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428

巻四百二十七 文章辨體彚選 巻四百二十八 巻四百二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四百二十八
  明 賀復徴 編
  說二
  說𤣥宋司馬光
  余少之時聞𤣥之名而不獲見獨觀揚子之自序稱𤣥盛矣及班固爲傳則曰劉歆嘗觀𤣥謂雄曰空自苦今學者有禄利然尚不能明易又如𤣥何吾恐後人用覆醬瓿也雄笑而不應諸儒或譏以爲雄非聖人而作經猶春秋吳楚之君僣號稱王蓋誅絶之罪也固存此言則固之意雖愈於歆亦未謂𤣥之善如揚子所云也余亦私怪揚子不賛易而别爲𤣥易之道其於天人之藴備矣揚子豈有以加之迺更爲一書且不知其焉所用之故亦不謂揚子宜爲𤣥也及長學易苦其幽奥難知以爲𤣥者賢之書校於易則義必淺其文必易夫登高山者必踐於块埤適滄海者必沿於江漢故願先從事於𤣥以漸而進於易庻幾乎其可跂而望也於是求之積年乃得觀之初則溟涬漫漶畧不可入迺研精易慮屏人事而讀之數十過參以首尾稍得闚其梗槪然後喟然置書嘆曰嗚呼揚子眞大儒者邪孔子旣没學聖人之道者非揚子而誰孟與荀殆不足擬況其餘乎觀𤣥之書昭則極於人幽則盡於神大則包宇宙細則入毛髪合天地人之道以爲一刮其根本示人所出胎育萬物而兼爲之母若地履之而不可竆也若海挹之而不可竭也天下之道雖有善者其蔑以易此矣考之於渾元之初而𤣥已生察之於當今而𤣥非不行竆之於天地之末而𤣥不可亡叩之以萬物之情而不漏測之以鬼神之狀而不違槩之以六經之言而不悖藉使聖人復生視𤣥必釋然而笑以爲得已之心矣乃知𤣥者所以賛易也非别爲書以與易競也何歆固知之之淺而過之之深也或曰易之法與𤣥異揚不遵易而自爲之制安在其賛易乎且如與易同道則旣有易矣何以𤣥爲曰夫畋者所以爲禽也網而得之與弋而得之何以異哉書者所以爲道也易網也𤣥弋也何害不旣網而使弋者爲之助乎子之求道亦膠矣且揚子作法言所以準論語作𤣥所以準易子不廢法言而欲廢𤣥不亦惑乎夫法言與論語之道庸有異乎𤣥之於易亦然大厦將傾一木扶之不若衆木扶之之爲固也大道將晦一書辯之不若衆書辯之之爲明也學者能專精於易誠足矣然易天也𤣥者所以爲之階也子將升天而廢其階乎先儒爲𤣥解者多矣然揚子爲文旣多訓詁指趣幽䆳而𤣥又其難知者也故余疑先儒之解未能盡契揚子之志世必有能通之者比終且學焉
  唐說尹源
  世言唐所以亡繇諸侯之强此未極於理夫弱唐者諸侯也唐旣弱矣而久不亡者諸侯維之也燕趙魏首亂唐制專地而治若古之建國此諸侯之雄者然皆恃唐爲輕重何則假王命以相制則易而順唐雖病之亦不得而外焉故河北傾而聽命則天下爲亂者不能遂其亂河北不順而變則姦雄或附而起德宗世朱泚李希烈始遂其僣而終敗亡者田恱叛於前武俊順於後也憲宗討蜀平夏誅蔡夷鄆兵連四方而亂不生卒成中興之功者田氏秉命王承宗歸國也武宗將討劉稹之叛先諭三鎮絶其連衡之計而王誅以成如是二百年姦臣逆豎專國命者有之夷將相者有之而不敢窺神器非力不足畏諸侯之勢也及廣明之後關東無復唐有方鎮相侵伐者猶以王室爲名及梁祖舉河南劉仁恭輕戰而敗羅氏内附王鎔請盟於時河北之事去矣梁人一舉而代唐有國諸侯莫能與之争其勢然也向使以僖昭之弱乗巢蔡之亂而田承嗣守魏王武俊朱滔據燕趙彊相均地相屬其勢宜莫敢先動況非義舉乎如此雖梁主之暴不過取霸於一方耳安能彊襌天下故唐之弱者以河北之强也唐之亡者以河北之弱也或曰諸侯强則分天子之勢子何議之過乎曰秦隋之勢無分於諸侯而亡速於唐何如哉
  雜說歐陽修
  星隕於地腥礦頑醜化爲惡石其昭然在上而萬物仰之者精氣之聚爾及其斃也瓦礫之不若也人之死骨肉臭腐螻蟻之食爾其貴乎萬物者亦精氣也其精氣不奪於物則藴而爲思慮發而爲事業著而爲文章昭乎百世之上而仰乎百世之下非如星之精氣随其斃而滅也可不貴哉而生也利欲以昏耗之死也臭腐而棄之而惑者方曰足乎利欲所以厚吾身吾於是乎有感
  稼說蘇軾
  曷嘗觀於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餘其田美而多則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餘則種之常不後時而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實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畝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鋤耰銍艾相尋於其上者如魚鱗而地力竭矣種之常不及時而歛之常不待其熟此豈能復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過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養而不敢輕用以待其成者閔閔焉如嬰兒之望長也弱者養之以至於剛虚者養之以至於充三十而後仕五十而後爵信於久屈之中而用於至足之後流於旣溢之餘而發於持滿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於學不幸而早得與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謂不早也吾今雖欲自以爲不足而衆且妄推之矣嗚呼吾子其去此而務學也哉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吾告子止於此矣子過歸京師而問焉有曰轍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語之
  烏說蘇軾
  烏於人最黠伺人音色有異輙去不留雖捷矢巧彈不能得其便也閩中民狃烏性以謂物無不可以性取者則之野挈盂飯楮錢陽哭冡間若祭者然哭竟裂錢棄飯而去烏則争下啄啄盡哭者復立他冡裂錢棄飯如初烏不疑其紿也益鳴争乃至三四皆飛從之稍狎迫於羅因舉獲其烏焉今夫世之人自謂智足以周身而不知禍從於所伏者幾何不見賣於哭者哉其或不知周身之術而以愚觸死則其爲智猶不若烏之始虚於彈韓非作説難死於秦天下哀其以智死楚人不知說難而謂之沐猴天下哀其以愚死二人者其爲愚智則異其於取死則同矣𡩋武子邦有道則智邦無道則愚觀時而動旤可及哉
  二魚說蘇軾
  河之魚有豚其名者游於橋間而觸其柱不知違去怒其柱之觸已也則張頰植鬛怒腹而浮於水久之莫動飛鳶過而攫之磔其腹而食之好游而不知止因遊以觸物而不知罪已乃妄肆其忿至於磔腹而死可悲也夫河之魚
  海之魚有烏賊其名者呴水而水烏戯於岸間懼物之窺已也則呴水以蔽物鳥疑而視之知其魚也而攫之嗚呼徒知自蔽以求全不知滅迹其魚疑識者之所窺哀哉海之魚
  說用曽鞏
  物有根而殖柯葉而茂芽若穗而實翼而天飛足而陸走喙而鳴息而食嚙者其形類多矣非有主於虚空以蕃而息之者歟吾觀其用亦宻矣彼使之水而濡火而焚雷而動風霆而鳴雪霜而悴雨露而滋碩則世得而知之矣若其裁之爲形散之爲聲充之爲氣始終之爲死生則非水也火也雷也風霆也雪霜也雨露也所能使爲之也世固不可測其所以爲也然而萬物相得以生是則其用非密耶今夫羣而居縫而衣燧而食築土石構竹木而廬者其嗜慾衆矣彼立之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之序爲之衣食飲用之物節之以儀通之以聲習之以言束縛之以刑則世皆得而知之矣若其擾之使相親和之使相恱厚之使相讓以不争結之使樂出其死而不顧其私遷之使去於利而就於誼則非序也物也儀也聲也氣也言也形也所能使爲之也世固不測其所以爲也然而萬民相得以治是則其用亦非密耶吾有以知之矣生而死萬物者隂與陽也運於内而莫顯於外不可得而竆其妙也世之以水火雷風雪霜雨露而求之者妄也親而善萬人者仁與義也興於上而隂被於下馴於其心而不可彊通於其耳目不可得而識其微也世之侈於儀繁於聲音執於器據於文字以力驅而法縛者之求之也愈妄易曰隂陽不測之謂神又曰顯諸仁藏諸用善播萬物善教萬民者爲之也
  史說張舜牧
  馬文淵有言人貧當益堅老當益壯貧而堅者雖市里小民尚有之老而壯雖士人未之見也韓退之潮陽之行齒髪衰矣不若少時之志壯也故以封禪之說迎憲宗又曰自今請改事陛下觀此言傷哉丈夫之操始非不堅誓於金石凌於雪霜既而怵於死生顧於妻孥罕不囘心低首求免一時之難者退之是也退之非求富貴者也畏死爾故善爲國者如農圃然初則養育其材勿使之夭折終則將就其美勿使之摧折君臣相成同底於道顧必使之至於盡歡竭忠之地亦何有哉唯樂天則不然知其不可爲而一舍之危行而放其言懷巻而同其塵可謂晦而明柔而立者也故終其身而不辱如劉夢得栁子厚輩舎文字語言之外復何有哉
  太極圖說周敦頤
  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静静而生隂静極復動一動一静互爲其根分隂分陽兩儀立焉陽變隂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氣順布四時行焉五行一隂陽也隂陽一太極也太極本無極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氣交感化生萬物萬物生生而變化無竆焉唯人也得其秀而最靈形旣生矣神發知矣五性感動而善惡分萬事出矣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静立人極焉故聖人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君子修之吉小人悖之凶故曰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大哉易也斯其至矣
  愛蓮說周敦頥
  水陸草木之花可愛者甚蕃晉陶淵明獨愛菊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逺益清亭亭浄植可逺觀而不可䙝翫焉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後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衆矣
  葬說程頤
  ⺊其宅兆卜其地之美惡也非隂陽家所謂禍福者也地之美者則其神靈安其子孫盛若培擁其根而枝葉茂理固然矣地之惡者則反是然則曷謂地之美者土色之光潤草木之茂盛乃其騐也父祖子孫同氣彼安則此安彼危則此危亦其理也而拘忌者惑以擇地之方位決日之吉凶不亦泥乎甚者不以奉先爲計而專以利後爲慮尤非孝子安厝之用心也惟五患者不得不慎須使異日不爲道路不爲城郭不爲溝池不爲貴勢所奪不爲耕犂所及五患旣慎則又鑿池必四五丈通石必更穿之防水潤也旣葬則以松脂塗棺槨石灰封墓門此其大略也若夫精畫則又在審思慮矣其各葬者出不得已後不可遷就同葬矣至於年祀寖逺曽髙不辨亦在盡誠各具棺槨葬之不須假夢寐蓍龜而決也葬之穴尊者居中左昭右穆而次後則或東或西亦左右相對而啓穴也出母不合葬亦不合祭棄女還家以殤穴葬之
  怪說上石介
  三才位焉各有常道反厥常道則謂之怪矣夫三光代明四時代終天之常道也日月爲薄蝕五星爲彗孛可怪也夫五嶽安焉四瀆流焉地之常道也山爲之崩川爲之竭可怪也夫君南面臣北面君臣之道也父坐子立父子道也而臣抗於君子敵於父可怪也夫中國聖人之常治也四民之所常居也衣冠之所常聚也而被髪左袵不士不農不工不商爲夷者半中國可怪也夫中國道德之所治也禮樂之所施也五常之所被也而汗漫不經之教行焉妖誕幻惑之說滿焉可怪也夫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廟士二廟庻人祭於寢所以不忘孝也而忘而祖廢而祭去事夷狄之鬼可怪也夫法施於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菑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棄能植百榖祀以爲稷后土能平九州祀以爲社帝嚳堯舜禹湯文武有功烈於民者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材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而老觀佛寺徧滿天下可怪也人君見一日蝕一星縮一風雨不調順一草木不生植則能知其爲天地之怪也乃避寢減膳徹樂恐懼責已修德以禳除焉彼其滅君臣之道絶父子之親棄道德悖禮樂裂五常遷四民之常居毁中國之衣冠去祖宗而祀夷狄汗漫不經之教行妖誕幻惑之說滿則反不知爲怪旣不能禳除之又崇奉焉時人見一狐媚一鵲噪一梟鳴一雉入則能知其爲人之怪也乃啟咒祈祭以厭勝焉彼其孫其子其父其母忘而宗祖去而父母離而常業裂而衣冠習夷鬼則反不知其怪旣厭勝之又尊異焉愈可怪也甚矣中國之多怪也人不爲怪者幾少矣噫一日蝕一星縮則天爲之不明一山崩一川竭則地爲之不寧釋老之爲怪也千有餘年矣中國蠧壞亦千有餘年矣不知更千餘年釋老之爲怪也何如中國之蠧壞也何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不生吁
  筆說黄庭堅
  歙州吕道人作墨池含墨而鋒圓佳作也宣州諸葛家撚心法如此唯倒毫浄便是其妙處蓋倒毫一株便能破筆鋒爾宣城諸葛高繫散卓筆大槪筆長寸半藏一寸於管中出其半削管洪纖與半寸相當其撚心用粟首尾不過三株耳但要副毛得所則剛柔隨人意則最善筆也粟尾江南人所謂蛣蛉鼠者歙州吕道人非爲貧而作筆故能工於是以此授之黟州道人吕大淵心悟韋仲將作筆法爲余作大小筆凡二百餘枝無不可人意因見余家有割餘狨皮以手撼之其毫能觸人手則以作丁香筆今試作大小字周旋可人亦是古今作筆者所未知也往時𭶚道有嚴永者蒸獺毛爲余作三副筆亦可用然永未嘗知筆中善病不能爲他人作字也大淵又爲余取髙麗猩猩毛筆解之揀去倒毫别撚心爲之率十得六七用極善乃知世間法非有悟處亦不能妙
  張遇丁香筆撚心極圓束頴有力可學徐季海禹廟詩字傅其瑛諸葛元皆不能也作藏鋒筆冩如許大字極可人意最妙
  學說晁補之
  學不可已惟知之然後能好之記曰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而孟子亦曰理義之恱我心猶芻豢之恱我口盖飲食旦旦之所須故譬學於飲食為最易知然猶曰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天下豈有不習而能察者哉昔野人有甘葈莖芹萍子者對鄉豪稱之取而嘗焉蜇口而慘腹夫口腹人所同也而野人至甘人之所不甘此非未嘗知甘所謂甘者而以夫已甘謂人甘者止此哉至於百工衆技皆學也下至跳劍弄丸緣竿踏索旣爲之終身不得已非特利所在也習而知其味故樂也若廼對君子稱之則如野人之甘葈莖芹萍子其於不足味也不待慘蜇而後方知之也故嘉肴世皆知其旨必食者而後益知其爲旨至道世皆知其善必學者而後益知其爲善曰聞而知其旨且善者意之也或曰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而飲食人所甘似不類夫以人之所甘者弗食猶不知其旨而道又淡而難好則不知者不其愈多乎然終猶是也病弗學耳學而入之安知其淡乎大觀四年四月旦日書付姪公武俾以語諸小道云
  羆說陳師道
  晉人以犬獵以五犬逐一羆羆鷙而力長於用大所與敵者皆天下强有力也犬弱而健巧於用小顧左而右逐前而後羆不能搏也行不數十里羆敗而伏犬更前而殺之獸之鷙者爪莫如虎齒莫如豕而羆食之故稱勇力必曰羆羆而受制於犬者遇非其敵困於羣也詩云憂心悄悄愠於羣小羆之謂矣
  觀心說朱熹
  或問佛者有觀心說然乎曰夫心者人之所以主乎身者也一而不二者也爲主而不爲客者也命物而不命於物者也故以心觀物則物之理得今復有物以反觀乎心則是此心之外復有一心而能管乎此心也然則所謂心者爲一耶爲二耶爲主耶爲客耶爲命物者耶爲命於物者耶此亦不待較而審其言之謬矣或者曰若子之言則聖賢所謂精一所謂操存所謂盡心知性存心飬性所謂見其參於前而倚於衡者皆何謂哉應之曰此言之相似而不同正苖莠朱紫之間而學者之所當辨者也夫謂人心之危者人欲之萌也道心之微者天理之奧也心則一也以正不正而異其名耳惟精惟一則居其正而審其差者也絀其異而反其同者也能如是則信執其中而無過不及之偏矣非以道爲一心人爲一心而又有一心以精一之也夫謂操而存者非以彼操此而存之也舍而亡者非以彼舍此而亡之也心而自操則亡者存舍而不操則存者亡耳然其操之也亦曰不使旦晝之所爲得以牿亡其仁義之良心云爾非塊然兀坐以守其烱然不用之知覺而謂之操存也若盡心云者則格物竆理廓然貫通而有以極夫心之所具之理也存心云者則敬以直内義以方外若前所謂精一操存之道也故盡其心而可以知性知天以其體之不蔽而有以究夫理之自然也存心而可以養性事天以其體之不失而有以順夫理之自然也是豈以心盡心以心存心如兩物之相持而不相舍哉若參前倚衡之云者則爲忠信篤敬而發也蓋曰忠信篤敬不忘乎心則無所適而不見其在是云爾亦非有以見夫心之謂也且身在此而心參於前身在輿而心倚於衡是果何理也耶大抵聖人之學本心以竆理而順理以應物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其道夷而通其居廣而安其理實而行自然釋氏之學以心求心以心使心如口齕口如目視目其機危而迫其途險而塞其理虚而其勢逆蓋其言雖有若相似者而其實之不同蓋如此也然非夫審思明辨之君子其亦孰能無惑於斯耶
  跪坐拜說朱熹
  古人之坐者兩膝著地因反其蹠而坐於其上正如今之胡跪者其爲肅拜則又拱兩手而下之至地也其爲頓首則又以頭頓於手上也其爲稽首則又下其手而以頭著地亦如今之禮拜者皆因跪而益致其恭也故儀禮曰坐取爵曰坐奠爵禮記曰坐而遷之曰一坐再坐曰武坐致右軒左老子曰坐進此道之類凡言坐者皆謂跪也若漢文帝與賈生語不覺膝之前於席管寧坐不箕股榻當膝處皆穿皆其明驗然記又云授立不跪授坐不立莊子亦云跪坐而進之則跪與坐又似有小異處疑跪有危義故兩滕著地伸腰及股而勢危者爲跪兩膝著地以凥著蹠而稍安者爲坐也又詩云不遑啟居而其傳以啟爲跪爾雅以妥爲安而疏以爲安定之坐夫以啓對居而訓啟爲跪則居之爲坐可見以妥爲安定之坐則跪之爲危坐亦可知蓋兩事相似但一危一安爲小不同耳至於拜之爲禮亦無所考但杜子春說太祝九拜處解竒拜云拜時先屈一膝今之雅拜也夫特以先屈一膝爲雅拜則它拜皆當齊屈兩膝如今之禮拜明矣凡此三事書傳皆無明文亦不知其自何時而變而今人有不察也頃年屬錢子言作白鹿禮殿欲據開元禮不爲塑像而臨祭設位子言不以爲然而必以塑像爲問予旣略爲考禮如前之云又記少時聞之先人云嘗至鄭州謁列子祠見其塑像席地而坐則亦并以告之以爲必不得已而爲塑像則當放此以免於蘇子俯伏匍匐之譏子言又不謂然㑹予亦辭江東之節遂不能强然至今以爲恨也其後乃聞成都府學有漢時禮殿諸像皆席地而跪坐文翁猶是當時琢石所爲尤足据信不知蘇公蜀人何以不見而云爾也及楊方子直入蜀帥幕府因使訪焉則果如所聞者且爲放文翁石像爲小土偶以來而塑手不精或者猶意其或爲跏趺也去年又以屬蜀漕楊王休子美今乃并得先聖先師三像木刻精好視其坐後兩蹠隱然見於帷裳之下然後審其所以坐者果爲跪而無疑也惜乎白鹿塑像之時不得此證以曉子言使東南學者未得復見古人之象以革千載之謬爲之喟然太息姑記本末冩寄洞學諸生使書而揭之廟門之左以俟來者考焉
  弔說吕大鈞
  詩曰凡民有喪匍匐救之不謂死者可救而復生謂生者或不救而死也夫孝子之親喪不能食者三日其哭不絶聲旣病矣杖而後起問而後言其惻怛之心痛疾之意不欲生則思慮所及雖其大事有不能周之者而況於他哉故親戚僚友鄉黨聞之而往者不徒弔哭而已莫不爲之致力焉始則致含襚以周其急三日則共糜粥以扶其羸每奠則執其禮將葬則助其事其從柩也少者執紼長者專進止其掩壙也壯者盈坎老者從反哭祖而賵焉不足則贈焉不足則賻焉凡有事則相焉斯可謂能救之矣故適有喪者之詞不曰願見而曰比雖國君之臨亦曰寡君承事他國之使者曰寡君使某毋敢視賔客主人見賔不以尊卑貴賤莫不拜之明所以謝之且自别於常主也賔見主人無有答某拜者明所以助之且自别於常賔也自先王之禮壊後世雖傳其名數而行之者多失其義喪主之待賔也如常主喪賔之見主人也如常賔如常賔故止於弔哭而莫敢與其事如常主故舎其哀而爲衣服飲食以奉之其甚者至於損奉終之禮以謝賔之勤廢弔哀之儀以寛主之費由是則先王之禮意其可以下而已乎今欲行之者雖未能盡得如禮至於始喪則哭之有事則奠之又能以力之所及爲營喪具之未具者以應其求使子弟僕𨽻之能幹者以助其役易紙幣壺酒之奠以爲襚除供帳饋食之祭以爲賵與賻凡喪家之待巳者悉以他辭受焉庻幾其可也
  譜牒說吕大鈞
  三代之時曰姓者統其祖考之所自出者也百世而不變者也曰氏者别其子孫之所自分者也數世而一變者也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其得姓雖一而子孫别而爲氏者不勝其多焉有以王父之字爲氏者矣有以先世之諡爲氏者矣有以所居之官爲氏者矣有以始封之邑爲氏者矣支分𣲖别千塗萬轍初若參錯紛亂而難考及徐而視之有綱有條猶指諸掌焉孟仲季臧東門子叔同出於魯也游國封印公孫伯張同出於鄭也向華蕩樂鱗魚仲老同出於宋也欒髙崔國叔仲東郭同出於齊也尋其流可以知其源尋其葉可以知其根抑何易耶自秦漢以來氏族之制出於上之所賜下之所更者絶無而僅有至於世守一氏傳千餘年而不變者天下皆是也其變非若古之屢其列非若古之多可謂簡而易知者矣然罕有能辯氏族之源者王之氏一也吾不知出於元城之王耶宜春之王耶卭城之王耶劉之氏一也吾不知出於陶唐之劉耶奉春之劉耶元海之劉耶其能明辯而不惑者鮮矣氏之馬者未必能辨其爲馬服之馬及馬矢之馬也氏之石者未必能辨其周衛之石及後趙之石也古之氏族繁而知之者反多今之氏族簡而知之者反少蓋由譜牒之明與廢而已是以知譜牒之學不可不講
  粦說林景熙
  柔□困敦之歲朔騎壓境所過殺掠數十里無人烟明年秋予舟夜過北塘半醒睡一奴坐舟尾曰何怪也予瞪目視有火青者什什伍伍已而散漫阡陌彌千亘萬直際林麓予曰異哉此粦火也釋文謂人馬之血積而有光其信然與奴熟視浸玩脫草屩招之冉冉近舟次復麾使去漸逺漸稀予撫舷歎曰陽鳥西徂萬目如漆彼馮託幽昏以恣弄光怪何獨粦也然粦不能近逺人而近逺之者人也晉温嶠然犀牛渚海族百怪不能遁其形若有呼者曰於君幽明道逺何意相照世未爲無怪也孔氏不語怪道其常而已矣故人失人之常鬼行其怪中國失中國之常夷行其怪怪且不可言而況乎招之以自近也哉
  唯諾說元劉因
  唯㳟於諾何也曰各有所施也呼之則其音必内故唯以趨赴之若取物而奉之也命之則其聲必外故諾以承受之若與物而受之也失其所施則文理從而亂kao矣豈但是乎凡物無無對者無無隂陽者而聲亦然其意象之清濁闔闢亦莫不合也姑以進退存亡吉凶消長體之則可見矣此天機之所發而禮樂之所由生雖天地亦不知其所以然者豈但人乎物之聲亦然豈但聲乎凡形色氣味皆然也而況古今之時變事物之倫理聖人何嘗加損於其間哉雖妙此理而宰此事者心焉而已矣必盡夫心也然後聲爲律而身爲度茍爲不然幾何其不爲無適非道之道作用是性之性也
  無極而太極說吳澂
  太極者何也曰道也道而稱之曰太極何也曰假借之辭也道不可名也故假借可名之器以名之也以其天地萬物之所由共也則名之曰道道者大路也以其條𣲖縷脉之微宻也則名之曰理理者玉膚也皆假借而爲稱者也真實無妄曰誠全體自然曰天主宰造化曰帝妙用不測曰神賦與萬物曰命物受以生曰性得此性曰德具於心曰仁天地萬物之統㑹曰太極道也理也誠也天也帝也神也命也性也德也仁也太極也名雖不同其實一也極屋棟之名也屋之脊檁曰棟就一屋而言惟脊檁至髙至上無以加之故曰極而凡物之統㑹處因假借其義而名爲極焉辰極皇極之類是也道者天地萬物之統㑹至尊至貴無以加者故以假借屋棟之名而稱之曰極也然則何以謂之太曰太之爲言大之至甚也夫屋極者屋棟爲一屋之極而已辰極者北辰爲天體之極而已皇極者人君一身爲天下衆人之極而已以至設官爲民之極京師爲四方之極皆不過指一物一處而言也道者天地萬物之極也雖假借極之一字强爲稱而曽何足以擬議其彷彿哉故又盡其辭而曰太極者蓋曰此極乃甚大之極非若一物一處之極也然彼一物一處之極極之小者耳此天地萬物之極極之至大者也故曰太極邵子曰道爲太極太祖問曰何物最大答曰道理最大其斯之謂歟然則何以謂之無極曰道爲天地萬物之體而無體謂之太極而非有一物在一處可得而指名之也故曰無極易曰神無方易無體詩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其斯之謂歟然則無極而太極何也曰屋極辰極皇極民極四方之極凡物之號爲極者皆有可得而指名者也是則有所謂極也道也者無形無象無可執著雖稱曰極而無所謂極也雖無所謂極而實爲天地萬物之極故曰無極而太極








  文章辨體彚選巻四百二十八
<集部,總集類,文章辨體彙選>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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