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簡集 (四庫全書本)/卷33

巻三十二 文簡集 卷三十三 卷三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文簡集卷三十三
  明 孫承㤙 撰
  
  端慎堂記
  堂以端慎名遵聖諭也昔我宣宗章皇帝爲箴賜翰林院累數百言戒勉諄切承㤙嘗伏讀欽歎謂聖明期重儒臣拳拳之意如此嘉靖丁酉之冬蒙㤙攝篆南院思欲刻置一通高掲宇下朝夕瞻仰而不能悉舉其辤顧其中有端志慎守一語尤吾人立身行已之要因大書此二字鍥梓扁于堂而復說其義曰夫端志也者言乎其始也慎守也者言乎其久也善其身者必本於趨向而成于操持正趨向于始謹操持于久而後庻㡬也按說文端從立從山是故其爲志也必如山之立而後可以言端真心爲慎縱逸邪僻即䘮失本心是故必盡吾之真心而後可以言慎舉其事則義利之辨也理欲之分也忠佞之界也公私之别也誠僞之區也審厥趨焉無茍安無妄慕無倖得斯于志也可謂端矣義也理也忠也公也誠也乃我心之本然執之固焉不以窮逹遷不以得失變不以患難阻斯于守也可謂慎矣然斯二義也若對舉而實相須盖非端志固無以爲守而守不慎則志或以渝行因以敗譬之操舟而涉風濤必正厥舵而復專心致力以謹視之舟乃克濟正厥舵者端志之謂也專心致力以謹視者慎守之謂也故曰相須者此也非有二事也仰惟聖訓睿思所及或将無出于斯而先逹之士爲名卿巨公以勛德著者項背相望豈不爲詞林得人之盛哉承㤙不敏待罪侍從㡬三十年亦嘗竊知向方夙夜祗懼不敢少負此心以忝聖訓而質薄才短無所樹立碌碌猶夫人也乃今腆顔執筆以爲斯役不自知其言之謬妄豈敢曰俟後之君子亦姑以自勵云耳
  君子堂記
  翰林院堂後之左偏有堂四楹延客處也堂靣陽庭内脩竹㡬百竿森然玉立趣頗幽潔而堂故無扁予近名之曰君子堂夫竹之以君子名尚矣而因以扁其居者豈獨予也哉然吾謂君子乃吾人成德之名竹之名君子借也擬而非真也擬而非真者名曷若于其真之親切也夫斯堂固以延客賢士大夫時辱臨之威儀肅如議論侃如道德充如聨席布武承謦欬而奉談笑者皆時之彦碩也豈非所謂其人哉而居停主人若予淺陋固不足當斯名而揚休于前襲美于後鼎鼎爾也則斯堂豈竹之所能獨專即以人當之奚云不可雖然所貴君子者于實不于名斯堂之謂也擬客則倨擬主則誇倨則非所以敬賢誇則復渉于自見標榜侈炫将無啟釁而召嫌而惟夫竹也闇然漠然予名之無䛕心彼受之無德色又賢士大夫之辱臨者有時而違而居停主人先予後予者予莫得與偕也而獨見此百竿者森然玉立于吾前未嘗頃刻間抱貞挺節日于予有感發之助夫古人有友竹有比德于竹吾固将以此君爲式而奉以周旋焉然則斯堂也非此君之與誰與哉因爲之記
  後聽雨軒記
  濮陽曹子來官留都葺厥寓焉嘗獨行于庭而笑曰王子猷隨在必植竹吾亭何可無也乃移植數竿而時偃息嘯歌于其軒中一日值雨至竹簌簌有聲曹子傾聽欣然若有所得因名其軒曰聽雨而屬其友毅齋子大書以扁且記毅齋子謂曹子曰甚矣竹之與雨宜也予未論子之聽而見子之移竹也適雨後既復連得大雨竹乃盡活無改葉焉子是以有兹聽以雨而植以雨而活以雨而娯子之聽竹可一日無雨哉夫雨被萬物有聲者不特竹至風雪皆能聲物竹之有聲不特雨而或則其聲煩以俗或則其聲粗以厲而惟竹也異夫竹雪冒之而聲微風撼之而聲亂而惟雨也異是雨得竹而聲清竹得雨而韵清人得雨竹而聽清方其聽也非耳也心也非心也神也神與心㑹心與耳融翛然悠然瀟然灑然若泛渭川若臨瀟湘嗒焉忘形栩焉俱化寂乎𤣥凝泊乎天倪澹乎參寥杳乎希夷莽乎無何之鄉斯其聽雨之趣乎子之所得将無合于是乎雖然情因乎境興逐乎感境不得以同也感不能無異也是故天下之能聽者稀矣予昔家居嘗于小圃當溪上草木膠轕處作蓬軒跨焉亦有兹號顧嘗一領其趣因記之謂與在京邸聽雨異大要厭煩雜而樂幽閒厭拘牽而樂蕭散曹子今兹之聽固非都下比抑不知與聽于吾園何如也若曰達人一致不以妄而汩真不以人而累天則予昔者之為說淺矣
  後齋記
  後齋者吾師金陵易先生别號也先生頃屬承㤙爲記夫先生何取于後也謂先生以其居如後山後村之類則非有奥義可取先憂後樂云者則爲義弗周非先生義也乃若爲巽爲退爲不敢先皆後之義而爲謙之發先生将無是取乎然考聖賢之訓未嘗不與謙也而以後爲言則無之故見賢思齊則非後當仁不讓則非後見善如不及則非後易未濟之上九以剛眀而處未濟固當自飬以俟而隨有濡首之戒矣則亦不必欲人之後也惟老聃氏者則曰自後者人先之是其後者乃其求以先也斯則竊弄之術自私自利者之爲而豈聖賢大中至正之道哉先生必不是取也間以爲質先生曰嘻迂哉吾無隠說也子乃過求之吾少則有志于用世而遇也晚每後于人夫是之謂耳承㤙因憶昔以髫年隨先君遊南郡獲侍先生講下見先生苦志勵業聲稱籍甚人謂科第可俯拾也而四舉始薦于鄉又四舉始捷春闈是誠後矣先生之仕也勤勞奉公茂著聲績人謂通顯可矯足待也而晚始得領郡符是亦誠後矣雖然有天者焉有人者焉在人者先生可能也在天者先生不可能也先生之後者天也非人也先生曷與哉乃若先生早嵗頴悟能文章識理道一時言篤學者必先先生勵修爲䆒時務一時言才德者必先先生歴中外覃惠澤一時言政事者必先先生未見先生之後也兹老矣頥真保和砥行樂善書之作稽中德易之視履考祥爲耆碩為夀考爲後凋之松柏爲不食之碩果先生實以之然則其無歉歉于遇之後人也是爲記
  礪庵記
  侍御方子礪庵謂予曰吾性也鈍昔者父師以鈍名我既又謂鈍不及事也故字予以仲敏而予之鈍者終無以副斯義夫易鈍爲敏非磨礪不可予是以有礪之號焉而未知何以礪也子其語我嗟夫天下之鈍孰有鈍于予者哉予莫克自礪而何以告子也夫鈍者利之對不利斯不敏人是以貴利也然人亦惡用惡鈍而好利也夫鈍盖亦有善道矣是故惟其鈍也是以有厚重之意焉惟其鈍也是以有質朴之意焉惟其鈍也是以有質任之意焉惟其鈍也是以有安詳之意焉自夫人之惡鈍而好利也則有浮薄以爲利者矣自夫人之惡鈍而好利也則有虚誕以爲利者矣自夫人之惡鈍而好利也則有矯詐以爲利者矣自夫人之惡鈍而好利也則有躁進以爲利者矣斯固利之不善也嗟夫天下之鈍孰有如予者哉而予安之莫知礪也然則君子不貴礪歟君子奚不貴礪也而其礪也異于是是故節以礪而堅德以礪而固吾聞礪節礪德者矣若夫礪鋩刄以爲利斯礪也君子慎焉夫方子亦何必礪鈍以爲利哉物之不齊物之情也鈍有鈍用矣利有利用矣夫利莫如錐刺重革透堅甲利之用也鈍莫如鎚破頑石屈堅金鈍之用也然吾見鈍可以加利矣利不能以加鈍也故曰以鈍鎚鎚利錐利者失其利鈍者顯其用矣嗟嗟方子即使子礪子之鈍處嚢而先出當事而立見吾不爲子多子今爲御史執紀法以彈壓百官則利非子用也擊大奸折大佞非有朱亥之鎚與博浪之鎚奚濟哉子亦何必礪也子必欲礪吾謂莫若煆鍊煆錬而後可以言利干将鏌鋣百鍊而後成者是以截玉如泥極天下之堅剛而後利生焉故煆也者質也礪也者鋩也𦹋其質而徒事其鋩以之當脆者柔者可矣堅也勁也其不缺折也者㡬希而又何取于利
  飭軒記
  飭軒者吾友唐子清之别號也唐子嘗以適名軒也而今則易以飭也毅齋孫子曰善夫唐子之爲是號也其德進哉夫唐子盖有志君子之學也學之道大矣而要在治身按說文致堅爲飭從人從力周禮以飭五材飭者治也飭治以致堅也材以飭治而堅君子欲固其德可無飭治之功乎是故其爲道也爲敬爲慎爲戒懼爲省察爲克復皆飭治之謂也漢書曰飭躬書曰勑天之命勑亦飭也用力以飭治吾身君子之學孰大于是夫唐子昔之適也適之義爲便安人情莫不畏拘檢而樂放肆理欲在人其端微矣及其至也則理之勉寖昌而寖盛欲之從将遂至于汩溺而莫振㧞也是以先儒有日就規矩日就曠蕩之說有志于自修者于斯二者必慎焉噫嘻唐子日于是而適也固非予之所知日于是而飭也是之謂謹獨是之爲不媿屋漏俛焉惕焉如侍嚴師如對大賔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如仰雷霆之威其致力之實盖有人所不及知者則其德之進也孰禦雖然適非不善也人品不同其適亦異乃若君子固以道德爲適矣推而極之孔顔之樂皆適也斯則成德之後之事故由適而飭則君子檢治之功由飭而適則君子道德之適唐子以端潔簡静之質積學砥行久矣方兹勉焉日飭其所未飭其終不爲道德之適矣乎予善唐子故爲之記
  麟山記
  都諫楊子士宜以其别號麟山屬予為文以發其義予復于楊子曰子之取夫麟也以名義而號麟麟仁獸也立人之道仁義而已子之所取善矣而欲予之發斯義也請以麟爲子言焉天地以和氣生物麟也者和氣之所萃也故不食生物不踐生草而爲仁獸然天地以和氣生物而不能無窮竒檮杌之屬窮竒檮杌者戾氣也和氣與戾氣相爲消長昔者唐虞三代有道之世至和薫蒸逰囿在藪皆麟也所謂窮竒檮杌雖間見一二隨即消融泯滅于至和之中降及衰周和氣漓而戾氣盛以類感召從可知矣時則吾夫子一身實太和元氣所鍾故麟嘗爲夫子而一出惜乎夫子有德無位不能盡彌當時之戾氣而獨因麟之至感而成春秋以垂惠萬世謂之麟經焉夫春秋者裁割斷制之書故曰刑書也而謂麟者則以正綱常扶世道義之用而仁之心故謂麟也子也以麟名山其亦有所感乎然吾謂麟不作久矣求麟于山曠世弗得惟求麟于我則一念即有盖人得天地之心以爲心而亦不能純善無惡故一念之善即麟也一念之惡即窮竒檮杌也致吾之麟使吾之窮竒檮杌者悉泯滅消融而後吾之麟始全此仁之實也子也昔爲諫官凡論列舉刺莫不本天理合人心固常以吾之麟植人之麟矣乃今謝事家居益治其身心以厚倫睦族惠洽而義周教舉而禮達是又将推吾之麟以麟夫一家歟夫麟雖久不作而在我者未嘗亡吾固有之吾自致之而又何必求在囿在藪與西狩之麟哉在囿在藪與西狩之麟卒弗可得也而又何有于子之山乎然既曰麟山矣則又惡得而遺也乃誌曰楊子有山匪麟實生亦匪肖形乃惟嶔岑乃惟嶻嶪嚴凝鎮静其氣肅焉蓄洩雲雨蕃植草木其澤𢎞焉肅焉者義𢎞焉者仁峰圍水環靈秀鬱蟠廓乎其容坦乎其安氤氲日生疵癘莫得而奸之是爲楊子之麟山乎
  玉齋記
  吾亡友楊子季玊之子士明謂予曰昔者吾先子嘗欲以其號玉齋者須先生文而弗果孤不忍泯其志也兹以爲請惟先生賜之言焉噫嘻嗟哉我思楊子其人如玉而埋黄壤久矣不復見其人而更文其號耶夫楊子之諱之字既以玉矣而復以玉爲號楊子何羡于玉也記曰君子比德于玉斯楊子之心歟夫玉禀天地之中和萃隂陽之精純其潤澤爲仁縝栗爲智廉而不劌爲義垂之如墜爲禮清越而詘然爲樂瑕不掩瑜爲忠孚尹旁達爲信天下莫不貴美是玉之德而有類乎君子者也兹楊子之所取也雖然乃若楊子則猶有深意焉夫玉珍也詩曰無金玉爾音玉之者珍惜之也傳曰玉汝于成成必言玉者玉雖貴美而玷汚之而毁缺之則失其貴美矣珍惜慎重斯謂自玉其玉然則玉齋之號固楊子之深意歟其有志于立身飭行者歟用是楊子之爲人端雅簡重卒以無大咎其有得於玉之號也矣然吾又聞之玉之品不一均玉也而有爲山𤣥者爲水蒼者爲截肪類者而其同爲玉者以其德之同也楊子之昆季惟三伯子仲子之諱之字之號亦俱從玉嘗論之伯子剛而峻厥號玉峰峰也者峻特之謂也仲子醇而實厥號𤩶齋𤩶也者渾朴之謂也而楊子則潔脩是以取兹號焉其爲質若不同而皆純乎其德兹其所以得爲玉歟至于玉之用爲珪璋爲琬琰爲珩璜琚瑀祀神祗而鎮宗廟而稱禮樂伯子仲子則既然矣而楊子獨弗售僅一薦于鄉磻溪之釣不逢秦國之城終靳惜哉爲韞櫝之玉而已而遂至埋壤使人念之意消也幸焉者惟是三子士明洎厥二弟皆以妙齡粹質抗志纉述夫玉有種三子者其将爲三玉以致用于世乎是在勉其如玉者以俟價而已作玉齋記
  似齋記
  似齋者呉子德章之别號也毅齋子語呉子曰君子之爲德必有所企慕而勉焉以求其似自不似而似似而至無所不似無不似則㡬同而一而似非所言矣夫天之生人本無不似故曰足相似也目相似也耳相似也口相似也而爲德也乃不似則人自異之也人可異之而不可爲似耶是故士有希賢之學賢有希聖之學希賢者求似賢而已矣希聖者求似聖而已矣求其似則必效其似者而去其所不似者故士可爲賢賢可爲聖昔者周公嘗慕文王矣而似文王孟子嘗慕孔子矣而似孔子豈非脩爲之功而學問之效乎然亦有不可强其似者故石不能以似玉碔砆似玉矣而終不能爲玉鳥不能以似鳳鷦䳟似鳳矣而終不能爲鳳拘材質也乃若君子則豈材質所能限哉故曰希驥之馬亦驥之乗百川學海終至于海而况于人乎此君子之學所以求似也雖然似猶有說也又有真似者有非真似者真似者不似而似也非真似者似而不似也實與迹之謂耳矣是故禹稷顔回窮達殊矣而處已之道似曾子子思去就異矣而處事之義似此真似矣惟其真似所以爲同優人學孫叔敖似矣而實不似叔敖也玃猱被人冠裳起坐拜跪似人矣而實不似人也摶埴爲龍鱗甲爪鬛無一不似而終無興雲致雨之用斯亦何取于似哉噫嘻呉子子之所謂似者嘗聞子欲似子之先公矣而恒以偃蹇未遇視先公之登第取仕獨後爲媿夫子之先公吾舅也奥學篤行直道古心表表士論斯則君子之所當似者至于出處遲速則有命焉子亦烏能必其似也嗟嗟子也誠于先公奥學篤行直道古心能庶幾焉典刑懿範猶有存焉即弗如先公之登第取仕也吾不謂子之不似也于所謂奥學篤行直道古心或無㡬焉典刑懿範而遏佚焉即能如先公登第取仕也吾不敢謂子之似也然則子亦但勉其所當勉者而又何必歉其所不當歉也呉子憮然謝曰吾方欲子記吾齋斯則足矣乃書以畀呉子
  介齋記
  呉子子厚别號介齋或質于毅齋子曰說文介爲甲有嚴毅不可犯之意焉故曰剛介曰耿介曰孤介必嚴毅不可犯而後于介稱呉子爲人温厚爾和易爾謙恭爾何取于介也無亦欲勉其所不足歟毅齋子曰子無謂呉子不足于介也子乃不善觀呉子之介爾夫介也者豈惟剛惟耿惟孤爾矣乎夫介何生也以節而見也君子有立身之大節介乎其有所不茍焉是之謂節介也夫柳下惠非温厚而和易而謙恭者乎而不以三公易其介其爲介也卓矣呉子之介亦若是矣于是呉子聞而謂毅齋子曰子言下惠之介吾無之乃今願學焉惟子示我以其方毅齋子曰介之義見于易豫之六二曰介于石繫之辭曰憂悔吝者存乎介其言介之始乎是故當逸豫之時而固其節貞吉之道介之不可渝也于辨别之端而致其慎者無悔吝介之不可忽也嘗試推之介音之同爲戒禁戒有所不爲也有所不爲而後可以全介也又音之同爲界兩端之界限也嚴其界限而後有所不爲也故戒也者豫六二之義也界也者繫辭之義也嚴其界而知所戒而後全其介也是故有理欲之界焉有公私之界焉有義利之界焉有善惡之界焉有君子小人之界焉必嚴此界而禁戒之故欲也私也利也惡也小人也皆必不爲也舉其目則大而出處進退也小而辭受取與也微而語黙動静也皆以是凖如是而後可以全其介也故雖祿之以天下弗顧也繫馬千駟弗視也臨之以三軍弗懾也困之以饑餓弗變也其爲介也豈不卓乎其介哉子也質美而行潔知界而能戒可以全介者亦善勉之而已若夫舍是以言介而徒貎之脩悻悻爾也孑孑爾也則亦僞而已而何介之有于是呉子稱善而屬孫子錄之以掲于齋之楣
  立齋記
  毅齋孫子曰甚哉君子之處世不可以弗立也人而弗立也曷人之爲沈子時正問曰吾亦嘗有志于立矣而且以爲號矣而不知立之若是其重也敢問立之若是其重也何居孫子曰夫立者乃人之所得以爲人也夫天不立無以覆地不立無以載天地且然矣夫山不立則崩屋不立則傾物且然矣天地物且然而況人乎是故天下若是其大也古今若是其逺也民物若是其衆也而吾以眇然之身居其中利害變故紛至沓來震撼擊撞如波頽風靡而眇然者當之是惡可以弗立也沈子瞿然曰大哉立乎請問其方孫子曰立亦多矣私者立町畦隘者立門户深者立城府傲者立邉幅孰非立也而非君子之立君子之立必立身也必立德也必立本也三十而立之立也可與立之立也中立不倚之立斯之謂立也然非要也要者何禮是也孟軻氏曰立天下之正位禮者天下之正位規矩凖繩之謂也立云者慎操持礪行檢置此身于規矩凖繩而卓乎不移焉斯之謂立也故曰不學禮無以立三十而立立此也可與立立此也中立不倚立此也由是以立身由是以立德由是以立天下之大本立横流之砥柱其至也與天地並立而爲三焉沈子曰大哉禮乎吾之所以立乎孫子曰未也猶有要焉誠也敬也誠者禮之實敬者禮之幹不誠無以出是禮不敬無以行是禮誠敬者禮之所以立也子欲立禮先立誠敬立誠者乾之文言也立敬者坤之文言也故誠敬者又乾坤之道也君子之立法諸乾坤止矣
  存齋記
  王子朝佐别號存齋而間謂其友毅齋子曰吾有志于存而未知所以存乎子其語我毅齋子曰子之所謂存者非孟軻氏所謂存心者乎夫軻曷言存心也學之術多矣而必有所以管攝之者非心何以哉心也者吾之神明之舍所以括衆理而出萬化者也是故學必以心爲要軻之所謂存心也存焉者操之而不使其放失之謂也有放即求求即存矣故又謂之求放心也夫心之在人與生俱生本無所放又心一而已矣然則放者維何而求者又何也是以論者有以心求心憧憧徃來之感夫心雖一也而變動不測惟其不測故一念少懈即已外馳一念警覺此心即在其馳其在固吾一心之運耳而又何有于兩用哉是故君子敬以直内把捉収斂不容少間使方寸之地炯然湛然惺惺常著生生者不已斯可以括衆理而出萬化存心之說豈非爲學之要乎然斯義也發于軻而非始于軻也易曰成性存存成性者本成之性吾心所具之實理衆善之原萬化之本存性所以存心也存而後有養故孟子又謂養性也聖賢之言交發而互見盖如此王子之存其亦因軻言以通于易乎雖然存之爲義猶有真切致力之地不可弗講也夫心一也然存于未放也易若其既放而求則莫切于軻之所謂夜氣者矣夜氣者清明之氣當梏亡之餘平旦未與物接其氣清眀本然之良心必有發見呈露者即于是而體驗兢惕以持守之則於存也不尤真切矣乎故曰夜氣之說于學者有力也聖賢之教所以簡而要而其交發互見又如此子也有志于存其亦嘗究意于是乎子之爲人也敏而果直而好義則于斯義也盖必有得矣予言特爲子助發云
  畜齋記
  齋以畜名表問學也名之者王子朝威也王子篤于問學故爲兹號而因以名厥齋毅齋孫子爲發其義曰學也者所以治身也治身者無所不用其至按說文畜通爲畜畜者止也止義有二止而去之也止而聚之也止而去之云者孟子所謂畜君也事君者以畜君之私爲學者以畜已之私夫畜君之私也難畜已之私也易故忿必懲也欲必窒也傲止其長也樂止其極也欲止其從也志止其滿也皆畜之大也童牛之牿也豶豕之牙也皆畜之功也畜吾之私而去之身其庻㡬乎止而聚之云者詩曰我有㫖畜史記曰力田畜積詩言蔬史言榖故其從不同焉贍生者蔬穀且不可不畜而况君子之于德也是故易有小畜焉其象曰風行天上小畜君子以懿文德有大畜焉其象曰天在山中大畜君子以多識前言徃行以畜其德小畜也者文章才藝之美也大畜也者道德經綸之業也是君子之所畜也偹大小兼本末其畜也有如此王子質美而行飭其于止而去者致力久矣乃若畜而聚者何如也王子勉乎哉小畜至上六而始成大畜至上九而始達甚矣畜之不易也王子勉乎哉由寡而多由微而著由粗而精由生而熟由駁而醇文藝之畜期以澤物道德之畜期以用世斯不負名號之意乎若夫鹵莽以學孤陋以居畜而不聚聚而不極斯君子之所棄也而又何畜焉
  黙齋記
  錢子惟高有藏脩之所而扁曰黙且以爲號或曰言者心之宣心非木石必有動也動而言隨之如之何可無言也錢子獨能無動也乎哉而願言之廢也孫子曰錢子豈真欲盡廢言哉乃錢子亦欲慎之耳矣夫人固不能無言而言則不可不慎也夫言易放也而慎之難詩曰莫捫朕舌語曰駟不及舌言其易也故思常慎也則猶有時而肆思常黙也而後庻㡬于慎焉耳夫錢子之黙豈非慎之至哉故曰大黙無聲曰萬言萬當不如一黙皆慎之之至也慎之至而後出言當雷霆収聲于秋冬方其寂也若無雷霆焉及其一發而甲者拆蟄者動鬯者達天地之化夫百鳥喧啾聽者厭惡鳳凰一鳴而世以爲瑞君子之言豈茍焉已哉而可以易也二氣之運也有闔斯闢有静斯動君子之語黙闔闢動静之義存焉錢子之黙也有以哉雖然黙之時義大矣非宣言語之謂也觀其所配而斯該焉故爲老氏之𤣥黙黙者言乎其自然也爲荘生之淵黙黙者言乎其深静也柳玭立身以恭黙爲主恭黙者檢飭之謂也張季真沉黙自持沉黙者簡重之謂也沈洵如對人謙黙黙者謹愿之謂也孔述終日嚴黙黙者整肅之謂也張鏡任客酣呼而獨守静黙黙者恬静之謂也之數義也豈直不語爾也乃若强制其言而曰是黙也則爲黙也淺矣錢子尚以是求之
  澹庵記
  友有王子者以澹爲號毅齋孫子謂王子曰亦有以澹之義爲子語乎王子曰未也願聞焉孫子曰吾于澹而得天道之本然矣夫天之道亦澹而已矣是故寂兮寥兮希兮夷兮無見也無聞也之謂太易之謂太初渾渾爾矣朴朴爾矣無臭也無聲也之謂太始之謂太素兹非澹然者乎然天道邈矣未言其近也吾于澹而得物理之本然矣其澹也生于天其否也作于人是故味本無也加以調劑而味生焉色本無也加以染繪而色彰焉聲本無也鼔以槖籥而聲出焉所謂澹者隠矣于是乎反本焉大羮不和大音希聲白賁無文皆所以全澹也物理近矣未切于人也予聞之人生而静者天之性感物而動者性之欲方其未感也一真自如萬念俱寂澹然爾矣及其感也七情汩焉六鑿攘焉澹者靡澹矣是故君子亦有反本之學焉反本也者反其澹然者而已矣反其澹然則與天者似矣然有其方焉予聞之紛華者溺志之䧟穽也靡麗者喪德之酖毒也儉素者治心之藥石也清苦者飭行之砥礪也故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是故君子逺紛華斥靡麗甘於澹薄安其固陋制其外以養其内由是可以無欲可以體静可以不移于貧賤不淫于富貴浩然常伸于萬物之上皆澹之致也此澹之全功所謂反本之學也王子曰大哉澹之爲義乎是天道之賾也是物理之精也是人事之則也予乃于是知向方焉請錄子言掲于齋壁
  當湖記
  平湖漸齋趙子既致山西大叅之政而歸易其號爲當湖當湖者其邑内之湖也莫䆒其名義所自趙子世居在焉故以爲號毅齋子曰以吾觀于趙子之號而益信夫人之賢不肖之相逺也古之君子樹德蓄藝于吾性分之所固有者盡心焉而外物者若于已無與是故功名利逹烜赫焯耀昧者競得攘攫馳騖惟憂其力之弗足也貪者汩溺委身命而不知有底止趙子舉進士歴官中外端諒簡重繩趨矩歩罔逾越焉盖嘗號漸矣漸也者聖人所以約人于義理之正而抑其躁心也故曰進以正則有功象之義爲止爲巽内止静而外巽順止静巽順躁進貪昧之反也夫趙子之于進可以爲漸矣故仕逾二十年猶藩叅也卒乃未及引年而乞休焉寄迹幽曠寘心澹泊逺絶世紛其視功名利達如釋負如委蛻如閱傳舍如棄敝屣如飄風過鳥而莫留吾懐于是即其所居以爲號若曰吾固當湖之里人耳樂樂自生禮不忘本斯趙子之心歟孟軻氏曰君子所樂大行不加窮居不損彼其固有者重也今吾故吾區區外物曽有毫末與吾性分哉趙子其古之君子歟湖曠而邃雅而潔趙子既託意于兹乃日習幽事芳辰淑𠉀扁舟獨徃追逐雲月狎玩魚鳥盖将招范蠡于具區訪賀老于剡曲和太白郎官之詠誦天隨散人之歌雖其踪跡有不同而爲適則一遐情逸思豈不超然其高哉趙子其賢歟雖然趙子夙負經世之志懐濟時之畧其仕之所至固已揚休樹績然十之二三耳矧其年力之尚裕趙子雖欲遺世而世能遺趙子乎方今天子寤寐老成奨進恬退以勵士風徴書行且至矣趙子其能遂久于兹湖哉乃若異時得位大行益盡發其藴勛業加于上下功成名遂身退然後事兹湖之樂未晚也姑記以俟
  世芳樓記
  世芳樓者今少傅大學士靈寳松臯許公故里園中所構也園有亭軒臺池而惟曰樓者表所重也靈寳爲洛陽壮邑洛陽所謂天下之中者萃靈毓秀故多才賢傑士舊家望族許氏代有聞人至先太宰襄毅公而大襄毅公昔者致政歸即居之近剏有此園雜植竹木小結亭軒以取適少傅公徃嵗得告家居復益墾治度地築趾以建兹樓檐楹靚深面勢軒豁前之左右翼以小屋高其臺可以坐嘯甃其池可以潄濯闢其亭可以觴詠葺其軒可以憩息花草竹木増補未偹壅溉培飬日以蕃茂皆以爲兹樓之助而崇山大河雲濤煙岫可于樓中眺望而得于是名其樓曰世芳公間命承㤙記之以文則復于公曰嗚呼世家紹述之不易而惟君子爲範之大遺澤之逺也夫承基纉緒可謂世其業而未盡其盛聫珪襲組可謂世其榮而未盡其美必也風聲之所樹立奕葉相望作于前者垂之後而可法爲之後者徴之前而無媿然而豈徒哉是故踐履忠孝以爲本被服詩禮以爲華秉執敬慎以作則許氏之先逺莫詳也襄毅公以剛方𢎞毅之質作帝股肱勛德炳朗風采凝峻推重一世至貽謀之宏逺足以傳之于無窮我少傅公承之益大以烈以道德輔相天子表儀百工功業文章衣被海内而儆戒之意不忘朝夕位益尊而心志彌抑齒益劭而惕勵彌勤嗚呼斯其所謂紹述家聲閥閲休顯光大愈逺愈芳者不在兹乎而彼第宅園居烏足以盡之雖然事有重輕而輕不可謂非事也務有本末而末不可謂非事也即小以驗大即粗以驗精即近以驗逺則凡先業之飭治何者非紹述所當勉耶昔人記洛陽名園以園而知天下之治亂其推義廣矣則許氏他日子孫於兹樓兹園之葺豈直逸居宴逰而已哉考世德者必于是乎觀焉請以是書之樓爲記
  石窓記
  石窓者新安程君廷璽之别號也程君爲新安巨族讀書好禮而不樂仕進商遊江湖中嵗倦而歸葺其室廬多移石列置庭宇因有斯號或曰程君何取乎石也夫石塊然爾矣兀然爾矣非有聲色氣味之可親君何取也吾聞之君子恒以道觀物而不以物觀物故其取是物也必有所好也其好之也必有所契也有契斯好有好斯取程君必有以契夫石矣曰即石可以求道乎曰奚爲不可也夫天地至精之氣凝結而爲石是其鍾陽之剛秉隂之貞其爲物也君子盖得其厚重而不遷焉得其堅確而弗渝焉得其巉巉者焉鼎鼎者焉匪刻匪畫有紋理焉匪刓匪鑿有嵌竇焉可以爲砥礪焉可以充庭實焉可以列八音而爲樂焉得其能出雲氣致雨澤焉得其多年所焉是故厚重者仁之質堅確者義之幹巉巉者類節槩鼎鼎者類卓行紋理者文也嵌竇者明也爲砥礪者直也充庭實者器也列八音者材也致雲雨者道之施歴年所者德之恒石之于道不既周矣乎君子取物以比德而烏可是遺哉謂塊然爾矣兀然爾矣是以物觀物者也程君之取石亦嘗以是求乎其能有合于予言乎若夫平泉之嗜元章之拜非無所取然特玩暱焉爾矣故平泉之嗜君子以爲癖元章之拜君子以爲狂吾知程君必不爾也請以質之君使刻于所謂石窓者以爲記
  𮟏庵記
  太宰𮟏翁先生楊公以𮟏菴集示予要予有作予辭不能顧集中有匏翁涯翁諸老大作予曷敢厠諸先生曰靳子戒菴嘗譽子斯藝頗可無予靳乃復于先生曰𮟏爲深爲濬爲含蓄爲𤣥逺静密淵然杳然莫可測究𮟏之反爲淺爲近爲躁妄爲膚率炫暴枯中狹量易見底裏𮟏如萬金之賈愈索愈有反𮟏爲三家之貨一覽便盡然𮟏亦有不善者爲闇爲幽爲隱伏爲立城府爲設機穽令人猜度疑忌觸諱罹愆先生之𮟏何如哉予觀先生以聖賢之學致聖賢之道秉光明正大之心建光明正大之業上可對天日下可質SKchar神先生之𮟏其殆江河洪流不見其竭山岳出雲不見其已造化生物萬古一息斯其爲先生之𮟏乎先生曰止矣子陳義則高而我何可當之然于𮟏義則該矣集何可無此也請復著于末爲後繼













  文簡集巻三十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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