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 日本國志
後序

中國人寡知日本者也。黃子公度撰《日本國志》,梁啟超讀之,欣懌詠歎黃子。乃今知日本,乃今知日本之所以強,賴黃子也。又懣憤責黃子日:乃今知中國,知中國之所以弱,在黃子成書十年,久謙讓不流通,令中國人寡知日本,不鑒不備,不患不悚,以至今日也!乃誦言日:使千萬里之外,若千萬歲之後,讀吾書者若布眉目而列白黑,登廟廡而誦昭穆,入家人而數米鹽也,則良史之才矣。使千萬里之外,若千萬歲之後,讀吾書者適以知吾世,審吾志。其用吾言也,治焉者榮其國,言焉者輔其文;其不能用,則千萬里之外,若千萬歲之後,輇材諷說之徒咨嗟之,太息之,夫是之謂經世,先王之志。

斯義也吾以求諸古史氏,則惟司馬子長有取焉。雖然,道已家事者,苟非愚棍蒙崽之子,莫不靡靡能言之。深周隱曲,若夫遠方殊類,邈絕倜侏之域,則雖大智長老,聞言未解,遊夢不及,況欲別閨闥、話子姓、數米鹽哉?此為尤難絕無之事矣。司馬子長美矣,然其為《史記》也,是家人子之道其家事也。日本立國二千年無正史,私家紀述穢雜不可理,彼中學子能究澈本末、言之成物者已鮮。矧乃異域絕俗,殊文別語,正朔服色、器物名號、度律量衡靡有同者,其孰從而通之?且夫日本古之彈丸,而今之雄國也,三十年間以禍為福,以弱為強,一舉而奪琉球,再舉而割臺灣。此土學子鼾睡未起,睹此異狀撟口纖舌,莫知其由,故政府宿昔靡得而戒焉。以吾所讀《日本國志》者,其於日本之政事、人民、土地及維新變政之由,若入其閨闥而數米鹽,別白黑而誦昭穆也。其言,十年以前之言也,其於今日之事若燭照而數計也。又寧惟今日之事而已,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顧犬補牢,未為遲矣。

孟子不云乎:「有王者起,必來取法。」斯書乎豈可以史乎、史乎目之乎!雖然,古之史乎皆有旨義,其志深,其旨遠。啟超于先生之學匪敢日深知,顧知其為學也,不肯苟焉附古人以自見,上自道術,中及國政,下逮文辭,冥冥乎入於淵微。敢告讀是書者:論其遇,審其志,知所戒備,因以為治,無使後世咨嗟而累欷也。

光緒二十二年十一月朔新會梁啟超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