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新潮》 — 《少年》
编辑《浙江新潮》是《雙十》[1]改組的。《少年》是北京高等師範附屬中學“少年學會”出版的。《少年》的內容,多半是討論少年學生社會底問題,很實在,有精神;《浙江新潮》的議論更徹底,《非“孝”》和攻擊杭州四個報 — 《之江日報》《全浙公報》《浙江民報》和《杭州學生聯合會周刊》 — 那兩篇文章,天真爛漫,十分可愛,斷斷不是鄉願派的紳士說得出的。
我讀了這兩個周刊我有三個感想:(1)我禱告我這班可愛可敬的小兄弟,就是報社封了,也要從別的方面發揮“少年”、“浙江潮”的精神,永續和“窮困及黑暗”奮鬥,萬萬不可中途挫折。(2)中學生尚有這樣奮發的精神,那班大學生,那班在歐、美、日本大學畢業的學生,對了這種少年能不羞愧嗎?(3)各省都有幾個女學校,何以這班姊妹們都是死氣沈沈!難道女子當真不及男子,永遠應該站在被征服的地位嗎?
學生界應該排斥底日貨
编辑中國古代的學者和現代心地忠厚坦白的老百姓,都只有“世界”或“天下”底觀念,不懂得什麽國家不國家。如今只有一班半通不通自命為新學家底人,開口一個國家,閉口一個愛國;這種淺薄的自私的國家主義愛國主義,乃是一班日本留學生販來底劣貨(這班留學生別的學問絲毫沒有學得,只學得賣國和愛國兩種主義)。現在學界排斥日貨底聲浪頗高,我們要曉得這宗精神上輸入的日貨為害更大,豈不是學生界應該排斥的嗎?有的人說;國家是一個較統一較完備的社會,國家是一個防止弱肉強食,調劑利害感情沖突,保護生命財產底最高社會。這都是日本教習講義上底一片鬼話,是不合天理人情底鬼話,我們斷乎不可聽這種惡魔底誘惑。全人類底吃飯、穿衣、能哭、能笑、做買賣、交朋友,本來都是一樣沒有什麽天然界限,就因為國家這個名兒,才把全人類互相親善底心情上挖了一道深溝,又砌上一層障壁,叫大家無故地猜忌起來,張愛張底國,李愛李底國,你愛過來,我愛過去,只愛得頭破血流,殺人遍地。我看他的成績,對內只是一個挑撥利害感情,鼓吹弱肉強食,犧牲弱者生命財產,保護強者生命財產底總機關;對外只是一個挑撥利害感情,鼓吹弱肉強食、犧牲弱者生命財產,保護強者生命財產底分機關。我們只看見他殺人流血,末曾看見他做過一件合乎公理正義底事。
這個名兒原來是近代 — 十九世紀後半期更甚 — 歐洲底軍閥財閥造出來欺人自肥底騙術。這種騙術傳到日本,日本用他騙了許多人(日本底平民和朝鮮人、中國人都包含在內),中國留學日本底人,現在又想從日本傳到中國。其實大戰以後,歐洲底明白人已經有了覺悟(參看本誌前號中《精神獨立宣言》),想把這流血的陳年賬簿燒去不用了;就是日本也有幾個想燒流血賬簿底明白人,武者小路先生就是其中底一個;中國人原來沒有用這種賬簿底習慣,現在想創立一本新的從第一頁寫起,怎麽這樣蠢笨!
但是我們對於眼前拿國家主義來侵略別人的日本,怎樣處置他呢?我以為應該根據人道主義、愛公理主義,合全人類講公理不講強權底人(日本人也包含在內),來撲滅那一切講強權不講公理底人(日本人也包含在內),不要拿那一國來反對那一國;若是根據國家主義、愛國主義,來排斥日貨,來要求朝鮮獨立,未免帶著幾分人類分裂生活的彩色,還是思想不徹底。拿日人來排斥日貨,在人類進化史上仍是黑暗的運動,不是光明的運動,我們學生界應當有深一層的覺悟,應當發展在愛國心以上底公共心。至於那連愛國心都沒有底奸商奸官,根據個人的私利主義,販賣日貨,販賣中國米出口給殺中國人底人吃,我不承認他們的見解和我一樣。
1920年1月1日《新青年》第七卷第二號
- ↑ 《雙十》,1919年10月10日創刊,後改名《浙江新潮》,共出刊四期。由浙江省立第一師範學校俞秀松、宣中華、施存統,第一中學查猛濟和甲種工業學校沈乃熙(沈端先、夏衍)等二十多位學生聯合創辦。《非孝》的作者是施存統,批評杭州四家報紙一文的作者是沈宰白(夏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