒上疏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語在温舒傳上深愍焉迺下詔曰間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決獄不當使有罪興邪不辜蒙戮父子悲恨朕甚傷之今遣廷史與郡鞠獄任輕祿薄其為置廷平秩六百石貟四人其務平之以稱朕意於是選于定國為廷尉求明察寛恕黃霸等以為廷平季秋後請讞時上常幸宣室齋居而決事獄刑號為平矣時涿郡太守鄭昌上䟽言聖王置諫爭之臣者非以崇德防逸豫之生也立法明刑者非以為治救衰亂之起也今明主躬垂明聽雖不置廷平獄將自正若開後嗣不若刪定律令律令一定愚民知所避姦吏無所弄矣今不正其本而置廷平以理其末也政衰聴怠則廷平將招權而為亂首矣宣帝未及修正至元帝初立迺下詔曰夫法令者所以抑暴扶弱欲其難犯而易避也今律令煩多而不約自典文者不能分明而欲羅元元之不逮斯豈刑中之意哉其議律令可蠲除輕減者條奏惟在便安萬姓而已至成帝河平中復下詔曰甫刑云五刑之屬三千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今大辟之刑千有餘條律令煩多百有餘萬言竒請它比日以益滋自明習者不知所由欲以曉喻衆庶不亦難乎於以羅元元之民夭絶亡辜豈不哀哉其與中二千石二千石博士及明習律令者議減死刑及可蠲除約省者令較然易知條奏書不云乎惟刑之恤哉其審核之務準古法朕將盡心覽焉有司無仲山父將明之材不能因時廣宣主恩建立明制為一代之法而徒鉤摭㣲細毛舉數事以塞詔而已是以大議不立遂以至今議者或曰法雖數變此庸人不達疑塞治道聖智之所常患者也故畧舉漢興以來法令稍定而合古便今者漢興之初雖有約法三章網漏吞舟之魚然其大辟尚有夷三族之令令曰當三族者皆先黥劓斬左右止笞殺之䲷其首菹其骨肉於市其誹謗詈詛者又先斷舌故謂之具五刑彭越韓信之屬皆受此誅至高后元年乃除三族罪祅言令孝文二年又詔丞相太尉御史法者治之正所以禁暴而衛善人也今犯法者已論而使無罪之父母妻子同産坐之及收朕甚弗取其議左右丞相周勃陳平奏言父母妻子同産相坐及收所以累其心使重犯法也收之之道所由來久矣臣之愚計以為如其故便文帝復曰朕聞之法正則民慤罪當則民從且夫牧民而道之以善者吏也既不能道又以不正之法罪之是法反害於民為暴者也朕未見其便宜孰計之平勃乃曰陛下幸加大惠於天下使有罪不收無罪不相坐甚盛德臣等所不及也臣等謹奉詔盡除收律相坐法其後新垣平謀為逆復行三族之誅由是言之風俗移易人性相近而習相逺信矣夫以孝文之仁平勃之知猶有過刑謬論如此甚也而況庸材溺於末流者乎周官有五聽八議三刺三宥三赦之法五聽一曰辭聽二曰色聽三曰氣聽四曰耳聽五曰目聽八議一曰議親二曰議故三曰議賢四曰議能五曰議功六曰議貴七曰議勤八曰議賔三刺一曰訊羣臣二曰訊羣吏三曰訊萬民三宥一曰弗識二曰過失三曰遺㤀三赦一曰幼弱二曰老眊三曰惷愚凡囚上罪梏拲而桎中罪梏桎下罪梏王之同族拲有爵者桎以待𡚁髙皇帝七年制詔御史獄之疑者吏或不敢決有罪者久而不論無罪久繫不決自今以來縣道官獄疑者各讞所屬二千石官二千石官以其罪名當報之所不能決者皆移廷尉廷尉亦當報之廷尉所不能決謹具為奏傅所當比律令以聞上恩如此吏猶不能奉宣故孝景中五年復下詔曰諸獄疑雖文致於法而於人心不厭者輒讞之其後獄吏復避微文遂其愚心至後元年又下詔曰獄重事也人有愚智官有上下獄疑者讞有令讞者巳報讞而後不當讞者不為失自此之後獄刑益詳近於五聽三宥之意三年復下詔曰高年老長人所尊敬也鰥寡不屬逮者人所哀憐也其著令年八十以上八歲以下及孕者未乳師朱儒當鞠繫者頌繫之至孝宣元康四年又下詔曰朕念夫耆老之人髪齒墮落血氣既衰亦無暴逆之心今或罹於文法執於囹圄不得終其年命朕甚憐之自今以來諸年八十非誣告殺傷人它皆勿坐至成帝鴻嘉元年定令年未滿七歲賊鬭殺人及犯殊死者上請廷尉以聞得減死合於三赦幼弱老眊之人此皆法令稍定近古而便民者也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善人為國百年可以勝殘去殺矣言聖王承衰撥亂而起被民以德教變而化之必世然後仁道成焉至於善人不入於室然猶百年勝殘去殺矣此為國者之程式也今漢道至盛歴世二百餘載考自昭宣元成哀平六世之間斷獄殊死率嵗千餘口而一人耐罪上至右止三倍有餘古人有言滿堂而飲酒有一人郷隅而悲泣則一堂皆為之不樂王者之於天下譬猶一堂之上也故一人不得其平為之悽愴於心今郡國被刑而死者歲以萬數天下獄二千餘所其寃死者多少相覆獄不減一人此和氣所以未洽者也原獄刑所以蕃若此者禮教不立刑法不明民多貧窮豪桀務私姦不輒得獄豻不平之所致也書云伯夷降典悊民惟刑言制禮以止刑猶隄之防溢水也今隄防陵遲禮制未立死刑過制生刑易犯饑寒並至窮斯濫溢豪桀擅私為之囊橐姦有所隱則狃而寖廣此刑之所以蕃也孔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又曰今之聽獄者求所以殺之古之聽獄者求所以生之與其殺不辜寧失有罪今之獄吏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功名平者多後患諺曰鬻棺者欲歲之疫非憎人欲殺之利在於人死也今治獄吏欲陷害人亦猶此矣凡此五疾獄刑所以尤多者也自建武永平民亦新免兵革之禍人有樂生之慮與高惠之間同而政在抑强扶弱朝無威福之臣邑無豪桀之俠以口率計斷獄少於成哀之間什八可謂清矣然而未能稱意比隆於古者以其疾未盡除而刑本不正善乎孫卿之論刑也曰世俗之為說者以為治古者無肉刑有象刑墨黥之屬菲履赭衣而不純是不然矣以為治古則人莫觸罪邪豈獨無肉刑哉亦不待象刑矣以為人或觸罪矣而直輕其刑是殺人者不死而傷人者不刑也罪至重而刑至輕民無所畏亂莫大焉凡制刑之本將以禁暴惡且懲其末也殺人者不死傷人者不刑是惠暴而寛惡也故象刑非生於治古方起於亂今也凡爵列官職賞慶刑罰皆以類相從者也一物失稱亂之端也德不稱位能不稱官賞不當功刑不當罪不祥莫大焉夫征暴誅悖治之威也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未有知其所由來者也故治則刑重亂則刑輕犯治之罪固重犯亂之罪固輕也書云刑罰世重世輕此之謂也所謂象刑惟明者言象天道而作刑安有菲屨赭衣者哉孫卿之言既然又因俗說而論之曰禹承堯舜之後自以德衰而制肉刑湯武順而行之者以俗薄於唐虞故也今漢承衰周暴秦極𡚁之流俗已薄於三代而行堯舜之刑是猶以鞿而御駻突違救時之宜矣且除肉刑者本欲以全民也今去髠鉗一等轉而入於大辟以死罔民失本惠矣故死者歲以萬數刑重之所致也至乎穿窬之盗忿怒傷人男女淫佚吏為姦臧若此之惡髠鉗之罰又不足以懲也故刑者歳十萬數民既不畏又曽不恥刑輕之所生也故俗之能吏公以殺盗為威專殺者勝任奉法者不治亂名傷制不可勝條是以罔密而姦不塞刑蕃而民愈嫚必世而未仁百年而不勝殘誠以禮樂闕而刑不正也豈宜惟思所以清原正本之論刪定律令籑二百章以應大辟其餘罪次於古當生今觸死者皆可募行肉刑及傷人與盜吏受賕枉法男女淫亂皆復古刑為三千章詆欺文致㣲細之法悉蠲除如此則刑可畏而禁易避吏不專殺法無二門輕重當罪民命得全合刑罰之中殷天人之和順稽古之制成時雍之化成康刑錯雖未可致孝文斷獄庶幾可及詩云宜民宜人受祿于天書曰立功立事可以永年言為政而宜於民者功成事立則受天祿而永年命所謂一人有慶萬民賴之者也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一
  明 賀復徵 編
  書志六
  地理志漢班固
  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繫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亡常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孔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言聖王在上統理人倫必移其本而易其末此混同天下一之乎中和然後王教成也漢承百王之末國土變改民人遷徙成帝時劉向畧言其地分丞相張禹使屬潁川朱贛條其風俗猶未宣究故輯而論之終其本末著於篇
  秦地於天官東井輿鬼之分壄也於禹貢時跨雍梁二州詩風兼秦豳兩國昔后稷封斄公劉處豳太王徙𨙸文王作酆武王治鎬其民有先王遺風好稼穡務本業故豳詩言農桑衣食之本甚備有鄠杜竹林南山檀柘號稱陸海為九州膏腴始皇之初鄭國穿渠引涇水溉田沃野千里民以富饒漢興立都長安徙齊諸田楚昭屈景及諸功臣家於長陵後世世徙吏二千石髙訾富人及豪桀并兼之家於諸陵葢亦以彊幹弱支非獨為奉山園也是故五方雜厝風俗不純其世家則好禮文富人則商賈為利豪桀則游俠通姦瀕南山近夏陽多阻險輕薄易為盜賊常為天下劇又郡國輻湊浮食者多民去本就末列侯貴人車服僭上衆庶放效羞不相及嫁娶尤崇侈靡送死過度天水隴西山多林木民以板為室屋及安定北地上郡西河皆迫近戎狄修習戰備髙上氣力以射獵為先故秦詩曰在其板屋又曰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及車轔四臷小戎之篇皆言車馬田狩之事漢興六郡良家子選給羽林期門以材力為官名將多出焉孔子曰君子有勇而亡誼則為亂小人有勇而亡誼則為盜故此數郡民俗質木不恥冦盜自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武帝時攘之初置四郡以通西域鬲絶南羗匈奴其民或以闗東下貧或以報怨過當或以誖逆亡道家屬徙焉習俗頗殊地廣民稀水草宜畜牧故涼州之畜為天下饒保邊塞二千石治之咸以兵馬為務酒醴之㑹上下通焉吏民相親是以其俗風雨時節榖糴常賤少盜賊有和氣之應賢於内郡此政寛厚吏不苛刻之所致也巴蜀廣漢本南夷秦并以為郡土地肥美有江水沃野山林竹木疏食果實之饒南賈滇僰僮西近卭莋馬旄牛民食稻魚亡凶年憂俗不愁苦而輕易淫泆柔弱褊阸景武間文翁為蜀守教民讀書法令未能篤信道德反以好文刺譏貴慕權勢及司馬相如游宦京師諸侯以文辭顯於世郷黨慕循其迹後有王褒嚴遵揚雄之徒文章冠天下繇文翁倡其教相如為之師故孔子曰有教無類武都地雜氐羗及犍為牂柯越巂皆西南外夷武帝初開置民俗畧與巴蜀同而武都近天水俗頗似焉故秦地天下三分之一而人衆不過什三然量其富居什六秦𡺳吳札觀樂為之歌秦曰此之謂夏聲夫能夏則大大之至也其周舊乎
  魏地觜觽參之分壄也河内本殷之舊都周既滅殷分其畿内為三國詩風邶庸衞國是也邶㠯封紂子武庚庸管叔尹之衛蔡叔尹之以監殷民謂之三監故書序曰武王崩三監畔周公誅之盡以其地封弟康叔號曰孟侯以夾輔周室遷邶庸之民于雒邑故邶庸衛三國之詩相與同風邶詩曰在浚之下庸曰在浚之郊邶又曰亦流于淇河水洋洋庸曰送我淇上在彼中河衞曰瞻彼淇奥河水洋洋故吳公子札聘魯觀周樂聞邶庸衞之歌曰美哉淵乎吾聞康叔之德如是是其衞風乎至十六世懿公亡道為狄所滅齊桓公帥諸侯伐狄而更封衛於河南曹楚丘是為文公而河内殷虛更屬於晉康叔之風既歇而紂之化猶存故俗剛彊多豪桀侵奪薄恩禮好生分河東土地平易有鹽鐵之饒本唐堯所居詩風唐魏之國也其民有先王遺教君子深思小人儉陋故唐詩蟋蟀山樞葛生之篇曰今我不樂日月其邁宛其死矣它人是媮百歲之後歸于其居皆思奢儉之中念死生之慮吳札聞唐之歌曰思深哉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魏國亦姬姓也在晉之南河曲故其詩曰彼汾一曲寘諸河之側吳札聞魏之歌曰美哉渢渢乎以德輔此則明主也
  周地栁七星張之分壄也昔周公營雒邑以為在于土中諸侯蕃屏四方故立京師至幽王淫襃姒以滅宗周子平王東居雒邑初雒邑與宗周通封畿東西長而南北短短長相覆為千里至襄王以河内賜晉文公又為諸侯所侵故其分墬小周人之失巧偽趨利貴財賤義髙富下貧憙為商賈不好仕宦
  韓地角亢氐之分壄也詩風陳鄭之國與韓同星分焉鄭本髙辛氏火正祝融之虛也周宣王弟友為周司徒食采於宗周畿内問於史伯曰王室多故何所可以逃死史伯曰其濟洛河潁之間乎子男之國虢㑹為大恃勢與險崈侈貪冒君若寄帑與賄周亂而敝必將背君君以成周之衆奉辭伐罪亡不克矣桓公從其言乃東寄帑與賄虢㑹受之後三年幽王敗桓公死其子武公與平王東遷卒定虢㑹之地右雒左泲食溱洧焉土陿而險山居谷汲男女亟聚㑹故其俗淫鄭詩曰出其東門有女如雲又曰溱與洧方灌灌兮士與女方秉菅兮恂盱且樂惟士與女伊其相謔此其風也吳札聞鄭之歌曰美哉其細已甚民弗堪也是其先亡乎陳本太昊之虛周武王封舜後媯滿於陳是為胡公妻以元女大姬婦人尊貴好祭祀用史巫故其俗巫鬼陳詩曰坎其擊鼓宛丘之下亡冬亡夏値其鷺羽又曰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此其風也吳札聞陳之歌曰國亡主其能久乎潁川南陽本夏禹之國夏人上忠其敝鄙朴秦既滅韓徙天下不軌之民於南陽故其俗夸奢上氣力好商賈漁獵臧匿難制御也宛西通武闗東受江淮一都之㑹也宣帝時鄭𢎞召信臣為南陽太守治皆見紀信臣勸民農桑去末歸本郡以殷富潁川韓都士有申子韓非刻害餘烈髙仕宦好文法民以貪遴爭訟生分為失韓延壽為太守先之以敬讓黃霸繼之教化大行獄或八年亡重罪囚南陽好商賈召父富以本業潁川好爭訟分異黃韓化以篤厚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草也信矣
  趙地昴畢之分壄也趙中山地薄人衆猶有沙丘紂淫亂餘民丈夫相聚游戲悲歌忼慨起則椎剽掘冢作姦巧多弄物為倡優女子彈弦跕躧游媚富貴徧諸侯之後宫邯鄲北通燕涿南有鄭衞漳河之間一都㑹也其土廣俗雜大率精急髙氣勢輕為姦太原上黨又多晉公族子孫以詐力相傾矜夸功名報仇過直嫁取送死奢靡漢興號為難治常擇嚴猛之將或任殺伐為威父兄被誅子弟怨憤至告訐刺史二千石或報殺其親屬鍾代石北迫近胡冦民俗⿰忮好氣為姦不事農商自全晉時已患其剽悍而武靈王又益厲之故冀州之部盜賊常為它州劇定襄雲中五原本戎狄地頗有趙齊衞楚之徙其民鄙朴少禮文好射獵鴈門亦同俗燕地尾箕分壄也南通齊趙勃碣之間一都㑹也初太子丹賔養勇士不愛後宫美女民化以為俗至今猶然賔客相過以婦侍宿嫁取之夕男女無别反以為榮後稍頗止然終未改其俗愚悍少慮輕薄無威亦有所長敢於急人燕丹遺風也上谷至遼東地廣民希數被胡寇俗與趙代相類有漁鹽棗栗之饒北隙烏丸夫餘東賈真番之利𤣥菟樂浪武帝時置皆朝鮮濊貉句驪蠻夷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鮮教其民以禮義田蠶織作樂浪朝鮮民犯禁八條相殺以當時償殺相傷以榖償相盜者男没入為其家奴女子為婢欲自贖者人五十萬雖免為民俗猶羞之嫁取無所讐是以其民終不相盜無門户之閉婦人貞信不淫辟其田民飲食以籩豆都邑頗放效吏及内郡賈人往往以杯器食郡初取吏於遼東吏見民無閉臧及賈人往者夜則為盜俗稍益薄今於犯禁寖多至六十餘條可貴哉仁賢之化也然東夷天性柔順異於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設浮於海欲居九夷有以也夫樂浪海中有倭人分為百餘國以歲時來獻見云
  齊地虛危之分壄也少昊之世有爽鳩氏虞夏時有季崱湯時有逢公柏陵殷末有薄姑氏皆為諸侯國此地至周成王時薄姑氏與四國共作亂成王滅之以封師尚父是為太公詩風齊國是也臨甾名營丘故齊詩曰子之營兮遭我虖嶩之間兮又曰竢我於著乎而此亦其舒緩之體也吳札聞齊之歌曰泱泱乎大風也哉其太公乎國未可量也古有分土亡分民太公以齊地負海舄鹵少五糓而人民寡迺勸以女工之業通魚鹽之利而人物輻湊後十五世桓公用管仲設輕重以富國合諸侯成伯功身在陪臣而取三歸故其俗彌侈織作氷紈綺繡純麗之物號為冠帯衣履天下初太公治齊修道術尊賢智賞有功故至今其土多好經術矜功名舒緩闊達而足智其失夸奢朋黨言與行繆虛詐不情急之則離散緩之則放縱始桓公兄襄公淫亂姑姊妺不嫁於是令國中民家長女不得嫁名曰巫兒為家主祠嫁者不利其家民至今以為俗痛乎道民之道可不慎哉昔太公始封周公問何以治齊太公曰舉賢而上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簒殺之臣其後二十九世為彊臣田和所滅而和自立為齊侯至孫威王稱王五世為秦所滅臨甾海岱之間一都㑹也其中具五民云
  魯地奎婁之分壄也周興以少昊之虛曲阜封周公子伯禽為魯侯以為周公主其民有聖人之教化故孔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言近正也瀕洙泗之水其民涉度幼者扶老而代其任俗既益薄長老不自安與幼少相讓故曰魯道衰洙泗之間齗齗如也孔子閔王道將廢迺修六經以述唐虞三代之道弟子受業而通者七十有七人是以其民好學上禮義重亷恥周公始封太公問何以治魯周公曰尊尊而親親太公曰後世寖弱矣故魯自文公以後祿去公室政在大夫季氏逐昭公陵夷微弱三十四世而為楚所滅今去聖久遠周公遺化銷微孔氏庠序衰壞地陿民衆頗有桑麻之業亡林澤之饒俗儉嗇愛財趨商賈好訾毁多巧偽喪祭之禮文備實寡然其好學猶愈於它俗漢興以來魯東海多至卿相
  宋地房心之分壄也周封微子於宋本陶唐氏火正閼伯之虛也濟陰定陶詩風曹國也武王封弟叔振鐸於曹其後稍大得山陽陳留二十餘世為宋所滅昔堯作游成陽舜漁靁澤湯止于亳故其民猶有先王遺風重厚多君子好稼穡惡衣食以致畜臧宋自微子二十餘世至景公滅曹滅曹後五世亦為齊楚魏所滅參分其地魏得其梁陳留齊得其濟陰東平楚得其沛故今之楚彭城本宋也春秋經曰圍宋彭城宋雖滅本大國故自為分壄沛楚之失急疾顓已地薄民貧而山陽好為姦盜
  衞地營室東壁之分壄也衞本國既為狄所滅文公徙楚丘三十餘年子成公徙於帝丘故春秋經曰衞遷于帝丘今之濮陽是也本顓頊之虛故謂之帝丘夏后之世昆吾氏居之成公後十餘世為韓魏所侵盡亡其旁邑獨有濮陽後秦滅濮陽置東郡徙之於野王始皇既并天下猶獨置衞君二世時乃廢為庶人凡四十世九百年最後絶故獨為分壄衞地有桑間濮上之阻男女亦亟聚㑹聲色生焉故俗稱鄭衛之音周末有子路夏育民人慕之故其俗剛武上氣力漢興二千石治者亦以殺戮為威宣帝時韓延壽為東郡太守承聖恩崇禮義尊諫爭至今東郡號善為吏延壽之化也其失頗奢靡嫁取送死過度而野王好氣任俠有濮上風
  楚地翼軫之分壄也周成王時封文武先師鬻熊之曽孫熊繹於荆蠻為楚子居丹陽後十餘世至熊達是為武王寖以强大後五世至嚴王總帥諸侯觀兵周室并吞江漢之間内滅陳魯之國後十餘世頃襄王東徙於陳楚有江漢川澤山林之饒江南地廣或火耕水耨民食魚稻以漁獵山伐為業果蓏蠃蛤食物常足故啙窳媮生而亡積聚飲食還給不憂凍餓亦亡千金之家信巫鬼重淫祀而漢中淫失枝柱與巴蜀同俗汝南之别皆急疾有氣勢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東有雲夢之饒亦一都㑹也
  吳地斗分壄也太伯初奔荆蠻荆蠻歸之號曰句吳太伯卒仲雍立至曾孫周章而武王克殷因而封之又封周章弟中於河北是為北吳後世謂之虞十二世為晉所滅後二世而荆蠻之吳子壽夢盛大稱王其少子則季札有賢材兄弟欲傳國札譲而不受自太伯壽夢稱王六世闔廬舉伍子胥孫武為將戰勝攻取興霸名於諸侯至子夫差誅子胥用宰嚭為粤王句踐所滅吳粤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劒輕死易發粤既并吳後六世為楚所滅後秦又擊楚徙壽春至子為秦所滅壽春合肥受南北湖皮革鮑木之輸亦一都㑹也始楚賢臣屈原被䜛放流作離騷諸賦以自傷悼後有宋玉唐勒之屬慕而述之皆以顯名漢興髙祖王兄子濞於吳招致天下之娯游子弟枚乗鄒陽嚴夫子之徒興於文景之際而淮南王安亦都壽春招賔客著書而吳有嚴助朱買臣貴顯漢朝文辭並發故世傳楚辭其失巧而少信初淮南王異國中民家有女者以待游士而妻之故至今多女而少男本吳粤與楚接比數相并兼故民俗畧同吳東有海鹽章山之銅三江五湖之利亦江東之一都㑹也豫章出黄金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費江南卑濕丈夫多夭㑹稽海外有東鯷人分為二十餘國以歲時來獻見云
  粤地牵牛婺女之分壄也其君禹後帝少康之庶子云封於㑹稽文身斷髪以避蛟龍之害後二十世至句踐稱王用范蠡大夫種計滅吳度淮與齊晉諸侯㑹致貢於周周元王使使賜命為伯諸侯畢賀後五世為楚所滅子孫分散君服於楚後十世至閩君揺佐諸侯平秦漢興復立揺為越王是時秦南海尉趙佗亦自王傳國至武帝時盡滅以為郡云處近海多犀象毒冒珠璣銀銅果布之湊中國往商賈者多取富焉番禺其一都㑹也自合浦徐聞南入海得大州東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畧以為儋耳珠厓郡民皆服布如單被穿中央為貫頭男子耕農種禾稻紵麻女子桑蠶織績亡馬與虎民有五畜山多塵麖兵則矛盾刀木弓弩竹矢或骨為鏃自初為郡縣吏卒中國人多侵陵之故率數歲壹反元帝時遂罷棄之自日南障塞徐聞合浦船行可五月有都元國又船行可四月有邑盧没國又船行可二十餘日有諶離國歩行可十餘日有夫甘都盧國船行可二月餘有黃支國民俗畧與珠厓相類其州廣大户口多多異物自武帝以來皆獻見有譯長屬黃門與應募者俱入海市明珠璧流離竒石異物齎黃金雜繒而往所至國皆禀食為耦蠻夷賈船轉送致之亦利交易剽殺人又苦逢風波溺死不者數年來還大珠至圍二寸以下平帝元始中王莽輔政欲耀威德厚遺黃支王令遣使獻生犀牛自黃支船行可八月到皮宗船行可二月到日南象林界云黃支之南有已程不國漢之譯使自此還矣
  藝文志班固
  昔仲尼没而微言絶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故春秋分為五詩分為四易有數家之傳戰國從衡真偽分爭諸子之言紛然殽亂至秦患之乃燔滅文章以愚黔首漢興改秦之敗大收篇籍廣開獻書之路迄孝武世書缺簡脱禮壞樂崩聖上喟然而稱曰朕甚閔焉於是建臧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秘府至成帝時以書頗散亡使謁者陳農求遺書於天下詔光祿大夫劉向校經傳諸子詩賦步兵校尉任宏校兵書太史令尹咸校數術侍醫李柱國校方技每一書已向輒條其篇目撮其指意錄而奏之㑹向卒哀帝復使向子侍中奉車都尉歆卒父業歆於是總羣書而奏其七畧故有輯畧有六藝畧有諸子畧有詩賦畧有兵書畧有術數畧有方技畧今刪其要以備篇籍
  易曰宓戲氏仰觀象於天俯觀法於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逺取諸物於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至於殷周之際紂在上位逆天暴物文王以諸侯順命而行道天人之占可得而効於是重易六爻作上下篇孔氏為之彖象繫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故曰易道深矣人更三聖世歴三古及秦燔書而易為筮卜之事傳者不絶漢興田何傳之訖於宣元有施孟梁丘京氏列於學官而民間有費高二家之說劉向以中古文易經校施孟梁丘經或脱去无咎悔亡唯費氏經與古文同易曰河出圖雒出書聖人則之故書之所起逺矣至孔子篹焉上斷於堯下訖於秦凡百篇而為之序言其作意秦燔書禁學濟南伏生獨壁臧之漢興亡失求得二十九篇以教齊魯之間訖孝宣世有歐陽大小夏侯氏立於學官古文尚書者出孔子壁中武帝末魯共王壞孔子宅欲以廣其宫而得古文尚書及禮記論語孝經凡數十篇皆古字也共王往入其宅聞鼓琴瑟鐘磬之音於是懼乃止不壞孔安國者孔子後也悉得其書以考二十九篇得多十六篇安國獻之遭巫蠱事未列于學官劉向以中古文校歐陽大小夏侯三家經文酒誥脫簡一召誥脫簡二率簡二十五字者脫亦二十五字簡二十二字者脫亦二十二字文字異者七百有餘脫字數十書者古之號令號令於衆其言不立具則聽受施行者弗曉古文讀應爾雅故解古今語而可知也書曰詩言志歌詠言故哀樂之心感而歌詠之聲發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聲謂之歌故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也孔子純取周詩上采殷下取魯凡三百五篇遭秦而全者以其諷誦不獨在竹帛故也漢興魯申公為詩訓故而齊轅固燕韓生皆為之傳或取春秋采雜說咸非其本義與不得已魯最為近之三家皆列於學官又有毛公之學自謂子夏所傳而河間獻王好之未得立易曰有夫婦父子君臣上下禮義有所錯而帝王質文世有損益至周曲為之防事為之制故曰禮經三百威儀三千及周之衰諸侯將踰法度惡其害已皆滅去其籍自孔子時而不具至秦大壞漢興魯髙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訖孝宣世后倉最明戴德戴聖慶普皆其弟子三家立於學官禮古經者出於魯淹中及孔氏學七十篇文相似多三十九篇及明堂隂陽王史氏記所見多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制雖不能備猶瘉倉等推士禮而致於天子之說易曰先王作樂崇德殷薦之上帝以享祖考故自黃帝下至三代樂各有名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二者相與並行周衰俱壞樂尤㣲𦕈以音律為節又為鄭衛所亂故無遺法漢興制氏以雅樂聲律世在樂官頗能紀其鏗鏘鼓舞而不能言其義六國之君魏文侯最為好古孝文時得其樂人竇公獻其書乃周官大宗伯之大司樂章也武帝時河間獻王好儒與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諸子言樂事者以作樂記獻八佾之舞與制氏不相遠其内史丞王定傳之以授常山王禹禹成帝時為謁者數言其義獻二十四巻記劉向校書得樂記二十三篇與禹不同其道寖以益㣲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愼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帝王靡不同之周室既㣲載籍殘缺仲尼思存前聖之業乃稱曰夏禮吾能言之杞不足徵也殷禮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獻不足故也足則吾能徵之矣以魯周公之國禮文備物史官有法故與左丘明觀其史記據行事仍人道因興以立功就敗以成罰假日月以定厯數藉朝聘以正禮樂有所襃諱貶損不可書見口授弟子弟子退而異言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論本事而作傳明夫子不以空言說經也春秋所貶損大人當世君臣有威權勢力其事實皆形於傳是以隱其書而不宣所以免時難也及末世口説流行故有公羊穀梁鄒夾之傳四家之中公羊穀梁立於學官鄒氏無師夾氏未有書論語者孔子應答弟子時人及弟子相與言而接聞於夫子之語也當時弟子各有所記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篹故謂之論語漢興有齊魯之説傳齊論者昌邑中尉王吉少府宋畸御史大夫貢禹尚書令五鹿充宗膠東庸生唯王陽名家傳魯論語者常山都尉龔奮長信少府夏侯勝丞相韋賢魯扶卿前將軍蕭望之安昌侯張禹皆名家張氏最後而行於世孝經者孔子為曽子陳孝道也夫孝天之經地之義民之行也舉大者言故曰孝經漢興長孫氏博士江翁少府后倉諫大夫翼奉安昌侯張禹傳之各自名家經文皆同唯孔氏壁中古文為異父母生之續莫大焉故親生之膝下諸家說不安處古文字讀皆異易曰上古結繩以治後世聖人易之以書契百官以治萬民以察蓋取諸夬夬揚于王庭言其宣揚於王者朝廷其用最大也古者八歲入小學故周官保氏掌養國子教之六書謂象形象事象意象聲轉注假借造字之本也漢興蕭何草律亦著其法曰太史試學童能諷書九千字以上乃得為史又以六體試之課最者以為尚書御史史書令史吏民上書字或不正輒舉劾六體者古文竒字篆書𨽻書繆篆蟲書皆所以通知古今文字摹印章書幡信也古制書必同文不知則闕問諸故老至於衰世是非無正人用其私故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今亡矣夫蓋傷其寖不正史籀篇者周時史官教學童書也與孔氏壁中古文異體蒼頡七章者秦丞相李斯所作也爰歴六章者車府令趙髙所作也博學七章者太史令胡毋敬所作也文字多取史籀篇而篆體復頗異所謂秦篆者也是時始造𨽻書矣起於官獄多事苟趨省易施之於徒𨽻也漢興閭里書師合蒼頡爰歴博學三篇斷六十字以為一章凡五十五章并為蒼頡篇武帝時司馬相如作凡將篇無復字元帝時黃門令史游作急就篇成帝時將作大匠李長作元尚篇皆蒼頡中正字也凡將則頗有出矣至元始中徴天下通小學者以百數各令記字於庭中揚雄取其有用者以作訓纂篇順續蒼頡又易蒼頡中重復之字凡八十九章臣復續揚雄作十三章凡一百三章無復字六藝羣書所載畧備矣蒼頡多古字俗師失其讀宣帝時徵齊人能正讀者張敞從受之傳至外孫之子杜林為作訓故并列焉六藝之文樂以和神仁之表也詩以正言義之用也禮以明體明者著見故無訓也書以廣聽知之術也春秋以斷事信之符也五者蓋五常之道相須而備而易為之原故曰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言與天地為終始也至於五學世有變改猶五行之更用事焉古之學者耕且養三年而通一藝存其大體玩經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經立也後世經傳既已乖離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而務碎義逃難便辭巧說破壞形體說五字之文至於二三萬言後進彌以馳逐故㓜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後能言安其所習毁所不見終以自蔽此學者之大患也序六藝為九種
  儒家者流蓋出於司徒之官助人君順陰陽明教化者也游文於六經之中留意於仁義之際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宗師仲尼以重其言於道最為高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唐虞之際殷周之盛仲尼之業已試之效者也然惑者既失精微而辟者又隨時抑揚違離道本苟以譁衆取寵後進循之是以五經乖析儒學寖衰此辟儒之患道家者流蓋出於史官歴記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然後知秉要執本清虛以自守卑弱以自持此君人南面之術也合於堯之克讓易之嗛嗛一謙而四益此其所長也及放者為之則欲絶去禮學兼棄仁義曰獨任清虛可以為治陰陽家者流蓋出於羲和之官敬順昊天厯象日月星辰敬授民時此其所長也及拘者為之則牵於禁忌泥於小數舍人事而任鬼神法家者流蓋出於理官信賞必罰以輔禮制易曰先王以明罰飭法此其所長也及刻者為之則無教化去仁愛專任刑法而欲以致治至於殘害至親傷恩薄厚名家者流蓋出於禮官古者名位不同禮亦異數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此其所長也及譥者為之則苟鉤鈲析亂而已墨家者流蓋出於清廟之守茅屋采椽是以貴儉養三老五更是以兼愛選士大射是以上賢宗祀嚴父是以右鬼順四時而行是以非命以孝視天下是以上同此其所長也及蔽者為之見儉之利因以非禮推兼愛之意而不知别親疏從橫家者流蓋出於行人之官孔子曰誦詩三百使於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又曰使乎使乎言其當權事制宜受命而不受辭此其所長也及邪人為之則上詐諼而棄其信雜家者流蓋出於議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此其所長也及盪者為之則漫羨而無所歸心農家者流蓋出於農稷之官播百穀勸耕桑以足衣食故八政一曰食二曰貨孔子曰所重民食此其所長也及鄙者為之以為無所事聖王欲使君臣並耕誖上下之序小説家者流蓋出於稗官街談巷語道聽塗説者之所造也孔子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逺恐泥是以君子弗為也然亦弗滅也閭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綴而不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芻蕘狂夫之議也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皆起於王道既㣲諸侯力政時君世主好惡殊方是以九家之術蠭出並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說取合諸侯其言雖殊辟猶水火相滅亦相生也仁之與義敬之與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今異家者各推所長窮知究慮以明其指雖有蔽短合其要歸亦六經之支與流裔使其人遭明王聖主得其所折中皆股肱之材已仲尼有言禮失而求諸野方今去聖久逺道術缺廢無所更索彼九家者不猶瘉於野乎若能修六藝之術而觀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長則可以通萬方之畧矣
  傳曰不歌而誦謂之賦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與圖事故可以為列大夫也古者諸侯卿大夫交接鄰國以㣲言相感當揖讓之時必稱詩以諭其志蓋以别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也春秋之後周道寖壞聘問歌詠不行於列國學詩之士逸在布衣而賢人失志之賦作矣大儒孫卿及楚臣屈原離讒憂國皆作賦以風咸有惻隱古詩之義其後宋玉唐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下及揚子雲競為侈麗閎衍之詞没其風諭之義是以揚子悔之曰詩人之賦麗以則辭人之賦麗以淫如孔氏之門人用賦也則賈誼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自孝武立樂府而采歌謡於是有代趙之謳秦楚之風皆感於哀樂縁事而發亦可以觀風俗知薄厚云序詩賦為五種權謀者以正守國以竒用兵先計而後戰兼形勢包陰陽用技巧者也形埶者靁動風舉後發而先至離合背鄕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者也陰陽者順時而發推刑德隨斗擊因五勝假鬼神而為助者也技巧者習手足便器械積機闗以立攻守之勝者也兵家者蓋出古司馬之職王官之武備也洪範八政八曰師孔子曰為國者足食足兵以不教民戰是謂棄之明兵之重也易曰古者弦木為弧剡木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其用上矣後世燿金為刃割革為甲器械甚備下及湯武受命以師克亂而濟百姓動之以仁義行之以禮讓司馬法是其遺事也自春秋至於戰國出竒設伏變詐之兵並作漢興張良韓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刪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諸呂用事而盜取之武帝時軍政楊僕捃摭遺逸紀奏兵錄猶未能備至於孝成命任宏論次兵書為四種
  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紀吉凶之象聖王所以參政也易曰觀乎天文以察時變然星事𣧑悍非湛密者弗能由也夫觀景以譴形非明王亦不能服聽也以不能由之臣諫不能聽之主此所以兩有患也厯譜者序四時之位正分至之節㑹日月五星之辰以考寒暑殺生之實故聖王必正厯數以定三統服色之制又以探知五星日月之㑹凶阨之患吉隆之喜其術皆出焉此聖人知命之術也非天下之至材其孰與焉道之亂也患出於小人而强欲知天道者壞大以為小削遠以為近是以道術破碎而難知也五行者五常之形氣也書云初一曰五行次二曰羞用五事言進用五事以順五行也貌言視聽思心失而五行之序亂五星之變作皆出於律厯之數而分為一者也其法亦起五德終始推其極則無不至而小數家因此以為吉凶而行於世寖以相亂蓍龜者聖人之所用也書曰女則有大疑謀及卜筮易曰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善於蓍龜是故君子將有為也將有行也問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嚮無有遠近幽深遂知來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與於此及至衰世解於齊戒而婁煩卜筮神明不應故筮瀆不告易以為忌龜厭不告詩以為刺雜占者紀百事之象候善惡之徵易曰占事知來衆占非一而夢為大故周有其官而詩載熊羆虺蛇衆魚旐旟之夢著明大人之占以考吉凶蓋參卜筮春秋之説訞也曰人之所忌其氣炎以取之訞由人興也人失常則訞興人無釁焉訞不自作故曰德勝不祥義厭不惠桑穀共生太戊以興雊雉登鼎武丁為宗然惑者不稽諸躬而忌訞之見是以詩刺召彼故老訊之占夢傷其舍本而憂末不能勝凶咎也形法者大舉九州之埶以立城郭室舍形人及六畜骨法之度數器物之形容以求其聲氣貴賤吉凶猶律有長短而各徵其聲非有鬼神數自然也然形與氣相首尾亦有有其形而無其氣有其氣而無其形此精微之獨異也數術者皆明堂羲和史卜之職也史官之廢久矣其書既不能具雖有其書而無其人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虛行春秋時魯有梓愼鄭有禆竈晉有卜偃宋有子韋六國時楚有甘公魏有石申夫漢有唐都庶得麤觕蓋有因而成易無因而成難故因舊書以序數術為六種
  醫經者原人血脉經絡骨髓陰陽表裏以起百病之本死生之分而用度箴石湯火所施調百藥齊和之所宜至齊之得猶慈石取鐵以物相使拙者失理以瘉為劇以生為死經方者本草石之寒温量疾病之淺深假藥味之滋因氣感之宜辨五苦六辛致水火之齊以通閉解結反之於平及失其宜者以熱益熱以寒増寒精氣内傷不見於外是所獨失也故諺曰有病不治常得中醫房中者情性之極至道之際是以聖王制外樂以禁内情而為之節文傳曰先王之作樂所以節百事也樂而有節則和平壽考及迷者弗顧以生疾而隕性命神僊者所以保性命之真而游求於其外者也聊以盪意平心同死生之域而無怵惕於胸中然而或者專以為務則誕欺怪迂之文彌以益多非聖王之所以教也孔子曰索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不為之矣方技者皆生生之具王官之一守也大古有岐伯俞拊中世有扁鵲秦和蓋論病以及國原診以知政漢興有食公今其技術晻昧故論其書以序方技為四種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一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二
  明 賀復徵 編
  志七
  游名山志宋謝靈運
  夫衣食人生之所資山水性分之所適今滯所資之累壅其所適之性耳俗議多云歡足本在華堂枕嵓潄流者乏於大志故保其枯槁余謂不然君子有愛巳之情有救物之能橫流之𡚁非才不治故有屈巳以濟彼豈以名利之塲賢於清曠之域邪語萬乘則鼎湖有縱轡論儲貳則嵩山有絶控又陶朱髙揖越相留侯願辭漢傅推此而言可以明矣
  山栖志梁劉峻
  夫鳥居山上層巢木末魚濳淵下窟穴泥沙豈好異哉蓋性自然也故有忽白璧而樂垂綸負玉鼎而要卿相行藏紛糾顯晦踏駮無異火炎水流圎動方息斯則廟堂之與江海蓬户之與金閨並然其所然恱其所恱烏足毛羽瘡痏於其間哉予生自原野善畏難狎心駭雲臺朱屋望絶高蓋青組且霑濡霧露彌願閒逸毎濯青瀨息椒丘寤寐永懷其來尚矣蚓專噬壤民欲天縱爰洎二毛得居巖穴所居為東陽郡金華山東陽實㑹稽西部也是生竹箭山川秀麗臯澤坱鬱若其羣峰疉起則接漢連霞喬木布濩則春青冬綠迴溪映流則十仭洞底膚寸雲合必千里雨散信卓犖爽塏神居奥宅是以帝鴻遊斯鑄鼎雨師寄此乘煙故澗勒赤松之名山貽縉雲之號近代江治中奮迅泥滓王徴士髙拔風塵龍盤鳯栖咸萃兹地良由碧湍素石可致幽人者哉金華山古馬鞍山也藴靈藏聖列名仙諜左元放稱此山云可免洪水五兵可合神丹九轉金華之首有紫巖山山色紅紫因此為稱靡迤坡陀下屬深渚巑岏隱嶙上虧日月登自山麓漸髙漸峻壟路迫隘魚貫而升路側有絶澗閘閜庨豁俯窺木杪焦原石色匪獨危懸至山將半便有廣澤大川臯陸隱賑矛之葺宇實在斯焉三面皆迴山周繞有象乳郭前則平野蕭條目極通望東西帯二澗四時飛流泉清瀾㣲霔滴瀝生響白波跳沫汹涌成音並渭瀆通引交渠綺錯懸溜㵼於軒甍激湍迴於堦砌供帳無綆汲盥潄息瓶盆楓櫨椅櫪之樹梓栢桂樟之木分形異色千族萬種結朱實包綠褁杌白蔕抽紫莖橚矗□䔿捎清風鳴衆籟埀條櫩户布葉房櫳中谷澗濵華蘂攅列至于青春緩謝萍生泉動則有都梁含馥懷香送芬長樂負霜宜男泫露芙蕖紅華照水臯蘇縹葉從風憑軒永眺蠲憂忘疾丘阿陵曲衆藥灌叢地髓抗莖山筋抽節金鹽重於素璧玉䜴貴於明珠可以養性消疴還年駐色不藉崔文黃散負局紫丸翺翔羣鳯風貽雨鷇綠翼紅毛素纓翠鬛肅肅毛羽闗闗好音皆馴狎園池旅食鷄騖若迺䲰日伺晨響類鐘鼓鳴蚿候曙聲像琴瑟𤣥猿薄霧清囀飛㹳乘煙咏吟嘈囋嘹亮恱心娛耳諒所以跨躡管籥韜軼笙簧宅東起招提寺背巖面壑層軒引景邃宇臨崖博敞閒虛納祥生白左瞻右睇仁智所居故碩德名僧振錫雲萃調心七覺詆訶五塵郁列戒香浴滋定水至於熏爐夜爇法鼓旦聞予則跕躔摳衣躬行頂禮詢道哲人欽和至教寺東南有道觀亭亭之崖側下望雲雨蕙樓菌榭隱映林篁飛觀列軒玲瓏烟霧日止却粒之氓嵗集神僊之客餌星髓吸流霞將乃雲衣霓裳乘龍馭鶴觀下有石井聳峙中澗雕琢刻削頗類人工躍流⿰瀉渀涌泱咽電擊雷吼駭目驚魂寺觀之前皆植修竹檀欒蕭瑟被陵緣阜外則良田區畛通接山泉膏液鬱潤肥腴鄭白決漳莫之能擬致紅粟流溢鳬㕍充厭春鼈㫖膳碧鷄冬簟味珍霜鵽縠巾取於丘嶺短褐出自中園⿱蔣逼側於池湖菅蒯駢填於原隰養給之資生生所用無不阜實籓籬充牣崖巘嵗始年季農隙時閒濁醪初䍤醥清新熟則田家野老提壺共至班荆林下陳罇置酌酒酣耳熱屢舞諠呶晟論箱庾髙談穀稼嗢噱謳歌舉杯相抗人生樂耳此歡豈訾若夫蠶而衣耕而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晩食當肉無事為貴不求於世不忤於物莫辨榮辱匪知毁譽浩蕩天地之間心無怵惕之警豈與𥞇生齒劒揚子墜閣較其優劣者哉
  五洩山水志明宋濂
  五洩山在𭒀杭越三州境上北距富春南據勾無東接浦陽其山水最號竒峭齊謝𤣥卿嘗以採藥深入其中而宋刁景純吳處厚亦頗游焉自西坑嶺入過遇龍橋北行二十步始入西潭前橫一溪水甚寒履之如氷由溪而前徑小潭傍有嶕石突起類大甕斜覆乃捫石而登一失足輒墜又行二里所地稍夷曠怪石四瞰峯巒環列獻狀其紋縈縈然類神工鬼斧所雕刻者山多猴逰人恐之輒撒石雨下又前行半里所泉自石竇中出瀏瀏作聲若琴若笙竽泉西流滙為小窪瑩澈泓澄毫髪不隱鯈魚數尾洋洋往來如行琉璃瓶中窪左大樹離立極怪偉倒影入水中如畫又前行五十步大石閼道相傳有巖角肖鷹喙忽夜大雷雨喙崩下聲聞數十里又行三十歩榛篠成林翠光浮映衣袂成碧色山蟲崖虺奔遶後先瞬目失所在至此則氣象陰幽絶不類人世如升蓬嶠坐水晶宫烟火氣消盡又自山腰縁葛而前竹籜覆地厚動足輒仆又過十歩許抵小潭小潭上曰西潭水流傾沬成白簾濶可七八尺冉冉下注滑而無聲兩傍石崖峭立苔蝕蘚暈時有水珠毿毿滴下嵗旱郷民禱龍於此水或涌取蜥蝪入瓶中持以歸多騐自遇龍橋至此約可五六里皆蛇盤磬折路行若窮又復軒敞其中勝致難得具述或言潭上有石河從石河至三臺塔人跡罕至莫詳也尋故路而出斜迤而東過香爐峰峭㧞上有石類香爐故名香爐北有峰圎而童名鉢盂峰或曰肖東甌鴈蕩又名鴈蕩峰自鴈蕩而南峙有白雪峯屹然人立者名玉女峯嶄嶄勢欲柱天者名天柱峯其他諸峯星聯肺附登名圖籍者蓋七十有二焉復從崖東折度畧彴橋趨三學士院院唐靈黙禪師道塲師嘗降龍於此遺跡尚存由院北深入又百餘步至東潭潭上飛瀑可二十丈瀑怒參倒擊崖竅中若運萬斛雪從天擲下白光閃閃奪人目睛至潭底輒復逆上有聲如輥雷人笑語咫尺不能辨猶聞甕中聲居人云每天風一號四山林木震撼欲折黑雲下罩杳不知昏曉嵗旱投龍者多驗如西潭復北折而西泝潭之源登響鐵嶺度紫閬山村人多舍茅葦間有平臯數百畆可耕穊傍沿石河又行一里所地名石鼓足頓之鼕鼕鳴越十步至第一潭潭如井睨之正黒投以小石鏘若珮環又越十餘步至第二潭圓如錡釜面廣而底敞大水驅亂石聚其内迨滿復洩去潭下石壁百餘尺險不可寘足從其右懸藤墜下至第三潭潭甚深以線縋之下不見底其形方狹而長天向陰常有雲氣從中起疑有潜龍人恒以幽悄為病第四潭咸不敢往或以綯圍腰繫巨𣏾俯崖而瞰潭左右皆楓木其形大概如第二潭而廣袤倍之側有晉劉龍子墓相傳龍子嘗釣於潭得驪珠吞之化龍飛去後人為壘石作塚或云龍子之母塟焉世逺不可辨又其下至第五潭即東潭因其水五級故名之為洩云噫造物之委形山水者竒峭有是哉
  闗中三山志何景明
  終南山在西安府南五十里東自藍田縣界西入咸寧縣界石鰲谷以谷水出與長安咸寧二縣分界東西四十里禹貢終南惇物至于鳥䑕詩曰終南何有有條有梅毛註周之名山終南也春秋左氏傳曰荆山終南九州之險也杜註曰終南在治平武功縣南漢書曰太乙山又為終南山五經要義曰太乙一名終南山在扶風武功縣關中記曰終南一名中南言在天中居都之南也又曰終南太乙左右三十里内名福地三秦記曰太乙在驪山西去長安二百里一名地肺山東方朔傳曰終南山天下之大阻也其山多玉石金銀銅鐵豫樟檀柘異類之物太白山按三秦記曰太白山在武功縣南去長安二百里不知髙幾許俗云武功太白去天三百周地圖記太白山甚髙上常積雪無草木半山有積雪如瀑布則㴻雨人常以為候語曰南山瀑布非朝即暮水經注曰太白山南連武功諸山最為秀傑冬夏積雪望之皓然吉茂蘇則値亂隱於扶風南太白山中按太白武功二山在郿縣蓋舊武功縣地也今武功縣本無此山華山太華之山今在華陰縣西南山海經云華山之首曰錢來山其形削成而四方其髙五千仭廣十里命曰西嶽又西八十里曰小華山又西八十里曰符禺山又西六十里曰石脆山又西七十里曰英山又西五十二里曰竹山又西二百里曰浮山又西百五十里曰峙山又西百七十里曰南山又西百八十里曰大峙山又西三百二十里曰嶓冢山又西三百五十里曰天帝山西南三百八十里曰臯塗山又西百八十里曰黃山又西二百里曰翠山又西二百五十里曰騩山自錢來至於騩山二千九百五十七里按華山三峯中一峯東西二峯鼎峙盤旋峻極不可窮覽何景明曰太華終南太白實一山延亘不絶太華在華陰終南在長安太白在郿各望其地異號命爾其山首枕嵩芒尾貫羌蜀表裏秦闗蓋邦域大紀云
  吳越行窩志薛章憲
  湖南之衡山在洞庭上其岡巒之軒翔聳拔者凡為峯七十二金陵之大江在鍾山下其川隩之停蓄演漾者凡為陂三十六皆古之竒觀蓋山與水交相賛者也故歴代侈之以誇於四方恒自恨生長遐僻動越數百千里徒心馳目想而已乃者揮手囂煩放情丘壑於吳越之區得勝處二焉在吳曰聚塢去城一舍而遠却負疉障前臨太湖與杭潁爭雄地産楊梅特佳形色味皆夐絶他所傾筐入市人望而知之爭售立盡輙得重貲湖中有山計其數與衡等昔人謂七十二朶青芙蓉是以作草閣臨之馮崖架广髙出木末可隱几而指數也因命七十二峯閣在越曰橫裏去城一舍而近衡六里有竒縱二十里有竒綿亘迤𨓦多陂澤渠塘平陸纔十之二居民植藕芡為生收其入反出禾麥上直亦再倍於平壤夏秋之交彌望皆織文繡段人人刺艇子出入其間扣舷鼓枻歌呼相答不自意為人間世也築室三楹茨以生草塈之塗泥命為三十六陂館陂則當不止是而云然志舊好也嵗之日居以課子姓出以事登陟大率畧相半焉所謂七十二峯與三十六陂者則又平分之矣蘓長公嘗言山翁不出山溪翁常在溪不如野翁來往溪山間吾其得而兼之遂自稱浮休野人則自詫曰吾幸生太平之世身無病心無憂有菽粟以具饔飧有鷄豚以供伏臘韋布陋矣聊以禦燠寒室廬隘矣聊以庇風雨行無所牵止無所泥任情率意委順逍遥貴歟賤歟壽歟夭歟付之造物者一不置肝鬲間也各丐太僕李公先生題字掲之棟上以告來者使知盛世之民沐浴膏澤㴠煦至化雖野人之愚亦能順時知命處困而亨鳥雲飛而魚川泳無不遂其生也衡門之木則咸署曰浮休野人家信有侈心如登龍斷者無以自解云













  文章辨體彚選卷六百二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三
  明 賀復徵 編
  志八
  永州鐵爐步志唐栁宗元
  江之滸凡舟可縻而上下者曰步永州北郭有步曰鐵爐步余乘舟來居九年往來求其所以為鐵爐者無有問之人曰蓋嘗有鍛鐵者居其人去而爐毁者不知年矣獨有其號冒而存余曰嘻世固有事去名存而冒焉若是耶步之人曰子何獨怪是今世有負其姓而立於天下者曰吾門大他不我敵也問其位與德曰久矣其先也然而彼猶曰我大世亦曰某氏大其冒於號有以異於兹步者乎向使有聞兹歩之號而不足釜錡錢鏄刀鉄者懷價而來能有得其欲乎則求位與德於彼其不可得亦猶是也位存焉而德無有猶不足以大其門然且樂為之下子胡不怪彼而獨怪於是大者桀冒禹紂冒湯幽厲冒文武以傲天下由不推知其本而姑大其故號以至於敗為世笑僇斯可以甚懼若求兹步之實而不得釜錡錢鏄刀鉄者則去而之它又何害乎子之警於是末矣余以為古有太史觀民風采民言若是者則有得矣嘉其言可采書以為志
  截冠雄雞志李翺
  翺至零口北有畜雞二十二者七其雄十五其雌且飲且啄而又狎乎人翺甚樂之遂掬粟投於地而呼之有一雄雞人截其冠貌若營羣望我而先來見粟而長鳴如命其衆雞衆雞聞而曹奔於粟既來而皆惡截冠雄雞而擊之曳而逐出之已而競還啄其粟日之暮又二十一其羣棲於楹之梁截冠雄雞又來如慕侣將登於梁且棲焉而仰望焉而族望焉而小鳴焉而大鳴焉而延頸喔咿其聲甚悲焉而遂去焉去於庭中直上有木三十餘尺鼓翅哀鳴飛而棲其樹顚翺異之曰雞禽於家者也備五德者也其一曰見食命侣義也截冠雄雞是也彼衆雞得非幸其所呼而來耶又奚為既來而共惡所呼者而迫之耶豈不食其利背其惠耶豈不喪其見食命侶之一德耶且何衆棲而不使偶其羣耶或告曰截冠雄雞客雞也予東里鄙夫曰陳氏之雞焉死其雌而陳氏寓之於我羣焉勇且善鬭家之六雄雞勿敢獨較焉是以曹惡之而不與同其食及棲焉夫雖善鬭且勇亦不勝其衆而常孤遊焉然見食未嘗先啄而不長鳴命侣焉彼衆雞雖頼其召既至反逐之昔日亦猶是焉截冠雄雞雖不見答然而其迹未曽變移焉翺既聞之惘然感而遂傷曰禽鳥㣲物也其中亦有獨禀精氣義而介者焉客雞義勇超乎羣羣皆妬而尚不與儔焉況在人乎哉況在朋友乎哉況在親戚乎哉況在郷黨乎哉况在朝廷乎哉由是觀天地間鬼神禽獸萬物變動情狀其可以逃乎吾心既傷之遂志之將用警予且可以作鑒於世之人
  戕竹志宋歐陽修
  洛最多竹樊圃碁錯包籜榯筍之贏嵗尚十數萬緡坐安厚一作侯利寧肯為渭川下然其治水庸任土物簡櫪芟養率須謹嚴家必有小齋閒館在虧蔽間賔欲賞輒腰輿以入不問辟疆恬無怪讓也以是名其俗為好事壬申之秋人吏率持鎌斧亡公私誰何且戕且桴不竭不止守都出令有敢隱一毫為私不與公上急病服王官為慢齒王民為悖如是累日地榛園秃下亡有嗇色少見於顔間者由是知其民之急上噫古者伐山林納材葦惟是地物之美必登王府以經於用不供謂之畔廢不時謂之暴殄今土宇廣斥賦入委疉上益篤儉非有廣居盛囿之侈縣官材用顧不衍溢朽蠧而一有非常斂取無藝意者營飾像廟過差乎書不云不作無益害有益又曰君子節用而愛人天子有司所當朝夕謀慮守官與道不可以忽也類推而廣之則竹事猶末
  啞娼志明楊維楨
  啞娼者錢唐娼家女也生無啼聲三閱嵗不能言至十嵗終不言笑則⿰喙露齗怒則嗌嗌云父母決其啞無疑因呼為木哥且唶曰予門籍娼娼以音為伎今乃啞若是何待乎欲棄之其父曰女雖啞於口勿啞於耳目手足也年及笄天質秀麗中益警頴工緘⿰能教以琶箏箜篌及七盤舞蹈之伎靡不精審富貴家諱所病而求其長輒與他名伎並進既笄貌益揚藝益工京師有大木賈過錢唐聞啞娼名求見即大喜倍凡價聘之左右曰娼以聲取恱啞而倍價以聘何過愚賈笑曰非若所知也婦類以長舌敗人之家内讒寢而後家可長予聘無長舌不聘工歌且笑遂挾之歸京師賈侍姬百十人聞啞娼至皆掩口葫蘆之未幾啞娼寵顓門賈一飲食非啞娼不甘且私賀曰吾今而後知婦言之不入吾耳啞娼亦心自語曰不聾啞不婀娜侈然自隆重宴享非尊右不居服飾非珠珍不御諸姬雖心忌又咸得其不能言皂白於主故又心幸之賈元婦既𡙇諸姬遂迎主意推啞婦為繼内數年為賈誕子者三長曰傳嘿次曰傳訥傳忍後傳嘿以陰重不泄得出入禁中且得美官啞娼受封號族至今推為婦師云抱遺子曰予聞道家書有綠霞女以塵心墮世為啞啞娼者亦陰仙之質非歟然娼以啞病亦以啞遇誠使啞娼才色工之以語言文章則所遇未必爾借遇亦犯娼求其終榮者寡矣嗚呼士以語言文章遇主而訖以語言文章為身之讐孰愈啞娼耶
  志血櫃楊維楨
  四溪沓吏某積金若干盛以巨木櫃自喜曰吾櫃可支吾一世更積若干遺吾妻妻艴然曰金櫃非金櫃乃血櫃耳吏問故曰棒頭舊血漸新血櫃裏黃金壓白金櫃金非血乎血溢沈爾軀若何曰沉則吾在金穴矣曰汝且與金同血又曷取穴吏不悟明年以犯律贓殺籍其金妻乞櫃貯尸焚之客有弔者呼小吏吏血血湛軀大吏吏血血標杵鐵史曰貪吏妻獨賢惜不得姓氏客弔辭尤警錄以語虐貪cq=208
  志殺虎蘇伯衡
  余至髙溪之七日有虎夜踰某子甲垣攫其豕豕咿然作聲甲意穿窬也亟舉火燭之不見豕而見虎迹焉黎明與二弟俱躡虎迹覔豕行至黃土隴見兩虎叢薄中呼曰虎在此虎在此郷黨隣里幸與我共殺之不者不惟吾家被其攫諸公家之豕亦恐不免不惟豕不免害且恐及人於是環髙溪一聚壯者操刄與挺弱者聲銅鐵器往助甲虎見衆前且行且咆哮作聲威翼以懼衆衆不為懼益鼓譟環之虎乃躍而起甲之長弟遽揮挺摘虎虎怒爪之其右股被創甲之㓜弟奮戈刺之自喁貫脇一虎随斃其一猶咆哮作噬人狀然聲戰慄僅若牛鳴衆知其無能也直前刺之於是兩虎俱斃刳其腹豕固在也虎於毛蟲中最暴戾人聞談虎且猶膽掉畏之而况敢攫之乎使其據深山大谷雖日擾麋鹿雉兎以自肥孰得而斃之哉顧恃其暴戾縱逐逐之欲入墟市攫人畜而弗忌得一豕竟殞其命悲夫世之人自謂威權足賴而貪欲無顧忌者其亦知所鍳也乎方甲行覔豕惟二弟從率先衆人刺虎亦惟二弟詩言外禦其侮必兄弟豈不信矣哉甲喪其豕既而斃兩虎誠若快意者然為酒食以勞郷黨隣里費抑夥矣一弟又幾不脫於虎口持虎皮上送官人莫不謂其得厚賞以其皮之傷也牵於吏議迄弗之賞然則出死力損家貲以除暴虐者上功幙府而欲文法吏無吹毛求疵而欲沾賞典矧可得乎矧可得乎
  二研志祝允明
  少宰太原公示客二研允明獲從觀焉其一形中規有柄可提銘以璧海而系之辭魏文靖公遺也一正圓若鏡山人耕土得之以呈公而公自銘者也二石皆良材固當甲品然而材之良不止是獨是著焉以其屬之公也即公之蓄固亦不止是獨是著焉以公嘗取而表之也天下之物之良而繫乎取而表之斯著焉者亦多矣乎夫流發磅礴而異厥鍾者天之氣也凝合以成質粹雜髙下不可以遷者地之宜也隨其禀以效用過則敗嗇之而不究者物之材也求之乃獲表之乃貴利器以善事者人之術也天下之撰則皆若是也夫而豈惟二研然哉於是亦有以察公之蒞斯世也夫研之遇取而表也以放之則山龍一人以巻之則衮撻百王此其不負公者如以辭而已也殆非研之所以望於公而自効者也非天地之所以生研而屬之公之意也小子敢云
  瘞河壖枯骨志唐順之
  髑髏完毁凡若干具其髆髃髀䯒脊脅諸雜骨無筭蓋出乎犬猪烏鳶所饜飽與夫日灸燹燒風銷水嚙之餘而僅有存焉者自癸夘至乙已東西荐饑流尸順河而下多於河中之船逮水落不能浮屍遂積疉河壖久之維古昔時遇饑饉疾疫則有荒政以聚民其不幸死而暴露則又有掩骼埋胔之令惜哉其不遭乎此時也禇生滔書舍在河壖余與弟正之數往焉毎相與散步河壖之上則見泥滓間圜者如破甌撱者如枯株碎者如沙礫紛然彌望白日照之星星玼玼若尚有光怪余三人者哀其澌滅且盡也命役夫裒而坎焉嗟乎古者塟則旌之以銘旌者别也銘者自名也若曰是其人之骸云爾雖後百千年有得之者亦識之曰是某人之骸云爾古人之於骨骸嚴而别亦不欲其混也若是今乃以五方四裔雜流異業之人而又以殘毁不完之尸爾髆我股甲脊乙脇輳於一坎若藂葦亂蓬然亦重可悲矣余嘗見元人發宋諸陵事火其尸以其餘骨雜牛馬骨而埋之今此猶尚人骨也嗟乎彼生時何等人也尚不免於牛馬骨同塟况此軰莩丐之餘猶得以人骨附人骨復何憾焉使髑髏果有知如莊生之説必且一噱於吾言矣坎之以嘉靖戊申春二月是掩骼埋胔之時也



  文章辨體彚選卷六百二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卷六百二十四
  明 賀復徵 編
  志九
  錦衣志明王世貞
  燕王初起帥師蕩山東度臨邑臨邑書生紀綱叩馬首請効王與語恱之綱善騎射頗目法家言便辟應對精刻詭秘耐逆鉤人意所嚮先發以為績王日益幸愛之既即位擢綱自忠義衛千户為都指揮僉事治錦衣親兵復典治詔獄天子既繇蕃國起以師脅僣大位内不能毋自疑人人異心有所寄耳目矣綱覘之益布其私距日夜操切陰計聞上上大以為忠暱之謦咳亡間即淇成諸公號元勛見則自匿引不敢以身比數而綱小人也遂驕窮意為非行僚屬指揮莊敬袁江千户王謙李春等故無賴曲侍奉綱相縁借奸利數百千端上久亦頗悟疎之中貴素仇綱者白發其端上令給事御史廷劾下御史院按騐俱有狀上大怒即日捕誅綱磔於市仍夷三族而令御史院罪狀綱其畧曰謹按故都指揮綱儇薄駔儈陰斂陽卻攩㧙蠆尾包藏虺心積稔惡極未易指數按綱前後使腹心幹偽為詔下諸司鹽塲勒鹽四百餘萬還復稱詔奪官舶二十艘牛車四百輛載入私第勿予僦人牛立稿又即獄喝持大賈數十百家家索賂不等為黃金三百五十兩白金二千兩鈔四十五萬貫帛千五百疋又挾詐取交阯使黃金八十兩金盆一異寳二十枚奪民人倪貴等第舍莊宅十七所計直金三十餘萬匿縣官予民地八所直二十餘萬從籍故晉王乾没黃金五百兩金盆一寶釧二白金鞍轡二又從籍故吳王没琴瑟御龍服王冠還輒衣故王冠服坐髙坐置酒命優童真保道真吉祥等效伎樂奉觴上壽呼萬歲徐勞卿等無恙敬舉卿之觴綱諸所用金裝八寳環八寳帽飾玉盞玉水池硯珊瑚犀毗玉束帯紅鋪床玉石馮几咸飾交龍日月星斗度如乘輿副又上所怒内侍右班當下綱論棄市者輒將至家具洗沐好食食之陽為言見上赦若誘取金帛且盡更數日將至市殺之而先日以行刑報嘗喜道姑陳氏姿首欲買置媵為都督薛祿所先怨之遇於大内持钁钁祿首腦裂幾死祿懾噤不敢言又道恚都指揮伊實特穆爾不避誣持其冒賞事捶之死綱家蓄養亾命耗山劉等多造鐵甲弓弩萬計腐取良家子十八以下數百人充左右役詔選媫妤才人既試可令暫出待嵗綱輒簿錄其尤者内之别以次塞莫敢問吳人故大豪沈萬三子文度萬三生嘗伏法髙皇帝籍没其家所漏貲尚富而文度頗為人把持其短患之因綱舍人匍伏見白進黄金百兩白金千兩龍紋被一床龍角一株竒寶十具異繒綺四十疋願得從贄御列為外府外廄嵗致粲六百石鈔二十萬貫醞百石布帛以時進食餌羞果以月進綱許之仍語文度吾后庭未充若為我吳中徵好者不為數文度因是挾綱十五而分民間室亡誰何者綱自維威日重重且迫上冀得所欲當端午上射柳綱私其司射鎮撫龎瑛曰我故射不中而子折栁鼓噪以觀兵部尚書御史既射綱謬為不中瑛折柳鼓噪竟射無糺者綱乃喜詫曰是無能難我矣按綱為天子腹心臣負委任妄意不軌擢髪不足數罪罪誠當萬死其僚指揮敬江千户謙春鎮撫瑛比周為誣罔當死并諸應從坐人以輕重受條詔曰可頒示天下自紀綱誅終文皇帝世錦衣衛雖典詔獄畫可領諾而已欿然中消不復能望綱矣
  其二
  英宗初理衛事者指揮僉事劉勉指揮使徐恭咸文無害上年少中貴人用事者王振張甚弟山海俱緣振官指揮治錦衣事貴顯矣然俱盛年擁珍重漁色而湛飲多鬬雞擊鞠狗馬之好不事事事頗推繇馬順馬順者亦指揮也以義子事王振見必膝行蘧除戚施振甚暱嬖之國子祭酒李時勉有所忤振陰令順行其伐廟木事囊三木廟門久之始釋有雷震奉天殿鴟吻翰林侍讀劉球應詔上封事語多侵振振大怒而會編修董璘言太常用道流不稱請自為卿共祀忤上下獄順搒笞璘使引球為具藁草即朝班中捽之出球不知所坐款第曰若臾振死我死即訴上帝耳竟與董璘盆死獄家人行求屍順故糜之弗得也而順有子年二十餘病孱久困矣歘起持順髮拳且蹴之曰死老奴令而異日禍隃我我劉球也順再拜謝罪不可俄而子死中貴人振以上北伐虜也先陷土木敗聞時郕王監國朝羣臣伏闕泣請籍振家并誅振弟指揮山海未報衆忿鬨無所泄而馬順前謂衆姑巳胥後命給事中王竑直前提捽順曰是非奸人黨耶衆趣前擊殺順須臾血肉𡏖起不可辨矣王恐乃下令誅山海籍中貴人振家因併籍順畜藏金珤無筭於是理錦衣事者指揮畢旺碌碌循職而已而英宗之在北營也校尉袁彬始得見袁彬者少以材力射生選從刺姦緹騎既從征没虜麾下牧馬矣久之乃使侍上上方坐槖駝帳中咄咄無所出得彬甚喜彬温美多計數善言笑時時為隱語悦上獲一羊髀烹而共啖之晝斧薪伐木夜則以背承上足而寢虜挾上攻雲中轉戰上谷遂躪闗而下趨京師小不遂輒欲僇殺彬上至為泣請之不得而哈銘者故夷種官為賜姓楊以譯鞮從陷虜頗幸也先間以詼諧解之僅免也先欲使妹尚上上謀之彬曰不可請辭以返國而聘彬嘗病中寒上親為治糜啖之身壓彬背汗洽良已及朞上還稱太上皇絀彬勞僅拜錦衣百户太上皇還為皇帝即日召見彬語絮且泣超為都指揮僉事理錦衣事賜城東甲第一區引太液池穿中御溝達之黃金十鎰白金二十鎰綵綺鹽醪醯醬乾□充實又加賚妻異繒精鏐各有差擢楊銘千户賜半之間夕宴對畧用家人禮然彬畏滿好避而同列門達逯杲顯達初以錦衣校用文無害理鎮撫司積功次稍遷至指揮而其所任校逯杲繼起與同列上故緣中貴人吉祥及忠國公石亨復大位德之而二人驕干請不已上心厭之欲稍稍削其重以屬彬固謝不敢乃屬杲杲數伺忠國公罪狀聞上併其從子定逺侯彪誅之上益貴重杲理篆者都指揮王某取充位而已杲遂持吉祥陰擬之急乃與其從子昭武伯欽謀以五鼓從騎就謁杲出見之欽拔刀手斷杲頭攻長安門不下尋就擒詔族吉祥贈杲右都督彬請急不任而門達獨重達佐理衛得兼治鎮撫司鎮撫於錦衣屬也而得專治獄或上有所怒特下與緹騎賊曹鉤發者俱以委鎮撫獄竟自上請可否毋由錦衣大僚達為人沈敏善計筭所讞恒規上㫖而決時上業已誅曹石内惴不自安恒借達為强而達多所陰獻累遷都指揮僉事治鎮撫如故時上最所禮信者李賢達次之每朝而左顧則命賢右顧則命達賞賚無筭而達内害賢寵譖於上曰是嘗受陸瑜金酧尚書者上疑之不召可半嵗而袁彬猶以義故位達上達知上薄之搆以死罪劾奏上不樂曰是負我者然故人不死足矣此外以任若達退則執彬下獄脅以火五毒更下彬不勝苦且誣伏矣而燕中少年楊賢者嘗為漆工尚方奮曰袁公上魚服侣也門達何人而輒害之因上疏詆達姦惡數十百事事有指而極稱彬枉且有社稷功不宜罪詔併下達治達恚捶賢至百餘賢恐遂死不得白謬曰吾有陰事欲告公達令箯輿前前迺薆逹耳曰吾小人何辦為此李學士草耳達大喜趣罷笞出湯沐沐賢醪肉食之持牘面訴曰李賢令楊賢中臣為袁彬地獨不畏陛下法乎上曰明於東朝堂辨之之東朝堂楊賢度上已集羣臣出餘肉大呼曰天乎寃哉門指揮醪肉食我而令引李也李學士貴人吾何從見之且吾死固分奈何寃他人為也上悟趣出袁彬令分司南都餘俱置不問然自是達寵漸衰不復寄腹矣居一載驛召袁彬還職寄如故上崩李賢益重達内不自安出怨望語御史言之詔執赴法司論戍嶺表濵行袁彬帥僚出餞郊墅握手語繾綣已揮囊金為解裝良厚衆咸多彬不念惡有古長者風彬再遷掌衛事至都督僉事乃卒
  其三
  孝宗皇帝仁聖委法秋官御史䑓廷尉嘗曰與我共天下者三公九卿也以故緹騎逆自歛不敢有所為而其帥如季成李珍趙鑑亦後先逡逡守祿俸而已獨牟斌以指揮領鎮撫有聲斌字益之博學曉文義為儒衣冠其所理恒傳經而法户部郎李夢陽嘗奏封事言壽寧侯忤㫖下獄斌曰郎封事大善即言壽寧胡不指其實及諸羽翼耶夢陽曰慮置對耳斌曰置對則奚難吾能剪厥羽翼也因傳經牘具上夢陽得不貶正德初劉瑾持中權逐大學士健遷而削尚書韓文等籍而諫臣劉𦶜戴銑等數十人後先下詔獄斌輕刑奠居曲為申救御史任諾愬諸僚草奏署其名已實他出不與也斌曰古有恥不與黨人名者公為忠悔耶劉瑾復要斌去奏首權姦事斌不可而顧語同列曰存此諸公臣節庶幾白他日乎宋鄒道原以失先奏被害吾儕何自計為奏入瑾大怒望斌又偵知其庇言官也矯詔廷杖之垂死謫戍邊劉瑾誅驛召斌還領鎮撫如故知府劉祥搏其守閹因相論奏中貴人張雄者納守閹賂陰喝斌令歸曲祥仍為閹導賂斌不可雄恚挾詐陷之安置武昌感疾卒斌之再起也長子喪工部循故事官為賻三百金斌指其存者二子曰吾司刑不道天禍一子懲而受金行及此矣蓋庳屋敝衣再遭譴怡怡若素云相臺崔銑記其事盛稱服斌謂直節懿行即名經術士大夫蔑如也
  其四
  錢寧者不知何氏少孤鬻中貴人錢能家為養子遂冒錢寧生而警敏巧媚異常兒能頗嬖之時鎮滇攜以往俾主侍應賔客而滇守備盧洪者出入能門下顧見異其相因大贈遺金帛曰苟富貴無相㤀寧跪謝曰君侯幸厚奴既爾何愧之也洪曰不也若不見衛將軍者侯乎寧日以重錢氏而㑹中貴人能死推恩家人寧得受錦衣百户上時從諸中貴人㣲服縱射游獵自稱朱壽若張公子事者寧始緣馬永成見上於豹房為握槊走馬手搏諸戲上大恱絶愛幸之賜國姓命為義子俄進指揮使領衛事諸詔獄緹騎刺姦悉𨽻屬焉凡所從幸南海北苑網魚兎射狐豕手猛獸出上谷西之雲中穿塞直抵延綏徑虜廷而後歸寧又進錢永安亦賜姓官至右都督寧遷為左都督使事如故遂大煽𥳽威澤所頥指諸司毋不惴惴承奉恐後而或意間向背者輒取中㫖行之而盧洪亦用寧力進叅將鎮金齒嘗故勘殺平人二煅其屍及奪民居財産萬計事發寧以屬御史唐龍龍不承抵洪罪寧憾之甚未有以中也寧故繇中貴人進乎中貴人則易之寧見陽為恭謹叩頭稱死罪上嘗怒中貴人張永欲殺之皇太后為請不能得賔客居間屬寧寧曰吾力能得之顧諸公居一何魚肉我耳乃宛轉為上解永果免中貴人則改事事寧矣而諸省總鎮監鎗督撫貂璫大臣請事者以萬金為薄擲弗顧然寧所進江彬許泰神周者俱有寵寧獨能以謹身和柔媚上而已耳不能如彬等武幹又日夜譖傾寧居無何寧王宸濠反誅事連寧下朝堂按問具狀㑹肅皇帝立獄上其畧曰故左都督寧夤緣中人托號義子濁亂國姓玷汚天秩諸所頤使同於山嶽及非受上云何詐稱得請或口授王綸或手寫御筆前後傳奉大小職官脅取方鎮郡邑文武金寶瑰異直巨百萬其姻族錢永安子傑等貫魚驟進翼虎自肥咸辱國姓至都督都指揮等官故寧庶人宸濠以復䕶衛請行萬金寧為下兵部允之倒授阿銛故滋叛柄又以按察副使胡世寧條列庶人不法狀庶人恐復行五千金寧捕世寧下獄煉質萬方逓戍遼左上未有太子庶人有子自以疎且非次不當立欲伺上間内入東宫復行五萬金寧陰為契約假以進香取留報庶人金玉帯各二鬧裝七寳帯一竒繒綵十為御書加璽詭言上賜庶人大喜列牙受賀令其國僚衣紅四十餘日庶人前後問謝行金約十餘萬㑹御史蕭儀發其反謀將置獄者就按石室霄畫寧信旦馳報令先發制人已從中起大事易就庶人反今連寧寧有危社稷之心罪惡萬狀宜據法磔裂夷三族亡少長皆殊死詔曰可籍其家黃金可萬斤白金三十萬斤白玉帯二百五十束獅蠻帯二束祖母琭佛像二胡椒千五百石他竒珤弓弩器甲名畫稱是斥賣園宅直三十萬萬計增益縣官二嵗賦錢永安等皆從坐誅寧為人狡陽敬禮士大夫樂施予雖誅人頗有稱惜之者
  其五
  代寅者陸炳炳少以力幹稱强敏通書數嘗一登武舉遂自指揮數遷為左都督或云炳嘗從上幸承天行宫火炳以宿衛排宫門負上出於熖上心德之不欲顯其狀故炳事無傳者其官獨驟貴異他人莫測也炳既歘起代父執衛政其同列皆父黨炳陽為敬事之而徐以計去其易巳者又能得閣臣心以故日益重嘗捶殺兵馬指揮為御史所繩詔弗問大學士言故愛暱炳炳亦事之謹甚而亡何御史糺炳亂鹺政擅榜禁小錢諸不法狀言欲從中下捕治炳行三千金解救不得長跪泣謝罪乃已炳楚士銜大學士言刺骨而㑹言與其同列嵩爭寵不勝免炳合謀嵩發言所與邊帥闗節書上怒為誅言大學士嵩更德炳且竒之引與共籌筴矣炳所選用衛士緹騎皆長安中大豪善把持長短者多布耳目所睚眦無不立碎然其屬小犯法即置之死而炳方得幸上言無不從夕趨走麾下唯諾者晨拔置同列故其下甚畏炳而慕趨之恐後咸寧侯仇鸞以大同帥入援總天下兵權勢張甚無所不狎侮視大學士嵩蔑如也而獨意憚炳炳亦曲奉之不敢與鈞禮而出重金帛結其所親愛探得鸞陰私鸞病死炳即行其謀反狀族之累加太保兼太子太傅中貴人馬廣領東厰者也李彬司樞密者也其人咸耆宿握重自恣炳前後刺其罪下獄死京中外惴惴重足不寒而慄凡豪貲滿萬以下少酒食過輒收而籍之亡遺者然浮慕義名居之又好為敬禮士大夫士大夫即上所甚恨下詔獄廷杖緩之不令死以俟上怒解即貶戍出金錢治道里飲食費不惜也炳既貴驟得薦紳間聲而又善上所親近者中貴人司禮錦元相嵩咸與炳結婚姻盤據相重矣上彌益幸之召入侍西苑直供奉青祠加兼少傅食伯爵奉炳又益遴緹騎驍勇者七千人别置裨將領之而其所召募畿輔秦晉齊魯間駢脅超乗跡射之士以千計衛之人鮮衣怒馬而仰度支者凡十五六萬人大司馬持其籍仰屋歎而已元相嵩既已縱其子攬文武選權而炳從中調停各曹事亡所不闗白方鎮督撫大臣非乂故而錢通者以八九給事御史自跪門下者亦十之三四炳所畜金珤竒異以巨萬計甲第膏腴擅燕中而其歲出饋遺宰相中貴人亦以萬計時又有朱希孝者領巡捕希孝成國公希忠介弟也用兄任數遷至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希孝寛然長者不恥為屈得元相驩然炳旣以勢望迫其於元相外相倚而已不能如希孝還往無間也然希孝事炳卑下多避炳以故無意害之嗚呼錦衣一禁校耳其領宿衞則光祿勲也刺姦則司𨽻也至炳而分將相任極矣一重於紀綱再重於錢寧三重於陸炳其究乃位師保叅綸綍不亦殆哉炳所與共事者都督髙恕麥祥黃浦此皆中貴人子弟飾輿服肥酒食宫室苑囿聲色以娛其身如是耳此乃炳所羞接席者何足道哉
  星變志
  萬厯丁丑十月朔異星見西南歴尾箕而進光芒長亘天狀若練氣成白虹輦轂洶洶先四日江陵張師相居正聞父訃翰林當有治䘮者吳編修中行趙檢討用賢皆其所校士往治喪二公者文章行誼雅重於時内閹馮保挾沖主權重柄於宫闈江陵固交卑事之共計新鄭元相高拱去一意擅威福專賄賂以諸子為馮之義兒因占制科鼎甲而自居太師稱政府刑名刻覈其間羽翼耳目么麽牛馬藉氣力而齮齕人者率多卿省兩衙門人其幸昵之奴游守禮者横倨甚睢盱縉紳間俱以楚濵呼之先是御史劉臺按遼時上䟽發江陵之奸語切直首犯其鋒逮赴詔獄編伍去而疏中實先言其奪情戀位遺親云其聞訃之夜漏已下二鼓而昧爽時特㫖即從中出留之内豎將司禮之命絡繹至附耳躡踵而江陵時作擎曲狀受意指於二輔臣引奪情例以聞天語慰勉損貶殊至蓋曠古異典祗在聞訃之一二頃謂非密畫夙搆者耶迺初辭疏中云守制是常禮小節且云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又一二日即平章幾務於苫塊中辭疏僅至再忽自請留京守制以次馳驛回籍營喪事時編修吳中行遂稱疾杜門而檢討趙用賢則與沈修撰𢡟學時時過學士王公錫爵所慷慨欷歔曰波流瀾狂砥之障之豈無其人乎䑓省諸諌官望頤承㫖聮名乞留䟽既上而位九列者復四出囑其長為倡以效之士大夫咸埀口結舌噤不敢出一語翰林二公觸目激𠂻各有伏闕上書之思而各不相聞問也草數具謂史臣無言責姑俟有先發者足以明大倫伸正義足矣至十六日檢討過編修所抵掌談時事詞意激昻殊勃勃因㣲洩王學士痛憤語次述沈修撰貽書李司徒㓜滋云師相之歸宜決臺省之留宜寢李蓋為江陵周親所雅善者李答書以沈所言宋頭巾語此宋之所以終不競也今師相不奔喪是聖賢之道直接揖遜征誅而得其傳者本朝惟新建可與言羅生正不達此耳又次日沈修撰私相語曰臺省有疏則臺省無言矣翰林風化之原繼文毅而起者誰歟編修遂出袖中草示檢討讀之扼腕拊膺芒芒然策馬歸亟草疏矣是日編修叩關王廟曰欲有敷陳諸無顧惜第吾有母老矣猶得餘生返故園乎若奪官貶秩甘如飴也沈修撰從檢討所聞之亟過編修為覔寫本者沈復謀之王學士學士又亟過編修學士曰三綱淪九法斁舉國若狂矣士氣摧阻世道陵夷至此哉索疏草讀曰此所謂笑嘻之怒甚於嫚罵者君能置死生乎不能則不可為也編修頷之曰齋心舉念時業已辦此矣學士淚澘澘承睫而别十八日編修書首上即過江陵所投掲帖掲帖入久之傳語曰這本不要上編修曰業已上傳語曰既上復何言回家候㫖耳編修曰這本替老爺陳乞恐朝廷怒耳豈意老爺怒左右但作揶揄狀編修復過王學士馬宗伯各投以掲帖學士院長宗伯館師也學士業已聞第曰代為籌之恐不止於無官當有罪矣宗伯歸薄暮亟索燈讀之拊掌擊節曰本院生光吾黨負愧我與典禮之宗不忍囁嚅特以地位相逼為嫌耳遣侍吏入記室取陳左都瓚刺來刺云師相之事公卿宜乞留宗伯亟倡之疏上慎勿遺我名時左都春秋髙病甚請休沐已久宗伯書刺尾云嗟乎此老之病必不起矣以其心之先死也素以硜硜著聲今若此古稱蓋棺論定信哉因顧編修曰我之情見乎辭矣十九日趙檢討之疏上二十日編修偕檢討同赴闕候罪二疏俱留中不發消息幾㣲掖庭掃除輩有縮頸吐舌者時以星變火灾建醮停刑又知必有繼起者故稍待也師相之怒甚盛招劉榜眼瑊入幕語之曰吳子者我極愛之且有厚望望其為伊周何乃做一個羅一峰便了他一生羅一峯有甚好處要學他繼之者趙子二子將座主先生立名可乎昔又有劉臺者是誰瞎眼取這等門生語多悖盭而劉榜眼者因承命過編修條詰之謂若好名不宜以座主為餌編修應曰不獨我好名亦欲以好名成師相忠孝之節正所以報座主座主之名完則門生之名不得成矣師相豈以刑威殺戮足以鉗懾人人固有視死生如旦晝者榜眼復之江陵所返命而怒愈甚王學士㑹翰林自宗伯而下數十人求解於江陵江陵拒不接而王學士獨徑造於喪次曰本衙門兩生狂妄望老先生務宥江陵云疏留中我不得預聞聖怒不可測學士曰即聖怒亦為老先生而怒語未訖江陵忽屈膝於地舉手索刄作刎頸狀曰你來殺我你來殺我學士大駭異遂趨出乃知事不可回矣學士遇劉榜眼於門厲色峻語曰若與吳趙二君素有隙當此危急非若落石加膏時也今日之事在足下二十一日二公席藁俟於東長安朝房而秦中書柱者編修以身後事為托者也不侵為然諾改服挾醫周旋於二公甚力而不匿聲跡竟見坐為黨至削籍云二公者相對竟日舉酒酌忻忻也兵畨漸已圍宿而江陵家僕𨽻變衣裝伺察者旁午道路以目迨晡矣復聞有兩刑曹者為員外郎艾君穆主事沈君思孝二君則共上一疏也沈主事與檢討交因過之出其疏語多訕訐編修則曰事激矣吾軰當無復生理葢語愈傷怒愈盛而罪不重恐言不止也江陵亦彷徨遣飛騎走卒伺探諸曹中稍渉形影亟囑其所私客慰諭以阻之徐爵游守禮往來密勿者數十畨而謀始決㫖屢易屢重兩夜㣲傳四人者皆杖戍編修與檢討席地卧各以一兒子侍第曰事屬綱常言傳簡冊吾得死所矣是日都人集長安道者千萬雖販夫庸子願望見忠臣丰采朝房陋不能容至壞楹毁檻入矣晴煦中陰雲陡結天鼓大鳴慘黯失光者移時而校尉數十出如捕虎捕梟就逮時以䋲榜腕以鐵鏑繫兩中指指須臾黒漲不可忍前押後擁先兩翰林而兩刑曹隨之兩翰林舉酒盡一巵顧戚友輩曰吾事畢矣復顧兒子曰吾死不懼亦不悔無它言空囊懸罄只以十金買一棺殮我葢稱家之有無亦明我之有罪也辭色從容笑而入每入一門門即合正如世所云陰府地獄者兩刑部㣲有誶詈語謂吾輩為天倫民彜耳原不得罪名教亦不得罪朝廷旁有中貴人私相詫曰朝廷且不知也四公言廷杖時周廬環列羽林軍戈㦸森嚴廷中杖如麻執杖者如林佇司禮乃出綰銅符者服虎章者趨蹌於其間大喝帯上犯人來自此後毎一喝則千百輩一喊聲以應其震撼若天地崩裂者二翰林同受杖而二刑部繼之先喝跪下宣駕帖宣訖喝拏下倐忽遂縛定喝打棍的喝着實打六十棍喝五棍一換喝着實打一校尉乃執棍出班立喝閣上棍乃閣棍於股上喝打乃始打至三棍則止又喝着實打至五棍則又止一校尉復執棍出班立其喝其喊應俱如前五棍時葢六十棍凡十二人喝閣上棍喝打凡十二聲而着實打之喝則二十至此則世所稱陰府地獄恐無此光景初如泰山壓卵糜潰而不勝也又如𤍽油灌肌焚灼而難禁也既而體膚若非我所有者至周三四其痛苦更追心刺骨愈多則愈不堪思以不速斃為憾惟氣定志寧神不亂故魄不揺司禮睜目解頤杖畢報棍完喝採下去四校尉以布袱曳之出至長安則以板闥舁之行赴户部又赴京兆赴縣馳頓自已至酉三十里而道路嗟吁追隨擁塞不得行檢討差强忍進粥一二箸編修瞶眩去亟投藥一丸昏黒出都門始醒而息猶奄奄㣲也謂其時神魂遊蕩飃飃若無所棲泊耳中數數聞神人語云此天地間正氣天地間正氣豈冥冥中果有黙佑陰隲者耶二刑部則加鐐鎖且禁獄中三日始僉解發戍更辛苦也講讀趙志臯張位于愼行張一桂李長春田一儁修撰習孔教暨沈𢡟學俱有援捄之奏格不入而鄒進士元標則懷其䟽俟於廷見四公受杖旁觀發憤切齒頓足俟杖畢上疏編修僦寓都門外有公卿走慰勞者邏卒飛騎一一籍記之而厰衛之命至僅二日裹創徙去鄒公復杖於廷如二刑部矣中書策馬隨編修三十里而暝投宣靈廟宿焉又明日抵灣檢討僦寓稍逺亦以是日驅之去妻子流離行李零落病次旅棲寒燈破壁形影相弔至洛河偶遇故人徽賈張文憲邂逅風塵頗為周旋居三日而厰衛之迫逐猶不已也都中且有榜帖楬之通衢云科道羣狐搖尾翰林雙鳯鳴陽又云居正身不正用賢相不賢思孝心何死中行道始全蓄艾能醫病元標欲轉天五賢一不肖千載定須傳而師相已襲冠裳於衰絰登朝辦事出朝房見客矣又未幾衣緋懸玉於吉典矣南京六卿暨六科復羣奏乞留潘尚書晟呂太常藿傅給事作舟王給事蔚張御史一鯤林御史應訓為之倡獨僉都御史張公岳疏請師相奔喪而全大節御史諸公鴻謨疏乞宥狂愚諸臣而沈修撰𢡟學貽書方司馬司馬時攝冢宰事計吏將有所中傷也又三貽書江陵冢子伸經權忠孝之辨長牘娓娓殊激切中所甚諱者内侍中涓稍稍傳宫闈語思中外結約必欲爾甚不得已云而江陵計畫亦勞鬚髩頓改焉二刑部暨鄒公諸就道而二翰林猶得在床縟剜去肉數十臠大盈尺深入者餘寸竟空一股云王學士沈修撰秦中書掛冠而往至是異星滅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四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五
  明 賀復徵 編
  録一
  劉勰曰録者領也古文世本編以簡䇿領其名數故曰録也 復徵曰録收籍也事有散逸而無統者則
  收籍之使有可據也而摭述一人所歴亦謂之録
  孫氏西齋録唐孫樵
  孫樵謂陸長源唐春秋乃編年雜録因掇其體切峭獨可以示懲勸者擲其叢冗秃屑不足以警訓者自為十八通書號孫氏西齋録起髙祖之初洎武皇之終首廟號以表元首日月以表事尚功力正刑名登崇善良蕩戮凶回有所綆避則微文示譏無所顧慄則直書志慝所謂髙祖殺太子建成者何黜功循愛譏失教也李勣立皇后武氏者何忘諌贊慝懲廢命也起皇后已廢之魂上配天皇者何登嫌黜冢不可謂順予懼後世疑於禘祼也條天后擅政之年下繫中宗者何紫色閠位不可謂正予懼後世牽以稱臨也崔察賊殺中書令裴者何詭諛梯亂肇殺機也張守珪以安禄山叛者何貸刑怫教稔禍階也稱天下殺者何罪暴天下示衆與殺也稱天子殺者何死非其罪示衆不與殺也臣或不書卒者何不以直終去卒以示貶也君或不書葬者何不以正終去葬以示譏也懼怠去瑞示戒志沴尚德必書賤尸位則黜貴皆所以敺邪合正俾歸大義摻實寘例以示懲勸嗚呼宰相升沉人於十數年間史官出没人於千百歲後是史官與宰相分挈死生權也為史官者不能忭直骨於枯墳臠諂魄於下泉磨毫黷札叢閣飽帙豈國家任史官意耶樵既序其畧授其友髙錫望傳之矣
  武皇遺劍録孫樵
  武皇帝得利劍於希夷之間提攜六年而四用之宜其庶績暉如哉徃者北戎猖狂渝盟盗壃大出虜門戍卒屢奔武皇赫然奮雷霆之威驅𧴀虎之師靖烽烟於塞垣復帝子於北廷非武皇一用其劔耶賊鎮阻兵邀爵山東刼衆以濟其奸臂險以扞其誅王師萃之屢戰無功兵衂將稽賊勢益張并醜乘之遂萌梟心乃刼吾兵乃固吾城反書既聞卒愕京師輿人謠曰上宜亟以節假之且赦其辜俾守北門以伐敵謀不然并且東連潞兵北合戎師分卒以趍太行巻甲以下河東國家其能甘心於潞冦耶武皇曽不逗撓於其衷亟發武符按言誅之羽檄朝馳夕擒并頑非武皇再用其劍耶并部既平潞守益堅王師告勞國用告虚内外咨嗟訛言沸騰飛言上聞上為不聞誅潞之心益牢責戰之詔日嚴卒能克大憝於山東梟渠魁於國門非武皇帝三用其劍耶浮屠之流其來綿綿根盤蔓滋日熾而昌蠱於民心蠶於民生力屈財殫民恬不知武皇始議除之女泣於閨男號於途廷臣辨之於朝䙝臣争之於旁羣疑膠牢萬口一辭武皇曽不待疑卒詔有司驅羣髠而髪之毁其居而田之其徒既微其教僅存民瘼其瘳國用有加風雨以時災沴不生非武皇帝四用其劍耶今者嗣皇帝纂武皇之耿光傳武皇之遺劍宜乎銛其鍔不使其挫寳其刄不使其泥而又硎之以義淬之以智匣之以禮苞之以仁持之以信與天下始終天下幸甚
  清夜錄宋俞文豹
  慶厯間華州士人張元昊累舉不中第落魄不得志負氣倜儻有縱横材嘗薄逰塞上觀覽山川有經畧西鄙意雪詩云戰罷玉龍三百萬敗鱗殘甲滿天飛又鷹詩有心待搦心中兎更上白雲頭上飛欲謁韓范二帥恥自屈乃刻詩石上使人拽之市而笑其後二帥召見之躊躇未用間已走西夏與曩霄謀抗朝廷連兵十餘年文豹聞秦檜當國時有士人假其書謁揚州守守覺其偽以白金五百兩徼原書管押其囘秦接見之即補以官資或問其故曰有膽敢假秦書若不一以官束縛之則北奔胡南走越矣觀秦此舉加韓范一等矣淳祐十二年朝廷以京學逰士佻達不純盡行放逐頗聞其間亦有張元其人處心仁厚意度𢎞深開慶元年各盡照舊例放之叅供夫學校所以養士科舉所以取人而豪杰之士則非二者所能牢籠全在君相羅之於法度之外也
  過庭錄葉適
  徃承平時三舘歲曝書吾每預其間凡世所不傳者類冗陋鄙淺無足觀及唐末五代書尤甚然好竒者或得其一争以誇人不復更考是非此亦藏書一僻也本朝公卿家藏書惟宋宣獻最精止二萬餘巻葢凡無用與不足觀者皆不足取吾舊所藏僅與宋氏等而宋氏好書人所未見者吾不能盡得也自六經諸史與諸子之善者通有三千餘巻讀之固不可限以數以二十年計之日讀一巻亦可以再周其餘一讀足矣惟六經不可一日去手吾自登科後每以五月以後天氣漸暑不能泛及他書即日專誦六經一巻至中秋時畢謂之夏課守之甚堅宣和後始稍廢歲亦必有一周也每讀不唯頗得新意前所未達者其先日差悞所獲亦不少故吾於六經似不甚滅裂南史記徐盛年過八十猶歲讀五經一徧吾殆不愧此前軰說劉原父初為窮經之學寢食坐卧雖謁客未嘗不以六經自隨蠅頭細書為一編置夾袋中人或效之後傭書者遂為雕板世傳夾袋六經是也今人但隨好惡苟誦一家之說便自立門户以為通經内不求之已外不求之古可乎後生稔習聞見所以日趨於淺陋也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六
  明 賀復徵 編
  録二
  致身録明史仲彬
  洪武三十一年戊寅閏五月辛夘建文帝即位冬十一月史仲彬以明經除翰林院侍書
  先是洪武二十四年彬應詔執貪縱官吏廷見髙皇帝條具若干言當時俱付法司論死髙皇帝命主政户部彬恐錢穀事重頓首固辭更訪治道稱㫖賜酒饌於廷及鈔四百錠驛舟傳歸建文帝即位越五月詔起山林才徳士有司以名聞適監察御史劉有年上儀禮十八篇并叙彬明經儀禮故彬家所藏劉夙與講習至是上之於朝命藏秘閣特詔所在禮請来京十一月十八日陛見試四書疑一道欽授翰林院侍書階待詔上正九品秩
  建文元年春正月遣往衡山
  告即位也元旦上受朝賀畢謂侍臣曰朕奉天地山川之靈以登大寳改元伊始將告五嶽神祇其命儒臣以往閣臣擬彬衡山初六日陛辭閲三月報命
  夏四月更定官制疏諫不報
  用夀州訓導劉亨言乃與方孝孺等議大加更定彬具䟽大畧以安静法祖為言㑹金華樓璉亦上䟽稱引孟莊子之孝上於樓疏批此與昨史仲彬疏同意此正所謂知其一未知其二者六卿果可卑於五府耶祭酒果可在於太僕下耶假令皇祖而在當必以更定為是羣臣勿復言
  秋七月廷斥監察御史尹昌隆為奸黨因薦魏國公徐輝祖上嘉納之
  時燕藩已稱兵兩月矣昌隆手疏面奏勸上讓位守藩廷臣愕然彬執笏麾之曰天下乃太祖之天下非皇上所得私授者一人逆命遂舉而授之尤而効之又何以焉選將募兵今日急務臣竊見魏國徐輝祖忠義性植智勇絶人以當一面燕可平也昌隆狂言惑世請速加誅上曰人臣之義當以仲彬為正昌隆素有敢言之氣其勿為罪
  二年春三月疏均江浙賦役從之
  時建文帝正值更制彬乃上疏曰國家有惟正之供賦役不均非所以為治浙江本賦重而蘇松嘉湖又以籍入沈萬三松江史有為嘉興黄旭蘇州紀定湖州準租起税此以繩一時之頑豈得據為定則乞悉減免以蘇民困竊照各處起科畆不過斗即使江南地饒亦何得倍之奈有重至石餘者臣往年面奏先帝賦斂太重䝉㫖嘉勞特以臣本蘇人而史有為又臣之族屬也恐坐以私未敢盡言幸皇上明聖每事從寛敢竭愚忠伏聴採擇疏上詔可蘇松準各處起科蘇松人仍官户部
  夏五月改彬為徐王府賔輔仍兼原官階長史下正六品秩時三王未遣之國長史以下諸員直宿内閣叅議事宜多見親幸故壬午削籍殆盡焉
  三年春正月副工部尚書嚴震直督餉山東閏三月彬歸報命
  轉餉已專責嚴震直矣副之者曰敵情虚實并將士强弱宻偵以報閏三月十八日還朝見上於文華殿奏夾河之役非戰之罪也盛庸智深勇沈當今將畧還為第一至莊得張能楚智平元斬將搴旗力戰以死宜急加䘏典以為風勵燕王用兵變化不測用强恃壯親掠我陣幸庸結陣甚堅屹不可動復以單騎逼營越宿鳴角穿營而去葢恃勿殺叔父之諭也軍中衆謂皇上失之太仁帝曰奈何已有是命不可返也黙然者久之更奏機宻事十二條帝叱左右曰勿洩因誦君不宻則失臣臣不宻則失身機事不宻則害成之句叩首而出
  冬十一月以省親還鄉隨賜勅命
  自轉餉歸請告凡四不許至是得請適皇少子以十三日生查京官歴三年滿者得五百十二人帝親制詞彬以前二日滿考皇帝勅曰國家建官文武殊局中外分曹等最辨職難兼也爾徐府賔輔兼翰林院侍書史仲彬用明經起家矢盡忠報國或校書或轉餉或宻疏或面陳文材兼武畧具隆輔藩與襄帝竝茂朕資啟沃實用宏多階爾承徳郎妻沈氏為安人追厥所自父母有教育之恩忠孝本一致之理爾父居仁從爾階爾母黄氏從妻階給假歸家以申寵錫父母深恩今已展矣國家多事爾毋忘焉特勅十八日奉㫖發中書科謄寫與他二十一辭朝限三月以裏来京
  四年三月彬入京陛見口授翰林院侍讀
  時北兵日逼詔勤王者分道四出遂依限單騎入京戒其子曰而父官雖卑被朝廷恩寵見幾引避非所願也萬一有難爾守先帝孝弟力田之諭以成家保身毋為我慮
  夏六月庚申廷議避難彬請從方孝孺堅守之䇿燕王渡江李景隆往許割地不許還報上愕然無措羣臣慟哭茹瑺等請幸湘湖王韋等請幸江浙方孝孺謂當堅守京城以待四方之援衆議譁然不決彬獨以方言為是樓璉亦言効死勿去為正上㣲首肯羣議乃定燕兵薄金川門監察御史魏冕及彬請誅徐增夀從之先是燕兵将薄城下左都督徐增夀謀降魏冕廷毆之至是在左順門語同列曰皇上必面縛出降乃可魏冕與彬亟請加誅上怒甚下殿手刃之復請誅李景隆手詔召来使未至金川而門已獻矣
  大内火起帝從鬼門遁去從者二十二人
  時六月十三未時也帝知金川失守長吁東西走欲自殺翰林院編修程濟曰不如出亡少監王鉞跪進曰昔髙帝升遐時有篋遺曰臨大難當發謹收藏奉先殿之左羣臣齊言急出之俄而舁一紅篋至四圍俱固以鐵二鎖亦灌鐵帝見而大慟急命舉火焚内程濟碎箧得度牒三張一名應文一名應能一名應賢袈裟帽鞋剃刀俱備白金十錠朱書箧内應文從鬼門出餘從水闗御溝而行薄暮㑹於神樂觀之西房帝曰數也程濟即為上祝髪吴王教授楊應能亦願祝髪隨亡監察御史葉希賢毅然曰臣名賢應賢無疑亦祝髪各易衣備往牒在殿凡五六十人痛哭仆地俱矢隨亡帝曰多人不能無生得失有等任事著名勢必究詰有等妻兒在任心必掛牽宜各從便御史曾鳯韶曰頃即以死報陛下帝麾諸臣大慟引去若干人九人從帝至鬼門牛景先以鐵棒啟之若不用力而即瓦解者出鬼門而一舟艤岸以待十人乗舟舟人頓首帝問汝何人何為至此對曰臣乃神樂觀道士即前皇上賜名王昇昨夢太祖髙皇帝緋衣南向御奉天殿門令兩校尉縛臣詰曰汝提㸃秩六品何為臣頓首謝不知曰明日午時可於後湖艤大舟至鬼門外伺𠉀汝周旋勿洩後福未期不然難逃隂殛臣是以知陛下之来也今晩憇息觀中徐議行止舟止太平堤畔王起導前間步至觀已薄暮矣俄而楊應能葉希賢等十三人同至共二十二人兵部侍郎廖平襄陽人刑部侍郎金焦貴池人翰林編修趙天泰三原人浙江按察使王艮祥符人四川參政蔡運南康人刑部郎中梁田玉定海人監察御史葉希賢松陽人程濟績溪人中書舍人梁良玉梁中節俱定海人宋和臨川人郭節連州人刑部司務馮㴶黄岩人所鎮撫牛景先沅人王資楊應能劉伸俱杞縣人翰院待詔鄭洽浦江人欽天監正王之臣襄陽人太監周恕何洲及徐王府賔輔史仲彬吴江人上曰今後但師弟稱呼不拘禮數諸臣泣諾廖平曰諸人願隨固也但隨行不必多更不可多就中無家室累并有膂力足捍衛者多不過五人餘俱遙為應援為便師曰良是於是環坐於地享道士夜飡酌定左右不離者三人比丘楊應能葉希賢道人程濟往来道路給運衣食者六人馮㴶時稱塞馬先生時稱馮翁時稱馬公時稱馬二子郭節時稱雪菴後稱雪和尚宋和時稱雲門僧時稱㑹稽主人時稱槎主趙天泰適衣葛稱衣葛翁時稱天肖子王之臣家世補鍋欲以此作生計號老補鍋牛景先稱東湖樵時稱東湖主人師曰吾今往滇南依西平侯彬曰大家勢盛耳目衆多況新主諒不釋然能無見告不若往来名勝東西南北皆吾家也弟子中有家給而足備一夕者駐錫於兹有何不可師曰良是於是更舉七家廖平王艮鄭洽郭節王資史仲彬梁良玉師曰此可暫不可久況郊壇所在明旦必行將何所之衆擬浦江而鄭亦曰族具忠孝可居也夜分師病足骨度不能行㣲明牛景先與彬步至中河橋畔謀所以載者有一艇来聞聲為吾鄉人急叩之則彬家所遣以偵彬吉凶者也與牛大快極亟迎師且至彬家諸人聞之且喜且悲同載八人為程為葉為楊為牛為馮為宋餘俱散走期以月終更晤取道溧陽依叔松隠所不納八日始至吴江之黄溪奉師居所居之西偏曰清逺軒衆出拜師亦大適明旦改題水月觀師親筆篆文閱三日諸弟子至彬家相聚五日師命歸省
  八月十五勅命師逸去新皇帝追奪彬官
  新皇帝即位之九日編籍在位諸臣遯去者四百六十三人即日削籍戒母齒及八月著禮部行文書各州縣追繳革除誥勅至是蘇州府差吴江邑丞鞏到彬家追奪且曰建文帝聞在君家彬曰未也㣲哂而去明旦師同兩比丘一道人入雲南餘俱星散期以来年三月集於襄陽廖平家
  癸未正月彬往襄陽
  正月二十日為襄陽之行三月初三日至寥平家牛景先已先在矣閲六日馮㴶自雲南来四人相對大慟馮告以師向留雲南之永嘉寺亦甚安妥明年来逰天台今年無煩往来復居停旬日諸弟子俱㑹惟梁良玉已物故矣月終東歸
  甲申八月大師同楊程葉三人来家
  先是七月牛景先来言師将至矣至是八月初九日天将瞑一僧突至忠孝堂彬及家人出拜畢欵至重慶堂已舉燈矣而楊程葉亦至舉酒半酣師曰我明日即當去彬惶悚曰弟子掃門而俟乆矣即有不肅師當見原本意欲留師幾月奈何明晨之云乎師泣曰彼方覓我而圖我昨於四安道中見冠葢来者瞪目而視此臣我曾目善之彼必有以奏也東南逋臣屈指先汝我去政為汝計相對而慟久之且曰此近宫闕不便彬曰亦不妨視師衣履敝甚固留三日命家人製衣師服師用綿紬大小計十六件楊程葉俱用綿布大小計三十有六件白金十兩為資十三日清晨彬隨師為兩浙之行杭州計逰廿三日天台雁宕計逰三十九日㑹馬二子稽山主人金焦亦来於石梁間且云諸友俱約於此一㑹然終不一見時天氣已寒師欲返雲南固却諸人而去
  丁亥春三月同何洲往雲南謁師
  正月中遣僮往海州請何洲同到雲南三月終纔到留五日彬擕一僮三人皆道人飾行二月得至連州訪郭節適故翰林檢討程亨在焉相持痛哭徐曰師近来在重慶府之大竹善慶里有杜景賢築室與居吾四人同往𠉀之留二日遂行至所謂善慶里師不在杜亦不在時朝廷偵師宻而嚴有胡濙鄭和數往来雲貴間彬等夜則同宿日則分行相與行乞於市者旬有六日一日彬於寺舍傍暫息比丘程濟熟而視之曰汝在耶彬起鼓掌曰是急叩師程曰已結菴白龍山深處矣去此不遙兩人淚下如雨不敢出一聲比晩同諸人以往程為道時七月十八日也月色皎然上下山坡逶迤曲折約行十八九里而菴在焉天色㣲曙矣扣扉而出者為楊應能旋拜師榻前師顔色憔悴形容枯槁葢夏日患痢因有戒嚴不能時時出山為膳狼狽至此對面慟隨問曰汝等帶得方物為我嘗否各為獻彬獨有僮而所獻豐況當年職居禁近知師所好若金華火肉淡菜金山魚膾笋鮝鵞豆肉鬆六味見之大喜即命熟火肉啟床頭樽酒啖之曰不嘗此已三年矣謂於彬家嘗後無之也翌日師率由山中自近而逺日以為常甫一月郭與程以事請行彬亦以請師曰汝逺来固當久留因問汝子年幾何曰十六嵗矣能辦事否曰尚在書堂曰欲為官乎曰必不敢相與欷歔久之自後屢請屢留竟延至明春三月行之日師痛哭失聲囑曰今後勿再来道路阻修一難關津盤詰二難況我安居不必慮也彬等叩首領命而行
  庚子秋八月彬往雲南
  自南遊以後嘗有以奸黨告者雖獲宥於上官心嘗惴懼十餘年来無日無滇南之思終不得往且臨行師囑恐彼此俱戾至是革除之禁稍稍寛矣決中秋擕一价以往始至南康蔡運家既至襄陽廖平王之臣家復至連州郭節家俱已物故矣遂至雲南循白龍山菴故道了不見所為菴者山旁有一民居詢其老婦則曰向来上司官来已毀矣問僧徒則曰不知所之暗中流淚曰彬不逺萬里来得一面師死且瞑目不則得一音耗歸家亦安凡值寺院靡不拜禱循逰數郡幾兩月餘一日在鶴慶忽一比丘指曰汝尋師耶彬愕然比丘曰固忘我耶彬曰汝師何名曰文大師是也亟問何所曰在隨之去三日得至師所師兀坐一室見之大喜菴在平陽前後深林宻樹不下數里為浪穹所轄地先時葉希賢所募建者甫落成兩人已故菴之東即埋之於是師命舉所饋獻奠之呼僮沽酒是夕盡歡前此戚容愁氣殆消融矣惟言及楊葉則嗟歎乆之流連彌月遣歸
  甲辰秋七月洪熈改元八月彬往雲南
  八月十三日自家起行九月二十二入湖廣界投宿旅店主人曰内有兩道可與俱彬入見一道齁齁床上視之師也伺其覺師喜曰此来何為曰来訪師彬曰師欲何往曰訪汝等言及榆木川皆色喜彬問道路起居狀答曰近来强飯精爽倍常明日即偕下江南以從陸路十一月始得抵家至之日具酒饌於重慶堂師位上程濟東列彬西列有從叔祖名宏者嘉興縣史家村人也直入至堂上彬不得已亦與坐問師何来彬未及答即起趨出招彬曰此建文皇帝也彬曰非也宏曰吾曾於東宫見之當吾家籍没時非是吾無死所矣活命恩主也彬不得已以實告宏即稽首堂下涕泣問向来狀師曰虧這幾個隨亡的人給我衣給我食周旋夷險之間二十年来戰戰兢兢復大慟慟已徐曰今想可老終矣宏曰師今欲何之曰欲逰天台諸勝宏曰吾當具一日之積隨行居數日師行戒彬曰有叔在爾勿往也已宏從之去去明年三月復来擬往祥符渡江彬送之江上偶有洪熈升遐之問師顧曰吾心放下矣今後而可往来想關津不若昔之有意我也且喜且悲止程濟從彬等觀渡而返
  此先君事主之顛末也先君性忠孝一飯不敢忘君從亡一節為仇訟凡十有七竟以此死先君終不為悔死之前一日不肖往獄中先君曰我死矣即不望若逺行来時得謹事一食周給我瞑目也致身録十八條存之以志一生之概然勿示他人戒子若孫毋輕示人雖今皇帝寛仁長厚此節事自不可知慮有赤族之禍子孫言及此者以不孝論時宣徳二年丁未三月初七日也閲三日竟死明年不肖訟寃於按臺寘仇於死但先君所不忘於師者自後絶無音耗至九年甲寅五月兒婦患産凡四日家人惶惑無措適老僕宻言前道人在外晟急迎之入方稽首於地而耳間㣲聞已産男矣師悲先君之亡旋喜産男之慶命名曰文隨轉語曰我文也而不終將無疑耶適一宋史在案更名曰鑑師精於禄命詳鑑子平曰是兒當貴晟曰不求貴得識字成家足矣師曰即不貴當以文名世留五日晟具衣十件并行糧為㑹稽之逰程濟從迄今十又一年不知所之時正統戊午五月望不肖晟謹識
  秘録李夢陽
  初今上即位青宫舊閹等日導上狗馬鷹兔舞唱角觝漸棄萬幾罔親時號八虎而段敏黄偉雖舊閹以端慤斥不信用㑹段坐病免死於是户部尚書韓文每朝退對屬吏言輒泣淚數行下以閹故而郎中李夢陽間説之曰公大臣也義共國休戚徒泣何益韓公曰奈何曰比諌臣有章入交論諸閹下之閣矣夫三老者顧命臣也聞持諫官章甚力公誠及此時率諸大臣殊死争閣老以諸大臣争也持必更易力易為辭事或可濟也韓公於是捋鬚昂肩毅然改容曰善即事勿濟吾年足死矣不死不足以報國翼日早朝韓公宻叩三老三老許之而倡諸大臣諸大臣又無不踊躍喜者韓公乃大喜退而召夢陽令具草草具韓公讀而芟之曰是不可文文上弗省也不可多多覽弗竟也而王岳者亦青宫閹也剛厲而無阿頗亦惡其閹儕初閣議持諫官章不肯下諸閹者業窘相對涕泣㑹諸大臣疏又入於是上遣司禮者八人齊詣閣議一日而遣者三而閣議持卒不肯下而岳者八人中人也顧獨曰閣議是明日忽有㫖召諸大臣諸大臣者盖人人惴也既入左掖行吏部尚書許進首咎韓公曰公疏言何韓公於是故曵履徐徐行而使吏部侍郎王鏊趨詣閣探動静閣老劉健語鏊曰事已七八分濟矣諸公第持莫輕下至左順門閹首李榮手諸大臣疏曰有㫖問諸先生諸先生言良是無非愛君憂國者第奴儕事上久不忍即置之法耳幸少寛之上自處耳衆震懼莫敢出一語答李榮面韓公曰此舉本出自公公云何韓公曰今海内民窮盜起水旱頻仍天變日增文等備員卿佐靡所匡救而上始踐祚輒棄萬幾逰宴無度狎匿羣小文等何得無言韓公言雖端而氣不勁又鮮中肯綮於是李榮哂而曰疏備矣上非不知今意第欲寛之耳諸公遂瞢然而退葢是日諸閹者窘業自求安置南京而閣議猶持不從諸公乃竟爾爾退惟王鏊仍前謂榮曰設上不處如何李榮曰榮頸有鐵裹之耶而敢壊國事榮入而事變矣是夜立召劉瑾入司禮而收王岳范榮詔竄南京尋殺二人於途已又連斥劉謝二老顧獨懇留李而韓公輩詾詾咸拔茅散矣變之起大抵莫可詳而李榮則曰諸大臣退而瑾儕繞上前跪伏哭痛首觸地曰㣲上恩奴儕磔餧狗矣上為之動而瑾輩輒進曰害奴儕者岳也上曰何也曰岳前掌東厰也謂諫官曰先生有言第言而閣議時岳又獨是閣議此其情何也夫上狗馬鷹兔岳嘗買獻之否上心所明也今獨咎奴儕既而益復伏地哭痛上於是怒而収王岳瑾又曰夫狗馬鷹兔何損於萬幾今左班官敢譁而無忌者司禮監無人也有則惟上所欲而人不敢言矣上於是召瑾入司禮監此其説亦近第難盡言耳又聞閣議時健嘗推案哭謝亦亹亹訾訾不休獨李未開口得懇留云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七
  明 賀復徵 編
  録三
  四經序録元吴澂
  易伏羲之易昔在皇羲始畫八卦因而重之為六十四當是時易有圖而無書也後聖因之作連山作歸藏作周易雖一本諸伏羲之圖而其取用葢各不同焉三易既亡其二而周易獨存世儒誦習知有周易而已伏羲之圖鮮或傳授而淪落於方技家雖其説具見於夫子之繫辭説卦而讀者莫之察也至宋邵子始得而發揮之於是人乃知有伏羲之易而學易者不斷自文王周公始也今於易之一經首揭此圖冠於經端以為伏羲之易而後以三易繼之盖欲使夫學者知易之本原不至尋流逐末而昧其所自云爾連山夏之易周禮太卜掌三易一曰連山二曰歸藏三曰周易其經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或曰神農作連山夏因之以其首艮故曰連山今亡歸藏商之易子曰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徵也吾得坤乾焉説者以坤乾為歸藏或曰黄帝作歸藏商因之以其首坤故曰歸藏今亡周易上下經二篇文王周公作彖象繫辭上下文言説卦序卦雜卦傳十篇夫子作秦焚書周易以占筮獨存漢志易十二篇盖經二傳十也自魏晉諸儒分彖象文言入經而易非古注疏傳誦者茍且仍循以逮於今宋東萊先生吕氏始考之以復其舊而朱子因之第其文字闕衍謬誤未悉正也故今重加修訂視舊本頗為精善雖於大義不能有所損益而於羽翼遺經亦不為無小補云書二十八篇漢伏生所口授者所謂今文書也伏生故為秦博士焚書時生壁藏之其後兵起流亡漢定生求其書亡數十篇獨存二十八篇以教授於齊魯之間孝文時求能治尚書者天下無有欲召生時年九十餘矣不能行詔太常遣掌故晁錯往受之生老言不可曉使其女傳言教錯齊人語多與潁川異錯所不知凡十二三畧以其意屬讀而已夫此二十篇者伏生口授而晁錯以意屬讀者也其文闕誤顛倒固多然不害其為古書也漢魏數百年間諸儒所治不過此爾當時以應二十八宿盖不知二十八篇之外猶有書也東晉元帝時有豫章内史梅頥増多伏生書二十五篇稱為孔氏壁中古文鄭冲授之蘇愉愉授梁栁栁之内兄皇甫謐從栁得之以授臧曹曹授梅頥頥遂奉上其書今攷傳記所引古書在二十五篇之内者鄭𤣥趙岐韋昭王肅杜預輩並指為逸書則是漢魏晉初諸儒曽未之見也故今特出伏氏二十八篇如舊以為漢儒所傳確然可信而晉氏晩出之書别見於後以俟後之君子擇焉書二十五篇晉梅頥所奏上者所謂古文書也書有今文古文之異何哉晁錯所受伏生書以𨽻寫之𨽻者當世通行之字也故曰今文魯恭王壊孔子宅得壁中所藏皆科斗書科斗者倉頡所製之字也故曰古文然孔壁中真古文書不傳後有張霸偽作舜典汨作九共九篇大禹謨益稷五子之歌𦙍征湯誥咸有一徳典寶伊訓肆命原命武成旅⿱敖大 -- 獒冏命二十四篇目為古文書漢藝文志云尚書經二十九篇古經十六巻二十九篇者即伏生今文書二十八篇及武帝時增偽泰誓一篇也古經十六巻者即張霸偽古文書二十四篇也漢儒所治不過伏生書及偽泰誓共二十九篇爾張霸偽古文雖在而辭義蕪鄙不足取重於世以售其欺及梅頥二十五篇之書出則凡傳記所引書語注家指為逸書者収拾無遺既有證驗而其言率依於理比張霸偽書遼絶矣析伏氏書二十八篇為三十三雜以新出之書通為五十八篇并書序一篇凡五十九有孔安國傳及序世遂以為真孔壁所藏也唐初諸儒從而為之疏義自是以後漢世大小夏侯歐陽氏所傳尚書止有二十九篇者廢不復行惟此孔氏傳五十八篇孤行於世伏氏書既與梅頥所增混淆誰復能辨竊嘗讀之伏氏書雖難盡通然辭義古奥其為上古之書無疑梅頥所増二十五篇體製如出一手米集補綴雖無一字無所本而平緩卑弱殊不類先漢以前之文夫千年古書最晩乃出而字畫畧無脱誤文勢畧無齟齬不亦大可疑乎吴氏曰増多之書皆文從字順非若伏生之書詰曲聱牙夫四代之書作者不一乃至二人之手而定為二體其亦難言矣朱子曰書凡易讀者皆古文豈數百年壁中之物不訛損一字者又曰伏生所傳皆難讀如何伏生但記其所難而易者全不能記也又曰孔書至東晉方出前此諸儒皆未見可疑之甚又曰書序伏生時無之其文甚弱亦不是前漢人文字只似後漢末人又曰小序決非孔門之舊安國序亦非西漢文章又曰先漢文字重厚今大序格致極輕又曰尚書孔安國傳是魏晉間人作託安國為名耳又曰孔傳並序皆不類西京文字氣象與孔叢子同是一手偽書葢其言多相表裏而訓詁亦多出於小爾雅也夫以吳氏朱子之所疑者如此顧澂何敢質斯疑而斷斷然不敢信此二十五篇之為古書則是非之心不可得而昧也故今以此二十五篇自為巻帙以别於伏氏之書而小序各冠篇首者復合為一以寘其後孔氏序亦並附焉而因及其所可疑非澂之私言也聞之先儒云爾詩風雅頌凡三百十一篇皆古之樂章六篇無辭者笙詩也舊葢有譜以記其音節而今亡其三百五篇則歌詩也樂有八物八聲為貴故樂有歌歌有辭鄉樂之歌曰風其詩乃國中男女道其情思之辭人心自然之樂也故先王采以入樂而被之弦歌朝廷之樂歌曰雅宗廟之樂歌曰頌於燕饗焉用之於㑹朝焉用之於享祀焉用之因是樂之施於是事故因是事而作為是辭也然則風因詩而為樂雅頌因樂而為詩詩之先後於樂不同其為歌辭一也經遭秦火樂亡而詩存漢儒以義説詩既不知詩之為樂矣而其所説之義亦豈能知詩人命辭之本意哉由漢以来説三百篇之義者一本詩序詩序不知始於何人後儒從而增益之鄭氏謂序自為一編毛公分以寘諸篇之首夫其初之自為一編也詩自詩序自序序之非經本㫖者學者猶可考見及其分以寘諸篇之首也則未讀經文先讀詩序序乃有似詩人所命之題而詩文反若因序以作於是讀者必索詩於序之中而誰復敢索書於序之外者哉宋儒頗有覺其非者而莫能去也至朱子始深斥其失而去之然後足以一洗千載之謬澂嘗因是舍序而讀詩則雖不煩訓詁而意自明又嘗為之强詩以合序則雖曲生巧説而義愈晦是則序之有害於詩為多而朱子之有功於詩為甚大也今因朱子所定去各篇之序使不混亂乎詩之正文學者因得以詩求詩而不為序説所惑若夫詩篇次第則文王之二南而間有平王以後之詩成王之雅頌而亦有康王以後之詩變雅之中而或有類乎正雅之辭者今既無從考据不敢輒為之紛更至若變風雖入樂歌而未必皆有所用變雅或擬樂辭而未必皆為樂作其與風雅合編葢因類附載云爾商頌商時詩也七月夏時詩也皆異代之辭故處頌詩風詩之末魯頌乃其臣作為樂歌以頌其君不得謂之風故係之頌周公居東時詩非擬朝廷樂歌而作不得謂之雅故附之𡺳風焉春秋經十二篇左氏公羊穀梁文有不同昔朱子刻易書詩春秋於臨漳郡春秋一經止用左氏經文而曰公穀二經所以異者類多人名地名而非大義所繫故不能悉具澂竊謂三傳得失先儒固言之矣載事則左氏詳於公穀釋經則公穀精於左氏意者左氏必有按據之書而公穀多是傳聞之辭況人名地名之殊或繇語音字畫之舛此類壹從左氏是也然有音之於義的然見左氏為失而公穀為得者則又豈容以偏徇哉嗚呼聖人筆削魯史致謹於一字之㣲三家去夫子未久也文之脱謬已不能是正尚望其能有得於聖人之㣲意哉漢儒專門守殘䕶闕不合不公誰復能貫穿異同而有所去取至唐啖助趙匡陸淳三子始能信經駁傳以聖人書法纂而為例得其義者十七八自漢以来未聞或之先也觀趙氏所定三傳異同用意宻矣惜其與奪未能悉當間嘗再為審訂以成其美其間不繫乎大義者趙氏於三家從其多今則如朱氏意專以左氏為主儻義有不然則從其是左氏雖有事跡亦不從也一斷諸義而已嗚呼屬辭比事春秋教也澂欲因啖趙陸氏遺説博之以諸家參之以管見使人知聖筆有一定之法而是經無不通之例不敢隨文生義以侮聖言顧有此志而未暇就故先為正其史之文如此若聖人所取之義則俟同志者共講焉
  三禮叙録吳澂
  儀禮十七篇漢興髙堂生得之以授瑕丘蕭奮奮授東海孟卿卿授后蒼蒼授戴徳戴聖大戴小戴及劉氏别録所傳十七篇次第各不同尊卑吉凶先後倫序惟别録為優故鄭氏用之今行於世禮經殘缺之餘獨此十七篇為完書以唐韓文公尚苦難讀況其下者自宋王文公行新經義廢黜此經學者益罕傳習朱子考定易書詩春秋四經而謂三禮體大未能緖正晩年欲成其書於此至惓惓也經傳通解乃其編類草稿將俟喪祭禮畢而筆削焉無禄弗逮遂為萬世之闕典澂每伏讀而為之惋惜竊謂樂經既亡禮經僅存五易之彖傳象傳本與繫辭文言説卦序卦雜卦諸傳共為十翼居上下經二篇之後者也而後人以入卦爻之中詩書之序本自為一編居國風雅頌典謨誓誥之後者也而後人以冠各篇之首春秋三經三傳初皆别行公穀配經其来已久最後注左氏者又分傳以附經之年何居夫傳文序文與經混淆不惟非所以尊經且於文義多所梗礙歴千數百年而莫之或非也莫之或正也至東莱吕氏於易始因晁氏本定為經二篇傳十篇朱子於詩書各除篇端小序合而為一以寘經後春秋經雖未暇詳校而亦别出左氏經文併以刋之臨漳於是易書詩春秋悉復夫子之舊五經之中其未為諸儒所亂者惟二禮經然三百三千不存盖十之九矣朱子補其遺闕則編類之初不得不以儀禮為綱而各疏其下脱槀之下必將有所科别決不但如今槀本而已若執槀本為定則經之章也而以後記補記補傳分𨽻分書於其左也與彖象傳之附易經者有以異乎否也經之篇也而以傳篇記篇補篇錯處於其間也與左氏傳之附春秋經者有以異乎否也夫以易書詩春秋之四經既幸而正而儀禮之一經又不幸而亂是豈朱子之所以相遺經者哉徒知尊信草創之書而不能探索未盡之意亦豈朱子之所以望後學者哉嗚呼由朱子而来至於今將百年然而無有乎爾澂之至愚不肖猶幸得以私淑於其書實受罔極之恩善繼者卒其未卒之志善述者成其未成之事抑亦職分之所當然也是以忘其僣妄輒因朱子所分禮章重加倫紀其經後之記依經章次秩叙其文不敢割裂一仍其舊附於篇終其十七篇次第並如鄭氏本更不間以它篇庶十七篇正經不至雜糅二戴之記中有經篇者離之為逸經禮各有義則經之傳也以戴氏所存兼劉氏所補合之而為傳正經居首逸經次之傳終焉皆别為巻而不相紊此外悉以歸諸戴氏之記朱子所輯及黄氏喪禮楊氏祭禮亦參伍以去其重復名曰朱氏記而與二戴為三凡周公之典其未墜於地者盖畧包舉而無遺造化之運不息則天之所秩未必終古而廢壊有議禮制度考文者出所損所益百世可知也雖然茍有其人禮不虚行存誠主敬致知力行下學而上達多學而一貫以得夫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心俾吾朱子之學末流不至如漢儒學者事也澂也不敢自棄同志其尚敦朂之哉儀禮逸經八篇澂所纂次漢興髙堂生得儀禮十七篇後魯共王壊孔子宅得古文禮經於孔氏壁中凡五十六篇河間獻王得而上之其十七篇與儀禮正同餘三十九篇藏在秘府謂之逸禮哀帝初劉歆欲以列之學官而諸博士不肯置對竟不得立孔鄭所引逸禮中霤禮禘於太廟禮王居明堂禮皆其篇也唐初猶存諸儒曾不以為意遂至於亡惜哉今所纂八篇其二取之小戴記其三取之大戴記其三取之鄭氏注奔喪也中霤也禘於太廟也王居明堂也固得儀禮三十九篇之四而投壺之類未有考焉疑古禮逸者甚多不止於三十九也投壺奔喪篇首與儀禮諸篇之體如一公冠等三篇雖已不存此例葢作記者刪取其要以為記非復正經全篇矣投壺大小戴不同奔喪與逸禮亦異則知此二篇亦經刋削但未如公冠等篇之甚耳五篇之經文殆皆不完然實為禮經之正篇則不可以其不完而擯之於記故特纂為逸經以續十七篇之末至若中霤以下三篇其經亡矣而篇題僅僅見於注家片言隻字之未泯者猶必収拾而不敢遺亦我愛其禮之意也儀禮傳十篇澂所纂次按儀禮有士冠禮士昬禮戴記則有冠義昬義儀禮有鄉飲酒禮鄉射禮大射禮戴記則有鄉飲酒義射義以至於燕聘皆然盖周末漢初之人作以釋儀禮而戴氏抄以入記者也今以此諸篇正為儀禮之傳故不以入記依儀禮篇次粹為一編文有不次者頗為更定射義一篇迭陳天子諸侯卿大夫士之射雜然無倫釐之為鄉射義大射義二篇士相見義公食大夫義則用臨江劉氏原父所補並因朱子而加考詳焉於是儀禮之經自一至九經各有其傳矣惟覲義闕然大戴朝事一篇實釋諸侯朝覲天子及相朝之禮故以備覲禮之義而共為傳十篇云周官六篇其冬官一篇闕漢藝文志序列於禮家後人名曰周禮文帝嘗召至魏文侯時老樂工因得春官大司樂之章景帝子河間獻王好古學購得周官五篇武帝求遺書得之藏於秘府禮家諸儒皆莫之見哀帝時劉歆校理秘書始著於録畧以考工記補冬官之闕歆門人河南杜子春能通其讀鄭衆賈逵受業於杜漢末馬融傳之鄭𤣥𤣥所注今行於世宋張子程子甚尊信之王文公又為新義朱子謂此經周公所作但當時行之恐未能盡後聖雖復損益可也至kao若肆為排觝訾毁之言則愚陋無知之人耳冬官雖闕今仍存其目而考工記别為一巻附之經後云小戴記三十六篇澂所序次漢興得先儒所記禮書三百餘篇大戴氏刪合為八十五小戴氏又損益為四十三曲禮檀弓雜記分上下馬氏增以月令明堂位樂記鄭氏從而為之注總四十九篇精粗雜記靡所不有秦火之餘區區掇拾所謂存十一於千百雖不能以皆醇然先王之遺制聖賢之格言往往賴之而存第其諸篇出於先儒著作之全書者無幾多是記者旁捜博采勦取殘編斷簡㑹稡成篇無復詮次讀古者每病其雜亂而無章唐魏鄭公為是作類禮二十篇不知其書果何如也而不可得見朱子嘗與東莱先生吕氏商訂三禮篇次欲取戴記中有關於儀禮者附之經其不係於儀禮者仍别為記吕氏既不及答而朱子亦不及為幸其大綱存於文集猶可考也晩年編校儀禮經傳則其條例與前所商訂又不同矣其間所附戴記數篇或削本篇之文補以它篇之文今則不敢故止就本篇之中科分櫛剔以類相從俾其上下章文義聨屬章之大指標識於左庶讀者開巻瞭然若其篇第則大學中庸程子朱子既表章之以與論語孟子並而為四書固不容復厠之禮篇而投壺奔喪實為禮之正經亦不可以雜之於記其冠義昬義鄉飲酒義燕義聘義六篇正釋儀禮别輯為傳以附經後矣此外猶三十六篇曰通禮者九曲禮内則少儀玉藻通記小大儀文而深衣附焉月令王制專記國家制度而文王世子明堂位附焉曰喪禮者十有一喪大記雜記喪服小記服問檀弓曽子問六篇記喪而大傳間傳問喪三年問喪服四制五篇則喪之義也曰祭禮者四祭法一篇記祭而郊特牲祭義祭統三篇則祭之義也曰通論者十有二禮運禮器經解一類哀公問仲尼燕居孔子閒居一類坊記表記緇衣一類儒行自為一類學記樂記其文雅馴非諸篇比則以為是書之終嗚呼由漢以来此書千有餘嵗矣而其顛倒糾紛至朱子始欲為之是正而未及竟豈無望於後之人歟用敢竊取其義修而成之篇章文句秩然有倫先後始終頗為精審將来學禮之君子於此考信豈有取乎非但為戴氏忠臣而已也
  大戴記三十四篇澂所序次按隋志大戴記八十五篇今其書闕前三十八篇始三十九終八十一當為四十三篇中間第四十三第四十四第四十五第六十一四篇復闕第七十三有二總四十篇據云八十五篇則末又闕其四或云止八十一皆不可考竊意大戴類稡此記多為小戴所取後人合其餘篇仍為大戴記已入小戴記者不復録而闕其篇是以其書冗泛不及小戴書甚葢彼其髙華而此其查滓爾然尚或間存精語不可棄遺其與小戴重者投壺哀公問也投壺公冠諸侯遷廟諸侯釁廟四篇既入儀禮逸經朝事一篇又入儀禮傳哀公問小戴已取之則於彼宜存於此宜去此外猶三十四篇夏小正猶月令也明堂猶明堂位也本命以下雜録事辭多與家語荀子賈傅等書相出入非專為記禮設禮運以下諸篇之比也小戴文多綴補而此皆成篇故其篇中章句罕所更定惟其文字錯誤參互考校未能盡正尚以俟好古博學之君子云
  談藝録明徐禎卿
  詩理宏𤣥談何容易究其妙用可畧而言卿雲江水開雅頌之源烝民麥秀建國風之始覽其事迹興廢如存占彼民情困舒在目則知詩者所以宣𤣥鬱之思光神妙之化者也先王協之於宫徵被之於簧絃奏之於郊社頌之於宗廟歌之於燕㑹諷之於房中葢以之可以格天地感鬼神暢風教通世情此古詩之大約也漢祚鴻朝文章作新安世楚聲温純厚雅孝武樂府壯麗宏竒縉紳先生咸從附作雖規迹古風各懐剞劂美哉歌詠漢徳雍揚可為雅頌之嗣也及夫興懐觸感民各有情賢人逸士呻吟於下里棄妻思婦歎詠於中閨鼓吹奏乎軍曲童謠發於閭巷亦十五國風之次也東京繼軌大演五言而歌詩之聲㣲矣至於含氣布詞質而不采七情雜遣並自悠圓或間有㣲疵終難毀玉兩京詩法譬之伯仲塤篪所以相成其音調也魏氏文學獨專其盛然國運風移古朴易解曹王數子才氣慷慨不詭風人而特立之功卒亦未至故時與之闇化矣嗚呼世代推移理有必爾風斯偃矣何足論才故特標極界以俟君子取焉
  夫任用無方故情文異尚譬如錢體為圓鈎形為曲箸則尚直屏則成方大匠之家器飾襍出要其格度不過總心機之妙應假刀鋸以成功耳至於衆工小技擅巧分門亦自力限有涯不可彊也姑陳其目第而為言郊廟之詞莊以嚴戎兵之詞壯以肅朝㑹之詞大以雝公讌之詞樂而則夫其大義固如斯已深瑕重絫可得而言崇功盛徳易夸而乏雅華疏彩㑹易淫而去質干戈車革易勇而亡警靈節韶光易采而成靡盖觀於大者神越而心㳺中無植幹鮮不眩移此宏詞之極軌也若夫款款贈言盡平生之篤好執手送逺慰此戀戀之情朂勵規箴婉而不直臨喪挽死痛㫖深長襍懐因感以詠言覽古隨方而結論行旅迢遥辛苦各異遨逰晤賞哀樂難常孤孽怨思達人齊物忠臣幽憤貧士鬱伊此詩家之錯變而規格之縱横也然思或朽腐而未精情或零落而未備詞或鏬缺而未博氣或柔獷而未調格或莠亂而未叶咸為病焉故知驅縱靡常城門一軌揮斤圬鼻能者得之若乃訪之於逺不下帶衽索之於近則在千里此詩之所以未易言也
  情者心之精也情無定位觸感而興既動於中必形於聲故喜則為笑啞憂則為吁戯怒則為叱咤然形而成音氣實為佐引音成詞文實與功盖因情以發氣因氣以成聲因聲而繪詞因詞而定韻此詩之源也然情實聈𣺌必因思以窮其奥氣有麤弱必因力以奪其偏詞難妥帖必因才以致其極才易飄揚必因質以禦其侈此詩之流也繇是而觀則知詩者乃精神之浮英造化之秘思也若夫妙騁心機隨方合節或約㫖以植義或宏文以叙心或緩發如朱絃或急張如躍楛或始迅以中留或既優而後促或慷慨以任壯或悲悽以引泣或因拙而得工或發竒而似易此輪匠之超悟不可得而詳也易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若乃因言求意其亦庶乎有得與
  魏詩門户也漢詩堂奥也入户升堂固其機也而晉氏之風本之魏焉然而判迹於魏者何也故知門户非定程也陸生之論文曰非知之難行之難也夫既知行之難又安得云知之非難哉又曰詩縁情而綺靡則陸生之所知固魏詩之查穢耳嗟夫文勝質衰本同末異此聖哲所以感嘆翟朱所以興哀者也夫欲拯質必務削文欲反本必資去末是固曰然然非通論也玉韞於石豈曰無文淵珠露彩亦匪無質由質開文古詩所以擅巧由文求質晉格所以為衰若乃文質襍興本末並用此魏之失也故繩漢之武其流也猶至於魏宗晉之體其敝也不可以悉矣
  夫情能動物故詩足以感人荆軻變徵壯士瞋目延年婉歌漢武慕歎凡厥含生情本一貫所以同憂相瘁同樂相傾者也故詩者風也風之所至草必偃焉聖人定經列國為風固有以也若乃歔欷無涕行路必不為之興哀愬難不膚聞者必不為之變色故夫直戇之詞譬之無音之絃耳何所取聞於人哉至於陳采以眩目裁虚以蕩心抑又末矣
  詩家名號區别種種原其大義固自同歸歌聲襍而無方行體疏而不滯吟以伸其鬱曲以導其㣲引以抽其臆詩以言其情故名因昭象合是而觀則情之體備矣夫情既異其形故辭當因其勢譬如寫物繪色倩盼各以其狀隨規逐矩圓方巧穫其則此乃因情立格持守圍環之大畧也若夫神工哲匠顛倒經樞思若連絲應之杼軸文如鑄冶逐手而遷從衡參互恒度自若此心之伏機不可强能也
  朦朧萌拆情之来也汪洋漫衍情之沛也連翩絡屬情之一也馳軼步驟氣之達也簡練揣摩思之約也頡頏纍貫韻之齊也混沌貞粹質之檢也明雋清圓詞之藻也髙才閒擬濡筆求工發㫖立意雖旁出多門未有不由斯戸者也至於垓下之歌出自流離煮豆之詩成於草率命辭慷慨並自竒工此則深情素氣激而成言詩之權例也傳曰疾行無善迹乃藝家之恒論也昔桓譚學賦於揚雄雄令讀千首賦盖所以廣其資亦得以參其變也詩賦麤精譬之絺綌而不以深探研之力宏識誦之功何能益也故古詩三百可以博其源遺篇十九可以約其趣樂府雄髙可以厲其氣離騷深永可以禆其思然後法經而植㫖繩古以崇辭雖或未盡臻其奥吾亦罕見其失也嗚呼雕繢滿目並已稱工芙蓉始發尤能擅麗後世之惑宜益滋焉夫未睹鈞天之美則北里為工不詠闗雎之亂則桑中為雋故匪師涓難為語也
  夫詞士輕偷詩人忠厚上訪漢魏古意猶存故蘇子之戒愛景光少卿之厲崇明徳規善之辭也魏武之悲東山王粲之感鳴鸛子恤之辭也甄后致頌於延年劉妻取譬於唾井繾綣之辭也子建言恩何必衾枕文君怨嫁願得白頭勸諷之辭也究其㣲㫖何殊經術作者蹈古轍之嘉粹刋佻靡之非經豈直精詩亦可以養徳也鹿鳴頍弁之宴好黍離有蓷之哀傷氓蚩晨風之悔歎蟋蟀山樞之感嘅栢舟終風之憤懣杕杜葛藟之憫恤葛屨祈父之譏訕黄鳥二子之痛悼小弁何人斯之怨誹小宛雞鳴之戒惕大東何草不黄之困疵巷伯鶉奔之惡惡綢繆車牽之歡慶木𤓰采葛之情念雄雉伯兮之思懐北山陟⿰之行役伐檀七月之勤敏棠棣蓼莪之大義皆曲盡情思婉孌氣辭哲匠縱横畢由斯閾也詩之辭氣雖由政教然支分條布畧有徑庭良由人士品殊藝隨遷易故宗工鉅匠辭淳氣平豪賢碩侠辭雄氣武遷臣孽子辭厲氣促逸民遺老辭𤣥氣沈賢良文學辭雅氣俊輔臣弼士辭尊氣嚴閹童壼女辭弱氣柔媚夫倖士辭靡氣蕩荒才嬌䴡辭淫氣傷七言沿起咸曰栢梁然𡩋戚扣牛已肇南山之篇矣其為則也聲長字縱易以成文故藴氣琱辭與五言畧異要而論之滄浪擅其竒栢梁𢎞其質四愁墜其雋燕歌開其靡他或雜見於樂篇或援格於賦系妍醜之間可以類推矣詩貴先合度而後工拙縱横格軌各具風雅繁欽定情本之鄭衛生年不滿百出自唐風王粲從軍得之二雅張衡同聲亦合闗雎諸詩固自有工醜然而並驅者托之軌度也
  夫哲匠鴻才固繇内穎中人承學必自迹求大抵詩之妙軌情若重淵奥不可測辭如繁露貫而不雜氣如良駟馳而不軼由是而求可以冥㑹矣
  樂府往往叙事故與詩殊盖叙事辭緩則冗不精翩翩堂前燕叠字極促乃佳阮瑀駕出北郭門視孤兒行太緩弱不逮矣
  詩不能受瑕工拙之間相去無㡬頓自絶殊如塘上行云莫以賢豪故棄捐素所愛莫以魚肉賤棄捐葱與薤莫以麻枲賤棄捐菅與蒯浮萍篇則曰茱萸自有芳不若桂與蘭新人雖可愛無若故所歡本自倫語然佳不如塘上行
  古詩句格自質然大入工唐風山有樞云何不日鼓瑟鐃歌辭曰臨髙臺以軒可以當之又江有香草目以蘭黄鵠髙飛離哉翻絶工美可為七言宗也
  氣本尚壯亦忌鋭逸魏祖云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猶曖曖也思王野田黄雀行譬如錐出囊中大索露矣
  樂府中有妃呼稀伊阿那諸語本自亡義但補樂中之音亦有叠本語如曰賤妾與君共餔糜共餔糜之類也生年不滿百四語西門行亦掇之古人不諱重襲若相援爾覽西門終篇固咸自鑠古詩然首尾語精美可二也
  温裕純雅古詩得之遒深勁絶不若漢鐃歌樂府詞樂府鳥生八九子東門行等篇如淮南小山之賦氣韻絶峻不可與孟徳道之王劉文學曹當内手爾
  韋仲班傅軰四言詩僒縛不蕩曹公短歌行子建来日大難工堪為則矣白狼槃木詩三章亦佳縁不受雅頌困耳
  漢魏之交文人特茂然衰世叔運終鮮粹才孔融懿名髙列諸子視臨終詩大類箴銘語耳應瑒巧思逶迤失之靡靡休璉百一㣲能自振然傷媚焉仲宣流客慷慨有懐西京之餘鮮可誦者陳琳意氣鏗鏗非風人度也阮生優緩有餘劉楨錐角重陗割曵綴懸並可稱也曹丕資近美媛逺不逮植然植之才不堪整栗亦有憾焉若夫重熈鴻化蒸育叢材金玉其相綽哉有斐求之斯病殆寡已夫
  古詩降魏辭人所遺雖蕭統簡輯過冗而不精劉勰緖論亦畧而未備况夫人懐敝帚自過千金法言懿則遂見委廢至於篇句零落雖深猶幸有存者可足徵也故著此篇以標準的粗方大義誠不越兹後之君子庶可以考已
  客論曰傳云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葢傷之也降自桓靈廢而禮樂崩晉宋王而新聲作古風流滯葢已甚焉述者上縁聖則下擿儒𤣥廣教化之源崇文雅之致削浮華之風敦古樸之習誠可尚已恐學士狎耳目之翫譏瑣尾之文故序而系之俾知所究
  夏小正叙録楊慎
  孔子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徵也吾得夏時焉學者多傳夏小正云戴徳曰何以謂之小正以小著名也曷以小之掌故失其傳太史遺其籍宗國墜其徵儒宿荒其訓小之云者弗詳之云爾非其㣲之云也昔唐典首授時虞典首璣衡首之者大之也何獨至於夏正而小之乎春秋外傳單穆公嘗引夏令又引時儆収場功塒畚挶營土功期司里皆於大象乎取之用兹以推孔子所稱夏時不啻是也舉其全者大之與惜無聞焉耳古者紀𠉀之書逸周書有時訓吕覽有月紀易緯有通卦驗管敬仲有時令鴻烈有時則訓同異互出大抵崇小正而詳還觀小正而規畫逺矣其昏旦伏見中正當鄉𠉀在星寒暑風日冰雪雨旱𠉀在氣稊秀榮華𠉀在草木蟄粥伏遰陟降離隕鳴呴𠉀在禽獸王政達焉民事法焉故曰規畫逺矣小戴氏取吕氏月紀改為月令著之禮記此周月也儷於夏正法非重習然巻帙虚存傳習者鮮吁可異哉戴徳之後宋金氏履祥王氏應麟嘗為斯學矣余病戴記本經傳弗分二氏本訛謬未訂乃左右采獲以是正之提經於上抑傳於下法當爾非變古也語曰與其過而廢之也寧過而存之斯籍也其宜存而不廢哉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八
  明 賀復徵 編
  述一
  徐師曽曰按字書云述譔也纂譔其人之言行以俟考也其文與行狀同不曰狀而曰述亦别名也 復徵曰述之義不一其一事一物俱可稱述而譔述言行其一也今分為二巻
  先大夫述宋王安石
  王氏其先出太原今為撫州臨川人不知始所以徙其後有隠君子某生某以子故贈尚書職方員外郎職方生衛尉寺丞某公考也公諱益始字損之年十七以文干張公詠張公竒之改字公舜良祥符八年得進士第為建安主簿時尚少縣人頗易之既數月皆畏翕然令賴以治嘗疾病闔縣為禱祠縣人不時入税州咎縣公曰孔目吏尚不時入税貧民何獨為耶即與校至府門取孔目吏以歸杖二十與之期三日盡収民之税亦無不入自將已下皆側目為判官臨江軍守不法公遇事輒据争之以故事一政吏為文書謾其上至公輒閣軍有蕭灘號難渡公以腐船渡輒返吏呼為判官灘云豪吏大姓至相與出錢求轉運使下吏出公領新淦縣縣大治今三十年吏民稱説如公在改大理寺丞知廬陵縣又大治移知新繁縣改殿中丞到縣條宿姦數人上府流惡處自餘一以恩信治之嘗歴數不笞一人知韶州改太常博士尚書屯田員外郎夷越無男女之别前守類以為俗然即其得可已皆弗究公曰同是人也不可瀆其倫夫所謂因其俗者豈謂是邪凡有萌蘖一切擿矜窮治之時未幾男女之行於市者不敢一塗胡先生瑗為政範亦掇公此事部縣翁源多虎公教捕之民言虎自斃者五令斷虎頭輿致州為頌以獻公麾輿者出以頌還令其不喜怪不以其道説之不説也如此蜀効忠士屯者五百人代不到謀叛韶小州即有變無所可枝梧佐吏始殊恐公不為動獨捕其首五人即日㫁流之䕶出之界上初佐吏固争請付獄既而聞其徒謀若以首赴獄當夜刼之以叛衆乃愈服公完營驛倉庫建坊道隨所施設有條理長老言自嶺海服朝廷為吾置州守未有賢公者丁衛尉府君憂服除通判江寧府閲兩將一以府倚公辦寶元二年二月二十三日以疾棄諸孤官下享年四十六公於忠義孝友非勉也宦逰常奉親行獨西川以逺又法不聴在新任未嘗劇飲酒嵗時思慕哭殊悲其自奉如甚嗇者異時悉所有又貸於人治酒食須以娛其親無秋毫愛也人乃或以為奢居未嘗怒笞子弟每置酒從容為陳孝弟仁義之本古今存亡治亂之所以然甚適其自任以世之重也雖人望公則亦然卒之官不充其材以夭嗚呼其命也母謝氏以公故封永安縣君娶某氏封長夀縣君子男七人女一人適張氏處兩人將以某月日𦵏某處子某等謹撰次公事如右以求有道而文者銘焉以取信於後世
  顯妣淑人李氏述明崔銑
  先妣諱慧户部侍郎李公和之長女也母郭氏封恭人李氏安陽人先世為元萬户侍郎公為郡學生正統八年癸亥三月十九日生先妣後侍郎公登天順丁丑進士先妣年十五擕至京居西長安邸每聞倖臣石彪曹欽退朝過聲勢炫赫告於母曰天子出殆不若是此曹其不免乎後果敗誅年十八喪母長弟華十四年仲弟蓉二年季妹七年長弟善飲尚俠責曰爾欲貨父邪凡官忌雜交仲弟猶在襁褓擇母字之季妹教女工非女事弗越閾是時侍郎公為給事中上方督責言官竟日在公先妣理家務以六禮為侍郎公内髙氏配髙入猶資之比嫁不私一物天順癸未侍郎公因使得還請於學官曰吾長女有大功於李吾不可輕字人必以歸儒生諸生俊才者誰學官相顧思不得侍郎公促之學官曰居射圃讀書者曰崔生可然山東人明日侍郎公往拜學官因從觀堂廡齋舍次至射圃見家君儀觀甚都因試經義又工大説乃託鄉先生張祥来成言崔氏由是籍安陽明年甲申先妣歸於我取嫁来衣更之以奉姑蔡恭人弗繼則澣補以進貨簮珥日市甘脆以羞舅姑諸嫂民間女也先妣能下之明年成化改元乙酉家君得舉已丑舉進士授主事庚子家君丁内艱還嵗凶先妣自食糠籺節食食家君是時長弟為大商積累千金季妹為駙馬兄妻事先妣跪伏謹畏如母家君性方直臨事據心所安弗囘多拂上官意舉進士十有七年始一遷官素貧不茍取先妣尤畏法視貴侈亡所歆人或饋一帊非所當必勸家君固却去曰古云文官不愛錢如受饋必毀法一旦敗露人誰惜之諺曰憂食羊不如樂飲湯家君笑曰吾豈貪者乃相戒耶家君為京官二十年貰屋以居先妣令僮日拾馬通自夹薪以爨衣太半綴補初宦時止一僕先妣剉芻呞馬連失五子年三十有六始生不肖銑五嵗時先妣歸寧表兄弟俱衣綵褐不肖向母索衣先妣歸啟二敝笥示之亡可製者不肖益哭亦竟亡也延安絲甲北地諸僚占桑養蠶不肖迎婦歸先妣令婦養蠶取絲三兩曰吾欲婦知女事艱明年遂止家君在蜀出按部先妣令留門𨽻老者四人守户且鑰之日再啟汲水不肖以下毋得出逰不肖十三時在延安私以紙易𤓰先妣怒責二十曰此漸可通賄為官多因妻及子好貨敗其名不肖自侍讀在告嘗看花張園囘詈婢於室先妣早起數之曰婢可怒胡不待醒昨夜即爾酗酒爾為儒為天子法從臣當如是否是日所親又置酒不肖不敢諾舅母及表弟坦輩為跪謝過乃許家君居閒三十年僅有南岡瘠田食指三十先妣節約得裕他有田千畝者反来貸粟未嘗兼味而食完布帛而私今莫能狀其勤苦性攻女紅好自製衣非大病刀尺不離手不肖每請少休曰吾樂之不肖子女衣稍華必責婦曰吾中年生汝夫又止一子尺帛以上彼不敢知汝於子曲徇所求夫貪以求成求而遭阻尚懼而知恥求亡弗遂則弗知恥將何不為也正徳十五年正月二十有六日卒享年七十有八殁前二日出衣及簪珥賜諸子孫及外孫又賜侍郎公守墓奴妻一帊曰語爾夫守墓幸益謹吾事父母今止矣先妣嵗節家祭後必祭侍郎公云先妣生女二人俱先卒孫男子二長曰滂次曰汲女二人曽孫男子一人士㮚庚辰春母訃至京傳遺言曰語銑為我求一志紀實不肖狀母行求銘於谿田馬子伯循又七年先君亦棄養因閲舊狀芟艾冗蕪附於父述後并示子孫不肖孤銑泣血再拜謹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九
  明 賀復徵 編
  述二
  陸歙州述唐李翺
  吳郡陸叅字公佐生於世五十七年明於仁義之道可以化人厚風俗者餘三十年連事觀察使不能知退居於田者六七年繇侍御史入為祠部員外二年出刺歙州卒於道貞元十八年四月二十日也凡人之所不能窮者必推之於天天之注膏雨也人之心以為生旱苗然也雨與苗運相違或雨於海或雨於山旱苗不得仰其澤惟人也亦然天之生俊賢也人之心以為拯顦顇之人然也賢者與顦顇之人時不合或死於野或得其位而道不能行顦顇之人不得被其惠膏雨之降也適然惟賢者之生於時也亦然運相合旱苗仰其澤顦顇之人賴其力傅説甘盤尹吉甫管夷吾之類也時弗合膏雨降雖終日賢哲生雖比肩旱苗之不救百姓之弗賴顔子子思孟軻董仲舒之類也故賢哲之生自有時百姓之賴其力天也不賴其力亦天也嗚呼公佐之官雖列於朝雖刺於州其出入始二年道之不行與居於田時弗差也公佐之賢雖日聞其德行亦未必昭昭然聞於天子公佐是以不得其職出刺一州又短命道危而死天下之人未䝉其徳固宜然也則天之生君也授之以救人之道不授之以救人之位如膏雨之或雨於海或降於山旱苗之不沐其澤者均也故君之不得其位以行其道者命也其亦不足於心者耶得是道者窮居於野非所屈冠冕而相天下非所伸其何有不足於心者耶
  雙節述明朱廷立
  嗚呼袁第雙節者謂徐氏也徐歸於袁而勸其夫納其妹副焉已袁君亡徐指其所居曰天乎此吾死所也願須㬰無死以撫袁孤復顧其妹曰汝之歸袁七越月也汝行汝志焉則應之曰吾之志姊之志也願須㬰無死相姊以撫袁孤於是晨夕煦煦相與事酒漿治絲麻躬織絍内給外餉以是家政日益就緖袁孤日長益克承父志矣一日徐疾曰吾今可以見君子於九京矣未幾妹疾亦曰吾今可以見君子於九京矣則先後齎志殁焉鄉人稱羨曰賢哉二節婦同節難矣又同胞也不大難乎不即死以傷其𦙍不後死以違其夫不大難乎吾嘗讀列女傳輒掩巻歎息以為斯人不可復得豈圖見雙節之事竒偉殊絶猶有過之者乎説者謂光岳氣分士無完稟故無完節若雙節者顧弗然耶究其故非有古人之書引之於其前今人之勢迫之於其後而其所為有出丈夫子之所不及者曷以乎二南之詩且陳婦人女子之美以為難化者且然則公卿大夫士無論也今乃反之又曷以乎禮失而求諸野今道而求諸閨梱之間耶此所以重可哀也雙節葢棺矣采風者猶未聞於朝載諸史以垂諸後則後此可知也嗚呼曲謹小善多標榜於都㑹讙囂之地峻節樸行每淪没於山澗寂寞之濵其所由来者久矣吾之哀也獨雙節已哉
  夜坐自述張鼐
  性不解治生客居更臘旅館四壁立金馬門吏故善貧月俸所入裁給薪水間損其一二供佛如来燈為兒子祈福馬上時擕百錢遇貧兒號者輒量施之長安肉價頗髙獨韭腐與南方相當能甘澹素食小奚奴經月不嘗肉味間日謹閉門或無過客則科頭坐斗室不衫不袖啜茶以供冷腹至終日突不黔性所適也或俸錢所入畧贏輒分之書賈貸其直之半而讀之賈人徵利局齪不堪則傾囊而應大率囊絫絫空者多坐此夜惟一榻一衾獨故鄉同志者至則抵足而寢論古今之概夜分不倦客来無論新故度是日有酒數升則欣欣强之坐且語且嚼倒瓶而止遇交際勞攘筆墨繁困則子夜焚香誦楞嚴經一兩段性魯故不甚解聊以淘汰渣滓而已長安有僧號自南僻居城之西隅以清静自勝散堂後時往過偕論奢靡觀渠又能從世法内下無碍轉語每一往復豁然參解若渇人之飲醍醐似此客居幾忘年月每念為諸生時杜門不通世事於世頗不宜而獨好讀書至錢不得裹紙中山妻操作枵腹相視迺始為譚經傭以餬其口又不肯誤人子弟好行其直非分所得或得之有故者不屑向俗人作較量往往唾千金於塗傲然不顧其食貧固宜苐拙此一事而幸不没我恬澹所好今来長安中遵而行之粗能自樂向令當曰畧有徵逐妄想轉念墮落涓涓江河決坊誰砥是今日客子冷落大為一身苦海矣憶吾執友郁孝㢘先生之言曰書生解為文寧解為人亦猶是也先定其草稿而後真焉蔑不工矣先生没十二年此語至今耿耿也余不忘先生之言其敢忘我諸生時耶
  道光和尚述賀復徴
  先憲副昔宦䕫門聞師戒行延之雲安之慧日寺講法華經天花墜飛大者如掌萬目恭睹詫為希有如是者三日其時為天啟甲子四年六月也越嵗乙丑予入蜀悉其事寄以詩曰袈裟本無住飛錫在禪林涼月每相對髙雲去不禁人間甘行苦世外息心深趺坐傳清梵天花散妙音未㡬師南逰晤予於後湖别墅云往星源之花山修六度浄社予送以詩曰身是法王子人稱大辨才慈悲𢎞六度語黙具西来其二曰丹陽郭裏舟白嶽巖前寺去住本無心了此一大事其三曰惠逺非逃世深公寧買山齊雲巖上路何日共躋攀先憲副為郎南都師從白嶽柱杖来相見道故且為歡喜適蜀人王太史徐璽卿皆欲留之常住與先憲副相商於烏龍潭上規摹數武結道光菴掛師錫焉嗣後先憲副入粤歸吴十年之間師嵗一至丹陽為故事不啻白香山之如滿蘇長公之參寥也不幸先憲副見背四方多事師依杜將軍下吳門過婁江走雲間海上不如意復至丹陽余奉師於城西之六度菴先宫保中冷公為之倡首請師演説金剛妙經作詩贈之予和以詩曰妙舌能令萬法降不從故紙漫鑽𥦗壁間息影宗初祖床下籌時拜老龎俗諦欲除歸聖諦佛幢時引散魔幢岷山一滴真源水直下巫盧注大江宫保公結静室於浄香池後為師焚修予輩亦喜師有住足地而師竟逝矣嘗與師訂予於自鋤園後設雙榻與師結夏其中為予弟子開示楞嚴指歸一掃言詮諸障師為首肯奈予心雜而懶當面錯過至今為之悲恨至師大指諸公俱已詳言故不具述惟述愚父子與師一段因縁以見師昔日之為蜀人今日之為吳人而先憲副為之始宫保公為之終他日當識之三生石上可耳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三十
  明 賀復徵 編
  篇一
  復徵曰按説文篇聨也又詩注云徧也出情鋪事明而徧也凡屬漢魏叢書以篇命名者擬入子選概不録惟於諸文集中聊選數首以備一體
  池上篇唐白居易
  都城風土水木之勝在東南偏東南之勝在履道里里之勝在西北隅西閈北垣第一第即白氏叟樂天退老之地地方十七畆屋室三之一水五之一竹九之一而島樹橋道間之初樂天既為主喜且曰雖有臺無粟不能守也乃作池東粟廩又曰雖有子弟無書不能訓也乃作池北書庫又曰雖有賔朋無琴酒不能娱也乃作池西琴亭加石樽焉樂天罷杭州刺史時得天竺石一華亭鶴二以歸始住西平橋開環池路罷蘇州刺史時得太湖石白蓮折腰菱青板舫以歸又作中髙橋通三島徑罷刑部侍郎時有粟千斛書一車洎臧獲之習筦磬絃歌者指百以歸先是潁川陳孝山與釀法酒味甚佳博陵崔晦叔與琴韻甚清蜀客姜發授秋思聲甚淡𢎞農楊貞一與青石三方長平滑可以坐卧太和三年夏樂天始得請為太子賔客分秩於洛下息躬於池上凡三任所得四人所與洎吾不才身今率為池中物矣每至池風春池月秋水香蓮開之旦露清鶴唳之夕拂楊石舉陳酒援崔琴彈姜秋思頺然自適不知其他酒酣琴罷又命樂童登中島亭合奏霓裳散序聲隨風飄或凝或散悠揚於竹烟波月之際者久之曲未竟而樂天陶然已醉睡於石上矣睡起偶詠非詩非賦阿龜握筆因題石間視其粗成韻章命為池上篇云爾
  十畆之宅五畆之園有水一池有竹千竿勿謂土狭勿論地偏足以容膝足以息肩有堂有庭有橋有船有書有酒有歌有絃有叟在中白鬚飄然識分知足外無求焉如鳥擇木姑務巢安如龜居坎不知海寛靈鶴怪石紫菱白蓮皆我所好盡在吾前時飲一杯或吟一篇妻孥熈熈雞犬閒閒優哉㳺哉吾將終老乎其間
  縛虎篇遥贈劉千户伏玘明楊名
  大同有叛卒姓王氏以行行人稱曰王三其人驍勇有羿□風且多知畧嘗鼓衆殺主將避罪竄投北地酋長疑不録約必殺其妻子示信遂歸鴆母及兩妻火其居為不返計酋長契之禮為上賔封以數千户俾統健卒獵漁中國庚子迫太原辛丑復長驅深入榆次交城文水平定岢石諸郡邑重罹荼毒壬寅癸夘時出時入惡燄熾空聞者戰慄至甲辰秋突入紫荆直抵完縣京師戒嚴天子震怒用論者言械繫請撤戍卒御史中丞朱公方并罪總督大司馬翟公鵬及地方將官有差大司馬毛公伯温以不能先事禦防且輕信中丞言罷職方郎韓君朂廷杖且死詰其原皆王三之導賊運籌流毒至此乃大懸賞格帝命若曰蠢爾叛卒悖逆不道上殺主將下戕良善罪不容誅竄投北地引連兵馬蹂躪中原灋難輕宥凡我將領有能善謀奮力激發忠義生致闕下者予千金陞官五級世世繼襲命既下大同軍舍劉伏玘雅擅謀力又曩與王三善白之父母妻子曰我家世食禄無分寸報王三匹夫敢爾作孽使中土不寧戮此妖醜非伏玘不可請以死從事其母泣止之不從復曰父雖老吾有三子大者例當優恤即死不負父母遂擕其妻女毅然就道留三子於家既至關口以釀酒為業居將一年踪跡王三無所得志不少懈乃王三果来跨馬執戈弓矢在櫜從四小冦按轡關下問戍卒曰誰在此戍卒以劉二對聞言甚喜令速趨㑹伏玘遂擕壺榼出下馬相見執伏玘手曰弟何為在此伏玘曰貧甚不能自給寄此釀酒意得升斗為活計不圖今日乃見兄也涕淚交下王三懇慰之曰弟無慮予今日富貴若此忍使弟流落乎它日得志當以國卿第處爾也伏玘斂泣酌酒為夀王三傾信之不疑伏玘志定已久酒皆宿儲麴蘖既厚復投藥毒王三纔數盞即覺㣲酡喜謂伏玘曰吾欲至爾旅舍少坐伏玘佯辭不能為款曲王三固請以行至其舍相勞苦備至且請見伏玘妻與女問其三子伏玘曰留侍吾父母王三大呼伏玘妻曰二嫂取好酒来吾弟兄敘濶懐以盡醉為期因命小冦出數金以遺之伏玘妻亦善應對跪獻數巨觥已伏玘與王三對酌其妻出犒小冦不計壺盞數日將夕王三醉甚四小冦亦醉甚偃卧舍中數試之不覺伏玘乃與原同約三卒用大椎椎其兩臂臂痛但瞠目强視曰爾何擊予也予明日赤爾族振不能起兩臂既斷縛以巨繩載至總戎所覆覈無偽檻詣京師帝心大悦下法司議罪當凌遲俾傳首九邉以懾諸冦如其賞格賞伏玘千金官授正千戸同事三卒各百金官為百户在完縣冦衆聞之星散將士奮力俘馘甚多事傳至蜀方洲子不勝欣歎夫自冦以来所傷數百萬命所費數百萬金曽無一勝以答衆望而伏玘小臣捐身赴義克禽渠帥以奠邉危可不謂忠且智乎一時居將領者可以自省矣作縛虎篇以遥致相慶之意或足以風於衆也
  京華直北兩巨鎮大同宣府相為命地勢遥懸諸冦隣闗門直與七陵近中有黠虎名王三力能舉鼎性貪婪首倡叛逆弑主將却以冦窟為龍潭酋長見之疑不録鴆母兩妻證心腹獵將寵恩如上賔授之軍騎任馳逐一薄太原藩鎮輕再入平定畿輔驚三衝紫荆踐完縣千兵萬馬恣㳺行京師戒嚴聖心怒兩鎮將領充荒戍司馬休官職方殂大懸賞格勤招募大同軍舍劉伏玘心懐忠義真男子平生欲勒燕然銘視賊若仇執以死父母泣號苦莫留提刀誓斬逆臣頭世沐主恩司部伍安能坐待身封侯獨擕妻女寄闗口汲水負薪自釀酒酒成日飲數十人王三不来日已久甲辰之秋賊惡盈持戈跨馬衝邉城入闗忽聞故人在相逢勞慰傾真情劉家二嫂最恭謹跪進醇醪望接引探囊取金為嫂夀弟唱兄酬天欲暝喜極飲多成巨酣解甲長卧毛鬖鬖數囘動揺漫不省椎殘兩臂縛之檻羽書馳報天顔喜磔尸傳首示邉鄙十萬北兵盡夜逃俘獲備載歌聲起劉郎奏見承殊恩千金五品貴且尊名姓分明著國史氣焰烜灼歸轅門向日當壚真獨苦算䇿亡遺縛黠虎縛虎弗克倘返噬甘為韲粉竟何補嗚呼丈夫不遇時屈身降志同愚癡一朝得意便卓絶囘視瑣瑣皆塗泥君不見五府侯又不見九邉將錦衣廩食行呼唱幄中籌畧今何如後來誰畫凌烟上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三十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三十一
  明 賀復徵 編
  
  惠公禪居表唐元結
  泝樊水二百餘里有湧溪入溪八九里有蛇山之陽是惠公禪居禪師以無情待人之有情以有為全已之無欲各因其性分莫不與善之人困窮喻使耕織因人灾患勸守仁信故閭里相化恥為弋釣日勤種植不五六年沮澤有溝塍荒皋有阡陌桑果竹園如伊洛間所以愛禪師者無全行無全道豈能及此鄉人欲増修塔廟託禪師以求福禪師亦隨人之意而制造焉直門臨溪廣堂背山庭列雙臺修廊夏寒松竹蒼蒼周流清泉岑嶺複抱衆山囘旋斯亦曠絶之殊境矣吾以所疑咨於禪師禪師曰吾恐人忘善以事誘人及人將善固不以事為累吾以所惑咨於禪師禪師曰公若以惑相問我亦惑於問焉公若無惑我復何對於戲吾漫浪者也焉能盡禪師之意乎縣大夫孟彦深王文淵識名顯當世必能盡禪師之意故命之作贊贊曰
  聖者忘跡達人化心惠公之妙無得而尋如山出雲如水涵月惠公得之演用不竭無情之化可洽羣黎將引天下同於湧溪
  左黄州表元結
  乾元已亥贊善大夫左振出為黄州刺史下車黄人歌曰我欲逃鄉里我欲去墳墓左公今既来誰忍棄之去於戲天下兵興今七年矣河淮之北千里荒草自闗已東海濵之南屯兵十萬不勝征税豈獨黄人能使其人忍不去者誰曰不可頌乎後一歲黄人又歌曰吾鄉有鬼巫惑人人不知天子正尊信左公能殺之於戲近年以來以隂陽變怪將鬼神之道罔上惑下得尊重於當時者日見斯人黄之巫女亦以妖妄得蒙恩澤朝廷不敢問州縣唯其意公忿而殺之則彼可誅戮豈獨巫女如左公者誰曰不可頌乎居三年遷侍御史判金州刺史將去黄黄人多去思故為黄人作表如左氏世系左公歴官及黄之門生故吏與女巫事則南陽左公能悉記之
  哀丘表元結
  乾元庚子元子理兵於有泌之南泌南至德丁酉為陷邑乾元已亥為境上殺傷勞苦言可極耶街郭亂骨如古屠肆於是收而藏之命曰哀丘或曰次山之命哀丘也哀生人將盡而亂骨不藏者乎哀壯勇已死而名跡不顯者乎對曰非也吾哀凡人不能絶貪争毒亂之心守正和仁讓之分至令吾有哀丘之怨歟
  墨表明汪道昆
  太圅氏曰方于魯遞以墨質成品有五其始為瑶草以工特聞于魯則曰吾求之法象而始得也寧詎衆雌而無雄既而為大國香庶幾乎國工矣則又曰吾求之色澤而始得也守吾宗而未始出吾宗於是為大紫重𤣥美矣善矣盡矣則又曰吾業已得其精神𤣥之𤣥矣吾將求之材美工巧之外吾將㳺水徳之初吾其為非煙吾其為寥天一吾技單矣夫工非墨者事也不儒不工儒而不工儒無當也儒術為政人官為能純粹精良故無遺憾于魯以此世其業卒以名家其子嘉樹殖之林林乎滋茂矣象有五一曰規二曰萬三曰珽四曰圭五曰雜佩圓為規方為萬正直為珽脩者鋭者荼者葵者為圭凡諸取數不齊皆為雜佩義有六一曰國寶二曰國華三曰博古四曰博物五曰太莫六曰太𤣥昔人饗芹曝而獻之君不忘君也聖主日御東觀親子墨客卿草莽之臣何繇特達唯是休徵瑞應竊以摹至治而泳太平國寳尚矣論思獻納決筴摛辭經緯章相潤色帝業故次國華古人與稽後世為楷多文為富物亦宜然故博古次之博物又次之九流百家道術裂矣二氏㳺方之外業擅緇𤣥要以無相無名斯其參兩緇則太莫𤣥則太𤣥即不相謀何可廢也或曰法寳或曰鴻寳其在斯乎表者以六義衡之五象縮之類族區分可縷指矣













  文章辨體彚選巻六百三十一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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