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新世說
卷八
 

卷八 编辑

忿狷第三十一 编辑

劉伯宗因下第而感憤 编辑

劉伯宗下第,甚以為忿。孫阿彙歎曰:「九華奇秀,不入《江上名山志》;巢湖亦東淮巨浸,不入《禹貢》、《水經》。山川有知,寧不感憤。」

〔孫名汧如,江南六合人。〕

汪琬恨與宋琬同名 编辑

汪苕文性卞急,不輕許可。嘗與宋荔裳爭辯,歸而恚曰:「吾奈何與彼同名!」

〔汪公爵里見前。〕

汪份面折趙執信 编辑

汪武曹性伉直。嘗與趙秋谷會廣坐中。趙年少負才名,傲睨一世,坐人或為所陵,不能堪。公忽大忿,面數其失,趙雖交訌,而氣為之奪。

〔汪名份,江蘇長洲人。為文辭氣雄邁。康熙癸未進士,選庶吉士。以母憂歸,居家十年,後授編修,官至學政。〕

周筼夜讀擾鄰 编辑

周青士遭亂棄舉子業,受廛賣米。有括故家遺書鬻於市者,買得一船積樓下,每日中交易,手握箕筥斗斛,夜則撥亂書讀之。有郡丞行署與周鄰,以吟誦達旦,丞不能寐,忿甚。遣吏勾攝將扶之,有士夫解而免。

〔周名筼,浙江嘉興人。其為詩超儁拔俗,不襲前人一語。時同里王翊、范路交賞公詩。朱竹、朱一是、李麟友,皆與公相唱和。〕

馮肇杞處塵世而安之若素 编辑

馮幼將與周櫟園書云:「淪落既久,耳目都慣。塵沙撲面,只似春風;毒霧侵人,亦如沆瀣。」

〔馮名肇杞,浙江會稽人。〕

王及狂放忿世 编辑

王仲昭性簡脫,與俗忤。年過壯盛,鬱抑不得行其志。日偕友人散發袒裸,浮拍糟邱,意極興酣,嘻笑怒罵,不復知人間事。

〔王名及,邑裏未詳。〕

翁遜言耐饑勝於耐俗 编辑

翁仲謙性狷介,不與俗諧。家酷貧,值歲儉,不能糊口,終日啜水而已。鄰有招之食者,謝不赴。嘗曰:「耐饑易,耐俗子難。」惟徐介白、顧茂倫餉之,方受。後病卒,茂倫賣古琴殮之。

〔翁名遜,江蘇吳江人。〕

宗元鼎不喜與人接交 编辑

宗定九性不喜煩,與人對,終日即病,飲酌數夕亦然。或值勢利毀譽之場,便如溽暑置身赤日下,忿火中燒。移家居鄉,未嘗至柴門外,或入郡,或客至,始一到門,不則數月兀坐草堂而已。

〔宗公已見前。〕

汪渢得贈銀忿而埋之 编辑

汪魏美甘貧不仕。嘗獨身提藥裹,往來山谷間,食宿無定處。與人落落,性不好聲華,時人號曰「汪冷」。當道或割俸金為壽,不得卻,忿而埋之。

〔汪公已見前。〕

劉捷以一語不合而徑去 编辑

劉古塘家甚貧,僦屋窮巷,無一畝之地,而名滿天下。諸大府嘗不遠數千里,以厚幣招之,一語不合,則忿然而行,無能留者。

〔劉名捷,江南懷寧人。年羹堯撫四川,聘劉以往。初不允,再三請,乃與之偕,年議加賦,力爭而止。仍以他故行,曰:「其心神外我矣。能守吾言以期月耶?」及督川陝,復固請以往,再三見,不辭而歸。〕

謝濟世不為學使屈膝 编辑

謝梅莊年十八,應學使者試。學使跣而坐於堂,命諸生跽以呈卷。謝忿不從,學使逐之出。請罪於其母,母笑曰:「兒何罪?今日為一領藍衫屈,他日仕宦,窺狗竇,為門生義兒,皆此忍辱求榮之一念誤之也。汝能是,吾無憂矣。」

〔謝名濟世,廣西全州人。雍正時諫垣直臣也。〕

朱棟不為貴宦揮筆 编辑

朱東臣僑居蘇州之楓橋,善畫山水人物,尤工荷花,得朱巨山秘傳。性耿介,頗嗜酒。嘗有貴介,挾重金以索畫,朱忿然曰:「若殆以我為賈豎耶?」急揮之去。有載酒至者,則罄其胸臆,奮筆為之,輒淋漓滿幅。

〔朱名棟,江南休寧人。〕

王諧貧而有節操 编辑

王宜秋有清操,善作擘窠書,家貧甚,不干人。嘗以藝應人請,然稍不合,輒拂衣去。一宦家嘗緘白金饋之,請書其堂匾。王艴然,叱使者曰:「而主視我為何等人耶!」遂不復往。

〔王名諧,江蘇鎮江人。〕

奚岡不屈於權勢 编辑

奚鐵生性介僻,所作書畫,必其人之可與者乃與之。錢塘有貴官慕其名,延請數四,不得已而徑至,則貴官猶高臥未起,奚已不怡。及見,命僕持絹素出,索畫,且限期。奚大忿,謾罵之。貴官亦忿,訴於錢塘令。令語奚,宜稍貶,往謝過。奚堅不肯。令亦素聞奚名,曰:「吾豈以貴人故辱高士哉!」

〔奚已見前。〕

鄧石如忿書索鶴 编辑

鄧石如身長修髯,遇人落落,無款曲。嘗居集賢關,得一鶴,畜諸僧院中。某太守見而愛之,攜以去。石如大忿,立致書索之,卒得還。其書辭絕傲兀,某太守亦不以為忤。石如有詩云:「草漫衙門春復秋,年華如水趁東流。朝朝兩件閑功課,放鶴晴空理釣舟。」即居集賢關時作也。

〔鄧公已見前。〕

胡香昊終身不赴試 编辑

胡芋莊見金陵應試者披襟跣足,及隸卒搜檢狀,甚以為忿。曰:「士不可賤,奈先自賤何?」遂棄舉子業,終身不赴試。

〔胡名香昊,江蘇毗陵人。〕

龔自珍家婦女皆工館閣體 编辑

龔瑟人生平不善書,以是不能入翰林。既成貢士,改官部曹,則大忿恨。乃作《幹祿新書》,以刺執政。凡其女其媳其妾其寵婢,悉令學館閣書。客有言及某翰林者,必艴然作色曰:「今日之翰林,猶足道耶?我家婦女,無一不可入翰林者。」以其工書法也。晚歲學佛,平居無事,非訪妓,即訪僧,遇達官貴人,輒加以白眼。

〔龔公爵里見前。〕

曾國藩戰敗欲自殺 编辑

曾滌生駐軍祁門,一日忽欲自攻徽州,歐陽匏叟力諫止之,不聽。至徽,一戰大敗。退駐休寧,羞忿不肯回營,已書遺囑,部署後事。軍中皇皇,莫知為計。匏叟乃寄書與之論死生之道、進退之義,其略云:「死有重於泰山,凡欲求死者,必得死所。休寧非死所也。」又云:「公為兩江總督,兩江之地皆其地,何者謂之進,何者謂之退?愚謂祁門居萬山之中,況是絕地,不如退至東流,兼顧南北兩峰。亟應捐除忿氣,早回定計,何必以退為恥乎?」此書去後,數日果回營。又十數日,移節東流。而於匏叟之書,一字不報,蓋欲自作主張,不以人言為行止也。

〔曾公爵里見前。歐陽名兆熊,湖南湘潭人。〕

張春圃教慈禧撫琴 编辑

琴師張春圃,戇直而樸野,以彈琴為都中士大夫所賞。光緒辛巳、壬午間,慈禧太后病,將學琴以自遣,召入寢殿授琴焉。張與閹約,面太后不能跽,必坐彈始成聲。皆許之。故與太后異室而坐,設琴七八具,金徽玉軫,窮極富麗,取以彈,皆不中節。太后乃以御用者令彈之。張落指,覺聲甚清越,讚曰:「好!好!」閹人在旁語之曰:「好自為之,異日可得一官,供職於內府,不患不富貴也。」張忿然曰:「吾豈希冀此齷齪富貴哉!」拂袖而出,竟絕跡再不往。

〔張名未詳。嘗應肅王招,受月俸彈琴於其邸,恒晨往而夕返。一日,王以雨止其勿歸,張出言有所忤王,逐之,怡然也。張有女兄亦善琴,以孀居就養於張。〕

崔朝慶不拜張蔭桓為師 编辑

崔聘臣精疇人家言。光緒時,嘗於京師大學堂、南京高等學堂教授算學,負時名。溥玉岑以江蘇學政任滿回京,特疏保薦。崔至都,由總署命題試之,閱卷者為席某。席謂:「崔造詣精深。」時張樵野方為總署堂官,雅重崔名,遣人示意,欲羅而致之門下。崔大忿曰:「何物傖荒,乃欲我師事之耶!」張怒,遂黜之。

〔崔名朝慶,靜海人。溥名良,滿洲人。張見前。〕

任紹國痛斥張之洞媚外 编辑

張香濤督鄂時,見客不以次,微特上謁之客,屢謁不能見。甚至函電紛馳所招來之人,亦攜襆被於官廳,兼旬幣月,名刺不能上達。一日,任紹國自奉天來,持奉督某介紹函進謁,在官廳坐候數小時,任已不耐。旋有一外人來投刺,俄頃即傳見。任乃大忿,拳擊幾上茶碗碎,又以幾撞窗上玻璃,紛紛墮地,口中痛詆張之洞媚外。張亦無如何,命沈孟南婉辭謝任,任始拂衣而出。

〔任字未詳,湖南長沙人。沈孟南,任之座師也。〕

唐紹儀辭職 编辑

唐少川以盡力於南北調停,為民國第一任國務總理。初在南京,本與民黨約定,以王鐵山為直隸都督。袁世凱堅執不允。唐以內閣不能舉責任之實,忿恨非常,逕乘火車至天津,始上辭職書。時教育部長蔡鶴卿、農林部長宋漁父、司法部長王亮疇、工商部長王儒堂,亦聯帶去職。終袁之世,民黨鮮入閣者。於是帝制之念,油然而生。

〔唐君已見前。王名芝祥,北通縣人。蔡名元培,浙江山陰人。宋公已見前。王亮疇名寵惠,廣東人。王儒堂已見前。〕

讒險第三十二 编辑

湯斌為明珠構陷 编辑

湯潛庵撫吳,窘辱明珠家隸,隸慚沮而去。歸訴之珠,珠謀所以傾陷者甚至。而公聲績甚偉,聖祖方向公,念公在外,無從得事端。會東宮出閣讀書,乃薦公輔導皇太子,帝然之,授禮部尚書,管詹事府事。將行,百姓哀留,以農器塞水陸道,不可行。公揭示:「吾在外,不能為父老德。往者屢請核減浮糧,並為廷議阻。今入見天子,當面陳之。」民皆羅拜泣,良久,乃得行。入朝溫諭褒其廉。時余國棟已為大學士,兼管戶部,得公所出示,以告明珠曰:「曩議皆上所可也。今市恩推過,號於眾以為名。使上知此,立蹶矣。」比公至,語已上聞,而公未之知也。進講東宮,首陳《大學》財聚民散之義。畢講,東宮入侍,帝問所肄,具以聞。帝曰:「此列國分疆時語也。若海內一統,民散將安之?試詢之。」公具陳秦隋土崩之象,且言一統而民散,禍更烈於分國時。帝聞,猶諒其忠。會靈台郎董漢臣上書,請諭教元良,慎簡宰執,語多指斥時事。御史陶式玉劾漢臣摭浮詞,欺世盜名,請逮治。下內閣九卿議,執政惶悚,議與同列囚服待罪。王相國熙繼至,貌甚暇,徐曰:「市兒妄語,立斬之,則事畢矣。」公最後至,國柱述兩議以決於公,公曰:「彼言雖妄,無死法。且所言重諭教,崇節儉,宜施行。大臣不言,故小臣言之,吾輩當自省。」國柱曰:「此語可上聞乎?」公曰:「上見問,固當以此對。」明珠入奏,國柱尾其後而與之語。命下,漢臣免議。旋以公當會議時,有慚對董漢臣之語,傳旨詰問。公奏:「漢臣以諭教為言,臣忝長宮僚,動違典禮,負疚實多。」帝以詞涉含糊,令再回奏。公具疏引罪,旨仍切責之。未幾,卒於通州,仍視尚書例予祭葬。逾月,帝與諸大臣語曰:「吾遇湯某特厚,而怨訕不休。何也?」眾曰:「無之。」帝曰:「廷議董漢臣,彼昌言朝無善政,君多失德,大臣不言,故小臣言之,尚不為怨訕乎?」眾乃知公為執政所讒間也,非帝寬仁夙重,公必無倖矣。

〔湯公爵里見前。〕

徐乾學父子被明珠餘黨陷害 编辑

徐健庵以授意郭琇劾罷明珠,其黨遍布中外,欲傾陷公兄弟以泄憤。於是副都御史許三禮,以公子樹穀、炯俱考科道中選,劾公有所請托,且謂公潛住京師。部議坐三禮誣鐫級。三禮益恚,復訐公贓罪。帝仍嚴飭之,公再疏乞骸骨,帝允所請,命以書局自隨。公僦居洞庭東山,而江督傅臘塔劾公兄弟罪,入子侄名幾盡,帝寢其疏不問。又一年而有山東濰縣令之事,濰令朱敦厚者,以加火耗為巡撫佛倫所劾,論死。並劾公曾致書前任巡撫錢玨,徇庇敦厚,又以行賄狀掠訊敦厚,冀傾公,不承乃已。然公與玨均坐是落職,自是而媒孽公者不已。嘉定知縣聞在上,坐私派得罪,閱時二年矣,令忽承曾遺公子樹敏金而卻之遲,復坐公子罪論絞,欲重危公。會聖祖詔諭天下,以內外臣工,私怨相尋,牽連報復,逮於子弟,殊非朝廷保全體恤之意。諸齕公者乃稍稍解,而樹敏得贖罪云。

〔徐公爵里見前。〕

康熙下詔禁朋黨傾軋 编辑

王季友兄弟,以郭琇疏劾與高士奇招權納賄,得旨均休致。未幾,江寧巡撫鄭端希權貴意,再疏劾之,以為落井下石之計。聖祖特諭曰:「朕崇尚德教,蠲滌煩苛,凡大小臣工,咸思恩禮下逮,曲全終始。即因事放歸,仍令各安田里。近見諸臣黨同伐異,私怨相尋,牽連報復,雖業已解職投閑,仍復吹求不已。株連逮於子弟,顛覆及於身家。朕總攬機務,已三十年,此等情態,知之甚悉。夫娼(妒)嫉傾軋之害,歷代皆有,而明季為甚。公家之事,置若罔聞,而分樹黨援,飛誣排陷,迄無虛日。朕於此等背公誤國之人,深切痛恨。自今以往,內外大小諸臣,宜各端心術,盡蠲私忿,共矢公忠。如或不悛,朕將窮極根株,悉坐以朋黨之罪。」時公方就質,詔至得釋。

〔王名鴻緒,江南華亭人。顓士之弟。康熙十二年,一甲二名進士賜及第,授編修。被劾時,官左都御史。後仍來京修書,累官至戶部尚書。〕

顧用方為民爭米 编辑

顧用方之為河南觀風正俗使也,有密奏豫省歲荒者,世宗命山東運米十萬石賑之。總督田文鏡諱災,以為歲熟,民無需米,仍令運官帶回。公爭曰:「此時民未必不需米,就使不需,然既運以來,存之亦有備無患之義。若仍令運回,則運費不能動官項,仍取諸民,民何以堪?且王者有分土,無分民,豫省官民,即山東官民也。為臣子者,當同心共濟,不宜自分區域,粉飾太平,以希恩寵。」田滋不悅,密奏公倨傲,氣陵其上,意滅其下。帝以問公,公曰:「觀察為欽差官,與督撫平交,無所為上也。地方官吏,皆隸督撫,非觀察屬吏,無所為下也。既無上下,臣何陵滅之有?」世宗曰:「奏汝者田文鏡也,無乃為爭米事忮汝乎?」

〔顧公爵里見前。〕

岳鍾琪被人誣為謀反 编辑

岳容齋督川陝時,成都人訛言公將謀反。公疏聞,世宗諭曰:「數年來在朕前讒譖岳鍾琪者甚多,不但謗書一篋而已,甚有謂鍾琪係岳飛之後,意欲修宋金之報復者。荒謬至此而極。此次造言之人,必非無因。」著巡撫黃炳等嚴察,旋獲奸民盧宗誅之。

〔岳公爵里見前。〕

方苞遭讒去官 编辑

方望溪初在蒙養齋,與河督高某共事。既而高違眾議,開毛城埔,舉朝爭之不能得,台省二臣,竟以是下獄。公言於徐文定,文定上言,不當以言罪諫官,帝即日釋之。公復具疏,力陳河督之愎。河督入對,帝以疏示之,大憾,思傾公。於是河督言公有門生在河上,嘗以書托之,帝稍不直公,而禮部又有挺身為公難者。公自知孤立,以老病請解侍郎任,許之。

〔方公爵里見前。〕

年羹堯等誣告李紱 编辑

李穆堂署吏部侍郎時,因議敘年羹堯之子富等捐造營房事,不肯從優,為羹堯所嫉。及奉命往天津,截漕估變米價,盈餘銀五千兩,交守道桑成鼎貯庫。公赴廣西巡撫任,成鼎解原銀至,因公具疏,送直隸巡撫李維均會奏,維均匿不以聞。會羹堯入覲,遂奏公巧取此項。公據實陳明。帝洞悉羹堯、維均等捏誣傾陷狀,諭曰:「伊等蓄意如此,爾若根基不牢,則已墮其術中矣。前項既經解粵西,朕又了然明白,可即留充公用。」

〔李公爵里見前。〕

張照身後定論 编辑

張得天死後,高宗見所題《白雲亭詩》卷,詞意怨望,下詔宣示,以身後免其追論。帝後見《一統志》,於松江府人物,不列張名,復諭曰:「昨閱進呈《一統志》,於松江府人物,只載王頊齡、鴻緒輩,而不及張照。意或因照曾因苗疆獲罪,又獄中所題詩詞意感憤,經朕宣示,遂不錄其人耶?從前張照獲罪,因疑為鄂爾泰傾陷;其獄中詩,大都指摘鄂爾泰者居多,蓋鄂爾泰欲置彼於死地。朕若聽信其言,照豈獲生全?彼不知朕非信讒之主,而鄂爾泰又豈能讒照之人?迨後出之囹圄,不數年,仍擢尚書。朕之終始成全,原不以一眚相掩,何此次《一統志》轉佚其名耶?張照雖不得謂純儒,然其文采風流,實海內所共推。公論具在,瑕不掩瑜,其將照出處事跡並列焉。」此言既可為張公之定論,亦可見鄂氏之讒險也。

〔張公爵里見前。〕

福康安讒劾柴大紀 编辑

福康安之解嘉義圍也,總兵柴大紀出迎,自以參讚伯爵,不執櫜之儀。福遽劾其前後奏報不實。帝曰:「柴大紀死守孤城,已逾半載,非得兵民死力,豈能不陷?若謂詭譎取巧,則當時何不遵旨出城?其言糧盡,原所以速外援,若不危急其詞,豈不益緩援兵?大紀屢蒙褒獎,或稍涉自滿,於福康安前禮節不謹,致為所憎,遂直揭其短,殊非大臣休容之度。」已而侍郎成德、總督李侍堯仰承福旨,所奏皆同。柴卒逮問,坐法死。論者多以此短福云。

〔福康安爵里見前。〕

賽尚阿怨恨駱秉章 编辑

咸同間用兵,楚材蔚起,其識拔而獎成之,展轉推挽以成中興之業者,駱籲門也。公鎮楚蜀,經畫輜糧,論者以蕭何關中、寇恂河內為比。以湖南復湖北,以湖南北復東南諸省,雖戰略不逮曾、胡之赫赫,而功亦偉矣。當賽尚阿之授鉞也,軍過湖湘,供張甚薄。賽因奏湘撫吏治廢弛,駱遂奉命內召。時粵軍已抵湘境,暫留籌防,嗣以力完危城。清帝亦知駱可倚任,仍畀封圻,有益於清廷者甚大。設當日楚疆不警,被劾入都,非列閑曹,即論廢籍,二三豪俊,未必盡出風塵。賽尚阿一言,豈不長城自壞歟!

〔駱公爵里見前。〕

吳文鎔遭讒而死 编辑

吳甄酉之死於武昌,實為巡撫崇綸所<齒奇>齕。先是楚督張亮基既罷,崇綸任巡撫久,自謂當代總督,而朝旨以吳代之,則大懟。吳既履任,簡軍實,明賞罰,銳以平定粵軍自任。崇不得有所為,益憾之。粵軍攻田家鎮甚急,崇謀督兵出禦,實欲與吳分權也,面請吳主稿會奏。疏上,奉批曰:「汝等竟皆欲出城耶?」崇遂不果行。及田鎮既陷,粵軍進逼武昌,崇復欲藉出兵以逃,而吳止之,崇益為蜚語傾吳。會吳疏報守城狀,奉朱批,又曰:「汝等竟皆不出城耶?」崇知上意已不悅吳,乃草密疏劾之,謂其擁兵自守,不肯分軍出剿,致失田鎮。敵既圍城,又不許畫守禦,臣欲有所為,而無權無勇,徒扼腕而無如何。清廷得疏,益震怒,數嚴旨責吳擁兵玩敵。吳不得已,率孤軍出城,遂一戰而沒。

〔吳公爵里見前。〕

尤悔第三十三 编辑

吳偉業自悔偷生 编辑

吳梅村祭酒病亟時,有絕命詩云:「忍死偷生廿載餘,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債須填補,縱比鴻毛也不如。」又祭酒詞集載其病中賦〔賀新涼〕一闋云:「萬事催華發,論龔生天年竟夭,高名難沒。吾病難將醫藥治,耿耿胸中熱血,待灑向西風殘月。剖卻心肝今置地,問華陀解我腸千結。追往恨,倍淒咽,故人慷慨多奇節。為當年沉吟不斷,草間偷活,艾炙眉頭瓜噴鼻。今日須難決絕,早患苦重來千疊。脫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錢不值何須說。人世事,幾完缺。」至其詩集中《吊侯朝宗》、《寄房師周公芮》諸作,淒酸激楚,自悔偷生,隱痛沉悲,殆難言喻。甲申而後,堂上健存,柴車屢征,忍恥一出,自與虞山、合肥輩貪戀富者,心事略有不同。

〔吳已見前。〕

洪承疇知悔補過 编辑

周同谷《霜猿集》:「松山戰骨未全枯,再建功名佩虎符。終是風沙容易老,白頭南渡又南都。」此諷洪承疇之背明歸清也。洪功成歸裏,稱觴林下,坐客如雲,乃有朗誦烈皇帝祭文,以代祝嘏之詞者。此其雋快,不在《漁陽三弄》之下。當遼陽兵敗,洪氏生降之日,微特宮廷不知,亦舉朝所不敢信者也。及江南克捷,洪以內院大臣出撫江寧,始知其尚在人間。石齋起義,事敗,逮至江寧,見洪,佯責之曰:「若豈洪承疇耶!洪大將軍為國捐軀,天子且賜祭九壇矣。若等從北方來,獨不見穹然道左之禦碑,而今冒其名耶!」是時洪汗蔌蔌下,不能仰視。洪以受此冷嘲熱罵之故,心中亦悔悟頓萌。當滿漢一家之日,乃密室造請,竟建以漢人養旗人,不令旗人營生計之策。從此滿漢分居,漢人得安其農工商賈之業,二百七十年來,免受其擾。雖出租稅以養之,猶有利焉。馴至八旗之人,一物不知,仰視漢人,猶嬰兒之於乳母。民軍一起,數月而移其祚,此則洪氏之有功於漢族,抑若善於補過者也。

〔洪已見前。〕

錢謙益悔疚見於詩文 编辑

順治乙酉,豫親王多鐸下江南,惟禮部尚書錢謙益出城迎降。未幾,至燕京,管秘書院事,充明史副總裁。繼以疾乞假,馳驛回裏,以黃毓祺事,幾遭不測,旋得釋,匿跡家園,詠歌自適,甚悔前此之失節。刻有學集行世,詆諆發、滿語二事,文如《高會堂酒闌雜詠序》云:「歌聞敕勒,只足增悲。天似穹盧,何妨醉倒。」詩如《次韻別友沂》云:「髡鉗疑削,壞服覓儔侶。」《袁節母壽詩》云:「碣石已鐫銅狄徙,天留一媼挽頹綱。」又云:「馬飫市□餘苜蓿,婢膏胡婦勝燕支。」《簡侯研德》云:「國殤何意存三戶,家祭無忘告兩河。」 《孫郎長筵勸酒》云:「東門銅狄不相待,麻姑筵前見桑海。燕山馬角可憐生,揚州鶴背知誰在。天關漢口未通津,銀海又報生埃塵。漁陽白雀自賓主,鳧魚杜宇猶君臣。」《歸玄恭畫像》云:「周冕殷冔又劫灰,緇衣僧帽且徘徊。」《次林茂之韻》云:「茫茫禹跡今如此,憤憤天公莫怨他。」又云:「先祖豈知王氏臘,邊人不解漢時春。」《嚴祠》云:「林木猶傳唐痛哭,溪雲常護漢衣冠。」《西湖雜感》云:「歌舞夢華前代恨,英雄復漢後人思。」又云:「青衣苦效侏摛語,紅粉欣看回鶻人。」《題丁老畫像》云:「發短心長笑鏡絲,摩挲皤腹帽簷垂。不知人世衣冠異,只道科頭岸接。」其一種戀戀故國之心,時時流露於行間。宜身後猶被禁書毀板之禍也。

〔錢已見前。〕

《西樵山人傳》 编辑

王西樵裏居時,屢空見迫,卒歲鮮歡。嘗雪後出為人家送葬,從驢子背上,作《西樵山人傳》一篇。稱心而言,自謂實錄一出,心跡垂反,遂使此文不復可傳,每為歎絕。

〔王公爵里見前。〕

袁駿悔痛終身 编辑

袁重其將出遊,母為脫輕容衣,浣濯密衽以衣子。袁衷之裼以褒衣,久之脆。時就客飲,有鑷工為之按摩,誤為所裂。初不覺,歸寢解外衣,露母前所改衣,褵褷不可卸,大驚,捧衣長號,悔痛終身不能釋。

〔袁名駿,江南吳縣人。三歲而孤,母苦節垂六十年。袁日走四方,乞當世賢士大夫詩文以頌母。每歸,莊誦母旁,聲出金石,歲葺一卷裝之,積五十餘軸。陳眉題其幀曰《霜哺篇》。錢牧齋為作《識字行》一篇,其詞曰:「母能識節字,兒能識孝字,人生識字只兩個,何用三倉四部盈箱笥。」世之人遂無不知有袁孝子者。〕

年羹堯軍令如山 编辑

年大將軍羹堯,軍法極厲,一言甫出,部下必奉令唯謹。嘗輿從出府,值大雪,從官之扶輿而行者,雪片鋪滿手上,幾欲墜指。將軍下令曰:「去手。」蓋欲免其僵凍也。從官未會其意,各出佩刀,自斷其手,血涔涔遍雪地。將軍雖極悔出言之誤,顧已無可補救。其軍令之嚴峻有如此者,然亦可見其平日性情之殘酷矣。

〔年已見前。〕

孫端人邀鬼飲酒 编辑

紀曉嵐之房師孫端人,文章淹雅,而性嗜酒。其醉後所作,與醒時無異,館閣諸公以為鬥酒百篇之亞也。督學雲南時,月夜獨飲竹叢下,恍惚見一人影,注視壺戔,狀若朵頤。心知鬼物,亦不恐怖,但以手按戔曰:「今日酒無多,不能相讓。」其影瑟縮而隱。醒而悔之曰:「能來獵酒,定非俗鬼,肯向我獵酒,視我亦不薄。奈何辜其相訪意?」市佳釀三巨碗,夜以小幾陳竹間。次日視之,酒如故,歎曰:「此公非但風雅,兼亦狷介,稍與相戲,便涓滴不嚐。」幕客或曰:「鬼神但歆其氣,豈真能飲?」公慨然曰:「然則飲酒宜及未為鬼時,勿將來徒歆其氣。」觀公之風韻,覺魏晉諸賢,去人不遠也。

〔孫名未詳,此則見紀曉嵐之《槐西雜志》。〕

蔣賜棨悔與和珅家人結黨 编辑

蔣戟門為文肅公孫,承先代家世,帝頗優眷。侍郎乃附和珅,因與其家人劉全等聯為友誼,分庭抗禮,頗自墮其家聲。朱石君曰:「使戟門不趨和相,自守家範,其侍郎固在也。今周旋若此,乃終未能改一官階,徒自減其聲價,甚無謂也。」蔣聞而悔之,然已無及矣。

〔蔣名賜棨,江蘇常熟人。〕

潘世恩痛悔與妻別離 编辑

潘芝軒年十六,舉於鄉,伉儷至篤,不欲計偕遠出。父母督趣再三,弗聽。乃使夫人偽為反目,因強遣之。既貴而夫人卒,潘以計偕之行,頓成永訣。悲不自勝,遂欲遁入空門,以資懺悔。婦翁堅沮之,使富室汪氏女子偽為己女,俾作鸞膠之續,婚後始覺。角枕錦衾,縈情故劍,數十年如一日也。

〔潘公爵里見前。〕

羅思舉改過自新 编辑

羅思舉少無賴,數為劇盜,令捕之,杖斃棄諸野。中夜而甦,匍匐至一老嫗家,賴以存活。乃痛自改悔,誓滌前非。投身營中,驍勇冠儕輩,遂歷保至專閫,封子爵。每對人言生平作賊事不少諱,並請文人歷敘其事,洵奇男子也。

〔羅字未詳,四川東鄉人。為嘉道兩朝赫然名將。魏氏《聖武記》云:「思舉,忠孝人也。其始,軍中莫知所自來。及為副將,自檄川陝湖北各州縣,所捕劇賊羅某,今已為國宣力,其毋復株連。世始知其出身。」〕

江忠源痛改前非 编辑

江岷樵年少跌宕不羈,好冶遊,又嗜摴蒲之戲。既而悔之,與曾滌生、郭筠仙、馮卓懷諸人交,折節讀書,究心經世學,不屑屑於章句。磨盾草檄,颯颯若風雨,獨有遠識,洞察機先。

〔江公爵里見前。〕

端方悔參與戊戌變法 编辑

端午橋於戊戌新政,亦參預其事。八月,慈禧太后垂簾,端甚悔前此之孟浪,乃進《勸善歌》,且獲擢陝臬。端有一詩詠此事云:「誤矣公羊學,危哉死鹿音。側聞誅正卯,誰實佐僉壬。智識羞葵足,劬勞感棘心。朝廷故可改,寇賊漫相侵。」

〔端公爵里見前。〕

袁世凱悔不早殺蔡鍔 编辑

袁世凱潛謀帝制,蔡松坡時在京師,袁頗防閑之。蔡首署名於軍人勸進表以自汙,且日縱情於狎邪遊。防閑漸疏,蔡卒以計脫離虎口。袁聞蔡已至日本,乃拊膝而歎曰:「悔不早撲殺此獠也。」

〔袁、蔡已見前。〕

紕漏第三十四 编辑

郭琇之父被誣陷為賊 编辑

郭華野在康熙時,直聲震朝野,與彭古愚齊名,權要急思陷之。佛倫巡撫山東,誣劾公父景昌,原名爾標,曾入賊黨伏法。謂公私改父名,濫請封典。部議追奪,並奪公冠帶。後以入覲具疏訟冤,言臣父郭景昌,係縣庠生。邑匪郭爾標,合邑皆知。伊無妻室,安得有子?不知佛倫何所聞而誣蔑若此。佛倫時官大學士,清帝親詰問之,佛以誤疑舛錯對,遂仍給還誥軸云。

〔郭公爵里見前。〕

徐士林誤食朱墨 编辑

徐兩峰為江蘇巡撫,賀長至節,天寒裘禿,按察使包括以貂裘假公。公披之如忘,涕唾交揮。家僮耳語曰:「此包公衣也。」公惶然。少頃,論公事快,揮灑如初。聽訟饑,家人供角黍,且□且啖,髭頤盡赤。蓋誤朱為飴,筆箸交下,不復能辨也。

〔徐名士林,山東文登人。康熙五十二年進士,由教習授內閣中書。雍正五年,授江蘇巡撫,疏陳便民之事甚多。後入祀京師賢良祠。〕

年羹堯以誤書奏章而死 编辑

雍正乙巳,年羹堯以日月合璧、五星連珠奏賀。奉旨:「此本字體潦草,且將『朝乾夕惕』,誤寫作『朝惕夕乾』。年羹堯非粗心辦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歸之於朕耳。年羹堯既不以此四字許朕,則渠青海之功,亦在朕許與不許之間。今降旨詰責,年羹堯必推托患病,他人代書。夫臣子事君,必誠必敬。陳奏本章,即他人代為,烏有不寓目之理。觀此,則羹堯自恃己功,顯露不臣之跡,其乖謬之處,斷非無心。著將原本發還,令其明白回奏。」年遂以此伏誅。

〔是時,議政王大臣旋奏:「年羹堯反逆不道,欺罔貪殘。彈章如邱山之積,罪跡逾溪壑之深。臣等公擬大逆罪五,欺罔罪九,僭越罪十六,狂悖罪十三,專擅罪六,貪婪罪十八,侵蝕罪十五,殘忍罪四,忌刻罪六,共犯九十二大罪,請立正典刑,以伸國法。」奉旨:「年羹堯令自裁。」〕

陳弘謀自謙後死 编辑

陳榕門雍容持下,時尹望山居首揆,素所推仰。陳病劇,尹往視之,曰:「吾輩均老,不知誰先作古人。」陳拱手曰:「還讓中堂。」蓋習於撝謙,不自覺其言之紕繆也。尹默然。及陳予告,方戒途,而尹已先騎箕矣。陳欲回京一慟,家人力阻,行至韓莊而沒。

〔陳、尹二公爵里見前。〕

塾師教別字 编辑

嘉道間,有高桐樹者,善詼諧。一日,以田產事詣某富室,主人托故不出,高坐書塾外以候之。時塾師方教「於緝熙敬止」句,「於」字作本音。高推戶入,師倨傲無禮,問何事。高曰:「以族人交易(去聲)事來。」師曰:「何謂交易(入聲)?」曰:「田土往來也。」師曰:「當是交易(入聲)。」高曰: 「然。先生於『於』字上少一圈,我故於『易』字多一圈以補之。」師自知己教別字,諄囑勿宣,並為調處其事。

〔高名景光,浙江錢塘人。〕

善惡俱有報 编辑

張若霈以部郎出為山東濟南府,善談論。時藩司為阿某,胸無點墨,好以門閥自矜。一日,於署中演劇,遍招同官觀宴。時演《孔明借箭》,阿笑謂座客曰:「孔子之後,乃有孔明。可見善人自有善報。」眾知其誤,莫敢置對。張獨進曰:「豈獨善人有善報?試觀秦始皇之後,乃有秦檜,豈非惡人亦有惡報乎!」藩司點頭稱是者再。

〔張字未詳,安徽桐城人。文公之子也。〕

會元試卷之誤 编辑

某科會試第三題:「民事不可緩」也。會元卷內,有「臣請為王言之」一語。數日後,會元赴某戲園觀劇,忽見戲目大書某日準演滕文公晉封王爵。心異之,良久,始悟其卷中有是語也。急叩園主,知為某伶所書。次日贈以百金,屬寢其事。

〔按,道光丁未會試第三題為「民事不可緩也」。〕

商人做官 编辑

太原夏某賈於陝,致富矣,思得一官以誇耀儕輩。乃於同治初,納粟為陝西候補知縣。既稟到,將衙參,慮有隕越也,聘一友為顧問。某日,至撫署官廳,眾見其舉止動作而竊笑之。時長安令為唐李杜,善滑稽,突前揖之,詢其姓,則對曰夏。唐又肅容問之曰:「夏徵舒是君家何人?」夏心目中以為必是貴顯者,乃曰:「是先祖也。」事畢歸,具以告其友。友曰;「休矣!夏徵舒乃龜子,君何為引為貴胄!」夏大怒。翌日,又衙參,復遇唐,即揪其領而詈之,曰:「汝何詈我為龜子?」拉之見巡撫。至二堂,文巡捕具以狀入稟。時巡撫為曾望顏,命傳二人入。曾問唐。唐曰:「可問夏令。」乃問夏,夏以昨所問答縷述之,而夏徵舒之徵字,言時又不明晰。曾大笑,斥之出,即懸一牌示,謂夏某識字太少,難膺民社,著仍回籍讀書。

〔唐字未詳,四川人。〕

麟趾讀史 编辑

麟趾生長京師,且係世族,為國史纂修時,僅二十餘歲。在館校對史傳,閱至羅澤南、劉蓉等列傳,拍案大罵曰:「外省保舉之濫,一至於此!羅澤南何人也,一教官出身,不三年竟保至實缺道員、記名布政使,死且請諡。劉蓉更豈有此理,一候選知縣,遂賞三品銜,署布政使,外省直闇無天日矣。」時同座者為惲次遠,見其愈罵愈烈,萬無可忍,遂耳語曰:「慎毋妄言,若輩皆百戰功臣。若非湘淮軍,天下非清廷所有矣。」麟曰:「百戰何事?天下升平,與誰戰者?老前輩所謂湘淮軍何物耶!」惲笑曰: 「即與太平戰耳。南北大亂十餘年,失去大小五六百城,君不知耶?」麟詫曰:「奇哉,奇哉!何以北方如此安靜?所謂與太平戰,更難索解。」惲知其不足與言,遂不答而出。

〔麟字未詳,滿洲人。同治甲戌翰林。惲名彥彬,江蘇陽湖人。官侍郎。〕

滿清御史之不學 编辑

清廷視滿御史至輕,但保送,即記名,不必考試也。故滿御史多不能執筆作書,間或上疏言事,亦他人為之捉刀。光緒甲午冬,東事正亟時,一日早朝,福山王文敏在午門外,與同列論及軍事,太息曰:「事急矣!非起檀道濟為大將不可。」蓋指董福祥也。一滿御史在旁聞之,殷殷問「檀道濟」三字如何寫,或書以示之。次日即上奏,請起用檀道濟。又有一御史,上疏力保孫開華,不知孫已死數年矣。又某京堂上奏,言日本之東北,有兩大國,曰緬甸,曰交趾,壤地大於日本數倍,日本畏之如虎。請遣大臣,前往該兩國訂約,共擊日本,必可得志云云。德宗閱此疏,震怒,將降旨斥革。恭忠王在側,言如此將使滿洲大臣益為天下所輕,乃止。

〔滿人入仕之途甚寬,各部院筆帖式,目不識丁者至多,循資比俸,亦可至員外、郎中。然不能得京察一等,無外補之望,乃以保送御史為出路。〕

張之洞宴客而忘備肴饌 编辑

光緒時,某科春闈後,張香濤與潘伯寅大集公卿名士,宴於陶然亭。先旬日發柬,經學者、小學者、金石學者、輿地學者、曆算學者、駢散文者、詩詞者,各為一單,州分部居,不相慁雜。至期來者百餘人,兩公紆尊延接。是日天朗氣清,無不興高采烈,飛辨玄黃,或評書論畫,或對奕聯吟,餘興未盡。俄而日之夕矣,諸人皆有饑色。潘問張曰:「今日肴饌令何店承辦?」張愕然曰:「忘之矣。今當奈何?」不得已飭從者赴近市酒家,辦十餘席至,皆急就章也。沽酒市脯,重以餒敗,飯尤粗糲。眾已倦憊,則勉強小咽,狼狽而歸。都人至今以為笑談。

〔張、潘二公爵里見前。〕

袁枚之「姚姬」 编辑

光緒乙未、丙申間,張香濤權江督,幕僚多才俊。值暮春佳日,相約踏青,訪袁簡齋隨園故址,謁其墓,七姬墓亦在焉。隨園大門外有石碣,所鐫者為王夢樓之撰序,姚姬傳之題名,咸摹挲憑吊久之。歸途集顧石公家園,縱談遊事,石公亦秣棱耆宿也。某觀察夙有通才之目,席間謂石公曰:「袁公七姬,其一姓姚。頃見石碑上有《姚姬傳》(讀作去聲)字樣,此《傳》公曾見過否?」石公瞠目不能答。歸而告人,其人諷之曰:「君於聲音訓詁之學,思過半矣。」

〔顧名未詳,江南上元人。〕

剛毅不識字 编辑

剛毅為刑部尚書,上官日,與諸司員言,稱皋陶為舜帝爺駕前刑部尚書皋大人皋陶(陶字讀本音)。此事早膾炙人口,不知猶有令人發噱者。其在刑部日,提牢廳每報獄囚瘐斃之稿件。輒提筆改為「瘦」字,且申斥諸司員不識字,諸司員匿笑而已。在軍機時,四川報奏剿番夷獲勝一摺,中有「追奔『逐北』」一語。剛覽摺忽大怒,謂川督何不小心至此,奏摺可任意錯訛耶?擬請傳旨申斥。眾詫而問之,則曰:「此必『逐奔追比』之訛。蓋因逆夷奔逃,逐而獲之,追比其往時掠去漢人之財物也。若作『逐北』,安知奔者之不向東西南面,獨向北乎?」翁叔平在旁,忍笑為解其義,剛終搖首不謂然。

〔剛字子良,滿洲人。〕

留學生任翰林 编辑

有粵人某,留學生而得翰林者也。致書何秋輦中丞,稱何為「秋輩老伯」,又其中「草菅人命」,作「草管人命」。秋輦因作聯嘲之云:「輦輩同車,夫夫竟作非非想;管菅為官,個個多存草草心。」可謂工絕。

〔是時又有一留學生致書秋葷,亦誤書輦為「輩」字,又研究之究字誤作「宄」字。秋輩嘲之云:「輦輩同車,夫夫竟作非非想;究宄共蓋,九九難將八八餘。」或戲改其聯云:「輦輩同車,人知其非矣;究宄共蓋,君其忘八乎?」則謔而虐矣。〕

端方風聲鶴唳 编辑

端午樵奉令發洋,考查憲政,遇吳樾拋炸裂彈於前門,雖五大臣皆得幸免,而心中恒惴惴不定。迨恩銘為徐烈士錫麟所斃,滿大臣更風聲鶴唳,咸懷戒心。端督兩江,適藩司瑞澂擢蘇撫,陳子礪學使暫理藩篆。一日晉見,值天氣酷熱。學使就靴內取扇,端誤以為取手槍圖己也,驚悸不知所為。遽躍起,退數武,詰之曰:「子礪將何為者?」陳一面取扇出,從容答曰:「覓扇取涼耳。」端始知誤會,緩緩歸座,而喘息尚未定。有知其事者,嘲學使為「陳驚座」,謂其家風宛在云。

〔端公已見前。光緒季年督兩江。陳名伯陶,廣東東莞人。〕

瑞澂識字多誤 编辑

瑞澂識字無多,其任蘇撫時,某提學使以學校畢業公文面呈請示。瑞故詡其能,當大庭廣眾,持此公文,高聲朗誦,至「肄業」之「肄」字,乃讀作「肆」 音,合坐軒渠。一日接見水師統領某,臨行叮囑曰:「太湖一帶,土匪出沒之處,宜遊戈遊戈。」蓋「遊弋」之「弋」字,竟作「戈」字讀矣。

〔瑞字莘儒,滿洲人。〕

惑溺第三十五 编辑

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 编辑

歌妓陳圓圓,聲色甲天下。吳三桂慕其名,齎千金往聘之,已先為田畹所得。時圓圓以不得事吳,怏怏也,而吳更甚。未幾,李闖將迫畿輔,清師亦集於遼瀋,明帝命吳守山海關。長安富貴家胥皇皇,田憂甚。圓圓勸其締交於吳將軍,田然之。遂躬迓吳觀家樂,屢易席,至邃室,出群姬,調絲竹。一淡妝者,率諸美而先眾音,情豔意嬌,吳不覺神移而心蕩也。顧謂田曰:「此非所謂圓圓耶?洵足傾人城矣。公寧勿畏而擁此耶!」田不知所答。圓圓行酒至吳許,吳語曰:「卿樂甚?」圓圓小語曰:「紅拂尚不樂越公,矧不逮越公者耶!」吳頷之。酣飲間。警報迭至。田前席曰:「設寇至,將奈何?」吳遽曰:「能以圓圓見贈者,保公家先於保國。」田勉許之。吳即命細馬馱之去,田爽然。帝促三桂出關,而留圓圓於府第。吳去而闖拔城矣,明帝死社稷。闖據宮掖,廣徵聲色。是時三桂父驤方降闖,闖聞圓圓美,即向驤索圓圓,且籍其家,而命其作書以招子。驤俱從命,進圓圓。闖甚嬖之,遣使以銀四萬兩犒三桂軍。三桂得父書,欣然受命矣,而一偵者至,詢之曰:「吾家無恙耶?」曰:「為闖籍矣。」曰:「吾至當自還也。吾父無恙耶?」曰:「為闖拘矣。」曰:「吾至當自釋也。陳夫人無恙耶?」曰:「為闖得之矣。」三桂拔劍斫案曰:「果有是,吾從若耶?」因作書絕父,隨效秦庭之泣,乞清師入關以剿寇,先敗之於一片石。闖怒,戮吳驤,並其家人三十餘口。欲殺圓圓,圓圓曰:「聞吳將軍卷甲來歸矣,徒以妾故,又復興兵。殺妾何足惜,恐其為王死敵,不利也。」欲挈圓圓去,圓圓曰:「妾既事大王矣,豈不欲從大王行?恐吳將軍以妾故,窮追不已。為大王計,宜留妾緩敵,當說彼不追,以報王之恩遇也。」闖於是棄圓圓,載輜重,狼狽西行。是時也,闖膽已落,一鼓可擒。三桂復京師,急覓圓圓,既得,相與抱持,喜泣交集,不待圓圓為闖致說,自以為法戒窮追。旋受王封,建蘇台,營郿塢於滇地。而時命圓圓歌,圓圓每歌《大風之章》以媚之。吳酒酣,恒拔劍起舞,作發揚蹈厲之容。圓圓即捧觴為壽,以為神武不可一世也。吳益溺之,故專房之寵,數十年如一日。不知者以三桂能學申胥,復君父之大仇,曷知其乞師之故,在此不在彼。吳梅村作《圓圓曲》以刺三桂,曰「衝冠一怒為紅顏」,蓋實錄也。

〔陳圓圓,玉峰歌妓也。吳梅村《圓圓曲》云:「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紅顏流落非吾戀,逆賊天亡自荒宴。電掃黃巾定黑山,哭罷君親再相見。相見初經田竇家,侯門歌舞出如花。許將戚裏箜篌伎,等取將軍油壁車。家本姑蘇浣花裏,圓圓小字嬌羅綺。夢向夫差苑裏遊,宮娥引入君王起。前身合是采蓮人,門前一片橫塘水。橫塘雙槳去如飛,何處豪家強載歸。此際豈知非薄命,此時只有淚沾衣。熏天意氣連宮掖,明眸皓齒無人惜。奪歸巷蒼閉良家,教就新聲傾坐客。坐客飛觴紅日暮,一曲哀弦向誰訴。白皙通侯最少年,揀取花枝屢回顧。早攜嬌鳥出樊籠,待得銀河幾時渡。恨殺軍書底死催,苦留後約將人誤。相約恩深相見難,一朝蟻賊滿長安。可憐思婦樓頭柳,認作天邊粉絮看。遍索綠珠圍內第,強呼絳樹出雕闌。若非壯士全師勝,爭得蛾眉匹馬還。蛾眉馬上傳呼進,雲鬟不整驚魂定。蠟炬迎來在戰場,啼妝滿面殘紅印。專征簫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車千乘。斜谷雲深起畫樓,散關月落開妝鏡。傳來消息滿江鄉,烏桕紅經十度霜。教曲伎師憐尚在,浣紗女伴憶同行。舊巢共是銜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長向尊前悲老大,有人夫婿擅侯王。當時只受聲名累,貴戚名豪競延致。一斛珠連萬斛愁,關山漂泊腰支細。錯怨狂風揚落花,無邊春色來天地。嘗聞傾國與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君不見館娃初起鴛鴦宿,越女如花香不足。香徑塵生烏自啼,屟廊人去苔空綠。換羽移宮萬里愁,珠歌翠舞古梁州。為君別唱吳宮曲,漢水東南日夜流。」〕

侯方域敬愛李香君 编辑

李香君風調皎爽,能歌《玉茗堂四傳奇》,尤工琵琶詞,然不輕發也。侯朝宗來金陵,即甚愛之。時阮大铖托王將軍通意於侯,欲解陳定生、吳次尾之指斥。香君私語侯曰:「妾少從假母識陳君,其人有高義,聞吳君尤錚錚。今皆與公子善,奈何以阮公負至交乎?且以公子之世望,安事阮公?公子讀萬卷書,所見豈後於賤妾也耶!」侯乃大呼稱善,益敬寵之。未幾,侯下第,香君置酒桃葉渡,歌《琵琶詞》以送之,曰:「公子才名文藻,雅不減中郎。中郎學不補行,今《琵琶詞》所傳固妄,然嘗昵董卓,不可掩也。公子豪邁不羈,又失意,此去相就未可期。願終自愛,無忘妾所歌《琵琶詞》也。」

〔香君母曰貞麗,嘗一夜博,輸千金立盡。所交接皆當世豪傑,尤與陽羨陳定生善。香君為其養女,亦俠而慧,略知書,能辨別士大夫賢否。張學士溥、夏吏部允彝亟稱之。〕

顧媚號「橫波夫人」 编辑

顧眉生莊妍靚雅,風度超群,鬢髮如雲,桃花滿面。通文史,善畫蘭,追步馬守真,而姿態勝之。家有眉樓,綺窗繡繚,几案堆書籍,左右設琴笙,香煙字繞,簷馬丁當。余澹心戲之曰:「此非眉樓,乃迷樓也。」人遂以迷樓稱之。是時江南侈靡,文酒之宴,紅妝與烏巾紫裘相間,座無眉娘不樂。尤豔顧家廚,食品精美,以故設筵眉樓者無虛日。龔芝麓一見傾心,以重金聘之歸,字曰「橫波夫人」,擅專房之寵十餘年。

〔顧名媚,江南人。後歸合肥,以病卒。〕

佳人年五十而少年愛之 编辑

馬湘蘭年五十時,有烏陽少年惑之。少年春秋未半也,欲娶之甚堅。姬笑曰:「外間以我私卿,猶賣珠兒。寧有半百青樓人,才執箕帚作新婦耶!」真堪絕倒。

〔馬名守真,以善畫蘭,故有湘蘭之名。能作詩,有云:「自君之出矣,不共舉瓊卮。酒是消愁物,能消幾個時。」楚楚有致,宜其名冠一時。湘蘭足稍長,江都陸無從戲以詩曰:「杏花屋角響春鳩,沉水香殘懶下樓。翦得石榴新樣子,不教人見玉雙鉤。」〕

《影梅庵憶語》 编辑

董小宛天姿巧慧,容貌娟妍。七八歲時,阿母教以書翰,輒了了。少長,顧影自憐,針神曲聖,食譜茶經,莫不精曉。性愛閑靜,遇幽林曲澗,片石孤雲,則戀戀不忍舍去。慕吳門山水,徙居半塘,小築河濱,竹籬茅舍。經其戶者,時聞詠詩聲,或鼓琴聲。冒辟疆極寵之,娶為副室,形影交儷,情好甚篤。後以勞瘵死。或云被北兵掠去,輾轉入宮,大被寵眷,用滿洲姓稱董鄂氏。吳梅村《清涼山讚佛詩》,蓋暗指董妃逝世,清世祖傷感甚,即遁五台為僧。觀辟疆所作《影梅庵憶語》,追述小宛言動,凡一飲食之細,一器物之微,皆極意縷述。獨至小宛病時作何狀,永訣作何語,絕不一及。死後若何營葬,亦不詳書。辟疆蓋有難言之隱也。然冒鶴亭、孟心史辨之甚力,姑誌之以存疑云爾。

〔董名白,一字青蓮。〕

寇湄為人貯之金屋 编辑

寇家多佳麗,白門其一也。娟娟靜美,跌宕風流,能度曲,善畫蘭,能吟詩。十八九時,保國公甚嬖之,貯以金屋。

〔寇名湄。甲申,保國生降,家口沒入官。白門以千金予保國贖身,匹馬短衣,從一婢而歸。歸為女俠,築園亭,結賓客,日與文人騷客相往還。酒酣耳熱,或歌或笑,亦自歎美人之遲暮,嗟紅豆之飄零也。〕

卞賽賽出家為道人 编辑

卞玉京知書,工小楷,善畫蘭鼓琴,喜作風枝嫋娜,一落筆畫十餘紙。年十八,遊吳門,居虎邱,湘簾棐幾,地無纖塵。侍兒柔柔,承奉硯席,亦靜好女子也。歸於東中一諸侯,侯惑之。然玉京不甚滿意,進柔柔當夕,乞身下發焉。

〔卞名賽,一曰賽賽。後為女道士,自稱「玉京道人」。〕

美人尚肥 编辑

王於一晚歲客湖上,狎一妓頗粗陋。或嘲之,柔笑曰:「近代美人尚肥。」

〔王公已見前。〕

朱彝尊詞贈代州妓 编辑

朱竹浪遊天下,於歌筵舞席,時一涉足。寓代州時,有妓名白狗者,朱甚愛之。晨往曲中相訪,不見,戲投以詞,調寄〔步蟾宮〕,云:「疏簾日影才鋪地,卻早被金鈴喚起。朝雲一片出巫山,盼不到黃牛峽裏。山源乍入重門閉,任閑殺桃花春水。劉郎去了阮郎歸,算只有相如伴你。」

〔朱公爵里見前。〕

趙執信眷戀名妓蕊枝 编辑

趙秋谷遊天津,友人為招致名妓曰蕊枝者。寒夕濃陰,紅燈深屋,翩然而來,明豔奪目。吳天章方在座,一轉盼間,頓失常度。乃相與為詩品題,雜以嘲謔,屬和者至盈帙。時蕊枝適有所避,於秋谷有知己之感,情殊厚。會秋谷東歸,未幾再至,則已為有力者所主,不可復見矣。居久之,有為秋谷傳言者,乃相期於他所,敘舊傷離,數語而別。猶持秋谷前時所書便面,容色憔悴,非復曩態。先是有問秋谷者曰:「蕊姬何如?」秋谷曰:「新荷出水,飛鳥依人。」聞者莫不惝恍自失。及是,秋谷又若自失矣,為二絕句以示客曰:「烏鵲秋前報好音,人間不信月終沉。如何兩度臨滄海,不見輕泥蘸客襟。」「照水閑芝偏有豔,先霜病葉已難支。三年好在遊春夢,悔作重尋杜牧之。」

〔趙公爵里見前。〕

湯右曾重色輕友 编辑

湯西崖為孝廉時,客江陰令陸雲士幕。群客交妒,雲士曰:「公等無多言也,天下有幾西崖乎?」時西崖甫冠,美如玉,詞文秀美,所至傾坐。邑有妓紅娘子者,已在杜秋之年矣。西崖悅其妍媚,比於啖蔗之甘,客裝所蓄,罄之而去。逾年西崖入翰苑,致書雲士。雲士大喜,以為西崖念舊交,不以雲泥有間也。發其緘劄,寒暄外,無一語致感謝者,惟惓惓問紅娘子無恙否,且言:「紅有假子,頗能文,已令采芹入泮否?」雲士大怒。

〔湯公爵里見前。〕

袁枚為馬如蘭命名 编辑

馬如蘭少未有名,袁簡齋過吳門,乃為之命名。簡齋詩所謂「如蘭二字付卿卿」者是也。瀕行,與之約,返吳當作兩月留。至梁溪,盛稱之於嵇公子集虛,謂「向來品題群花,必如其分,獨於馬莫得形容語。」嵇曰:「豈即『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者歟!」袁擊節歎賞。

〔袁公爵里見前。〕

黃景仁《綺懷詩》 编辑

黃仲則《綺懷詩》十六首,蓋為其意中人而作也。意中人所適者,為四川屏山縣知縣之子。故詩句云:「何須更說蓬山遠,一角屏山便不逢。」又云:「錦江疑在青天上,望斷流頭尺鯉魚。」又云:「忍見青娥絕寒行。」是其證也。其人僅中人姿,故詩中絕不言其美。

〔黃公爵里見前。〕

濮小姑一往情深 编辑

濮小姑態度豐豔,柔情綽約,雖不嫻文翰,而吐屬溫和。吳頡雲校試潮嘉,適乘其舟,嚴諭從人禁妓入謁。小姑竊窺而心慕之,然以學使尊嚴,不敢自薦。一日薄暮,密雨如注,小姑與其母定計設筵,醉僕從於他舟,潛令蒿師當吳寢所,穴篷數處。頃之,衾枕淋漓,吳急起狂呼,莫有應者。小姑佯自夢中驚覺,挑燈出視,謂吳曰:「湫隘何可憩息!後有小榻尚潔,敢請移寢,何如?」嫣焉一笑,媚致橫流,不覺心動,遂與燕婉。試罷返省,題便面以贈小姑曰:「輕衫薄鬢雅相宜,檀板低敲唱竹枝。好似曲江春宴後,月明初唱鄭都知。折柳河干共黯然,分襟恰值暮秋天。碧山一自送人去,十日篷窗便百年。」

〔吳名鴻,浙江仁和人。贈詩後,小姑捧詩而拜,欲脫籍隨行。吳不可,殷勤慰諭而止。於是潮人呼小姑為「殿撰夫人」矣。小姑益自矜貴,不肯復理故業。遂出私囊千金,於湘子橋邊築精舍,焚香禮佛。後聞吳逝,設位哭奠,不食而卒。〕

曾春姑端硯證情 编辑

曾春姑豐姿穠粹,如碧桃初放,滿座生春。顧性孤峻,不喜見客。金聽濤為諸生時,嘗客潮州,聞其名,訪之。春姑睡,因朗吟梁簡文「低鬟壓落花」之句。驚回幽夢,倦眼斜注,覺金之神彩,不似庸流。整巾徐起,敘談良久,情意頓洽,遂成燕婉。未幾,金鄉試旋裏,祖餞江邊,攬衣揮涕。金取小端硯,勒其事於背,贈之曰:「我苟富貴,攜此而來,留不相負。」春姑珍之如趙璧。後十餘年,金以內閣學士校試潮嘉,適乘曾舟。春姑聞學使姓名裏居甚悉,伏篷底窺之,態度宛然。遂設筵舟中,延其幕客沈靜常,邀金宴飲。春姑作別時裝束,俟酒酣,用盤承硯獻之。金就燭取視,驚曰:「爾豈昔年韓江曾春姑耶?」春姑嗚咽不成一語。金作詩二章,贈白金五百兩慰遣之。詩曰:「含顰憶昔倚樽前,麗服明妝似水仙。今日相逢卿老矣。不堪回首問當年。」「不抱琵琶過別船,芳心與石一般堅。相思有證分明在,淚漬模糊滿硯田。」

〔金名未詳,江蘇吳江人。官至尚書。〕

彭玉麟寫梅十萬以報梅仙 编辑

彭雪琴微時,有鄰女字梅仙者,具殊色。慕其才學,願委身焉。將有成議,格於他故,不果。梅仙旋怏怏卒。彭慟之,誓寫梅花十萬幅以報。其《題采石磯太白樓》詩曰:「三生石上因緣在,結得梅花當蹇修。」又曰:「頹然一醉狂無賴,亂寫梅花十萬枝。」又曰:「一枝留得江南信,頻寄相思秋復春。」又曰:「無補時艱深愧我,一腔心事托梅花。」殆皆因梅仙而發者歟!

〔彭公爵里見前。或云梅仙他嫁,彭既顯貴,梅仙猶在。而彭常至其家,出金周之,或酒或奕,如伉儷,惟不及於亂耳。〕

楊鼎來與查氏女私奔 编辑

楊小匡能文,精拳勇,幼隨父宦遊蘇州。鄰有海鹽查姓者,眷屬相往來。查女幼而才,與楊固兩小無猜也,兩人唱酬無虛日。時女已字吳縣潘祖同,祖同父侍郎曾瑩在籍時,楊曾受業門下。及長,聘彭氏。彭官京師,楊往就婚,館於潘。時女已於歸,祖同亦入翰林。咸豐己未,楊中順天副榜,已與女通。至甲子,又中鄉舉。其年祖同因事革職遣戍,兄祖蔭又由侍郎降編修,驟失勢。楊遂無所忌。然其師曾瑩固在也,以侍郎退休,就養京邸。一日,見楊與女唱和詩,語多狎褻,逐楊出。次年,楊會試不第,乃夜逾牆入潘宅,負女遁。潘乃遍告同鄉故舊,會場若得楊卷,即抑之,不使淫凶得志。然楊猶中戊辰進士,得主事,分工部。自知不容於清議,遂歸築精室於淮河下,與女日夕唱和,享閨房之樂者二十年。女死,楊挽以聯云:「前世孽緣今世了,他生未卜此生休。」有曾見女者,謂女不美,面且麻,惟多才耳。

〔楊名鼎來,江蘇山陽人。〕

同治皇帝冶遊 编辑

清穆宗御極時,春秋鼎盛,好微服冶遊。然微行時,從者僅一二內臣。苦無便給之士,為其狎邪侶,未能曲盡遊興。京師著名之飯莊,曰宣德樓。一日,王景琦太史偕某部郎小酌樓中,王擅二簧,某部郎長昆曲,乃以紅牙檀板,各獻所長。一曲既終,隔坐一客欣然至前,詢太史等姓名官階。曰:「所奏曲良佳,盍為我再奏一曲!」視其人氣度高華,口吻名貴,太史心知其異,乃如命為之再歌。歌未竟,忽有二華服少年,立簾外探望,見客則肅然拱立。俄而車馬喧闐,人傳恭王至,行馬數十,擁一朱輪車,停樓下。恭王從容下車,入與客耳語,久之,客始微頷,怏怏從之去。客登車,恭王為之跨轅,遊龍流水,頃刻已渺。太史與某部郎皆心驚不已,知遇帝也。不數日,上諭下,二人皆不次遷秩。某部郎以枉道為恥,辭不拜,太史則數遷至侍郎,宏德殿行走。所以蠱惑上者,無所不至,帝竟以此得痼疾不起。所謂出痘者,醫官飾詞也。

〔王字及邑裏未詳。帝崩後,有人撰聯諷其事者云:「宏德殿,宣德樓,德業無疆,且喜詞人工詞曲;進春方,獻春策(冊),春光有限,可憐天子出天花。」後為陳六舟彈劾,革職永不敘用。陳疏如神禹之鼎,而措詞又含蓄得體,惜不記憶云。〕

傅彩雲軼事 编辑

傅彩雲者,蘇州名妓也。年十三,依母居滬。洪文卿以殿撰典試江西,銜恤歸,一見悅之,斥重金置為側室。待年於外,祥琴始調,金屋斯啟,攜至都下,寵以專房。文卿持節使歐洲,萬里鯨天,鴛鴦並載。既至德,六珈象服,儼然敵體。德皇后嘗偕其並坐照像。文卿旋攜之往俄。彩雲在某公園,與德國陸軍中尉瓦德西相識,文卿代歸,從居京邸。俄而文園消渴,文卿竟夭天年。彩雲遂再墜煙花,往來津滬。光緒庚子入都,築香巢於陝西巷,改名曰「賽金花」。不數月,八國聯軍入京,統帥適為瓦德西。彩雲乃重續墜歡,侍瓦居儀鸞殿。爾時聯軍駐京,惟德軍最酷,留守諸大臣,皆瞠目結舌。賴彩雲言於瓦,稍止淫掠,謂琉璃廠為文物薈萃之所,未遭焚毀。尋議賠款,勸瓦減少其數。此其惠及國家者不鮮也。儀鸞殿災,瓦抱之穿窗而出。瓦酋歸國,德皇詷察其事,卒被褫譴。而彩雲則執燕京歌樓之牛耳,裝束新奇,神光四射,一時親貴趨之如蟻。蓄駿馬數十,出則乘之,前導後擁,見者稱之為「賽二爺」。旋虐一雛妓死,事發,到刑部,問官皆其相識,從輕遞回原籍。樊樊山作前後二《彩雲曲》,都五千餘言,傳誦一時,至比於梅村之《圓圓歌》。樊又謂禍水何能溺人,人自溺之,出入青樓者,可以為鑒。其論近於迂。十餘年來,又不知偃蹇幾夫。近乃歸參議員魏阜甌,雖半老佳人,仍不減當年風韻,並屏除一切嗜好,殆欲以晚節蓋前愆歟?

〔洪名鈞,江蘇吳縣人。魏名斯炅,江西金溪人。傅彩雲一名曹夢蘭,安徽人。近人有《孽海花》一書,於其事跡最詳。樊之前《彩雲曲》敘其嫁洪遊歐,再落平康,名節無關重要;後《彩雲曲》則著意於庚子之變。沈子培至以為的是香山,斷非梅村,茲錄之於下云:「納蘭昔禦儀鸞殿,曾以宰官三召見。畫棟珠簾謁禦香,金床玉幾開宮扇。明年西幸萬人哀,桂觀蜚廉委劫灰。虜騎亂穿驛道走,漢宮重見柏梁災。白頭宮監逢人說,庚子災年秋七月。六龍一去萬馬來,柏靈舊帥稱魁傑。紅巾蟻附端郡王,擅殺德使董福祥。憤兵入城肆淫掠,董逃不獲池魚殃。瓦酋入據儀鸞座,鳳城十家九家破。武夫好色勝貪財,桂殿秋清少眠臥。聞道平康有麗人,能操德語工德文。狀元紫誥曾相假,英後殊施並寫真。柏靈當日人爭看,依稀記得笑蓉面。隔越蓬山十二年,瓊華島畔邀相見。隔水疑通雲漢槎,催歸還用天山箭。彩雲此際泥秋衾,雲雨巫山何處尋。忽報將軍親折簡,自來花下問青禽。徐娘雖老猶風致,巧換西裝稱人意。百環螺髻滿簪花,全匹鮫尚長拂地。鴉娘催下七香車,豹尾銀槍兩行侍。細馬遙遵輦路來,襪羅果踏金蓮至。歷亂宮帷飛野雞,荒唐御座擁狐狸。將軍攜手瑤階下,未上迷樓意已迷。罵賊還嗤手惜口,入宮自詡李師師。言和言戰紛紜久,亂殺平人及雞狗。彩雲一點菩提心,操縱夷獠在纖手。胠篋體探赤仄錢,操刀莫逼紅顏婦。始信傾城哲婦言,強於辯士儀秦口。後來虐婢如蝮虺,此日能言賽鸚鵡。較量功罪相折除,僥幸他年免繯首。將軍七十虯髯白,四十秋娘盛釵澤。普法戰罷又今年,枕席行師老無力。女閭中有女登徒,笑捋虎須親虎額。不隨槃瓠臥花單,那得馴狐集金闕。誰知九廟神靈怒,夜半瑤台生紫霧。火馬飛馳過鳳樓,金蛇炎舀燔雞樹。此時錦帳雙鴛鴦,皓軀驚起無襦袴。小家女記入抱時,夜度娘尋鑿壞處。撞破煙樓閃電窗,釜魚籠鳥求生路。一霎秦灰楚炬空,依然別館離宮住。朝雲暮雨秋復春,坐見珠槃和議成。一聞紅海班師詔,可有青樓惜別情。從此茫茫隔雲海,將軍頗有連波悔。君王神武不可欺,遙□軍中婦人在。有罪無功損國威,金符鐵券趣銷毀。太息聯邦虎將才,終為舊院蛾眉累。蛾眉終落教坊司,已是琵琶彈破時。白門淪落歸鄉里,綠草依稀具獄詞。世人有情多不達,明明禍水褰裳涉。玉堂鵷鷺愆羽儀,碧海鯨魚喪鱗甲。何限人間將相家,牆茨不掃傷門閥。樂府休歌楊柳枝,星家最忌桃花煞。今者株林一老婦,青裙來往春申浦。北門學士最關渠,《西幸叢談》亦及汝。古人詩貴達事情,事有闕遺須拾補。不然落溷退紅花,白髮摩登何足數。」〕

民國京師諸女伶 编辑

民國以來,都中女伶頗盛,最有名者,為鮮靈芝、劉喜奎、富竹友、劉菊仙諸伶。一時名流多溺之,爭為詩歌相鼓吹。如易哭庵之《鮮靈芝歌》所云:「生男一蟹輸一蟹,生女一雌勝一雌。牡丹嫩蕊開春暮,螺碧新茶摘雨前。」甚為膾炙人口。劉少少冊封喜奎為劉王,尚為文人遊戲之筆,至作《同姓不為婚辨》,幾欲唐突西施,則近於呆矣。樊樊山之於竹友,李直繩之於菊仙,或認為寄女,或納為簉室。流風所煽,馴致儇薄少年,寒酸學子,逾閑蕩檢,舉國若狂。推原作俑,易、劉、樊、李諸公,不能辭其咎矣。

〔易、樊二君見前。劉名和鼒,湖南長沙人。李名準,四川人。前清廣東水師提督。〕

仇隙第三十六 编辑

徐世溥撰劇而身亡 编辑

李太虛者,吳梅村之座師也,崇禎中為列卿。國變不死,降李自成。清定鼎後,乃脫歸。有舉人徐巨源者,其年家子也,嘗非笑之。一日視太虛疾,太虛自言病將不起,巨源曰:「公壽正長,必不死。」詰之,則曰:「甲申、乙酉不死,則更無死期。以是知公之壽正未艾也。」太虛怒,然無如何。巨源又撰一劇,演太虛及龔芝麓降賊後,聞清朝兵入,急逃而南。至杭州,為追兵所躡,匿於岳墳鐵鑄秦檜夫人胯下。值夫人方半變,迨兵過而出,兩人頭皆血汙。此劇已演於民間,稍稍聞於太虛。適芝麓以上林苑監謫官廣東,過南昌,亦聞此事。乃與太虛密召歌伶,夜半演而觀之。至兩人出胯下時,血淋漓滿頭面,兩人相顧大哭,謂名節掃地至此,夫復何言!然為孺子辱至此,必殺之以雪此仇。乃使人俟巨源於逆旅刺殺之。

〔李名未詳,江西南昌人。徐已見前。〕

黃六鴻彈劾趙執信 编辑

趙秋谷天才駿歷,俯睨一切。時有黃六鴻者,由知縣行取給事中入京,以土物及詩稿遍送諸名士。至趙讚善,趙答以柬云:「土物拜登,大集璧謝。」黃遂銜之刻骨。未幾而趙有國喪觀劇之事,黃遂據以彈劾。趙因以落職,偃蹇終身。

〔黃邑裏未詳。趙公爵里見前。〕

借畫不還而絕交 编辑

吳漁山自號墨井道人,畫與王石谷齊名。同居常熟,總角即相友善。嘗借石谷所摹大癡畫卷,屢索不還,漸成怨隙。石谷遂與絕交。

〔吳、王二公已見前。〕

陳鵬年快意恩仇 编辑

陳滄洲官江寧知府,值聖祖南巡,總督阿山借供張名,召屬官議增賦。眾無言而注目公,公力爭,且曰:「官可罷,賦不可加也。」阿自是滋不悅公,乃以他事讒害之。繫江寧獄,欲絕其食。獄卒憐之,私哺以餅。為守者李丞偵知,怒杖卒四十,曰:「通一勺水入獄者,如之。」公自分命絕矣,忽外有貴人騶唱聲甚高,曰:「獄官來!我浙江巡撫趙申喬也。入覲時,皇上命我語江南督撫:『還我活陳鵬年。』不知汝等可知否?」言畢去,不與公交一語。未十年,公總督南河,李為邳睢同知,大懼,來謁公。公無言,李心稍安,疑公忘之矣。居無何,黃河南岸崩,芻茭翔貴,治者竹楗石菑,需金巨萬。公張飲,召河官十餘人入,酒行,歎曰:「鵬年餓江寧獄幾死,不意有今日。」自賀一觥,且飲且目李,目閃閃如電,須髯翕張。李色變,客亦瞠目不知所以。公笑曰:「君不賀我乎?盍進一觥?」合席諾聲如雷,不能者強畢之。俄奴捧饕餐罇出,瓷而鶬金者也,狀獰惡。公起滿斟之,持行至李所,曰:「某年月日,為一餅故,杖獄卒,欲餓我死者,非他人,即足下也。今河岸崩,百萬生靈所關,不比老陳性命,不值一錢也。罰汝飲,即往治之。放一勺水入民田者,請敕書斬汝,亦使群公知鵬年非報私仇者。」李長跪,色若死灰,持罇,罇墮地碎,兩手自搏,叩頭數百。滿座咄嗟回首,無一人忍睇其面者。李出,傾家治河。河平,來驗工官,纓帽小車,所杖江寧獄卒也。既,李竟慚恨死。

〔陳公爵里見前。〕

徐駿作惡遭報 编辑

徐冠卿少聰慧,從孝廉周雲陔遊。冠卿得鄉舉,與其師同入京,應禮部試。師約束太嚴,遂成仇恨。冠卿以百部食之,卒於逆旅。其年冠卿捷南宮,入詞館,京師人有知其事者,呼冠卿為「藥師佛」。冠卿恃才狂放,怨者頗多。雍正初,怨家某以其詩集中有「明月有情還顧我,清風無意不留人」之句,遂以出首。當刑部審訊時,有與冠卿有瓜葛者,欲寬其罪,預告之之,曰「實出無心」。及訊冠卿,仰見堂上司員胡宗琳侍立案前,與其師面貌無異,乃大驚愕,供「有心誹謗」 者。胡亦力爭,遂畫稿定罪。將正法時,所親猶怪之。冠卿曰:「吾命也,無他言。」

〔徐名駿,江蘇昆山人。健庵司寇之幼子也。〕

查廩恩將仇報 编辑

岳容齋之入朝也,紀成斌權大將軍篆,命副參領查廩領卒萬人牧駝馬。廩性懦葸,畏邊地寒,以偏裨五十人放牧,己率眾避寒山谷間,日置酒高會為樂。準夷入寇,偏裨報廩。廩笑曰:「鼠盜不久即散。」按兵不往。及馬駝被擄,廩聞信棄官去,過總兵曹勷壘,呼曹救之。曹卞急,率兵往,為賊所敗,單騎奔。賴提督蔣建率本標卒追之,轉戰七晝夜,敵始卻。廩見紀,皆委罪於曹。紀笑曰:「滿洲人之勇,固如是耶?」收縛,將斬之。岳歸,紀告以故。岳驚曰:「君今族矣。滿族為國舊人,吾儕豈可與抗,以干其怒耶!」解廩縛,以善言諭之,委罪於曹,斬之以徇,而以捷聞。廩轉仇岳刺骨,會查郎阿巡邊,其戚也,因控岳諸不法事,及紀掩敗為功狀。查郎阿據以入告,世宗大怒,斬紀於營,置岳詔獄,而廩竟得免。

〔岳公爵里見前。〕

杭世駿賣友 编辑

杭堇浦與全謝山,以才學相投契,為最親密。客京師及維揚,無一日不相見,談笑辨論,相服相稱歎,數十年無間言也。既而謝山膺粵東製府之聘,往主端溪書院。堇浦同時為粵秀書院山長。謝山自束脩外一介不取,雖弟子饋時物亦峻拒之。而堇浦則捆載湖州筆數萬,乞粵中大吏,函致其僚屬,用重價強賣與之。謝山遺書規戒,謂此非為人師所宜,不聽。謝山歸,以告揚州馬氏兄弟。他日堇浦至馬氏,秋玉昆季甚詰堇浦。堇浦不敢辯,而怨謝山切骨,謝山不知也。謝山既卒,其弟子蔣樗庵、董小鈍諸君,念其師執友莫堇浦若,乞之銘墓。堇浦使來索遺集,與之,久無報章;屢索,還遺集,終不報。而堇浦《道古堂文集》雕本出矣,諸君視其目有《鮚埼亭集序》,忻然檢讀,則若譽若嘲,不解所謂。細譯之,又似謝山有敗行者,皆大驚怪。又遍觀其他文,則竄謝山文為己作者六七篇。於是知堇浦賣死友,而不知其賣之之故。既有自維揚來者,道其詳於樗庵,始恍然大悟。其後樗庵弟子有鈔《鮚埼亭集》,而以杭序冠首者。樗庵見之大怒,乃手紀堇浦負謝山始末於序後。此書後歸煙嶼樓徐先生,故先生詳述之如此。

〔全、杭二公爵里見前。按,樗庵固不妄語,徐先生亦不輕詆前輩者。且堇浦《粵遊集》每有以湖筆饋某官詩,其文集中考據辯論之作,頗與鮚埼相出入。然則才如堇浦,竟有文無行,賣良友於死後,亦可唏矣!〕

黃某以棋殺人 编辑

乾嘉時,朝貴盛行弈藝,以此四方善弈士,咸集京師,而以范西屏為巨擘。有先范得名者黃某,久遊公卿間,稱國手,年亦倍長於范。及范入都,黃與角藝,卒死范手。於是慕范者未嘗不惜黃,而不知其中自有天焉。先是,富春韓生館某部郎家,韓本善弈,而人莫知。一日,部郎邀黃弈,韓作壁上觀,局竟,謂部郎曰:「黃某弈雖名盛一時,而自我觀之,其於攻守之法,猶未盡然。誰謂無可敵者?」部郎乃復邀黃與韓對弈。黃見韓年少,意甚輕之,及布局,覺有異,即極力防拒,而輒為所窘。黃或乘間出奇,韓則信手以應,不費思索。竟三局,黃三北焉,遂推枰起曰:「余今適發隱疾,越日當與君決勝負耳。」嗣是黃名稍遜,而韓技亦有知者。某王亦精此藝,聞韓名,召與弈,自辰至日中,連和三枰,末局韓負半子。蓋應召時,使者以王好勝為囑,韓欲博王歡,而又不墮己名,故於進退間分毫不失如此。然其心力之劬,恰過常局數倍矣。時黃恨韓成仇,偵知其故,韓出即要於途曰:「今日願與君畢其所長。」韓苦辭不可,乃勉與弈。及爭一角,韓反復凝思,卒不能應。黃以冷語迫之,韓神色頓異,遽噴血數升而絕。越後二十餘年,而黃為范乘,若相報復焉。

〔范已見前。相傳范入都時,黃猶在。諸钜公設彩,邀二人一爭,勝局未分,亦以一角決上下。范見黃握子不落,曰:「先生殆不欲戰乎?」黃忽色變曰:「孽也。天奪我矣,又何爭為!」方推枰起,遽倒地而死。〕

陳國瑞與李世忠尋仇 编辑

陳國瑞寓居揚州,與提督李世忠過從遊宴。先是國瑞在清淮時,嘗截留李世忠營中餉鹽,值銀钜萬。又殺世忠部將之攻下蔡墟者,取其軍械,而誣其勾通苗沛霖。世忠皆不敢與校。及是欲雪宿仇,而陽與為歡。國瑞不悟,日與狎飲,時時以戲言謔之,世忠積不能平。一日,清晨,率親兵數十,突入國瑞之舍,擒國瑞以出,聲言解往金陵,聽總督曾侯相處置。挾以登舟,揚帆南下,國瑞兄子陳澤培率眾追之。是時,湖北運銅船數百號,停泊河干。其水手皆楚人,國瑞同鄉也。澤培號於眾曰:「有能追奪吾叔者,賞以萬金!」於是應募者數千人,追及世忠於瓜洲之四里鋪,圍其大舟。世忠乘夜挾國瑞登舢板船,潛行出口,溯江西下。黎明,澤培登其大舟,取世忠妾婢三人以歸揚州,扶以遊街。官吏馳往彈壓,送歸世忠本宅。而船中尚有二女,於紛呶之際,懷金寶赴水以死。曾既接世忠稟牘,嚴批責令先釋國瑞,來轅聽候訊辦。世忠泊舟蘆葦叢中,先來謁曾。曾拒不見,遣武弁以一令箭,偕世忠同至舢板船,釋放國瑞。始於船底掖出之,饑憊幾無人形,時同治十年閏四月十八日也。李、陳二人,同交營務處委員訊具供詞,曾乃衡情剖斷。世忠以擅執大員被褫職,國瑞累次滋事,又濫殺世忠部將,因事在赦前,劾以都司降補,均交地方官嚴行管束。澤培革去監生。時議允之。

〔陳,湖北人。李,安徽人。兩人齊名,悍亦相似。然以人格論,則世忠不及國瑞多矣。國瑞不失為粗豪之丈夫,世忠只成反覆之小人耳。其尋仇互鬥也,世皆直陳而曲李,亦足見公論之在人也。〕


 卷七 ↑返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