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225

卷二百二十四 文章辨體彚選 巻二百二十五 巻二百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二百二十五
  明 賀復徴 編
  書二十一
  興髙司諫書宋歐陽修
  修頓首載拜白司諫足下某年十七時家隨州見天聖二年進士及第牓始識足下姓名是時余年少未與人接又居逺方但聞今宋舍人兄弟與葉道卿鄭天休數人者以文學大有名號稱得人而足下厠其間獨無卓卓可道説者余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其後更十一年余再至京師足下已為御史裏行然猶未暇一識足下之面但時時於余友尹師魯問足下之賢否而師魯説足下正直有學問君子人也余猶疑之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學問者必能辨是非以不可屈之節有能辨是非之明又為言事之官而俯仰黙黙無異衆人是果賢者耶此不得使余之不疑也自足下為諌官來始得相識侃然正色論前世事歴歴可聼褒貶是非無一謬説噫持此辯以示人孰不愛之雖余亦疑足下真君子也是余自聞足下之名及相識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今者推其實迹而較之然後决知足下非君子也前日范希文貶官後與足下相見於安道家足下詆誚希文為人余始聞之疑是戯言及見師魯亦説足下深非希文所為然後其疑遂决希文平生剛正好學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今又以言事觸宰相得罪足下既不能為辯其非辜又畏有識者之責已遂隨而詆之以為當黜是可怪也夫人之性剛果懦軟禀之於天不可勉强雖聖人亦不以不能責人之必能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懼飢寒而顧利祿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禍此乃庸人之常情不過作一不才諫官耳雖朝廷君子亦將閔足下之不能而不責以必能也今乃不然反昂然自得了無愧畏便毁其賢以為當黜庶乎飾已不言之過夫力所不敢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過此君子之賊也且希文果不賢耶自三四年來從大理寺丞至前行貟外郎作待制日日備顧問今班行中無與比者是天子驟用不賢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賢以為賢是聰明有所未盡足下身為司諫乃耳目之官當其驟用時何不一為天子辨其不賢反黙黙無一語待其自敗然後隨而非之若果賢耶則今日天子與宰相以忤意逐賢人足下不得不言是則足下以希文為賢亦不免責以為不賢亦不免責大抵罪在黙黙爾昔漢殺蕭望之與王章計其當時之議必不肯明言殺賢者也必以石顯王鳯為忠臣望之與章為不賢而被罪也今足下視石顯王鳯果忠耶望之與章果不賢耶當時亦有諌臣必不肯自言畏禍而不諫亦必曰當誅而不足諫也今足下視之果當誅耶是直可欺當時之人而不可欺後世也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懼後世之不可欺耶况今之人未可欺也伏以今皇帝即位以來進用諫臣容納言論如曹修古劉越雖没猶被褒稱今希文與孔道輔皆自諌諍擢用足下幸生此時遇納諫之聖主如此猶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聞御史臺牓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職言事是可言者惟諫臣爾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無得言者也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當去之無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昨日安道貶官師魯待罪足下猶能以面目見士大夫出入朝中稱諌官是足下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爾所可惜者聖朝有事諫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書在史冊他日為朝廷羞者足下也春秋之法責賢者備今某區區猶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絶足下而不以賢者責也若猶以謂希文不賢而當逐則余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爾願足下直攜此書於朝使正余罪而誅之使天下皆釋然知希文之當逐亦諫臣之一效也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余徃論希文之事時坐有他客不能盡所懐故輙布區區伏惟幸察不宣修再拜
  上杜中丞論舉官書歐陽修
  具官修謹齋沐拜書中丞執事修前伏見舉南京留守推官石介為主簿近者聞介以上書論赦被罷而臺中因舉他吏代介者主簿於臺職最卑介一賤士也用不用當否未足害政然可惜者中丞之舉動也介為人剛果有氣節力學喜辨是非真好義之士也始執事舉其材議者咸曰知人之明今聞其罷皆謂赦乃天子已行之令非疎賤當有説以此罪介曰當罷修獨以為不然然不知介果指何事而言也傳者皆云介之所論謂朱梁劉漢不當求其後裔爾若止此一事則介不為過也然又不知執事以介為是為非也若隨以為非是大不可也且主簿於臺中非言事之官然大抵居臺中者必以正直剛明不畏避為稱職今介足未履臺門之閾而已因言事見罷正可謂正直剛明不畏避矣度介之才不止為主簿直可任御史也是執事有知人之明而介不負執事之知矣修嘗聞長老説趙中令相太祖皇帝也嘗為某事擇官中令列二臣姓名以進太祖不肯用他日又問復以進又不用他日又問復以進太祖大怒裂其奏擲殿階上中令色不動挿笏帶間徐拾碎紙袖歸中書他日又問則補綴之復以進太祖大悟終用二臣彼之敢爾者蓋先審知其人之可用然後果而不可易也今執事之舉介也亦先審知其可舉耶是偶舉之耶若知而舉則不可遽止若偶舉之猶宜一請介之所言辯其是非而後已若介雖忤上而言是也當助以辯若其言非也猶宜曰所舉者為主簿爾非言事也待為主簿不任職則可罷請以此辭焉可也且中丞為天子司直之臣上雖好之其人不肖則當彈而去之上雖惡之其人賢則當舉而申之非謂隨時好惡而髙下者也今備官之臣百千邪者正者其糺舉一信於臺官而執事始舉介曰能朝廷信而將用之及以為不能則亦曰不能是執事自信猶不果若遂言他事何敢望天子之取信於執事哉况今斥介而他舉必亦擇賢而舉也夫賢者固好辯若舉而入臺又有言則又斥而他舉乎如此則必得愚闇懦黙者而後止也伏惟執事如欲舉愚者則豈敢復云若將舉賢也願無易介而他取也今世之官兼御史者例不與臺事故敢布狂言竊獻門下伏惟幸察焉
  上范司諫書歐陽修
  月日具官謹齋沐拜書司諫學士執事前月中得進奏吏報云自陳州召至闕拜司諫即欲為一書以賀多事卒卒未能也司諫七品官爾於執事得之不為喜而獨區區欲一賀者誠以諫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時之公議繫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執事外至一郡縣吏非無貴官大職可以行其道也然縣越其封郡逾其境雖賢守長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鴻臚之卿不得理光祿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失得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計惟所見聞而不繫職司者獨宰相可行之諌官可言之爾故士學古懐道者仕於時不得為宰相必為諫官諫官雖卑與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廟堂之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諫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諫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與天子争是非者諫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諫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縣之吏守一職者任一職之責宰相諫官繫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責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職者受責於有司諫官之失職也取譏於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時君子之譏著之簡冊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懼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責懼百世之譏豈不重耶非材且賢者不能為也近執事始被召於陳州洛之士大夫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材也其來不為御史必為諫官及命下果然則又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賢也他日聞有立天子陛下直辭正色面爭庭論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來翹首跂足竚乎有聞而卒未也竊惑之豈洛之士大夫能料於前而不能料於後也將執事有待而為也昔韓退之作爭臣論以譏陽城不能極諌卒以諫顯人皆謂城之不諫葢有待而然退之不識其意而妄譏修獨以謂不然當退之作論時城為諫議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庭論陸贄及沮裴延齡作相欲裂其麻纔兩事爾當徳宗時可謂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將强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進任小人於此之時豈無一事可言而須七年耶當時之事豈無急於沮延齡論陸贄兩事也謂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為諫官七年適遇延齡陸贄事一諫而罷以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歳而一遷或一二歳甚者半歳而遷也此又非一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親庶政化理清明雖為無事然自千里詔執事而拜是官者豈不欲聞正議而樂讜言乎然今未聞有所言説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納諫之明也夫布衣韋帶之士窮居草茅坐論書史常恨不見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職不敢言或曰我位猶卑不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終無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執事思天子所以見用之意懼君子百世之譏一陳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則幸甚幸甚
  投時相書歐陽修
  某不佞疲軟不能强筋骨與工人田夫坐市區服畎畝為力役之勞獨好取古書文字考尋前世以來聖賢君子之所為與古之車旗服器名色等數以求國家之治賢愚之任至其炳然而精者時亦穿蠧盗取飾為文辭以自欣喜然其為道閎深肆大非愚且迂所能究及用功益精力益不足其勞反甚於市區畎畝而其所得較之誠有不及焉豈勞力而役業者成功易勤心而為道者至之難與欲悔其所難而返就其易則復慚聖人為山一簣止焉之言不敢叛棄故退失其小人之事進不及君子之文茫然其心罔識所嚮若棄車川游漫於中流不克攸濟回視陸者顧瞻徨徨然復思之人之有材能抱道徳懐知慮而可自肆於世者雖聖與賢未嘗無不幸焉禹之偏枯郤克之跛丘明之盲有不幸其身者矣抱闗擊柝恓惶奔走孟子之戰國揚雄之新室有不幸其時者矣少焉而材學焉而不囘賈誼之毁仲舒之禁錮雖有其時有不幸其偶者矣今以六尺可用之軀生太平有道之世無進身毁罪之懼是其身時偶三者皆幸於古人之所有者獨不至焉豈天之所予不兩足與亦勉之未臻與伏惟明公履道懐正以相天下上以承天子社稷之大計下以理公卿百職之宜賢者任之以能不賢者任之以力由士大夫下至於工商賤技皆適其分而收其長如修之愚既不足任之能亦不堪任以力徒以常有志於學也今幸以文字試於有司因自顧其身時隅三者之幸也不能黙然以自羞謹以所業雜文五軸贄閽人以俟進退之命焉
  答范龍圖辭辟命書歐陽修
  修頓首再拜啟急步至得七月十九日華州所發書伏審即日尊體動止萬福戎狄侵邉自古常事邉吏無狀至煩大賢伏惟執事忠義之節信於天下天下之士得一識面者退誇於人以為榮耀至於㳺談布衣之賤徃徃竊託門下之名矧今以大謀小以順取逆濟以明哲之才有必成功之勢則士之好功名者於此為時孰不願出所長少助萬一得託附以成其名哉况聞狂虜猖獗屢有斥指之詞加之輕侮購募之辱至於執戮將吏殺害邉民凡此數事在於修輩尤為憤恥每一思之中夜三起不幸修無所能徒以少喜文字過為世俗見許此豈足以當大君子之舉哉若夫叅决軍謀經畫財利料敵制勝在於幕府茍不乏人則軍書奏記一末事耳有不待修而堪者矣由此始敢以親為辭况今世人所謂四六者非修所好少為進士時不免作之自及第遂棄不復作在西京佐三相幕府於職當作亦不為作此師魯所見今廢已久懼無好辭以辱嘉命此一端也伏見自至闗西辟士甚衆古人所與成事必有國士共之非惟在上者以知人為難士雖貧賤以身許人固亦未易欲其盡死必深相知知之不盡士不為用今奇怪豪儁之士徃徃䝉見收擇顧用之如何爾然尚慮山林草莽有挺特知義慷慨自重之士未得出於門下也宜少思焉若修者恨無他才以當長者之用非敢效庸人茍且樂安佚也幸察
  與石推官第二書歐陽修
  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書論足下書之怪時僕有妺居襄城喪其夫匍匐將徃視之故不能盡其所以云者而畧陳焉足下雖不以僕為狂愚而絶之復之以書然果未能喻僕之意非足下之不喻繇僕聽之不審而論之之畧之過也僕見足下書久矣不即有云而今乃云者何耶始見之疑乎不能書又疑乎忽而不學夫書一藝爾人或不能與忽不學所不必論是以黙黙然及來京師見二像石本及聞説者云足下不欲同俗而力為之如前所陳者是誠可諍矣然後一進其説及得足下書自謂不能與前所聞者異然後知所聽之不審也然足下於僕之言亦似未審者足下謂世之善書者能鍾王虞栁不過一藝已之所學乃堯舜周孔之道不必善書又云因僕之言欲勉學之此皆非也夫所謂鍾王虞栁之書者非獨足下薄之僕固亦薄之矣世之有好學其書而悅之者與嗜飲茗閱畫圖無異但其性之一僻爾豈君子之所務乎然至於書則不可無法古之始有文字也務乎記事而因物取類為其象故周禮六藝有六書之學其㸃畫曲直皆有其説揚子曰斷木為棋梡革為鞠亦皆有法焉而况書乎今雖𨽻字已變於古而變古為𨽻者非聖人不足師法然其㸃畫曲直猶有準則如毋毋彳亻之相近易之則亂而不可讀矣今足下以其直者為斜以其方者為圎而曰我苐行堯舜周孔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設饌於案加帽於首正襟而坐然後食者此世人常耳若其納足於帽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飯實酒巵而食曰我行堯舜周孔之道者以此之於世可乎不可也則書雖末事而當從常法不可以為怪亦猶是矣然足下了不省僕之意凡僕之所陳者非論書之善不但患乎近怪自異以惑後生也若果不能又何必學僕豈區區勸足下以學書者乎足下又云我實有獨異於世者以疾釋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可也夫釋老惑者之所為雕刻文章薄者之所為足下安知世無明誠質厚君子之不為乎足下自以為異是待天下無君子之與已同也仲尼曰後生可畏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是則仲尼一言不敢遺天下之後生足下一言待天下以無君子此故所謂大不可也夫士之不為釋老與不雕刻文章者譬如為吏而不受貨財葢道當爾不足恃以為賢也屬久苦小疾無意思不宣
  答吴充秀才書歐陽修
  修頓首白先輩吴君足下前辱示書及文三篇發而讀之浩乎若千萬言之多及少定而視焉纔數百言爾非夫辭豐意雄霈然有不可禦之勢何以至此然猶自患倀倀莫有開之使前者此好學之謙言也修材不足用於時仕不足榮於世其毁譽不足輕重氣力不足動人世之欲假譽以為重借力而後進者奚取於修焉先輩學精文雄其施於時又非待假譽而為重借力而後進者也然而惠然見臨若有所責得非急於謀道不擇其人而問焉者與夫學者未始不為道而至者鮮焉非道之於人逺也學者有所溺焉爾葢文之為言難工而可喜易説而自足世之學者徃徃溺之一有工焉則曰吾學足矣甚者至棄百事不闗於心曰吾文士也職於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鮮也昔孔子老而歸魯六經之作數年之頃爾然讀易者如無春秋讀書者如無詩何其用功少而至於斯也聖人之文雖不可及然大抵道勝者文不難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書荀卿葢亦晩而有作若子雲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語此道未足而强言者也後之惑者徒見前世之文傳以為學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謂終日不出於軒序不能縱横髙下皆如意者道未足也若道之充焉雖行乎天地入於淵泉無不之也先輩之文浩乎霈然可謂善矣而又志於為道猶自以為未廣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難也修學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於所説而溺於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勵修之少進焉幸甚幸甚修白
  與郭秀才書歐陽修
  僕昨以吏事至漢東秀才見僕於叔父家以啟事二篇偕門刺先進自西階拜起旋辟甚有儀坐而語諾甚謹讀其辭温宻華富甚可愛視秀才待僕之意甚勤而禮也古人之相見必有歡欣交接之誠而不能逹乃取羔羊雉鶩之類致其意為贄而先既致其意又恥其無文則以虎豹之皮繪畫之布以飾之然後意逹情接客既贄而主人必禮以荅之為陳酒殽幣篚壺矢燕樂之具將其意又為賦詩以陳其情今秀才好學甚精博記書史務為文詞不以羔禽皮布為飾獨以言文其身而其贄既美其意既勤矣宜秀才責僕之荅厚也僕既無主人之具以為禮獨為秀才賦詩女曰雞鳴之卒章曰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之取其知客之來豫儲珩璜琚瑀之美以送客雖無此物猶言之以致其意厚也僕誠無此物可謂空言之爾秀才年且少貌厚色揚志鋭學敏因進其業修其辭暴練緝織之不已使其文采五色潤澤炳欝若贄以見當世公卿大人非惟若僕空言以贈也必有分庭而禮加籩豆實幣篚延為上賔者惟勉之不已
  與蔡君謨求書集古錄序書歐陽修
  修啟曏在河朔不能自閑嘗集錄前世金石之遺文自三代以來古文竒字莫不皆有中間雖罪戾擯斥水陸奔走顛危困踣兼之人事吉㓙憂患悲愁無聊倉卒未嘗一日忘也葢自慶歴乙酉逮嘉祐壬寅十有八年而得千卷顧其勤至矣然亦可謂富哉竊復自念好嗜與俗異馳乃獨區區收拾世人之所棄者惟恐不及是又可笑也因輙自叙其事庶以見其志焉然顧其文鄙意陋不足以示人既則自視前所集錄雖浮屠老子詭妄之説常見貶絶於吾儒者徃徃取之而不忍遽廢者何哉豈非特以其字畫之工耶然則字書之法雖為學者之餘事亦有助於金石之傳也若浮屠老子之説當棄而獲存者乃直以字畫而傳是其幸而得所託爾豈特有助而已哉僕之文陋矣顧不能以自傳其或幸而得所託則未必不傳也由是言之為僕不朽之託者在君謨一揮毫之頃耳竊惟君子樂善欲成人之美者或聞斯説謂宜有不能却也故輙持其説以進而不疑伏惟幸察
  代人上王樞宻求先集序書歐陽修
  某月日具位某謹齋沐獻書樞宻相公閣下某聞傳曰言之無文行而不逺君子之所學也言以載事而文以飾言事信言文乃能表見於後世詩書易春秋皆善載事而尤文者故其傳尤逺荀卿孟軻之徒亦善為言然其道有至有不至故其書或傳或不傳猶繫於時之好惡而興廢之其次楚有大夫者善文其謳歌以傳漢之盛時有賈誼董仲舒司馬相如揚雄能文其文辭以傳由此以來去聖益逺世益薄或衰下迄周隋其間亦時時有善文其言以傳者然皆紛雜滅裂不純信故百不傳一幸而一傳傳亦不顯不能若前數家之焯然暴見而大行也甚矣言之難行也事信矣須文文至矣又繫其所載之大小以見其行逺不逺也書載堯舜詩載商周易載九聖春秋載文武之法苟孟二家載詩書易春秋者楚之辭載風雅漢之徒各載其時王聲名文物之盛以為辭後之學者蕩然無所載則其言之不純信其傳之不久逺勢使然也至唐之興若太宗之政開元之治憲宗之功其臣下又爭載之以文其詞或播樂歌或刻金石故其間鉅人碩士閎言髙論流鑠前後者恃其所載之在文也故其言之所載者大且文則其傳也章言之所載者不文而又小則其傳也不章某不佞守先人之緒餘先人在太宗時以文辭為名進士以對䇿為賢良方正既而守道純正為賢待制逢時太平奮身揚名宜其言之所載文之所行大而可恃以傳也然未能甚行於世者豈其嗣續不肖不能繼守而泯滅之抑有由也夫文之行雖繫其所載猶有待焉詩書易春秋待仲尼之刪正荀孟屈原無所待猶待其弟子而傳焉漢之徒亦得其史臣之書其始出也或待其時之有名者而後發其既殁也或待其後之紀次者而傳其為之紀次也非其門人故吏則其親戚朋友如夢得之序子厚李漢之序退之也伏惟閣下學老文鉅為時雄人出入三朝其能望光輝接步武者惟先君為舊則亦先君之所待也豈小子之敢有請焉謹以家集若干巻數寫獻門下惟哀其愚而幸賜之



  文章辨體彚選卷二百二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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