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黎先生集/卷二十一

昌黎先生集
作者:韓愈 

送區冊序 编辑

陽山,天下之窮處也。陸有丘陵之險,虎豹之虞;江流悍急,橫波之石,廉利侔劍戟,舟上下失勢,破碎淪溺者,往往有之。縣郭無居民,官無丞尉,夾江荒茅篁竹之間,小吏十餘家,皆鳥言夷面。始至,言語不通,畫地為字,然後可告以出租賦,奉期約。是以賓客遊從之士,無所為而至。愈待罪於斯,且半歲矣。有區生者,誓言相好,自南海挐舟而來,升自賓階,儀觀甚偉,坐與之語,文義卓然。莊周云:「逃空虛者,聞人足音,跫然而喜矣。」況如斯人者,豈易得哉!入吾室,聞《詩》《書》仁義之說,欣然喜,若有志於其間也。與之翳嘉林,坐石磯,投竿而漁,陶然以樂,若能遺外聲利,而不厭乎貧賤也。歲之初吉,歸拜其親,酒壺既傾,序以識別。

送張道士序 编辑

張道士,嵩高之隱者,通古今學,有文武長材,寄跡老子法中,為道士以養其親。九年,聞朝廷將治東方貢賦之不如法者,三獻書,不報,長揖而去。京師士大夫多為詩以贈,而屬愈為序。

送高閑上人序 编辑

苟可以寓其巧智,使機應於心,不挫於氣,則神完而守固,雖外物至,不膠於心。堯、舜、禹、湯治天下,養叔治射,庖丁治牛,師曠治音聲,扁鵲治病,僚之於丸,秋之於奕,伯倫之於酒,樂之終身不厭,奚暇外慕?夫外慕徙業者,皆不造其堂,不嚌其胾者也。

往時張旭善草書,不治他技。喜怒窘窮,憂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有動於心,必於草書焉發之。觀於物,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鬥,天地事物之變,可喜可愕,一寓於書。故旭之書,變動猶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終其身而名後世。今閒之於草書,有旭之心哉!不得其心而逐其跡,未見其能旭也。為旭有道,利害必明,無遺錙銖,情炎於中,利慾斗進,有得有喪,勃然不釋,然後一決於書,而後旭可幾也。

今閒師浮屠氏,一死生,解外膠。是其為心,必泊然無所起,其於世,必淡然無所嗜。泊與淡相遭,頹墮委靡,潰敗不可收拾,則其於書得無象之然乎!然吾聞浮屠人善幻,多技能,閒如通其術,則吾不能知矣。

送殷員外序 编辑

唐受天命為天子,凡四方萬國,不問海內外,無小大,咸臣順於朝。時節貢水土百物,大者特來,小者附集。元和睿聖文武皇帝既嗣位,悉治方內就法度。十二年,詔曰:「四方萬國,惟回鶻於唐最親,奉職尤謹。丞相其選宗室四品一人,持節往賜君長,告之朕意。又選學有經法、通知時事者一人,與之為貳。」由是殷侯侑自太常博士遷尚書虞部員外郎兼侍御史,朱衣象笏,承命以行。朝之大夫莫不出餞。酒半,右庶子韓愈執盞言曰:「殷大夫:今人適數百里,出門惘惘,有離別可憐之色;持被入直三省,丁寧顧婢子,語剌剌不能休。今子使萬里外國,獨無幾微出於言面,豈不真知輕重大丈夫哉!丞相以子應詔,真誠知人。士不通經,果不足用。」於是相屬為詩,以道其行云。

送楊少尹序 编辑

昔疏廣、受二子以年老,一朝辭位而去,時公卿設供張,祖道都門外,車數百兩,道路觀者多歎息泣下,共言其賢。漢史既傳其事,而後世工畫者又圖其,至今照人耳目,赫赫若前日事。國子司業楊君巨源,方以能詩訓後進,一旦以年滿七十,亦白丞相去歸其鄉。世常說古今人不相及,今楊與二疏其意豈異也?

予忝在公卿後,遇病不能出,不知楊侯去時,城門外送者幾人?車幾兩?馬幾匹?道旁觀者亦有歎息知其為賢以否?而太史氏又能張大其事為傳繼二疏跡否?不落莫否?見今世無工畫者,而畫與不畫固不論也。然吾聞楊侯之去,丞相有愛而惜之者,白以為其都少尹,不絕其祿,又為歌詩以勸之,京師之長於詩者,亦屬而和之。又不知當時二疏之去,有是事否?古今人同不同,未可知也。

中世士大夫以官為家,罷則無所於歸。楊侯始冠,舉於其鄉,歌《鹿鳴》而來也。今之歸,指其樹曰:「某樹吾先人之所種也,某水某吾童子時所釣遊也。」鄉人莫不加敬,誡子孫以楊侯不去其鄉為法。古之所謂「鄉先生沒而可祭於社」者,其在斯人歟,其在斯人歟!

送權秀才序 编辑

伯樂之廄多良馬,卞和之匱多美玉,卓犖瑰怪之士,宜乎遊於大人君子之門也!相國隴西公既平汴州,天子命御史大夫吳縣男為軍司馬,門下之士權生實從之來。權生之貌,固若常人耳。其文辭引物連類,窮情盡變,宮商相宣,金石諧和,寂寥乎短章,舂容乎大篇,如是者閱之累日而無窮焉。愈常觀於皇都,每年貢士至千餘人,或與之遊,或得其文,若權生者,百無一二焉。如是而將進於明有司,重之以吳縣之知,其果有成哉!於是咸賦詩以贈之。

送湖南李正字序 编辑

貞元中,愈從太傅隴西公平汴州,李生之尊府以侍御史管汴之鹽鐵,日為酒殺羊享賓客,李生則尚與其弟學讀書、習文辭,以舉進士為業。愈於太傅府年最少,故得交李生父子。公薨軍亂,軍司馬、從事皆死,侍御亦被讒為民日南。其後五年,愈又貶陽山令。今愈以都官郎守東都省,侍御自衡州刺史為親王長史,亦留此掌其府事。李生自湖南從事請告來覲。於時太傅府之士,惟愈與河南司錄周君獨存,其外則李氏父子,相與為四人。離十三年,幸而集處,得燕而舉一觴相屬,此天也,非人力也。侍御與周君,於今為先輩成德,李生溫然為君子,有詩八百篇,傳詠於時。惟愈也業不益進,行不加修,顧惟未死耳。往拜侍御,謁周君,抵李生,退未嘗不發媿也。往時侍御有無盡費於朋友,及今則又不忍其三族之寒饑,聚而館之,疏遠畢至,祿不足以養。李生雖欲不從事於外,其勢不可得已也。重李生之還者皆為詩,愈最故,故又為序云。

送石處士序 编辑

河陽軍節度御史大夫烏公為節度之三月,求士於從事之賢者。有薦石先生者,公曰:「先生何如?」曰:「先生居嵩、邙、湹、穀之間,冬一裘,夏一葛,食朝夕飯一盂,蔬一盤。人與之錢則辭,請與出,未嘗以事辭,勸之仕不應。坐一室,左右圖書。與之語道理,辨古今事當否,論人高下,事後當成敗,若河決下流而東注,若駟馬駕輕車就熟路,而王良造父為之先後也,若燭照數計而龜卜也。」大夫曰:「先生有以自老,無求於人,其肯為某來耶?」從事曰:「大夫文武忠孝,求士為國,不私於家。方今寇集於恒,師環其疆,農不耕收,財粟殫亡。吾所處地,歸輸之塗,治法征謀,宜有所出。先生仁且勇,若以義請而彊委重焉,其何說之辭!」於是譔書詞,具馬幣,卜日以授使者,求先生之廬而請焉。

先生不告於妻子,不謀於朋友,冠帶出見客,拜受書禮於門內。宵則沐浴,戒行,載書冊,問道所由,告行於常所來往。晨則畢至,張上東門外。酒三行,且起,有執爵而言者曰:「大夫真能以義取人,先生真能以道自任,決去就。為先生別。」又酌而祝曰:「凡去就出處何常,惟義之歸。遂以為先生壽。」又酌而祝曰:「使大夫恒無變其初,無務富其家而饑其師,無甘受佞人而外敬正士,無味於諂言,惟先生是聽,以能有成功,保天子之寵命。」又祝曰:「使先生無圖利於大夫,而私便其身圖。」先生起拜祝辭曰:「敢不敬蚤夜以求從祝規。」於是東都之人士,咸知大夫與先生,果能相與以有成也。遂各為歌詩六韻,退,愈為之序云。

送溫處士赴河陽軍序 编辑

伯樂一過冀北之野而馬羣遂空。夫冀北馬多天下,伯樂雖善知馬,安能空其羣耶?解之者曰:吾所謂空,非無馬也,無良馬也。伯樂知馬,遇其良,輒取之,羣無留良焉。苟無良,雖謂無馬,不為虛語矣。

東都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者,洛之北涯曰石生,其南涯曰溫生。大夫烏公以鈇鉞鎮河陽之三月,以石生為才,以禮為羅,羅而致之幕下。未數月也,以溫生為才,於是以石生為媒,以禮為羅,又羅而致之幕下。東都雖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以及百司之執事,與吾輩二縣之大夫,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諮而處焉?士大夫之去位而巷處者,誰與嬉遊?小子後生於何考德而問業焉?搢紳之東西行過是都者,無所禮於其廬。若是而稱曰:大夫烏公一鎮河陽,而東都處士之廬無人焉,豈不可也?夫南面而聽天下,其所重而恃力者,惟相與將耳。相為天子得人於朝廷,將為天子得文武士於幕下,求內外無治不可得也。

愈縻於茲,不能自引去,資二生以待老;今皆為有力者奪之,其何能無介然於懷耶?生既至,拜公於軍門,其為吾以前所稱為天下賀,以後所稱為吾致私怨於盡取也。留守相公首為四韻詩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送鄭尚書序 编辑

嶺之南,其州七十,其二十二隸嶺南節度府,其四十餘分四府,府各置帥,然獨嶺南節度為大府。大府始至,四府必使其佐啟問起居,謝守地不得即賀以為禮。歲時必遣賀問,致水土物。大府帥或道過其府,府帥必戎服,左握刀,右屬弓矢,帕首袴鞾迎郊。及既至,大府帥先入據館,帥守屏,若將趨入拜庭之為者;大府與之為讓至一再,乃敢改服,以賓主見;適位執爵皆興拜,不許乃止,虔若小侯之事大國。有大事,諮而後行。隸府之州,離府遠者至三千里,懸隔山海,使必數月而後能至。蠻夷悍輕,易怨以變,其南州皆岸大海,多洲島,颿風一日踔數千里,漫瀾不見蹤跡。控御失所,依險阻,結黨仇,機毒矢以待將吏,撞搪呼號以相和應,蜂屯蟻雜,不可爬梳,好則人,怒則獸。故常薄其征入,簡節而疏目,時有所遺漏,不究切之,長養以兒子;至紛不可治,乃草薙而禽獮之,盡根株痛斷乃止。其海外雜國,若耽浮羅、流求、毛人、夷亶之州,林邑、扶南、真臘、於陀利之屬,東南際天地以萬數,或時候風潮朝貢,蠻胡賈人舶交海中。若嶺南帥得其人,則一邊盡治,不相寇盜賊殺,無風魚之災,水旱癘毒之患,外國之貨日至,珠香象犀玳瑁奇物溢於中國,不可勝用。故選帥常重於他鎮,非有文武威風、知大體、可畏信者,則不幸往往有事。

長慶三年四月,以工部尚書鄭公為刑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往踐其任。鄭公嘗以節鎮襄陽,又帥滄景德棣,歷河南尹、華州刺史,皆有功德可稱道。入朝為金吾將軍散騎常侍工部侍郎尚書。家屬百人,無數畝之宅,僦屋以居,可謂貴而能貧,為仁者不富之效也。及是命,朝廷莫不悅。將行,公卿大夫士苟能詩者,咸相率為詩以美朝政,以慰公南行之思。韻必以來字者,所以祝公成政而來歸疾也。

送水陸運使韓侍禦歸所治序 编辑

六年冬,振武軍吏走驛馬詣闕告饑,公卿廷議,以轉運使不得其人,宜選才幹之士往換之,吾族子重華適當其任。至則出贓罪吏九百餘人,脫其桎梏,給耒耜與牛,使耕其傍便近地,以償所負,釋其粟之在吏者四十萬斛不徵。吏得去罪死,假種糧,齒平人有以自效,莫不涕泣感奮,相率盡力以奉其令,而又為之奔走經營,相原隰之宜,指授方法。故連二歲大熟,吏得盡償其所亡失四十萬斛者,而私其贏餘,得以蘇息,軍不復饑。君曰:「此未足為天子言。請益募人為十五屯,屯置百三十人,而種百頃,令各就高為堡。東起振武,轉而西過雲州界,極於中受降城,出入河山之際,六百餘里,屯堡相望,寇來不能為暴,人得肆耕其中,少可以罷漕輓之費。」朝廷從其議,秋果倍收,歲省度支錢千三百萬。

八年,詔拜殿中侍御史,錫服朱銀。其冬來朝,奏曰:「得益開田四千頃,則盡可以給塞下五城矣。田五千頃,法當用人七千,臣令吏於無事時督習弓矢,為戰守備,因可以制虜,庶幾所謂兵農兼事,務一而兩得者也。」大臣方持其議。吾以為邊軍皆不知耕作,開口望哺,有司常僦人以車船自他郡往輸,乘沙逆河,遠者數千里,人畜死,蹄踵交道,費不可勝計。中國坐耗,而邊吏恒苦食不繼。今君所請田,皆故秦漢時郡縣地,其課績又已驗白,若從其言,其利未可遽以一二數也。今天子方舉羣策,以收太平之功,寧使士有不盡用之歎,懷奇見而不得施設也?君又何憂?而中臺士大夫亦同言:侍御韓君前領三縣,紀綱州,奏課常為天下第一。行其計於邊,其功烈又赫赫如此。使盡用其策,西北邊故所沒地,可指期而有也。聞其歸,皆相勉為詩以推大之,而屬為序。

送鄭十校理序 编辑

秘書,御府也。天子猶以為外且遠,不得朝夕視,始更聚書集賢殿,別置校官,曰學士、曰校理。常以寵丞相為大學士,其他學士皆達官也,校理則用天下之名能文學者;苟在選,不計其秩次,惟所用之。由是集賢之書盛積,盡秘書所有,不能處其半;書日益多,官日益重。四年,鄭生涵始以長安尉選為校理,人皆曰:是宰相子,能恭儉守教訓,好古義施於文辭者,如是而在選,公卿大夫家之子弟其勸耳矣。愈為博士也,始事相公於祭酒;分教東都生也,事相公於東太學;今為郎於都官也,又事相公於居守:三為屬吏,經時五年,觀道德於前後,聽教誨於左右,可謂親薰而炙之矣。其高大遠密者,不敢隱度論也;其勤己而務博施,以己之有,欲人之能,不知古君子何如耳。今生始進仕,獲重語於天下,而慊慊若不足,真能守其家法矣。其在門者,可進賀也。求告來寧,朝夕侍側,東都士大夫不得見其面。於其行日,分司吏與留守之從事,竊載酒殽,席定鼎門外,盛客以餞之。既醉,各為詩五韻,且屬愈為序。

韋侍講盛山十二詩序 编辑

韋侯昔以考功副郎守盛山,人謂韋侯美士,考功顯曹,盛山僻郡,奪所宜處,納之惡地,以枉其材,韋侯將怨且不釋矣。或曰:不然。夫得利則躍躍以喜,不利則戚戚以泣,若不可生者,豈韋侯謂哉?韋侯讀六藝之文,以探周公、孔子之意,又妙能為辭章,可謂儒者。夫儒者之於患難,苟非其自取之,其拒而不受於懷也,若築河隄以障屋霤;其容而消之也,若水之於海,冰之於夏日;其玩而忘之以文辭也,若奏金石以破蟋蟀之鳴,蟲飛之聲;況一不快於考功、盛山一出入息之間哉!

未幾,果有以韋侯所為十二詩遺余者,其意方且以入谿谷,上岩石,追逐雲月,不足日為事。讀而歌詠之,令人欲棄百事往而與之遊,不知其出於巴東以屬朐䏰也。於時應而和者凡十人。及此年,韋侯為中書舍人,侍講六經禁中(處厚)。和者通州元司馬(稹)為宰相,洋州許使君(康佐)為京兆,忠州白使君(居易)為中書舍人,李使君(景儉)為諫議大夫,黔府嚴中丞為秘書監,溫司馬(造)為起居舍人,皆集闕下。於是《盛山十二詩》與其和者,大行於時,聯為大卷,家有之焉;慕而為者將日益多,則分為別卷。韋侯俾余題其首。

石鼎聯句詩序 编辑

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衡山道士軒轅彌明自衡下來,舊與劉師服進士衡湘中相識,將過太白,知師服在京,夜抵其居宿。有校書郎侯喜,新有能詩聲,夜與劉說詩。彌明在其側,貌極醜,白鬚黑面,長頸而高結,喉中又作楚語,喜視之若無人。彌明忽軒衣張眉,指爐中石鼎,謂喜曰:「子云能詩,能與我賦此乎?」劉往見衡湘間人說云年九十餘矣,解捕逐鬼物,拘囚蛟螭虎豹。不知其實能否也。見其老,頗貌敬之,不知其有文也。聞此說大喜,即援筆題其首兩句,次傳於喜。喜踴躍,即綴其下云云。道士啞然笑曰:「子詩如是而已乎!」即袖手竦肩,倚北牆坐,謂劉曰:「吾不解世俗書,子為我書。」因高吟曰:「龍頭縮菌蠢,豕腹漲彭亨。」初不似經意,詩旨有似譏喜。二子相顧慚駭,欲以多窮之,即又為而傳之喜,喜思益苦,務欲壓道士,每營度欲出口吻,聲鳴益悲,操筆欲書,將下復止,竟亦不能奇也。畢,即傳道士,道土高踞大唱曰:「劉把筆,吾詩云云。」其不用意而功益奇,不可附說,語皆侵劉、侯。喜益忌之。劉與侯皆已賦十餘韻,彌明應之如響,皆穎脫含譏諷。夜盡三更,二子思竭不能續,因起謝曰:「尊師非世人也,某伏矣,願為弟子,不敢更論詩。」道士奮曰:「不然。章不可以不成也。」又謂劉曰:「把筆來,吾與汝就之。」即又唱出四十字,為八句。書訖,使讀。讀畢,謂二子曰:「章不已就乎?」二子齊應曰:「就矣。」道士曰:「此皆不足與語,此寧為文耶!吾就子所能而作耳,非吾之所學於師而能者也。吾所能者,子皆不足以聞也,獨文乎哉!吾語亦不當聞也,吾閉口矣。」二子大懼,皆起,立床下,拜曰:「不敢他有問也,願聞一言而已。先生稱『吾不解人間書』,敢問解何書?請聞此而已。」道士寂然若無聞也,累問不應。二子不自得,即退就座。道士倚牆睡,鼻息如雷鳴。二子怛然失色,不敢喘。斯須,曙鼓動鼕鼕,二子亦困,遂坐睡。及覺,日已上,驚顧覓道士,不見。即問童奴,奴曰:「天且明,道士起出門,若將便旋然。奴怪久不返,即出到門覓,無有也。」二子驚惋自責,若有失者。閑遂詣余言,余不能識其何道士也。嘗聞有隱君子彌明,豈其人耶?韓愈序。

註釋 编辑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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