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391

巻三百九十 文章辨體彚選 巻三百九十一 巻三百九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一
  明 賀復徵 編
  史論十
  夏論宋蘇轍本巻同
  蘇子曰聖人之於天下茍可以安民不求為異也堯舜傳之賢而禹傳之子後世以為禹無聖人而傳之而後授之其子孫此以好異期聖人也昔者湯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湯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為天下而湯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誠以為其子之才不至於亂天下者無事乎授之它人而以為異也而天下何獨疑禹哉今夫人之愛其子是天下之通義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孫人情之所皆然也聖人以是為不可易故因而聽之使之父子相繼而無相亂以至於堯堯舉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堯之天下而又授之禹舉天下而授之人此聖人之所以大過人而天下後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後世之所不能而聖人獨為之豈以為異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賢而有異人焉為異而震之則天下皆將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堯舜之傳賢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堯之丹朱舜之商均僅可以守天下而堯肯傳之舜舜肯傳之禹以為異而疑天下哉然則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為不足授也使天下復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啓足為天下故也啓為天下而益為之佐是益不失為伊尹周公其功猶可以及天下也聖人之不喜異也如此魯人之法贖人者受金於府子貢贖人而不受賞夫子嘆曰嗟夫使魯之不復贖人者賜也夫夫贖人而不以為功此君子之所以異於衆人者而其幣乃至於不贖是故聖人不喜夫異以其有時而窮也閔子終三年之䘮見於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樂作而曰先王制禮弗敢過也子夏終三年之喪見於夫子取琴而鼓之其樂偘偘然作而曰先王制禮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為賢由此觀之禹益之事傳者之過也
  商論
  蘇子曰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復興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復興者宣王一人而巳葢商之多賢君宜若其世之過於周周之賢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於商者乃數百嵗其故何也周公之治天下務以文章繁縟之禮和柔馴擾剛强之民故其道本於尊尊而親親貴老而慈㓜使民之父子相愛兄弟相悦以無犯上難制之氣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剛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諸侯内侵京師不振卒於廢為至弱之國何者優柔和易可以為久而不可以為强也若夫商人之所以為天下者不可復見矣嘗試求之詩書詩之寛緩而和柔書之委曲而繁重者皆周也而商人之詩駿發而嚴厲其書簡潔而明肅以為商人之風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剛强不屈之俗也故其後世有以自振於衰㣲然至其敗也一散而不可復止葢物之强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於不勝强者易以折而其末也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長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嗚呼聖人之為天下亦有所就而巳不能使之無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强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逺此二者存乎其後世之賢與不賢矣太公封於齊尊賢而上功周公曰後世必有篡弑之臣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太公曰後世𥧲衰矣夫尊賢上功則近於强親親尊尊則近於弱終之齊有田氏之禍而魯人困於盟主之令葢商之政近於齊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魯也故齊强而魯弱魯未亡而齊亡也
  秦始皇論
  蘇子曰諸侯之興自生民始矣至始皇㓕六國而五帝三代之諸侯埽地無復遺者非秦能㓕諸侯而勢之隆汚極於此矣昔禹㑹諸侯於塗山執玉帛者萬國傳商及周文武之間止千七百餘國夫人之必爭强弱之必相吞㓕此勢之必至者也彼非諸侯獨能自存聖賢之君時出而齊之是以强者不敢肆弱者有以自立葢自禹五世而得少康自少康十二世而得湯自湯六世而得大戊自大戊十三世而得武丁自武丁八世而得周文武當是時雖有强暴諸侯不得以力加小弱然虞夏諸侯亡者已十八九矣自文武成康以來三十有三世獨一宣王能紀綱諸夏幽平以後諸侯放恣春秋之際存者百七十餘國而巳雖齊桓晉文迭興以㑹盟征伐持之而道德不足其身所攻㓕葢已多矣陵遲至於六國獨有宋衛中山泗上諸侯在耳地大兵强皆務以詐力相傾雖使桓文復生號令將有所不行非有盛德之君不足以懐之矣是以至於蕩㓕無餘而後止秦雖欲復立諸侯豈可得哉而議者乃追咎李斯不師古始使秦孤立無援二世而亡葢未之思歟夫商周之初雖封建功臣子弟而上古諸侯棊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維勢如犬牙數世之後皆為故國不可復動今秦已削平諸侯蕩然無復立錐之地雖使並建子弟而君民不親譬如措舟滄海之上大風一作漂巻而去與秦之郡縣何異且獨不見漢髙晉武之事乎割裂海内以封諸將諸子大者連城數十舉無根之人寄之萬民之上十數年之間隨即散㓕不獲其用豈非惑於其名而未察其勢也哉古之聖人立法以御天下必觀其勢勢之所去不可强反今秦之郡縣豈非勢之自至也歟然秦得其勢而不免於㓕亡葢治天下在德不在勢誠能因勢以立法務德以扶勢未有不安且治者也使秦既一天下與民休息寛徭賦省刑罰黜奢淫崇儉約選任忠良放逺法吏而以郡縣治之雖與三代比隆可也
  齊論
  蘇子曰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異於後世者惟不求而得之耳世之論伊尹太公多以陰謀竒計歸之其説乃與漢陳平魏賈詡無異夫陳平賈詡之事張子房荀文若之所不為也而謂伊尹太公為之乎太公葢善用兵老而不衰與文王治岐而司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豈以詭詐為文武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使人免左袵之禍孔子以仁許之然死不旋踵適庶爭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於此葢物有以蔽之歟古者將治天下必先治家以為其道當自是往管仲為齊大夫塞門反坫身備三歸而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穢管仲以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聖人為君臣父子夫婦之禮皆有本末不徒設也故以舊坊為無用而毁之者必有水患以舊禮為無益而去之者必有亂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難而亂自去今管仲媮取一時之欲而僥倖於長久難哉桓公季年將立世子管仲知其將有適庶之禍遂與桓公屬孝公於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適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則太子一言立矣而它人何與哉盖管仲智有餘而德不足於是窮矣
  燕論
  蘇子曰燕召公之後然國於蠻貊之間禮樂微矣春秋之際未嘗出與諸侯㑹盟至於戰國亦以耕戰自守安樂無事未嘗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蘇秦入燕始以縱横之事説之自是兵交中國無復寧歳六世而亡吳自太伯至壽夢十七世不通諸侯自巫臣入吳教吳乘車戰射與晉楚力爭七世而亡燕吳雖南北絶逺而興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説客策士借人之國以自快於一時可矣而為國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㓕亡何哉夫起於辟陋之中而奮於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則可不然皆禍也至太子丹不聽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斃秦雖使荆軻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㓕燕而况不能哉此又蘇秦之所不取也
  楚論
  蘇子曰楚靈王因陳公子招之亂而㓕陳追討蔡侯般之弑君而㓕蔡假大義以濟私欲晉政已亂莫之能救沛然自以為得計矣不十月而有乾谿之禍秦惠王使張儀説楚懐王欺而賣之如劫嬰兒昭王又誘而執之咸陽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惡甚于楚靈王然傳子孫累世其禍乃應夫國於天地有與立矣一日為惡禍未即報也本弱者速斃根深者徐㧞彼方以得為幸而不知天網之不失也是故楚雖已㓕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禍曰楚雖三戸亡秦必楚卒之㓕秦者皆楚人也楚莊王討陳夏徵舒圍鄭及宋力皆足以取之棄而不有夫豈不欲畏天故也莊王既伯諸侯而楚遂以興天命之不僣如此而可誣也哉
  管晏
  蘇子曰管子以桓公伯然其家淫侈不能身蹈禮義晏子之為人勇於義篤於禮管子盖有愧焉然晏子事靈莊景公皆庸君功業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於桓公其所成就當與鄭子產比耳至於糾合諸侯攘却夷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元崇宋璟皆中興賢相然元崇好權利事武后立於羣枉之中未嘗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時亦有所縱弛太廟棟毁巡游東都以為無害至於宋璟介潔特立於武后世排斥權倖身危者數矣其於明皇帝亦未嘗有取容之言故世嘗以元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㡬焉
  曹子臧吳季札
  蘇子曰春秋之際世不知義而以權利為貴雖齊桓晉文皆以爭國成名者也如子臧之於曹季子之於吳皆有可取之義棄而不顧而况於爭乎予髙二子之義欲考其行事而子臧反國而致事事不復見季子事吳九十餘年觀其掛劒於墓不以死背其心𦵏子嬴慱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葢其所以養心者至矣雖禄之天下將有所不受而况於吳乎彼其所養者誠重之也
  范蠡
  蘇子曰天下未嘗無智者也而難於擇君田豐陳宫其智皆足以制曹公而豐事袁紹宫事吕布紹布不用其言而君臣皆亡此固無足言者如陸遜之於孫權髙熲之於隋文言聽計從致君於王伯矣而忮心一起二臣不得其死可不哀哉范蠡知勾踐可與共患難則為之㓕吳以致其功知其不可與同安樂則棄之浮江湖如去仇讐是以君臣免於惡名可不謂賢哉
  孟嘗君
  蘇子曰戰國以詐力相侵伐二百餘年兵出未嘗有名秦昭王欺楚懐王而囚之要以割地諸侯熟視無敢以一言問秦者惟田文免相於秦幾不得脱歸而怨之乃借楚為名與韓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予韓魏僅乃得免自山東難秦未有若此其壯者也夫兵直為壯曲為老有名之兵誰能禦之使田文能奮其威則是役也齊可以伯惜其聽蘇代之計臨函谷而無攻以求楚東國而出師之名索然以盡東國既不可得而懐王卒死於秦由此觀之秦惟不遇桓文是以横行而莫之制耳世豈有以大義而屈於不義者哉
  平原君
  蘇子曰趙勝傾身下士以竊一時之聲可耳至於為國計慮勝不知也趙欲距燕有亷頗趙奢不能用而割地與齊以借田單知單之賢而不知其不為趙用也及韓馮亭以上黨嫁禍於趙趙豹明其不可而勝貪取之長平之禍成於勝一言此皆貴公子不知務之禍也乃欲使之相危國拒强秦難矣哉
  魏公子
  蘇子曰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計盜兵符殺晉鄙而奪其軍擊秦以全趙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還魏幾無以安其身殆哉其後秦兵攻魏無忌無還魏之心毛薛惎之翻然而歸合諸侯破秦軍使宗廟復安兄弟如故然後得明目以立於世葢無忌之名發於侯生而全於毛薛侯生之竒毛薛之正廢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魯仲連
  蘇子曰戰國游談之士非從即衡説行交合而寵禄附之故事不厭詭詐爭走於利魯仲連辯過秦儀氣凌髠衍而從横之利不入於口因事放言切中機㑹排難解紛如决潰堤不終日而成功逃避爵賞脱屣而去戰國以來一人而巳










  文章辨體彚選巻三百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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