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辨體彚選 (四庫全書本)/卷436

巻四百三十五 文章辨體彚選 巻四百三十六 巻四百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文章辨體彚選巻四百三十六
  明 賀復徴 編
  解二
  碑解宋孫何
  進士鮑源以文見借有碑二十首與之語頗熟東漢李唐之故事惜其安于所習猶有未變乎俗尚者作碑解以貺之碑非文章之名也盖後人假以載其銘耳銘之不能盡者復全之以序而編録者通謂之文斯失矣陸機曰碑披文而相質則本末無據焉銘之所始盖始於論譔祖考稱述器用因其鐫刻而垂乎鑒誡也銘之於嘉量者曰量銘斯可也謂其文為量不可也銘之於景鍾曰鍾銘斯可矣謂其文為鍾不可也銘之於廟鼎者曰鼎銘斯可矣謂其文為鼎不可也古者盤盂几杖皆有銘就而稱之曰盤銘盂銘几銘杖銘則庶幾乎正若指其文曰盤曰盂曰几曰杖則三尺童子皆將笑之今人之為碑亦猶是矣天下皆踵于失故衆不知其非也蔡邕有黄鉞銘不謂其文為黄鉞也崔瑗有座右銘不謂其文為座右也檀弓曰公室視豐碑三家視桓楹釋者曰豐碑斲大木為之桓楹者形如大楹耳四植謂之桓喪大記曰君葬四綍二碑大夫葬二綍二碑又曰凡封用綍去碑釋者曰碑桓楹也樹之於壙之前後以紼繞之間之轆轤輓棺而下之用綍去碑者縱下之時也祭儀曰祭之日君牽牲既入廟門麗于碑釋者曰麗繫也謂牽牲入廟繫著中庭碑也或曰以紖貫碑中也聘禮曰賔自碑内聽命又曰東面北上碑南釋者曰官必有碑所以識日景引隂陽也考是四説則古之所謂碑者乃葬祭饗聘之際所植一大木耳而其字從石者將取其堅且久乎然未聞勒銘於上者也今喪葬令其螭首龜趺洎丈尺品秩之制又易之以石者後儒所增耳堯舜夏商周之盛六經所載皆無刻石之事管子稱無懐氏封泰山刻石紀功者出自寓言不足傳信又世稱周宣王蒐于岐陽命從臣刻石今謂之石鼓或曰獵碣洎延陵墓表俚俗目為夫子十字碑者其事皆不經見吾無取焉司馬遷著始皇本紀著其登嶧山上㑹稽甚詳止言刻石頌徳或曰立石紀頌亦無勒碑之説今或謂之嶧山碑者乃野人之言耳漢班固有泗水亭長碑文蔡邕有郭有道陳太丘碑文其文皆有序冠篇末則亂之以銘未嘗斥碑之材而為文章之名也彼士衡未知何從而得之由魏而下迄乎李唐立碑者不可勝數大抵皆約班蔡而為者也雖失聖人述作之意然猶髣髴乎古迨李翺為商愍女碑羅隠為三叔碑梅先生碑則所謂序與銘皆混而不分集列其目亦不復曰文考其實又未嘗勒之於石是直以繞紼麗牲之具而名其文戾孰甚焉復古之事不當如此貽誤千載職機之由今之人為文揄揚前哲謂之賛可也警䇿官守謂之箴可也鍼砭史闕謂之論可也辨析政事謂之議可也祼獻宗廟謂之頌可也陶冶性情謂之謌詩可也何必區區於不經之題而専以碑為也設若依違時尚不欲全咈乎譊譊者則如班蔡之作存序與銘通謂之文亦其次也夫子曰必也正名乎又曰名不正則言不順君子之於名不可斯須而不正也况厯代之誤終身之惑可不革乎何始寓家於潁以渉道猶淺嘗適野見荀陳古碑數四皆穴其上若貫索之為者走而問故起居郎張公觀公曰此無足異也盖漢實去舜未逺猶有古豐碑之象耳後之碑則不然矣五載前接栁先生仲塗仲塗又具道前事適與何合且大噱昔人之好為碑者久欲發揮其説以詒同志自念資望至淺未必能見信於人又近世多以是作相髙而夸為大言茍從而明之則謗將叢起故蓄之而不發以生力古嗜學偶泥於衆好其兄又於何為進士同年故為生一二而辨之噫古今之疑文章之失尚有大於此者甚衆吾徒樂因循而憚改作多謂其事之故然生第勉而思之則所得不獨在於碑矣
  劉景烈字解劉敞
  劉侯外戚公子也而過人者三其弓七鈞而射百步末可以斃牛兵無長短劍無單複應敵施巧倐忽不可知如神居士大夫間而恂恂不失節似儒者予是以嘉之夫士有英邁之氣而非功名之時則略為不用資功名之時而無信任之勢則效為不見今劉侯其天材多矣又有肺腑之親而四方邊塞尚多恣睢者設使因其時奮其氣功名豈遂少哉而久處未試予是以惜之它日因燕飲酒言曰吾名永年而字昌齡以為釋可也以為訓則不可幸有以易之予曰然使貴而可以永年則安有齊梁之君使富而可以永年則安有范中行之臣齊梁之貴范中行之富而忽然不聞彼可以永年者安在哉在功名而已矣天地無窮而人之生有涯以夫有涯逰無窮之中而無以自别也蠢然作蟄然止則已矣雖萬物何辨焉嗟乎此智勇士捐筋力忘利害而不顧以求就功名者也故一託於義而終身安之金石象其聲丹青狀其貌簡䇿叙其實若是可以永年矣字子以景烈如何座客相和唱善劉侯拜且謝曰謹受教請銘之心不敢須臾忘因序其語授之
  魏梁解歐陽修
  予論正統辨魏梁不為偽議者或非予大失春秋之㫖以謂魏梁皆負簒弑之惡當加誅絶而反進之是奬簒也非春秋之志也予應之曰是春秋之志耳魯桓公弑隠公而自立者宣公弑子赤而自立者鄭厲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衛公孫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聖人于春秋皆不絶其為君此予所以不黜魏梁者用春秋之法也魏梁之惡三尺童子皆知可惡予不得聖人之法為據依其敢進而不疑乎然則春秋亦奬簒乎曰惟不絶四者之為君於此見春秋之意也聖人之於春秋用意深故能勸戒切為言信然後善惡明夫欲著其罪於後世在乎不没其實其實嘗為君矣書其為君其實簒也書其簒各傳其實而使後世信之則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揜耳使為君者不得揜其惡則人之為惡者庶乎其息矣是謂用意深而勸戒切為言信而善惡明也凡惡之為名非徒君子嫉之雖為小人者亦知其可惡也而小人常至於為惡者盖以人為可欺與夫幸人不知而可揜耳夫位莫貴乎國君而不能逃大惡之名所以示人不可欺而惡不可揜也就使四君因聖人誅絶而其惡彰焉則後世之為惡者將曰彼不幸遭逢聖人黜絶而不得為君遂彰其惡耳我無孔子世莫我黜則冀人為可欺而惡可揜也如此則僥倖之心啓矣惟與其為君使不得揜其惡者春秋之意深也桀紂不待貶其為王而萬世所共惡者也今匹夫之士比之顔閔則喜方之桀紂則怒是大惡之君不及一善之士也春秋之於大惡之君不誅絶之者不害其褒善貶惡之㫖也惟不没其實以著其罪而信乎後世與其為君而不得揜其惡以息人之為惡能知春秋之此㫖然後知予不黜魏梁之是也
  解疑
  或議涪翁御奴婢不用鞭撻能慈而不能威涪翁笑曰奴婢賤人不過為惡而詐善慢令而詐恭當其見效在前雖我亦不能不怒退自省不肖之狀在予躬者甚多方且自鞭其後又何暇舍巳之沐猴而治人之沐猴哉或曰孔子曰小懲而大戒小人之福然則非與涪翁曰然有是言也不曰不教而誅謂之虐不戒視成謂之暴慢令致期謂之賊乎今之用鞭撻者有能離此三過者乎昔陶淵明為彭澤令遣一力助其子之耕耘告之曰此亦人子也善遇之此所謂臨人而有父母之心者也夫臨人而無父母之心是豈人也哉是豈人也哉
  儒解明王禕
  有用之謂儒世之論者顧皆謂儒為無用何也曰非論者之過也彼所謂無用誠無用者也而吾所謂有用者則非彼之所謂無用矣夫周公孔子儒者也周公之道嘗用於天下矣孔子雖不得其位而其道即周公之道天下之所用也其為道也自格物致知以至於治國平天下内外無二致也自本諸身以至於徴諸庶民建諸三王本末皆一貫也小之則云為於日用事物之間大之則可以位天地育萬物也斯道也周公孔子之所謂儒者也周公孔子逺矣其遺言固載於六經凡帝王經世之略聖賢傳心之要粲然具在後世儒者之所取法也不法周公孔子不足謂為儒儒而法周公孔子矣其不可謂為有用乎噫斯吾之所謂儒者也其果世之所謂無用者乎且世之所謂無用者我知之矣縫掖其衣髙視而濶步其為業也呫畢訓詁而已耳綴緝辭章而已耳問之天下國家之務則曰我儒者非所習也使之涉事而遇變則曰我儒者非所能也嗟乎儒者之道其果盡於訓詁辭章而已乎此其為儒也其為世所詆訾而䝉迂闊之譏也固宜謂之為無用固誠無用矣而又何怪焉姑孰潘君章甫儒之有用者也自為右史即以嘉言讜論上簡主知厯僉湖廣淛東憲所至赫赫有政譽用是入中書為參議遂拜江西按察使夫陪鈞軸總憲度國家之任莫重焉而君則迭任之此其為有用夫人之所知也抑余之所知固有大於是者周公孔子之道吾將望之儒者之效庻幾賴以暴白於天下寧如今日所見而已乎雖然有用之用難矣而無用之用亦不易也若余者盖業於無用之用流於迂闊不能以自返者也君盍有以教我乎哉余嘗執筆繼君後知之也深故於其行解儒以為贈
  八蜡解程敏政
  郊特牲曰天子大蜡八主先嗇而祭司嗇也祭百榖以報嗇也享農及郵表畷迎猫虎祭坊與水庸先嗇神農也主之者尊之也司嗇農官也百穀百榖之神也農先農也郵表畷田舍也猫虎驅鼠及豕坊以畜水庸以行水皆有功於田者也所謂報嗇者申上文祭百穀之義也所謂仁之至義之盡使之必報之者啟下文迎猫虎之詞也所謂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虫毋作草木歸其澤者所祝之詞也然則先嗇一司嗇二百榖三農四郵表畷五猫虎六坊七水庸八陳氏合坊庸為一分猫虎為二舍百榖而增昆虫誤矣王肅又分猫虎為二雖去昆虫而遺百榖亦未之盡惟横渠先生有曰百榖八也昆虫為害者不當祭斯為得之
  李淑人大節解李攀龍
  中丞霍公大母李年二十餘撫遺孤焉既贈太淑人掩於帝恩其大節無以自達于上乃中丞狀之曰勤瘁憂苦精白貞純是先大母之徳也余惟八者備矣屹屹乎大節者哉方其夫永絶弱子在抱亟低徊于一往而藐諸之謂何跂予望之中廢不可知若將置焉而施復是顧業以黾勉孰與劾以大畢之為成仁也量力計期此伏彼起盖有日月可處而我未之即安者匍匐拮据不與焉勤矣惟兹孑遺㷀㷀在疚疢疾用勩忉怛為勞即庶幾將來瘏痡甚矣而逝者不返終身病之奚必殘形相拒毁體示絶始為慘哉瘁矣壅閼閟恤癙憂以痒如在晦㝠視聽𤣥黝雖猶託于世未亡人耳百爾紛紜藏之地下獨其所為喘息相屬者細若氣微若聲不可以已是重畜也憂矣可以已則舍生以之不可以巳斯生而有所不得舍也難乎其為心矣預防以自困致慮以自危既秀方實植微壯長有不在我者而志每窮焉以邀惠逝者拂亂煩寃甘此荼毒苦矣立孤難于殉葬善後優于軀命二倫是經大義以辨非託於難以竊便非假于優以茍存夫婦母子無遺憾焉精矣盖亦其質固有之既自不飭亦自不渝不然捐軀徇葬本以為潔而益視其華猶可物采非素以為行也光昭有家冺於無迹猶曰倫足以竊便義足以茍存云爾恬淡是常不以作色白矣據其所不得於舍生之心與其每窮焉之志如天地定分之不可易如山河定位之不可移殉葬自章捐軀自正溝瀆之諒匹夫一朝舉之矣又不然非其此之勤瘁不將以捐之幽苦不將以撓之乎貞矣激于始絶而裒于巳事與舍生而身亡均之失其半矣此夫各成其信非以為名而意自愜不解於慈非以為功而理自全故至於今無間然矣豈其習而便豈其守而存卒之自是自致厥美不遺純矣屹屹乎大節也哉喘息相屬命脈以文神明之胄後世少復余猶及見中丞為御史時主課天下郡國上計吏風裁卓然廷尉中丞少司馬司冦徧厯三臺大績益著於太淑人有餘烈矣勤瘁憂苦精白貞純具大臣之道焉有味乎其言之也
  井田解徐渭
  自禹治水後九州諸大水不大泛溢决徙者盖田以井故也田井間之水自遂而溝而洫而澮溝廣深各四尺洫廣深各倍之盖取其細流以澤田而水勢之分千條萬派如髪之析而約於梳齒無䐈膩不通之患廢井田而為阡陌則凡向所析之細流盡併而為陸矣猶髪之舊析於梳齒者今還束而髻之其勢併其力自悍安得不决且徙又當其始溝洫而澮也田上之由行自徑而畛而塗而道徑可走牛馬畛容大車塗容乗車一道容乗車二而四方輦輪並得直抵畿輔井廢而陸以田則由行車輦未免避田避田則四方道里始不勝其紆曲倍日月費旅給故井田費不特妨水且妨陸矧曰無以限戎馬邪
  閒閒子解張鼐
  閒閒子性鈍喜讀書材拙喜著述善病而臞喜接引賓客談文章性命之事弟子愛閒閒子者進而規曰盍枯坐而㝠心絶軌跡而塞兊以䕶其氣乎閒閒子佩其言扁其室曰閒而報以閒之説也人之生也輪輸轂轉殆未有停機焉天道之生而藏也地道之潮而汐也人道之動而静也往而新運而不積新故生不積故閒矣流水之涓涓汩汩而常清也瀦而蓄之有不終日腐者幾希人自生而即渉于動矣動而静故静不可見而動也善所謂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今人但知枯坐之為静㝠心之為安絶軌跡而塞其兊之為暇也夫安知不枯坐之静不㝠心之安不絶軌跡塞兊之暇乎且人之靈心必有所寄不寄之于詩書文章談論則必轉而他寄焉夫他寄者羶逐之場而濁淖之府也酒食醉飽之餘而博奕籌算之事也愛其生而生殘厚其身而身殃吾安知挾冊者之不猶賢于博塞以逰者乎今夫心王種也王種無為亦必寄其權于公孤宰執而無為之體安若其無所寄而宦官宫妾必有乗其間而竊之者矣故王種之寄于臣種也臣種亦王種也心官之寄于詩書文章談論也詩書文章談論皆閒心也無勞爾形而不能不用形無揺爾精而不能不用精不用其形不用其精則其為人也同于枯魚夫形色者有盡之物也而天性者不蝕之根也天性閒則形色泰矣天性不勞且疲即形色不妨日運動矣故曰制而不著放而不動處喧無惡渉事無惱夫無事者讀書之訣也明諸心者著述之妙道也眼前無一不善人者賓客友朋皆足生我也此其為閒也不既多乎鏡隨物現形而鏡不勞鏡閒而形自忙也晴空無塵而逰雲之往來無礙晴空閒故能為逰雲受也吾是以稱閒閒子嗟乎大鵬飛以六月息而閒易曰君子以自強不息而閒夫知不息了義者可以言六月之息矣然則閒閒子即讀書著述談道論文其亦真閒人也已可以養生可以盡年作閒閒子解











  文章辨體彚選巻四百三十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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