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一百二十 孝友 新唐書
新唐書卷一百九十六 列傳第一百二十一 隱逸
列傳第一百二十二 循吏 

王績 孫思邈 田遊巖 孟詵 王友貞 王希夷 李元愷 衞大經 武攸緒 白履忠 吳兢 盧鴻 吳筠 潘師正 司馬承禎 賀知章 秦系 張志和 孫述睿 陸羽 崔覲 陸龜蒙

古之隱者,大抵有三概:上焉者,身藏而德不晦,故自放草野,而名往從之,雖萬乘之貴,猶尋軌而委聘也;其次,挈治世具弗得伸,或持峭行不可屈於俗,雖有所應,其於爵祿也,泛然受,悠然辭,使人君常有所慕企,怊然如不足,其可貴也;末焉者,資槁薄,樂山林,內審其才,終不可當世取捨,故逃丘園而不返,使人常高其風而不敢加訾焉。且世未嘗無隱,有之未嘗不旌賁而先焉者,以孔子所謂「舉逸民,天下之人歸焉」。

唐興,賢人在位眾多,其遁戢不出者,才班班可述,然皆下概者也。雖然,各保其素,非托默於語,足崖壑而志城闕也。然放利之徒,假隱自名,以詭祿仕,肩相摩於道,至號終南、嵩少爲仕途捷徑,高尚之節喪焉。故裒可喜慕者類於篇。

王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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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績,字無功,絳州龍門人。性簡放,不喜拜揖。兄通,隋末大儒也,聚徒河、汾間,仿古作《六經》,又爲《中説》以擬《論語》。不爲諸儒稱道,故書不顯,惟《中説》獨傳。通知績誕縱,不嬰以家事,鄉族慶吊冠昏,不與也。與李播、呂才善。

大業中,舉孝悌廉潔,授秘書省正字。不樂在朝,求爲六合丞,以嗜酒不任事,時天下亦亂,因劾,遂解去。歎曰:「網羅在天,吾且安之!」乃還鄉里。有田十六頃在河渚間。仲長子光者,亦隱者也,無妻子,結廬北渚,凡三十年,非其力不食。績愛其真,徙與相近。子光喑,未嘗交語,與對酌酒歡甚。績有奴婢數人,種黍,春秋釀酒,養鳧雁,蒔藥草自供。以《周易》、《老子》、《莊子》置床頭,他書罕讀也。欲見兄弟,輒度河還家。游北山東皋,著書自號東皋子。乘牛經酒肆,留或數日。

高祖武德初,以前官待詔門下省。故事,官給酒日三升,或問:「待詔何樂邪?」答曰:「良醞可戀耳!」侍中陳叔達聞之,日給一斗,時稱「鬥酒學士」。貞觀初,以疾罷。復調有司,時太樂署史焦革家善釀,績求爲丞,吏部以非流不許,績固請曰:「有深意。」竟除之。革死,妻送酒不絕,歲餘,又死。績曰:「天不使我酣美酒邪?」棄官去。自是太樂丞爲清職。追述革酒法爲經,又采杜康、儀狄以來善酒者爲譜。李淳風曰:「君,酒家南、董也。」所居東南有磐石,立杜康祠祭之,尊爲師,以革配。著《醉鄉記》以次劉伶《酒德頌》。其飲至五斗不亂,人有以酒邀者,無貴賤輒往,著《五斗先生傳》。刺史崔喜悅之,請相見,答曰:「奈何坐召嚴君平邪?」卒不詣。杜之松,故人也,爲刺史,請績講禮,答曰:「吾不能揖讓邦君門,談糟粕,棄醇醪也。」之松歲時贈以酒脯。初,兄凝爲隋著作郎,撰《隋書》未成,死,績續餘功,亦不能成。豫知終日,命薄葬,自志其墓。

績之仕,以醉失職,鄉人靳之,托無心子以見趣曰:「無心子居越,越王不知其大人也,拘之仕,無喜色。越國法曰:『穢行者不齒。』俄而無心子以穢行聞,王黜之,無慍色。退而適茫蕩之野,過動之邑而見機士,機士撫髀曰:『嘻!子賢者而以罪廢邪?』無心子不應。機士曰:『願見教。』曰:『子聞蜚廉氏馬乎?一者硃鬣白毳,龍骼鳳臆,驟馳如舞,終日不釋轡而以熱死;一者重頭昂尾,駝頸貉膝,啉是齧善蹶,棄諸野,終年而肥。夫鳳不憎山棲,龍不羞泥蟠,君子不苟潔以罹患,不避穢而養精也。』」其自處如此。

硃桃椎,益州成都人。澹泊絕俗,被裘曳索,人莫能測其爲。長史竇軌見之,遺以衣服、鹿幘、麂靴,逼署鄉正。委之地,不肯服。更結廬山中,夏則裸,冬緝木皮葉自蔽,贈遺無所受。嘗織十芒屩置道上,見者曰:「居士屩也。」爲鬻米茗易之,置其處,輒取去,終不與人接。其爲屩,草柔細,環結促密,人爭躡之。高士廉爲長史,備禮以請,降階與之語,不答,瞪視而出。士廉拜曰:「祭酒其使我以無事治蜀邪?」乃簡條目,薄賦斂,州大治。屢遣人存問,見輒走林草自匿云。

孫思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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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思邈,京兆華原人。通百家説,善言老子、莊周。周洛州總管獨孤信見其少,異之,曰:「聖童也,顧器大難爲用爾!」及長,居太白山。隋文帝輔政,以國子博士召,不拜。密語人曰:「後五十年有聖人出,吾且助之。」太宗初,召詣京師,年已老,而聽視聰嘹。帝歎曰:「有道者!」欲官之,不受。顯慶中,復召見,拜諫議大夫,固辭。上元元年,稱疾還山,高宗賜良馬,假鄱陽公主邑司以居之。

思邈於陰陽、推步、醫藥無不善,孟詵、盧照鄰等師事之。照鄰有惡疾,不可爲,感而問曰:「高醫愈疾,奈何?」答曰:「天有四時五行,寒暑迭居,和爲雨,怒爲風,凝爲雨霜,張爲虹霓,天常數也。人之四支五藏,一覺一寐,吐納往來,流爲榮衛,章爲氣色,發爲音聲,人常數也。陽用其形,陰用其精,天人所同也。失則烝生熱,否生寒,結爲瘤贅,陷爲癰疽,奔則喘乏,端則燋槁,發乎面,動乎形。天地亦然:五緯縮贏,孛彗飛流,其危診也;寒暑不時,其蒸否也;石立土踴,是其瘤贅;山崩土陷,是其癰疽;奔風暴雨其喘乏,川瀆竭涸其燋槁。高醫導以藥石,救以钅乏劑;聖人和以至德,輔以人事。故體有可愈之疾,天有可振之災。」

照鄰曰:「人事奈何?」曰:「心爲之君,君尚恭,故欲小。《詩》曰『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小之謂也。膽爲之將,以果決爲務,故欲大。《詩》曰『赳赳武夫,公侯幹城』,大之謂也。仁者靜,地之象,故欲方,《傳》曰『不爲利回,不爲義疚』,方之謂也。智者動,天之象,故欲圓。《易》曰『見機而作,不俟終日』,圓之謂也。」

復問養性之要,答曰:「天有盈虛,人有屯危,不自慎,不能濟也。故養性必先知自慎也。慎以畏爲本,故士無畏則簡仁義,農無畏則墮稼穡,工無畏則慢規矩,商無畏則貸不殖,子無畏則忘孝,父無畏則廢慈,臣無畏則勳不立,君無畏則亂不治。是乙太上畏道,其次畏天,其次畏物,其次畏人,其次畏身。憂于身者不拘於人,畏於己者不制於彼,慎於小者不懼於大,戒於近者不侮於遠。知此則人事畢矣。」

初,魏征等修齊、梁、周、隋等五家史,屢咨所遺,其傳最詳。永淳初,卒,年百餘歲,遺令薄葬,不藏明器,祭去牲牢。

孫處約嘗以諸子見,思邈曰:「俊先顯,侑晚貴,佺禍在執兵。」後皆驗。太子詹事盧齊卿之少也,思邈曰:「後五十年位方伯,吾孫爲屬吏,願自愛。」時思邈之孫溥尚未生,及溥爲蕭丞,而齊卿徐州刺史。

田遊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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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遊巖,京兆三原人。永徽時,補太學生。罷歸,入太白山。母及妻皆有方外志,與共棲遲山水間。自蜀曆荊、楚,愛夷陵青溪,止廬其側。長史李安期表其才,召赴京師,行及汝,辭疾入箕山,居許由祠旁,自號「由東鄰」,頻召不出。

高宗幸嵩山,遣中書侍郎薛元超就問其母,賜藥物絮帛。帝親至其門,遊巖野服出拜,儀止謹樸,帝令左右扶止,謂曰:「先生比佳否?」答曰:「臣所謂泉石膏肓,煙霞痼疾者。」帝曰:「朕得君,何異漢獲四皓乎?」薛元超贊帝曰:「漢欲廢嫡立庶,故四人者爲出,豈如陛下親降巖穴邪?」帝悅,因敕遊巖將家屬乘傳赴都,拜崇文館學士。帝營奉天宮,遊巖舊宅直宮左,詔不聽毀。天子自書榜其門,曰「隱士田遊巖宅」。進太子洗馬。裴炎死,坐素厚善,放還山。蠶衣耕食,不交當世,惟與韓法昭、宋之問爲方外友云。

時又有史德義者,昆山人,居虎丘山。騎牛帶瓢,出入廛野。高宗聞其名,召至洛陽,俄稱疾歸。天授初,江南宣勞使周興薦之,復召赴都,擢朝散大夫。興死,免官歸,素譽頓衰。

孟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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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詵,汝州梁人。擢進士第,累遷鳳閣舍人。他日至劉禕之家,見賜金,曰:「此藥金也,燒之,火有五色氣。」試之,驗。武后聞,不悅,出爲台州司馬,頻遷春官侍郎。相王召爲侍讀。拜同州刺史。神龍初,致仕,居伊陽山,治方藥。睿宗召,將用之,以老固辭,賜物百段,詔河南春秋給羊酒糜粥。尹畢構以詵有古人風,名所居爲子平里。開元初,卒,年九十三。

詵居官頗刻斂,然以治稱。其閒居嘗語人曰:「養性者,善言不可離口,善藥不可離手。」當時傳其當。

王友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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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友貞,懷州河內人。父知敬,善書隸。武后時,仕爲麟台少監。友貞少爲司經局正字。母病,醫言得人肉啖良已,友貞剔股以進,母疾愈。詔旌表其門。素好學,訓誨子弟如嚴君。口不語人過,重然諾,時以爲君子。曆長水令,罷歸。中宗在東宮,召爲司儀郎,不就。神龍初,以太子中舍人征,固辭疾。詔致珍饌,給全祿終身,四時送其所,州縣存問。玄宗在東宮,表以蒲車召,不至。卒,年九十九,贈銀青光祿大夫,賴縣令弔祭。

王希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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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希夷,徐州滕人。家貧,父母喪,爲人牧羊,取傭以葬。隱嵩山,師黃頤學養生四十年。頤卒,更居兗州徂徠,與劉玄博友善。喜讀《周易》、《老子》,餌松柏葉、雜華,年七十餘,筋力柔強。刺史盧齊卿就謁問政,答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言足矣。」

玄宗東巡狩,詔州縣敦勸見行在,時九十餘,帝令張説訪以政事,宦官扶入宮中,與語甚悅,拜國子博士,聽還山。敕州縣春秋致束帛酒肉,仍賜絹百、衣一稱。

李元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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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愷,邢州人。博學,善天步律曆,性恭慎,未嘗敢語人。宋璟嘗師之,既當國,厚遺以束帛,將薦之朝,拒不答。洺州刺史元行沖邀致之,問經義畢,贈衣服,辭曰:「吾軀不可服新麗,懼不稱以速咎也。」行沖垢衊復與之,不獲已而受。俄報身所蠶素絲,曰:「義不受無妄財也。」先是,定州崔元鑒善《禮》學,用張易之力,授朝散大夫,家居給半祿。元愷誚曰:「無功而祿,災也。」卒,年八十餘。

衞大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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衞大經,蒲州解人。卓然高行,口無二言。武后時,召之,固辭疾。素善魏夏侯乾童,聞其母卒,盛暑步往吊,或止之曰:「方夏,涉遠不如致書。」答曰:「書能盡意邪?」比至,乾童以事行,乃設席行吊禮,不訊其家而還。開元初,畢構爲刺史,使縣令孔慎言就謁,辭不見。

大經邃于《易》,人謂之「《易》聖」。豫筮死日,鑿墓自爲志,如言終。

武攸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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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攸緒,則天皇后兄惟良子也。恬淡寡欲,好《易》、莊周書。少變姓名,賣卜長安市,得錢輒委去。後更授太子通事舍人,累遷揚州大都督府長史、鴻臚少卿。後革命,封安平郡王,從封中嶽,固辭官,願隱居。後疑其詐,許之,以觀所爲。攸緒廬巖下如素遁者,後遣其兄攸宜敦諭,卒不起,後乃異之。盤桓龍門、少室間,冬蔽茅椒,夏居石室,所賜金銀鐺鬲、野服,王公所遺鹿裘、素障、癭杯,塵皆流積,不禦也。市田潁陽,使家奴雜作,自混於民。晚年肌肉消眚,瞳有紫光,晝能見星。

中宗初,降封巢國公,遣國子司業杜慎盈齎書以安車召,拜太子賓客。苦祈還山,詔可。安樂公主出降,又遣通事舍人李邈以璽書迎之。將至,帝敕有司即兩儀殿設位,行問道禮,詔見日山帔葛巾,不名不拜。攸緒至,更冠帶。仗入,通事舍人贊就位,攸緒趨就常班再拜,帝愕然,禮不及行,朝廷歎息。賜予無所受,親貴來謁,道寒溫外,默無所言。及還,中書、門下、學士、朝官五品以上,並祖城東。

俄而諸韋誅,武氏連禍,唯攸緒不及。睿宗恐其不自安,下詔慰諭,復召拜太子賓客,不就。譙王重福之亂,攸緒以誣被系,張説表置廬山,中書令姚元崇奏:「攸緒在武后時未嘗輒出,今州縣逼遣,士爲驚嗟。願詔賜嵩山舊居,令州縣存問。」詔可。開元十一年卒。

白履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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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履忠,汴州浚儀人。貫知文史,居古大梁城,時號梁丘子。景雲中,召爲校書郎,棄官去。開元十年,刑部尚書王志愔薦履忠博學守操,可代褚無量、馬懷素入閣侍讀,國子祭酒楊瑒又表其賢,召赴京師。辭病老不任職,詔拜朝散大夫。乞還,手詔許游京師,徐返里閭。履忠留數月乃去。

吳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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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兢,其里人也,謂曰:「子素貧,不沾斗米匹帛,雖得五品亦何益?」履忠曰:「往契丹入寇,家取排門夫,吾以讀書,縣爲免。今終身高臥,寬徭役,豈易得哉!」

盧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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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鴻,字顥然,其先幽州范陽人,徙洛陽。博學,善書籀。廬嵩山。玄宗開元初,備禮征再,不至。五年,詔曰:「鴻有泰一之道,中庸之德,鉤深詣微,確乎自高。詔書屢下,每輒辭托,使朕虛心引領,於今數年。雖得素履幽人之介,而失考父滋恭之誼,豈朝廷之故與生殊趣邪?將縱欲山林,往而不能返乎?禮有大倫,君臣之義不可廢也。今城闕密邇,不足爲勞,有司其齎束帛之具,重宣茲旨,想有以翻然易節,副朕意焉。」

鴻至東都,謁見不拜,宰相遣通事舍人問狀,答曰:「禮者,忠信所薄,臣敢以忠信見。」帝召升內殿,置酒。拜諫議大夫,固辭。復下制,許還山,歲給米百斛、絹五十,府縣爲致其家,朝廷得失,其以狀聞。將行,賜隱居服,官營草堂,恩禮殊渥。鴻到山中,廣學廬,聚徒至五百人。及卒,帝賜萬錢。鴻所居室,自號寧極云。

吳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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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筠,字貞節,華州華陰人。通經誼,美文辭,舉進士不中。性高鯁,不耐沈浮于時,去居南陽倚帝山。

天寶初,召至京師,請隸道士籍,乃入嵩山依潘師正,究其術。南遊天臺,觀滄海,與有名士相娛樂,文辭傳京師。玄宗遣使召見大同殿,與語甚悅,敕待詔翰林,獻《玄綱》三篇。帝嘗問道,對曰:「深於道者,無如《老子》五千文,其餘徒喪紙劄耳。」復問神仙治煉法,對曰:「此野人事,積歲月求之,非人主宜留意。」筠每開陳,皆名教世務,以微言諷天子,天子重之。群沙門嫉其見遇,而高力士素事浮屠,共短筠於帝,筠亦知天下將亂,懇求還嵩山。詔爲立道館。安祿山欲稱兵,乃還茅山。而兩京陷,江、淮盜賊起,因東入會稽剡中。大曆十三年卒,弟子私諡爲宗元先生。

始,蟋嘻惡於力士而斥,故文章深詆釋氏。筠所善孔巢父、李白,歌詩略相甲乙云。

潘師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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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師正者,貝州宗城人。少喪母,廬墓,以孝聞。事王遠知爲道士,得其術,居逍遙穀。高宗幸東都,召見,問所須,對曰:「茂松清泉,臣所須也,既不乏矣。」帝尊異之,詔即其廬作崇唐觀。及營奉天宮,又敕直逍遙穀作門曰仙遊,北曰尋真。時太常獻新樂,帝更名《祈仙》、《望仙》、《翹仙曲》。卒,年九十八,贈太中大夫,諡體玄先生。

又有劉道合者,亦與師正同居嵩山,帝即所隱立太一觀,使居之。時將封太山,雨不止,帝令道合禳祝,俄而霽,乃令馳傳先行太山祈祓。得賞賜輒散貧乏,無所蓄。

咸亨中,爲帝作丹,劑成而卒。帝后營宮,遷道合墓,開其棺,見骸坼若蟬蛻者。帝聞,恨曰:「爲我合丹,而自服去。」然所餘丹無它異。

司馬承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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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承禎,字子微,洛州溫人。事潘師正,傳辟穀道引術,無不通。師正異之,曰:「我得陶隱居正一法,逮而四世矣。」因辭去,遍遊名山,廬天臺不出。武后嘗召之,未幾,去。睿宗復命其兄承禕就起之。既至,引入中掖廷問其術,對曰:「爲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爲。夫心目所知見,每損之尚不能已,況攻異端而增智慮哉?」帝曰:「治身則爾,治國若何?」對曰:「國猶身也,故游心於淡,合氣於漠,與物自然而無私焉,而天下治。」帝嗟味曰:「廣成之言也!」錫寶琴、霞紋帔,還之。

開元中,再被召至都,玄宗詔于王屋山置壇室以居。善篆、隸,帝命以三體寫《老子》,刊正文句。又命玉真公主及光祿卿韋縚至所居,按金籙,設祠,厚賜焉。卒,年八十九,贈銀青光祿大夫,諡貞一先生,親文其碑。

自師正、道合與承禎等,語言詼譎似方士,剟之不錄,直取其隱概云。

賀知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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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章,字季真,越州永興人。性曠夷,善談説,與族姑子陸象先善。象先嘗謂人曰:「季真清談風流,吾一日不見,則鄙吝生矣。」

證聖初,擢進士、超拔群類科,累遷太常博士。張説爲麗正殿修書使,表知章及徐堅、趙冬曦入院,撰《六典》等書,累年無功。開元十三年,遷禮部侍郎,兼集賢院學士,一日並謝。宰相源乾曜語説曰:「賀公兩命之榮,足爲光寵,然學士、侍郎孰爲美?」説曰:「侍郎衣冠之選,然要爲具員吏;學士懷先王之道,經緯之文,然後處之。此其爲間也。」玄宗自爲贊賜之。遷太子右庶子,充侍讀。

申王薨,詔選挽郎,而知章取捨不平,廕子喧訴不能止,知章梯牆出首以決事,人皆靳之,坐徙工部。肅宗爲太子,知章遷賓客,授秘書監,而左補闕薛令之兼侍讀。時東宮官積年不遷,令之書壁,望禮之薄,帝見,復題「聽自安者」。令之即棄官,徒步歸鄉里。

知章晚節尤誕放,遨嬉裏巷,自號「四明狂客」及「秘書外監」。每醉,輒屬辭,筆不停書,咸有可觀,未始刊飭。善草隸,好事者具筆研從之,意有所愜,不復拒,然紙才十數字,世傳以爲寶。

天寶初,病,夢游帝居,數日寤,乃請爲道士,還鄉里,詔許之,以宅爲千秋觀而居。又求周宮湖數頃爲放生池,有詔賜鏡湖剡川一曲。既行,帝賜詩,皇太子百官餞送。擢其子僧子爲會稽郡司馬,賜緋魚,使侍養,幼子亦聽爲道士。卒,年八十六。肅宗乾元初,以雅舊,贈禮部尚書。

令之,長溪人。肅宗亦以舊恩召,而令之已前卒。

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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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系,字公緒越州會稽人。天寶末,避亂剡溪,北都留守薛兼訓奏爲右衞率府倉曹參軍,不就。客泉州南安九日山,大松百餘章,俗傳東晉時所植,結廬其上,穴石爲研,注《老子》,彌年不出。刺史薛播數往見之,歲時致羊酒,而未嘗至城門。姜公輔之謫,見輒窮日不能去,築室與相近,忘流落之苦。公輔卒,妻子在遠,爲葬山下。張建封之不可致,請就加校書郎。

劉長卿善,以詩相贈答。權德輿曰:「長卿自以爲五言長城,用偏師攻之,雖老益壯。」其後東度秣陵,年八十餘卒。南安人思之,爲立於亭,號其山爲 髙士峰云。

張志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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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志和,字子同婺州金華人。始名龜齡。父游朝,通二子書,爲象罔白馬證諸篇佐其説。母夢楓生腹上而產志和。十六擢明經,以策干肅宗,特見賞重,命待詔翰林,授左金吾衞録事參軍,因賜名。後坐事貶南浦尉,會赦還,以親既喪,不復仕,居江湖,自稱煙波釣徒。著玄真子,亦以自號。有韋詣者,爲撰內解志和又著太易十五篇,其卦三百六十五。

鶴齡恐其遁世不還,爲築室越州東郭,茨以生草,椽棟不施斤斧。豹席棕〓,每垂釣不設餌,志不在魚也。縣令使浚渠,執畚無忤色。嘗欲以大布製裘,嫂爲躬績織,及成,衣之,雖暑不解。

觀察使陳少遊往見,爲終日留,表其居曰玄真坊。以門隘,爲買地大其閎,號回軒巷。先是門阻流水,無梁,少遊爲構之,人號大夫橋。帝嘗賜奴婢各一,志和配爲夫婦,號漁童樵青

陸羽常問:「孰爲往來者?」對曰:「太虛爲室,明月爲燭,與四海諸公共處,未嘗少別也,何有往來?」顏真卿湖州刺史值志和來謁,真卿以舟敝漏,請更之,志和曰:「願爲浮家泛宅,往來間。」辯捷類如此。

善圖山水,酒酣,或擊鼓吹笛,舐筆輒成。嘗撰漁歌憲宗圖真求其歌,不能致。李德裕志和「隱而有名,顯而無事,不窮不達,嚴光之比」云。

孔述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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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述睿,越州山陰人。梁侍中休源八世孫。高祖德紹,事竇建德爲中書侍郎,嘗草檄毀薄太宗,賊平,執登汜水樓,責曰:「爾以檄謗我云何?」對曰:「犬吠非其主。」帝怒曰:「賊乃主邪?」命壯士捽殞樓下。曾祖昌寓,字廣成,貞觀中對策高第,歷魏州司馬,有治狀,帝爲不置刺史。爲政三年,璽書褒美,進膳部郎中。祖祖舜,字奉先,爲監察御史,以累下除成武令,雉馴於廷。

述睿少與兄充符、弟克讓篤孝,已孤,偕隱嵩山。而述睿資嗜學。大曆中,劉晏薦于代宗,乙太常寺協律郎召,擢累司勳員外郎、史館修撰。述睿每一遷,即至朝謝。俄而辭疾歸,以爲常。

德宗立,拜諫議大夫,命河南尹趙惠伯齎詔書束帛,備禮敦遣。既至,對別殿,賜第宅,給廄馬,兼皇太子侍讀。固辭,弗許。久乃改秘書少監,兼右庶子,復爲史館修撰。述睿重次《地理志》,本末最詳。性退讓,未始忤物,雖親朋燕集,至嚴默終日,人皆畏之。與令狐峘同職,峘數抵侮,然卒不校也,時稱長者。

貞元四年,帝念平涼之難尤惻怛,以述睿精愨而誠,故遣持祠具稱詔臨祭。又以疾乞解,久乃許,以太子賓客還鄉,賜帛五十匹、衣一襲。故事,致仕不給公馹,帝特命給焉。卒,年七十一,贈工部尚書。

子敏行,字至之。元和初,擢進士第。岳鄂呂元膺表在節度府,元膺徙東都、河中,輒隨府遷。入拜右拾遺,四遷司勳郎中、集賢殿學士、諫議大夫。李絳遇害,事本監軍楊叔元,時無敢言,敏行上書極論之,叔元乃得罪。以名臣子,少修潔,及仕宦,能交當時豪俊,有名一時,而雅操不逮父矣。卒,年三十九,贈工部侍郎。

陸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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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羽,字鴻漸,一名疾,字季疵,復州竟陵人。不知所生,或言有僧得諸水濱,畜之。既長,以《易》自筮,得《蹇》之《漸》,曰:「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爲儀。」乃以陸爲氏,名而字之。

幼時,其師教以旁行書,答曰:「終鮮兄弟,而絕後嗣,得爲孝乎?」師怒,使執糞除圬塓以苦之,又使牧牛三十,羽潛以竹畫牛背爲字。得張衡《南都賦》,不能讀,危坐效群兒囁嚅若成誦狀,師拘之,令薙草莽。當其記文字,懵懵若有遺,過日不作,主者鞭苦,因歎曰:「歲月往矣,奈何不知書!」嗚咽不自勝,因亡去,匿爲優人,作詼諧數千言。

天寶中,州人酺,吏署羽伶師,太守李齊物見,異之,授以書,遂廬火門山。貌侻陋,口吃而辯。聞人善,若在己,見有過者,規切至忤人。朋友燕處,意有所行輒去,人疑其多嗔。與人期,雨雪虎狼不避也。上元初,更隱苕溪,自稱桑苧翁,闔門著書。或獨行野中,誦詩擊木,裴回不得意,或慟哭而歸,故時謂今接輿也。久之,詔拜羽太子文學,徙太常寺太祝,不就職。貞元末,卒。

羽嗜茶,著經三篇,言茶之原、之法、之具尤備,天下益知飲茶矣。時鬻茶者,至陶羽形置煬突間,祀爲茶神。有常伯熊者,因羽論復廣著茶之功。御史大夫李季卿宣慰江南,次臨淮,知伯熊善煮茶,召之,伯熊執器前,季卿爲再舉杯。至江南,又有薦羽者,召之,羽衣野服,挈具而入,季卿不爲禮,羽愧之,更著《毀茶論》。其後尚茶成風,時回紇入朝,始驅馬市茶。

崔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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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覲,梁州城固人。以儒自業,身耕耨取給。老無子,乃以田宅財貲分給奴婢各爲業,而身與妻隱南山,約奴婢過其舍則給酒食,夫婦嘯詠相視爲娛。山南西道節度使鄭余慶辟爲參謀,敦趣就職,不曉吏事,余慶稱長者。文宗時,左補厥王直方,其里中人也,上書論事,見便殿,訪遺逸,直方薦覲高行,詔以起居郎召,辭疾不至。

陸龜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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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龜蒙,字魯望,元方七世孫也。父賓虞,以文曆侍御史。龜蒙少高放,通《六經》大義,尤明《春秋》。舉進士,一不中,往從湖州刺史張摶游,摶曆湖、蘇二州,辟以自佐。嘗至饒州,三日無所詣。刺史蔡京率官屬就見之,龜蒙不樂,拂衣去。

居松江甫裏,多所論撰,雖幽憂疾痛,貲無十日計,不少輟也。文成,竄稿篋中,或歷年不省,爲好事者盜去。得書熟誦乃錄,讎比勤勤,硃黃不去手,所藏雖少,其精皆可傳。借人書,篇帙壞舛,必爲輯褫刊正。樂聞人學,講論不倦。

有田數百畝,屋三十楹,田苦下,雨潦則與江通,故常苦饑。身畚鍤,茠刺無休時,或譏其勞,答曰:「堯、舜黴瘠,禹胼胝。彼聖人也,吾一褐衣,敢不勤乎?」嗜茶,置園顧渚山下,歲取租茶,自判品第。張又新爲《水説》七種,其二慧山泉,三虎丘井,六松江。人助其好者,雖百里爲致之。初,病酒,再期乃已,其後客至,挈壺置杯不復飲。不喜與流俗交,雖造門不肯見。不乘馬,升舟設蓬席,齎束書、茶灶、筆床、釣具往來。時謂江湖散人,或號天隨子、甫裏先生,自比涪翁、漁父、江上丈人。寬以高士召,不至。李蔚、盧攜素與善,及當國,召拜左拾遺。詔方下,龜蒙卒。光化中,韋莊表龜蒙及孟郊等十人,皆贈右補闕。

陸氏在姑蘇,其門有巨石。遠祖績嘗事吳爲郁林太守,罷歸無裝,舟輕不可越海,取石爲重,人稱其廉,號「郁林石」,世保其居云。

 

本北宋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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