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明季南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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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士英特舉阮大鋮

阮大鋮,字集之,號圓海;懷寧人。天啟時,為太常少卿。以魏黨,思廟欽定「逆案」禁錮。大鋮本士英之房師;既被廢,寄居金陵,與孔昭、士英及太監李承芳交密。士英撫宣大,以總監王坤論罪。及周延儒再相,大鋮、士英同饋萬金求復官,奪於物議,僅起士英兵部左侍郎,提督鳳陽:此崇禎壬午四月也。至是,士英思所以酬之;孔昭殿爭,因士英而發也。

六月初六日(壬戌),士英奏:『冒罪特舉知兵之阮大鋮,當赦其往罪,即補臣部右侍郎』;許之。時士英乘高宏圖督漕未入,即自擬旨:『賜冠帶陛見』。舉朝大駭。

初八日(甲子),高宏圖曰:『大鋮可用,必須九卿會議』。士英曰:『會議,則大鋮必得用』。宏圖曰:『臣非阻大鋮;舊制:京堂必會議,乃於大鋮更光明』。士英曰:『臣非受其賄,何所不光明』?宏圖曰:『何必受賄;一付廷議,國人皆曰賢,然後用之耳』。宏圖出,即乞休。姜曰廣「辭歸疏」云:『臣前見文武紛競,既慚無術調和;近見「逆案」掀翻,又愧無能豫寢。遂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頓付逝波;陛下數日前之明詔,竟同覆雨。梓宮未冷,增龍馭之淒涼;制墨未幹,駭四方之聽聞。惜哉維新!遂有此舉。臣所惜者,朝廷之典禮;所畏者,千秋之清議而已』!

初九日(乙丑),士英為大鋮奏辯;言『魏忠賢之逆之非闖賊可比』。且力攻宏圖、曰廣、呂大器諸人護持局面;謂『於所愛而登之天者,即曰先皇帝原無成心也;於所忌而錮之淵者,即曰先皇帝定案不可翻也。其妄莫甚』!

十一日(丁卯),給事中羅萬象奏曰:『輔臣薦用大鋮,或以愧世無知兵者;然而大鋮實未知兵,恐「燕子箋」、「春燈謎」即枕上之陰符而袖中之黃石也。伏望許其陛見,以成輔臣吐握之意;禁其復用,以杜邪人覬覦之端』。御史詹兆恒奏曰:『欽案諸人久圖翻局,幸先帝神明內斷,確不可移;陛下蹕駐龍江,痛心先帝異變,與諸臣抱頭痛哭!百姓遂莫不灑血捶胸,願思一報。近聞燕、齊之間,士紳皆白衣冠,籲先帝而呼天;驅殺偽守,各守關隘。此誠先帝德澤在人、國憤非常有以激發其忠義耳。今梓宮夜雨,一壞未幹;太子、諸王,六尺安在?國仇未復,而忽召見大鋮,還以冠帶;豈不上傷在天之靈、下短忠臣之氣』?

十三日(己已),呂大器奏曰:『先帝血肉未寒,爰書凜若日星;而士英悍然不顧,請用大鋮!不惟視吏部如芻狗,抑且視陛下為弁髦』。又言:『近年溫、周擅權,老成雕謝;一時庸奸僨事,中原陸沈。皇上中興,一時雲蒸霞起;乃不意馬士英濁亂朝政!夫士英,非以賄敗問遣、借途知兵而為鳳督哉?乃挾重兵入朝,靦顏政地。南國從來藹藹,一唆撥而殿陛喑啞叱咤,藐主尊為贅旒矣。「逆案」一書,先帝定為亂賊大防。而士英拉大鋮於尊前,徑授司馬,布列私人;越其傑、楊文驄等有何勞績,倏而尚書、宮保、內閣?倏而金吾世蔭也』?郭維經奏:『「逆案」成先帝之手,今「實錄」將修,若將此案抹殺不書,則赫赫英靈,恐有餘恫,非陛下所以待先帝;若書之,而與起用大鋮對照,則顯顯今古未免少愆,並非輔臣所以愛陛下也!惟願陛下愛祖宗之法,因愛先帝,並愛先帝絲綸』!

十四日(庚午),兵部郎中尹民興言:『熹廟時崔、魏煽逆,士大夫喪恥忘君,幾成苞孽之固;遂至先帝末載天子下席,諸臣或匍伏而拜爵、或獻策以梯榮,皆忠孝不明之流禍也。申罪討逆,司馬職也。今抗顏堂上者,一「逆案」之阮大鋮;即行檄四方,何以消跋扈將軍之氛?古者破格求才,惟曰使貪、使詐,不曰使逆。「逆案」可翻,崔、魏亦可恤,周、鐘諸逆皆可使才宥過矣』!

十七日(癸酉),御史左光先言:『阮大鋮線索逆黨野子傅應星,殺臣兄光斗及魏大中、楊璉;士英冒罪特舉,明知無復有罪之者。皇上不改先帝之政,臣忍忘不共之仇耶』?

十八日(甲戌),詹兆恒進魏黨欽案原本,御史陳良弼諫阻勿翻「逆案」。時懷遠侯常廷齡、太僕少卿萬元吉、御史王孫蕃等各言「逆案」不可翻、大鋮不可用;俱不聽。馬士英自辯在兵言兵;上慰士英,切責科道。

「甲乙史」云:『阮大鋮於六月初八日入見,備陳見枉之由』。「編年」云:『大鋮召對,具聯絡、控扼、進取、接應四策,又陳「長江兩合、三要、十四隙」,俱稱旨;竟用為江防兵部尚書』。

九月初一日,柳祚昌催補阮大鋮官,即命添註兵部右侍郎;仍禁朝臣不得把持阻諫。劉宗周云云,上切責之。

黃澍笏擊馬士英背

黃澍,字仲霖;徽州人。丙子舉浙闈,丁丑登進士;授河南開封推官。以固守功,擢御史,巡按湖廣;監左良玉軍。

甲申宏光立,六月二十日(丙子),澍同承天守備太監何誌孔入朝,求召對。既入見,澍面糾馬士英權奸誤國,淚隨語下。上大感動,顧高宏圖曰:『黃澍言言有理,卿識之』!召入御座前,澍益數其罪;士英不能辯一語。誌孔復前佐澍,言士英無上諸事。秉筆太監韓贊周叱誌孔退,曰:『御史言事是其職;內臣操議,殊傷國體』。士英亦跪求處分;適跪澍前,澍以笏擊其背曰:『願與奸臣同死』!士英號呼曰:『陛下視之』!上搖首不言;良久,謂澍曰:『卿且出』!贊周命執誌孔;上私諭贊周云:『馬閣老宜自退避』!士英遂稱疾,盡移直廬器具以出。以金幣分饋福邸舊閹田成、張執中兩人,向上泣曰:『皇上非馬公不得立;若逐馬公,天下皆議皇上背恩矣。且馬公在閣,諸事不煩皇上;可以優閑自在。馬公一去,誰復有念皇上者』?上默然;田成即諭士英疾趨入直。隨有旨:『何誌孔本當重處,首輔亟為求寬,具見雅度;姑饒他為民』。謠曰:『要縱奸,須種田;欲裝啞,莫問馬』!

黃澍論馬士英十大罪

奸督有十可斬之罪,謹詳列以求聖斷、以質公論事。

痛自亂賊猖狂,宗社失守。幸皇上應運中興,大張撻伐。臣小臣也,緘口茍容,豈不自保祿位!顧臣受國厚恩,稟性剛烈,不顧利害,致捋虎須。臣今日言亦死,不言亦死;言則馬士英必殺臣,不言而茍且偷生,臣不死於賊、必死於兵。均之死也,臣敢冒死言之。奸督自任數年以來,有功無罪,臣謂可斬之罪有十焉。

鳳陵一壞土,國家發祥之地;士英受知先帝,自宜生死以之。巧卸重擔,居然本兵;萬世而下,貽皇上以輕棄祖宗之名:是謂不忠。不忠者,可斬也。

國難初定,人辦必死之志,為先帝復仇。士英總督兩年,居肥擁厚,有何勞苦?明聖之前,動雲勞苦多年:是謂驕蹇。驕蹇者,可斬也。

奉命討獻,而足未嘗跨出蘄、黃一步;奉命討闖,而足未嘗跨出壽春一步。耽延歲月,以致賊勢猖狂,不可收拾:是謂誤封疆。誤封疆者,可斬也。

獻賊兵部尚書周文江引賊破楚省,教獻下江南;及左鎮恢復蘄、黃之後,周文江□金朝以入而參將之薦夕以上:朦朧先帝,□禍地方:是謂通賊。通賊者,可斬也。

市棍黃鼎無以報德,用其參謀馮應庚私鑄闖賊銀印一顆,上篆「果毅將軍印」,托言奪自賊手,飛報先帝;士英蒙厚賞,黃鼎等俱加副將。今麻城士民有「假印不去、真官不來」之謠:是謂欺君。欺君者,可斬也。

皇上中興,人歸天與。士英□施然以為「非我莫能為」;始而居功,後必蔑上:其目中無朝廷久矣。金陵之人有「若要天下平,除非殺了馬士英」之謠:是謂失眾亡等。失眾亡等者,可斬也。

生平至汙、至貪,清議不齒。幸以手足圓滑,偶脫名於「逆案」。其精神滿腹,無日忘之;一朝得志,遂特薦同心逆黨阮大鋮。大鋮居朝為逆賊、居家為匪類,三尺之童見其過市,必唾罵之。士英首登啟事,對人云:『我要操朝權,必先自用大鋮始』。魏黨貽禍,至今為烈;敢於蔑侮前朝,矯誣先帝。跡其所為,恨不起逆黨於地下而與之同謀:是謂造叛。造叛者,可斬也。

減克兵糧,家肥兵瘦;平素不能行恩,臨事豈能用武!一旦有急,挾君父而要之;借皇上之名,為請罪之夤緣。在各鎮忠義自奮,人人願報明主;皇上念民間勞苦,破格殊恩。士英動云:『都是我在皇上面前奏的』。「善則歸君」,其義謂何?是謂招搖騙詐。招搖騙詐者,可斬也。

宸居寥落,長江浩浩;士英不聞嚴禦警蹕,緊防江流。而馬疋、兵械劄營私居,以防不測;以保金帛何其智?以守陵園何其怯?以壯甲第何其橫?是謂不道。不道者,可斬也。

上得罪於二祖、列宗,下得罪於兆民百姓;舉國欲殺,犬彘棄余。以奸邪濟跋扈之私,以要君為賣國之漸:十可斬也。

士英有此十大罪,皇上即念其新功、待以不死,當削去職銜,責之速赴原任,廣聯聲援;庶可以慰祖宗在天之靈、謝億兆人之口。而奸狡日深、巧言狂逞,此豈一日可容於堯、舜之世哉!伏乞大奮乾綱,下臣言於五府、六部、九卿、科道從公參議。如臣一言涉欺,皇上即誅臣以為嫉功害能、衊誣大臣之戒;如臣言不謬,亦乞立誅士英以為奸邪誤國、大逆不忠者之戒。抑臣更有說焉:臣昨赴都,見吏部侍郎呂大器曾疏參士英,臣尚未見全抄;要之,大器亦非無罪人也。悻戾自用,反覆陰陽。臣曩在都門,與臺臣王燮曾交章參之;臣到九江,甚鄙其為人。昨士英指臣有黨,今必以臣黨大器為題;故為明白拈破。臣言官也,明知害之所在,與死為鄰;職掌所關,不敢不爭。士英即旦夕殺臣,臣甘之如飴矣。因補疏直陳顛末,字稍逾格;惟皇上幹斷施行!

七月初二日(丁亥),著黃澍星回地方料理恢復承、襄。時澍連上十疏,內多糾士英者。宏光不得已,屢諭其赴楚;乃去。總覽前後諸疏,逼真古名臣奏議,有膽、有識,落筆妙天下者也。然其侃侃而談,無少顧忌者,挾良玉以為重也;而士英之不敢遽斥澍者,亦畏良玉耳。不然,呂大器一參士英,即有旨『予告去』,或刑部逮問矣;亦何愛乎澍、何憚乎澍而縱之之楚耶?

黃澍辯疏

七月二十二日(丁未),黃澍辯馬士英見誣疏云:『麻城劣生周文江為獻賊兵部尚書,引獻賊破省。有錦衣遣戍劉僑托文江進美妾、玉杯、古玩數萬金於獻,即用僑為錦衣大堂。比左良玉恢復蘄、黃,僑削髮、私遁;尋送赤金三千兩、女樂十二人於士英。今年四月,士英委黃鼎署印麻城,麻城洶洶幾亂。鄉紳請臣彈壓,僑獻銀三千兩助軍;臣批云:「正苦無糧,真可愧挾資以媚賊者。仰即收貯」!臣言隱而諷矣。既還武昌,黃鼎代為解銀一千兩、玉帶二圍、殊冠一頂;臣又批云:「軍中無婦人,何用珠冠?大功未成,不須玉帶。仰即變價濟餉』。臣巡方衙門收支,皆有司存。士英以僑私書為言,試命將臣原書呈覽,則清濁立見矣』。

九月二十六日(辛亥),楚宗朱盛濃疏誣黃澍毀制、辱宗、貪賄、激變;士英喜,擢盛濃池州府推官。內批:『逮澍刑部提問』。澍不至。

十月初八日(壬戌),黃澍奏辯;內皆:『朱盛濃害非剝膚,何至千里叩閽』?

逮澍而澍不至,士英之權勢不能行於南楚之臣矣。次年良玉舉兵之事,已兆於此。

附記:乙酉大兵下徽州,閩相黃道周拒於徽州之高堰橋;自晨至暮,斬獲頗多。澍以本部邑人習知橋下水深淺不齊,密引大清騎三十由淺渚渡,突去閩兵後;驟見駭甚,遂潰。徽人無不唾罵澍者。後官於閩,謀搗鄭成功家屬以致邊患,遂罷。

朱統{金類}誣詆姜曰廣

七月二十六日(辛亥),南昌建安王府鎮國中尉吏部候考朱統{金類}上書,誣詆大學士姜曰廣穢跡,定策時顯有異志;詞連史可法、張慎言、呂大器等。蓋馬士英欲擠可法以獨居定策之功、劉孔昭欲去可法以專任田仰,為一網打盡之計;阮大鋮屬草,授統{金類}上之。疏入,高宏圖票擬『究治』。上坐內殿,召輔臣入;上厲聲曰:『統{金類}吾一家,何重擬也』!且責宏圖疏召可法還朝為非是。宏圖抗辯,士英獨默。上每語必左顧田成,明有指授者。

二十九日,朱統{金類}參姜曰廣謀逆;高宏圖、姜曰廣皆引疾杜門。禮科給事袁彭年駁奏曰:『祖制:中尉奏請,必先具啟親王參詳可否,然後給批齎奏。若候吏部,則與外吏等;應從通政司封進。今何徑、何竇,直達御前?微刺顯攻,捕風捉影;陛下宜加禁戢。臣,禮垣也,事涉宗藩,皆得執奏』。不問。通政司劉士禎言:『曰廣勁骨戇性,守正不阿;居鄉立朝,皆有公論。統{金類}何人?揚波噴血、掩耳盜鈴,飛章越奏,不由職司;此真奸險之尤者,豈可容於聖世』!皆不聽。

劉澤清捏四鎮公疏糾姜曰廣、劉宗周謀危社稷;朱統{金類}復訐奏姜曰廣、雷演祚、周鑣,其疏仍出阮大鋮草。馬士英擬旨:『逮演祚、鑣等』。時演祚居憂,僑金陵;鑣為大鋮最恨人。有自比於孔昭者,顯示辣手於同邑大僚,一時陰擠;而士英借是以迫宏圖、曰廣之去耳。

陸朗、黃耳鼎疏攻姜曰廣、徐石麒、劉宗周結黨欺君、把持朝政,無人臣禮;曰廣、石麒、宗周尋各予告而去。戶科吳適疏言:『曰廣、宗周歷事五朝,貞心亮節,久而彌勁;應亟賜留』。不聽。

熊汝霖論異同恩怨

吏科熊汝霖言:『臣觀目前大勢,即偏安亦未可穩。「兵餉戰守」四字,改為「異同恩怨」四字;朝端之上,元黃交戰。即一、二人之用舍,而始以勛臣,繼以方鎮。固圉恢境之術,全然不講;惟舌鋒筆鍔之是務,真可笑也。且以匿帖而逐舊臣矣,俄又以疏藩而參宰輔矣,繼又喧傳復廠衛人心皇皇矣。輔臣曰廣忠誠正直,海內共欽;乃麽麽小臣,為誰驅除?聽誰主使?且聞上章不由通政,結納當在何途?內外交通,飛章告密;墨敕斜封,端自此始。事不嚴行詰究,用杜將來,必至廠衛之害:橫者借以樹威、黠者用以牟利,人人可為叛逆、事事可作營求。縉紳慘禍,所不必言;小民雞犬,亦無寧曰:此尚可為國乎?先帝十七年憂勤,曾無失德;而一旦受此奇慘,止有廠衛一節,未免府怨臣民。今日締造之初,如育嬰孩,調護為難;豈可便行摧折?陛下試思先朝之何以失,即知今日之何以得?始先帝篤念宗藩,而聞寇先逃,誰死社稷?保舉換授,盡是殃民;則今何以使躍冶不萌而維城有賴?先帝隆重武臣,而死綏敵愾十無一二,叛降跋扈肩背相踵;則今何以使賞罰必當而惠威易行?先帝委任勛臣,而官舍選練一任飽飏,京營銳卒徒為寇籍;則今何以使父書有用,客氛是屏?先帝簡任內臣,而小忠小信原無足用,開門延敵且噪傳門;則今何以使柄無旁操而恩有餘地?先帝擢用文臣,而邊才督撫誰為捍禦,超遷宰執羅拜賊廷;則今何以使用者必賢而賢者必用』?疏入,士英票旨云:『這廝指朕為何如主?重處;姑罰俸三月』。

九月初九日,姜曰廣致仕回籍。十月二十日,予統{金類}京官,尋補行人;以疏逐曰廣也。統{金類}曰:『須還我總憲』!

吳適陳維新五事

吳適上言維新五事:『一曰信詔旨:朝廷之有絲綸,所以彰示臣民,俾知遵守。邇因事變錯出,前後懸殊。用人之途,始慎而繼以雜;誅逆之典,初嚴而終以寬。禁陳乞矣,而矜功、誦冤者章日上;重爵賞矣,而請蔭、乞封者望日奢。鎮帥屢責進取,而逡巡不前;軍需頻督轉輸,而庚癸如故。欲斯畫一,宜重王言。今後凡奉明旨,務俾上作而臣下盡遵,毋致遊移。一曰核人才:人才為治道所從出,將為其終、先謹其始。頃者,典籍無稽,錢神有徑,人思躍冶。初仕輒冀清華,官多借題行間;每增監紀,膻逐之謀愈切、卸擔之術偏工。起廢而薰蕕並進,懸缺則暮夜是求;以致薦牘日廣、啟事日勤。今後求才務寬、用人務覈,寧重嚴於姑進,毋進恨於僨轅。一曰儲邊才:將帥之略,豈必盡出武途;如唐之節度,文武兼用而內外互遷,蓋儲之者素耳。請飭中外蓬蓽之彥,非韜鈐之略勿講;辟舉之選,非軍旅之才勿登。技勇騎射日日請求,共激同仇,以振積懦。一曰伸國法:陷北諸臣已有定案,但恐此輩輦金求翻。既以寬其不死者,昭皇上之浩蕩;尤當以繼其覬用者,明臣子之大防。一曰明言責:祖宗設立六垣,與六部相表裏;是故糾彈之外,復有抄參。補闕拾遺,務期殫慮。倘掖垣僅取充位,則白簡止貴空懸;則抄發本章,一胥吏事:豈先王設官意哉!望陛下亟進讜言,見諸施行;毋致批答徒勤,而實效罔著,所裨非淺』。疏入,不省。

馬嘉植陳立國本

吏科馬嘉植陳立國本事:『一、改葬梓宮;一、迎養國母;一、訪求東宮、二王;一、祭告燕山陵寢。在君父力自貶損,尊養原非樂受;在臣子痛加悔艾,富貴豈所相期!茅茨雖陋,可勿翦也;有以勞人費財導者,勿聽。經武以外,亦可概節也;有以處優晏衍進者,勿聽』。

賀世奇言慎行賞

刑部侍郎賀世奇上言刑賞宜慎:『如吳三桂奮勇血戰,李、郭同功,拜爵方無愧色。若夫口頭報國,豈其遂是幹城;河上擁兵,曷不以之敵愾?恩數已盈,勛名不立,冒濫莫甚』!疏上,俱報聞而已(「遺聞」載賀世壽)。

李謨奏明臣誼

國子監典籍李謨奏曰:『今日諸臣能刻刻認先帝之罪臣,方能紀常勒卣,蔚為陛下之功臣。日者廟廷之爭,幾成哄市;恐傳聞遐邇,不免開輕視朝廷之意。原擁立之事,皇上不以得位為利,諸臣何敢以定策為名;而甚至輕加鎮將,於義未安。鎮將事先帝,未聞收桑榆之效;事陛下,未聞彰汗馬之績。按其實,亦在戴罪之科;而予之定策,其何以安?倘謂勸進有章,足當夾輔;抑以勖勉敵愾,無嫌溢稱。然而名實之辨,何容輕假!夫建武之鄧禹,猶懸受任無功;唐肅宗之郭子儀,尚自詣闕請貶。願陛下敕諭諸大臣:立志以倡率中外,力圖贖罪;必大慰先帝殉國之靈,庶堪膺陛下延世之賞。至一概勛爵,俱應辭免,以明臣誼。至於絲綸有體,勿因大僚而過繁;拜下宜嚴,勿因泰交而稍越;繁纓可惜,勿因近侍而稍寬:然後綱維不墮而威福日隆也』。

陳子龍請廣忠益、慎名器、用賢勿二

兵科給事中陳子龍疏請「廣忠益」謂:『當黃道周觸忌權佞,構陷至深;先帝震怒,禍將不測。群工百官相戒結舌,獨塗仲吉以孤童擔囊走萬里外,上書北闕;予杖下獄。獄吏希迎,拷掠荼酷;至死不屈,以明道周之冤。此雖王調貫械以訟李固、杜仲殺身以救李雲,亦不過是。幸先帝聖明,得以俱免。憲臣劉宗周昔以廷諍去國,孝廉祝淵毅然請留;先帝已輕議罰。迨後奸臣挑激,復征檻軍;雖與仲吉得禍輕重有殊,然為國惜賢,舍生取義,其揆一也。當仲吉赴戍之時、祝淵征逮之日,臣皆得與接對。仲吉凝靜深遠,絕不以立名自喜;祝淵謙抑溫恭,惟出位引咎。間有投贈,錙銖不納。若置之臺諫之班,必有以上補袞職、下剔奸邪』。

「遺聞」云:『以兵部侍郎解學龍疏薦,內批:「升原任戶部主事葉廷秀為都察院堂上官,監生塗仲吉、生員諸永明為翰林院待詔」。蓋廷秀、仲吉、永明者皆俠節士,先帝時申救道周下獄杖戍者也』。「甲乙史」云:『七月二十六日(辛亥),仲吉、永明並授待詔』。

子龍又疏請「慎名器」謂:『陛下間關南返,從官幾何?衛士奄尹寥寥無幾。今大位既登,來者何眾!不遏其流,何所底止。必將人誇翼贊之功,家切從龍之念;傷體害政,非國之福。夫勸功誘善,惟在爵賞;一為輕濫,後將無極。豐沛故人、文墨小吏,自昔為嫌;朱紫盈門、貂蟒滿座,尤乖國典。立政之始,惟願陛下慎持之!嗣後果系服勞有功,但當賞之金帛、不應授以爵位,以貽「曹風」「不稱」之譏、犯「大易」「負乘」之戒』!

又疏請「用賢勿二、爵人宜公」:『一在憲臣之宜召也:憲臣老成清直,海內盡知。今入國門,寄居蕭寺,不得一望天顏。在陛下以方諭大臣和衷共濟,恐憲臣戇直,奏對之際,復生異同。然臣以陛下「疑畏君子」之機,從此而生,恐君子有攜手同歸之志;黃道周之流,皆躑躅而不前矣。陛下誰與共濟天下哉?一為計臣之特用也:計臣清端敏練,百僚所服。但古制爵人於朝,與眾共之。墨敕斜封,覆轍可鑒!萬一異日有奸邪乘間、左右先容,銓司不及議、宰輔不及知,而竟以內降出之。臣等不爭,則幸門日開;臣等爭之,則已有前例。立國之始,臣願陛下慎持之也』。

疏入,俱不聽。

疏內「憲臣」疑指劉宗周,而「計臣」則指江陰張有譽也。「甲乙史」云:『七月二十五日(庚戌),戶部尚書周堪賡久不到仕,中旨傳升吏部侍郎張有譽為戶部尚書大學士。高宏圖以不經會推繳命;得旨:「特用出自朕裁」。蓋有譽清慎,為人所稱;馬士英借以開傳升之幸門,為阮大鋮地也。吏部給事中章正宸封還中旨,力爭;不聽。故姜曰廣、陳子龍諸君子俱極論之學。

姜曰廣論中旨

祖宗會推之典,立法萬世無弊;斜封墨敕,覆轍俱在。臣觀先帝之善政雖多,而以堅持「逆案」為盛美;先帝之害政亦間出,而以頻出中旨為亂階。用閣臣內傳矣,用部臣、勛臣內傳矣,選大將、言官亦內傳矣。他無足數,論其尤者:其所得閣臣,則逢君殃民、奸儉刻毒之周延儒、溫體仁、楊嗣昌、偷生從賊之魏藻德等也;其所得部臣,則陰邪貪猾之陳新甲等也;其所得勛臣,則力阻南遷、盡撤守禦之李國楨也;其所得大將,則紈絝支離之王樸、倪寵輩也;其所得言官,則貪婪無賴之史{範土}、陳啟新也。凡此,皆力排眾議,簡自中旨者也;乃其後效亦可睹矣。且陛下亦知內傳之故乎?總由鄙夫熱心仕進,一見擯於公論,遂乞哀於內廷。線索關通,中自有竅;門戶摧折,巧為之詞。內廷但見其可憐之狀、聽其一面之詞,遂不能無聳動;間以其事密聞於上,又得上之意旨轉而授之。於是平臺召對,片語投機,立談取官,有若登場之戲。臣昔痛心此弊,亦於講藝敷陳;但以未及暢語,至今隱恨。先帝既誤,陛下豈堪再誤哉!

天威在上,密勿深嚴;臣安得事事而爭之。但願陛下深宮有暇,溫習經書,間取「大學衍義」、「資治通鑒」視之;如周宣、漢光之何以竟恢遠烈?晉元、宋高之何以終狃偏安?武侯之出師南蠻,何惓惓以「親君子必遠小人」為說?李綱之受命禦敵,亦何以切切「信君子勿問小人」為言?茍能思維,必能發明聖性。陛下與其用臣之身,不若行臣之言;不行其言而但用其身,是猶獸畜之以供人力俎也!


吳適請憂勤節愛

戶科吳適疏請「憂勤節愛」。言:『國恥未雪,陵寢成墟;豫東之收復無期,楚、蜀之摧殘彌甚。舊部草創,一事未舉;萬孔千瘡,憂危叢集。又況畿南各省,到處旱災;兼之臣鄰消長多虞、將帥元黃構釁。伏惟陛下始終競惕,兼仿祖制:早、午、晚三朝勤禦經筵而諮時政;親近儒臣,朝期無更傳免。而又躬崇儉約,尚茅茨而省工作、嚴爵賞而重名器;錙銖必恤,俾佐軍興。諸凡無藝之征,一概報罷;被災之地,確覈酌緩。墨吏必懲,蠹胥必殛。根本之計,孰大於此』!

沈胤培請立中宮、舉經筵、定朝儀

禮科沈胤培疏請「立中宮、舉經筵、定朝儀」謂:『今永巷無脫簪之儆,崆峒鮮問道之謨。瀕笑或假借於從龍,而簾遠堂高之義不著;是非或混淆於市虎,而陰陽消長之關可虞!陛下誠思此身為祖宗付托之身,先帝之大仇一日未復,即九廟之神靈一日怨恫。而正朝廷以正百官、正萬民,先自宮闈始;則選立中宮為第一義。經筵業奉明旨,尤祈汲汲舉行。或召詞臣詢經史、或召部臣考政治,而時令臺諫之臣陳得失。宮中萬幾之暇,披覽「資治通鑒」及本朝「寶訓」等書,以知前代興亡之跡、祖宗致治之由。至於朝儀多闕,大典未光:如朝門不應奏樂而奏樂,各衙門應奏事而不奏事。凡若此類,並宜申飭』。

章正宸論銓政

吏科章正宸指陳銓政:『一、名器宜慎:定策者既懋厥賞,其餘人自請敘,則十倍增官。輦金不供刻印,寧免瓜果之誚!一、職掌宜專:用人獨歸吏部;今有咨送者、有薦拔者、有徑自奏討者,冢臣所職幾何?一、封疆宜肅:文武共寄封疆,不斬誤國之臣,不激報國之氣。一、廢臣宜飭:爵重則人乃勸,法守則士知恩。累累起廢,不自靜聽;豈不聞律有「罷吏不入國門」乎』(「甲乙史」)?

宋劼疏略


監軍僉事宋劼上言:『臣民茍安江界,恐非所以保江界;諸臣茍存富貴,恐非所以保富貴也』。又言:『人生止有此時日、人身止有此精神。古賢惜分陰,運甓舞雞,皆勞筋骨於有用』。


祁彪佳請革三弊政

御史祁彪佳疏論時政謂:『洪武初,官民有犯,或收系錦衣衛。高皇帝因有非法淩虐,二十年遂焚其刑具,移送刑部審理:是祖制原無詔獄也。後乃以鍛煉為功、以羅織為事,雖曰朝廷之爪牙,實為權奸之鷹狗。口詞從迫勒而來,罪案聽指揮而定;即舉朝盡知其枉,而法司誰雪其寬!酷慘等於來、周,平反從無徐、杜:此詔獄之弊也。洪武十五年,改鑾儀司為錦衣衛,專掌直駕、侍衛等事;未嘗有緝事也。迨後東廠設立,始有告密之端:用銀而打事件、得賄而鬻刑章;飛誣多及善良,赤棍立成巨萬。招承皆出於吊拷,怨憤充塞於京畿。欲絕苞苴,而苞苴托之愈盛;欲究奸宄,而奸宄未能稍清:此緝事之弊也。若夫刑不加大夫,原祖宗忠厚立國之本;乃夫逆瑾用事,始有去衣受杖者。刑章不歸司政,撲責多及直臣;本無可殺之罪,乃致必殺之刑。況乎朝廷徒受拒諫之名,天下反歸忠義之譽。蓋當血濺玉階、肉飛金陛,班行削色,氣短神搖;即恤錄隨頒,已魂驚骨削矣。是豈明盛之休風,大失君臣之分誼:此廷杖之弊也。伏乞陛下嚴行禁革』!

袁彭年請革廠衛

八月初七日,禮科袁彭年疏言:『高皇帝時,不聞有廠。相傳文皇帝十八年始立東廠,命內官主之;此不見正史。惟大學士萬安行之,亦不聞特以緝事著。嗣後一盛於成化。然西廠汪直、逾年輒罷;東廠尚銘,有罪輒斥:當時不得稱純治矣。再盛於正德。邱聚、谷大用等相繼用事,皆倚逆瑾煽虐;釀十六年之禍,天下騷然。一盛於天啟。逆魏之禍,幾危社稷:近事之明鑒也。自此而外,列聖無聞。夫即廠衛之興廢,而世運之治亂因之。頃先帝朝亦嘗任廠衛訪緝矣,乃當世決無不營而得之官,中外亦有不脛而走之賄。故逃網之方,即從密網之地而布;作奸之事,又資發奸之人以行。始猶帕儀交際,為人情所有之常;後乃贓賄萬千,成極重莫返之勢。豈非以奧援之途愈秘而專,傳送之關愈曲而費乎?究竟刁風所煽,官長不能行法於胥吏、徒隸可以迫脅其尊上,不可不革』。疏入,上責其狂悖沽名;降三級,外調浙江按察司照磨。

陳子龍疏略

十八日,兵科陳子龍言:『中興之主,莫不身先士卒,故能光復舊物。陛下入國門再旬矣,人情泄沓,無異升平之時;清歌漏舟之中、痛飲焚屋之下:臣誠不知所終矣!其始皆起於姑息一、二武臣,以至凡百政令,皆因循遵養;臣甚為之寒心也』!

史可法請行征辟

史可法請行征辟之法,以通銓政之窮;疏曰:『國家設四藩於江北,非為江左偏安計也。將欲立定根基,養成氣力;北則為恢復神京之計、西則為澄清關陜之圖,一舉而遂歸全盛耳。聖明在上,忠義在人;君父之仇恥特深,海宇之群心競奮。在師武臣,無不以滅賊復仇為念者。乘時大舉,掃蕩可期。特所慮者,兵戈擾攘之中,不復有百姓耳;無百姓,何利於有疆土。故此時擇吏不緩於擇將,而救亂莫先於救民。所謂得一賢守,如得勝兵萬人;得一賢令,如得勝兵三千人:正今日之謂也。然而今日之守令難言;雖以前北都未陷,求牧方殷,非不有破格之升除,何曾收得人之實效。地有難易、缺有炎冷,無所不用其營避。而兵荒破殘之區,卒舉而授之庸人,此豈白面書生所能勝任?目今人才告乏、資格為拘,東南缺員正自不少,安能復填西北之缺,使無致嘆於晨星;則銓選法窮,不得不改為徵辟。往時保舉多系慕膻,故捷足蠅營,真才裹足。今西北則危地也,危則人人思避;而真從君父起念,誓圖除凶雪恥垂功名於千載,乃始投袂而相從、請纓而奮起。臣以為宜仿保舉之法,通行省直撫按、司道及在京九卿、科道官,果有才膽過人、堪極危亂者,不拘資格,各舉一人,起送到京;資以路費,赴臣軍前效用,酌補守令缺員。二年考滿,平升善地;三年考選,優擢京曹。有靖亂恢疆、功能殊異者,立以節鉞京堂,用示酬勸。如各官避嫌不舉,即聽該科指參,重行罰治。若有壞才思逞,赴臣軍前者,驗其真才,一體錄用。再如江北、山東、河南一帶,有能保護一方、為民推服者,即系桑梓之邦,亦可權宜徑用。總求天恩破格,假臣便宜;決不敢濫用匪人,自誤進取。聞逆賊所至,常帶多人,得一州,即設一州官;得一縣,即設一縣官。小人不識順逆,為所用者恒多。況際國祚重新,賊寇垂盡;則必有桓桓德心之士,輻輳而翼中興。臣拭目望之矣』!

千古良法,所慮奉行非人,雜之以私,旋舉而旋廢耳。

李清奏國用不支

工科李清言:『天下秦、晉屬賊,燕、代屬清,兗、豫已成甌脫,閩、廣解京無幾;徽、寧力殫於安、蕪二撫,常、鎮用竭於京口二鎮。養兵上供者,僅蘇、松、江、浙。且昔以天下供天下,不足;今以一隅供天下,有餘乎?營建、儀器事事增出,其何支也』!

張捷論民心國運

十月十五日,張捷言:『先帝末造,民心、兵心、士子之心、將吏之心,無一不壞。要皆在廷諸臣之先壞,而種種因之。重賄所歸,使人不知有法紀。以科場為壟斷,以文字為糾連。舉貪官汙吏之所漁獵、豪紳悍士之所誑逼、憤帥驕兵之所淫掠,聚毒於民。民心既去,國運隨之;而慘禍及於先帝矣』!

按捷疏甚得當日情景;而立朝後,惟阿黨是徇,毒更甚焉。古人所以致慨於目睫也!

吏科奏計典

二十六日(庚辰),吏部張某奏:『近時位署無常、挨舉疊進,輦金覓穴,營求不止。如往歲之計典可翻,明歲之計可以不設矣』。

吳適陳日講、午朝二事

「補遺」云:十月朔,戶科吳適疏陳「昭事之實」:『一曰日講宜行:請敕定期,俾博聞有道之臣,朝夕左右稽詢經史,虛衷延納;更取「祖訓」、「大誥」諸書,時時省覽,以為蓍鑒。一曰午朝宜舉:俾閣部大臣以及臺垣散秩,咸得躬膺清問:即於披對之余,采疾苦以疏民隱、覈功罪以勸疆臣、明是非以黜邪佞』。疏入,不省。

遊有倫奏國事淆亂

十一月初二日(丙戌),御史遊有倫奏:『今日國事淆亂,不知禮義廉恥為何物。明知君子進退不茍,故以含沙之口,激之速去;甚至有常人所不忍道者,瀆於君父之前。其視皇上何如主乎!臺省中微有糾劾,則指為比黨;相戒結舌,真所謂「前有讒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也』。

是時黃耳鼎、陸朗、朱統{金類}疏攻姜曰廣、徐石麒、劉宗周等,各予告去。故有倫奏此,可謂抗疏矣;不知句尤罵得馬奸一班小人好。

錢增請浚劉家河

戶科錢增疏請「備水利」言:『蘇、松、常、鎮、杭、嘉、湖七郡之水,以太湖為腹,以大海為尾閭,以三江入海為血脈。蓋自吳淞淹塞、東江微細,獨存婁江一派。而婁江之委七十里曰劉家河,乃婁江入海之道;東南諸水全恃此以歸墟,不至橫溢泛濫者,則帶水靈長之利也。元時,劉河最深,運艘、市舶走集於此。近口漲沙淤塞,於是東流之水,逆而向西;涓滴不入,灌溉無資。兼之歲歲旱魃,平疇龜坼,人牛立槁;雖復桔橰如林,何從乞靈海若?然此就旱暵言耳。萬一大浸嵇天,七郡洪流傾河倒峽,震澤不能受;散漫橫潰,勢必以七郡之田廬為壑,而城郭人民益不可問。東南數百萬財賦盡委逝波,其如國計何哉』?


蘇松巡按周元泰亦言劉家河急宜開浚,工部主事葉國華又疏請浚吳淞;俱下旨:『該部察議』(出「遺編」)。

史可法奏官多無益

史可法言:『今日江北有四藩、有督師、有撫按、有屯撫、有總督,不為不多矣。敵寇並至,曾何益毫末哉!臣近至揚州,一時集於城內者,有總督、有提督、有鹽科,酬應繁雜,府縣皆病。今又添監督,人人可以剝商,商本盡虧;新征不已,利歸豪猾。不足之害,朝廷實自受之』。

吳適論雲霧山

乙酉二月初六日,太監李國輔請往雲霧山開采;命馳驛去。給事中吳適疏言:『雲霧山,即名封禁山;縱橫數百里,北通徽、池,南連八閩,東抵衢、嚴,西界信州。唐、宋以來,每為盜藪。其間深谷窮淵,虎狼接述;險阻極目,無徑可攀。且地接祖陵龍脈,為神京右臂;歷朝禁止樵牧,「封禁」所由名也。英宗初年,遣官采木;於是地方訛棍在相煽惑,而狐假之輩因之攘奪小民,招引匪類,共肆劫掠;兼多內外官屬供億之費,數邑坐困,民不聊生。近山良民,遂鳥獸散。大盜鄧茂七等聚眾數萬,藉以為窟,攻城殺令;合四省兵力以討之,十四年乃戡定,奉旨「照舊封禁」:往禍蓋可鑒也。臣竊以界通四省,境地相岐,內阻峻嶺、外多絕谷,綿延重疊,篳路崎嶇;封禁既久,開鑿維艱:不便一。林莽高深,重嶂疊峰;毒蛇猛獸,生育繁滋。一旦開伐,奔突狂噬,傷人必多:不便二。邃深幽奧,迥絕恒區;水不通舟、陸難移運;縱使輸垂再出,疇令神輸?不便三。乘傳驛騷,有司困於供億,誰籌正賦?且吏胥假公行私,何所不至。而力田小民棄本逐末,消磨歲月;土田有荒蕪之慮,力役多死亡之憂:不便四。興朝舉動,天下仰望以卜安危。今以無益有害之事,而特遣重臣,搖動人心,傾危四省;垂之青史,貽譏後世:不便五。遠邇傳聞,必且蜂屯蟻聚,競營巢穴;居奇召禍,約束無力。是使盜賊復生而殺戮再見:不便六。況臣訊之老父,僉云『此山地連陵寢,自正統初開伐,致傷地脈,遂釀土木之難,泄山川靈氣:不便七。舉此數端,有害無利;伏惟陛下采擇』!國輔亦疏請中撤,俱不許;馳視如適言,報罷。

國輔系大司禮韓贊周養子;贊周閹寺中正人也,傷心時事,杜門休沐。國輔時在宮中,每有所匡救;時人以張永目之,馬士英則視為眼中之釘。因屬所私,以開采事誑國輔,具疏請往;其實,士英竟不在開采也。國輔提督勇衛營操練禁旅,及奉命往浙,士英竟奪營篆,授其子馬錫;以乳臭兒綰兵柄,時事可知矣。適疏出,士英遂切恨之。

直言無諱,雖以此忤權相,身輕似葉而名重如山矣。

萬元吉疆事疏

太僕少卿萬元吉奏「疆事不堪再壞」疏曰:『臣待罪方郎,荷蒙簡命監軍江北。今陛辭前往,一得之愚,不敢不為皇上陳之。竊惟主術無過寬嚴,道在兼濟;官常無過任議,義貴相資。先皇帝初蒞海宇,懲逆黨用事,劉削元氣;委任臣工,力行寬大。諸臣狃之,爭意見之元黃、略綢繆之桑土。大患當前,束手無策。先帝震怒,一時宵壬遂乘間抵隙,中以用嚴之說:凡告密、廷杖、加派、抽練,新法備行。使在朝者不暇救過,在野者無復聊生。然後號稱振作,乃中外不寧,國家多故;十餘年小人用嚴之效,彰彰如是。先帝悔之,於是更崇寬大,悉反前規;天下以為太平可致。諸臣復思競賄賂、恣欺蒙,每趨愈下;再攖聖怒,誅殺方興,宗社繼沒。蓋諸臣之孽,每乘於先帝之寬;而先帝之嚴,亦每激於諸臣之玩:則以寬嚴之用偶偏也。昨歲孫傳庭擁兵關中,識者以為不宜輕出,出則必敗;然已有逗撓議之者矣。賊既渡河,臣即與閣臣史可法、姜曰廣云:「急撤關寧吳三桂,俾隨路迎擊,可以一勝」;先帝召對,亦曾及此。然已有蹙地議之者矣。乃賊勢薰灼,廷臣勸南遷、勸出儲監國南都,語不擇音,亦權宜應爾;然已有邪妄議之者矣。由事後而觀,咸追恨違者之誤國;設事幸不敗,必共服議者之守經。天下事無全害、亦無全利,大率類是。當局者心怵無全利之害,誰敢違眾獨行;旁觀者偏見無全害之利,必欲強人從我!年來督撫更置,專視苞苴;封疆功罪,悉從意見:禦寇實著,概乎未講。國事因之大壞莫救,則以任議之途大畸也。臣敢直究前事之失,以為後事之鑒。伏祈皇上,留神省覽』!

禦寇全疏

萬元吉奏曰:『賊今被創入秦,挑精選銳,垂涎東南。轉盼秋深,若出漢、商,則徑抵襄城;出豫、宋,則直窺江北。兩處兵民,積怨深怒;於斯時民必爭迎賊以報兵,兵更退疑民而進畏賊。恐將士之在上遊者卻而趨下,在北岸者急而渡南。金陵重地,武備單弱,何以當此!臣入都將近十日,竊窺人情皆積薪厝火,安寢其上。居功者思為史冊之矯誣,見才者不顧公論之註射,舌戰徒紛,實備不講。一旦有急,不識諸臣置陛下於何地?得毋令三桂等竊笑江左人物,功非功而才非才乎?從來戰勝首稱廟堂,若使在廷無公忠共濟之雅,斷未有能立功於外者!伏乞皇上申諭中外大小臣工,宜洗前習,猛勵後圖;毋急不可居之功名,毋冒不可違之清議!捐去成心,收集人望;務萃眾誌,以報大仇。集群謀以制大勝,社稷身名並受其福矣』!

累朝闕典未行疏

萬元吉奏曰:『皇上前者恭謁孝陵,徐問懿文園陵所在,親為展拜;臣隨諸臣後,莫不手額斯舉實為三百年來未有盛事也。先臣楊守陳嘗議修「建文實錄」有云:「國可廢,史不可廢」。卓哉兩語,可稱要言不煩。宏治中,布衣繆恭伏闕上書,請復建文時故號,爵其後裔奉祀。時系恭獄,以聞於上;敬皇帝詔勿罪。夫滅曲直不載,不若直陳往事而示之以無可增加也;削廟號弗隆,不若引景帝故事,還懿文當日追尊故號,祀之園寢,而配以建文君也。二事並系大典,伏乞皇上敕下廷臣集議:「建文實錄」作何開局纂修?懿文故號、祀典作何厘正?若此舉告成,千秋萬世之下必傳為美談。抑臣更有請者:靖難死事諸臣,歷蒙恩詔褒錄;乃謚、蔭諸典,尚闕有待。美遜國之君臣何厚,愧此時之節義多虧!良由高皇帝首褒余闕而斥危素,風勵備至。靖難以後,正氣漸就損削;故釀為今日獪猾賣國之徒,屈膝拜偽、靦顏見人也。請將靖難死事諸臣及北京各省直陷城殉節諸臣,敕下有司細歸采錄;編成一事分別二等,酌予謚蔭、廟祀。仍頒行學宮,廣示激勸:庶於晚近人心補救匪淺也』。

請恤死節諸臣疏

萬元吉奏曰:『臣前護軍四川,追剿獻、操二賊,總兵猛如虎、參將劉士傑、遊擊郭關、守備猛光捷等聽臣催督,從蘆州至開縣為程凡二千餘里,日夜靡寧,遇賊即殺;無奈先時故輔不聽臣言,早扼歸路,致令我兵深入,劉士傑與郭關、猛光捷俱死之。此臣所目擊最悉者。後臣丁艱回籍,猛如虎守南陽,闖賊用大炮攻城甚急;如虎以計破之,傷賊精兵數千人。既聞他門失守,如虎始下城,猶持短刀斫殺多人。至唐府國門,望北拜稱「負恩」,被賊剸刃。此臣所訪問最真者。如虎等陣亡數載,褒錄未沾;伏乞皇上敕下兵部速議旌恤,以風示江北顛將。惟時同臣監軍關內道副使曹心明調護秦兵,備嘗艱險,屢奏俘馘;竟以積勞,盡瘁棉州。使得半通褒綸,榮其身後,差令不同腐草耳。薊遼舊督趙光抃赴召於突騎之沖、受事於破口之後,驟令烏合身先被創,竟與誤國督師駢首西市;迄今文武貴賤,莫不抱冤。並望皇上下部議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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