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 職官二 编辑

忠諫 编辑

永樂時,儲位未定。淇國公邱福言:「漢王有功宜立。」帝密問解縉。縉稱:「皇長子仁孝,天下歸心。」帝不應。縉又頓首曰:「好聖孫!」謂宣宗也。帝頷之,太子遂定。高煦由是深恨縉。會發兵討安南,縉諫,不聽,卒平之,置郡縣;而太子既立,又時時失帝意。高煦寵益隆,禮秩逾嫡。縉又諫曰:「是啟爭也,不可。」帝怒,謂其離間骨肉,恩禮寖衰,卒以此得禍。後高煦以叛誅;安南數反,置吏未久,復棄去;悉如縉言。 (《解縉傳》。 )

長沙妖人李法良反。仁宗方監國,命豐城侯李彬討之。漢王忌太子有功,詭言彬不可用。黃淮曰:「彬老將,必能滅賊。願遣彬。」卒禽法良。又時有告黨逆者,淮言於帝曰:「洪武末年,已有敕禁,不宜復理。」吏部追論:靖難兵起時,南人官北地,不即歸附者,當編戍。淮曰:「如是,恐示人不廣。」帝皆從之。 (《黃淮傳》。 )

永樂九年,帝還南京,召楊士奇問監國狀。士奇以孝敬對,且曰:「殿下天資高,即有過,必知,知必改,存心愛人,決不負陛下託。」

十二年,帝北征。士奇仍輔太子居守。漢王譖太子益急。帝還,以迎駕緩,盡徵東宮官黃淮等下獄。士奇後至,宥之,召問太子事。士奇頓首言:「太子孝敬如初。凡所稽遲,皆臣等罪。」帝意解。

仁宗即位。蹇義、夏原吉奏事未退,帝望見士奇,謂二人曰:「新華蓋學士來,必有讜言,試共聽之。」士奇入,言:「恩詔減歲供。甫下二日,惜薪司傳旨徵棗八十萬筋,與前詔戾。」帝立命減其半。帝監國時,憾御史舒仲成;至是,欲罪之。士奇曰:「陛下即位,詔向忤旨者,皆得宥。若治仲成,則詔書不信,懼者眾矣。如漢景帝之待衛綰,不亦可乎?」帝即罷弗治。或有言大理卿虞謙言事不密,降一官。士奇爲白其罔,得復秩。又:大理少卿弋謙以言事得罪。士奇曰:「謙應詔陳言。若加之罪,則羣臣自此結舌矣。」帝下敕引過。 (《士奇傳》。 )

楊榮論事激發,不能容人過;然遇人觸帝怒,致不測,往往以微言導帝意,輒得解。夏原吉、李時勉之不死,都御史劉觀之免戍邊,皆賴其力。嘗語人曰:「事君有禮,進諫有方。以悻直取禍,吾不爲也。」(《楊榮傳》。 )

天順七年二月,空中有聲。帝欲禳之,命李賢撰青詞。賢言:「君不恤民,天下怨叛,厥有『鼓妖』。」因請行寬卹之政。又請罷江南織造,清錦衣獄,止邊臣貢獻,停內外採買。帝難之。賢執爭數四,同列皆懼。賢退曰:「大臣當知無不言。可捲舌偷位耶?」

憲宗即位。是年,日黯無光。賢偕同官上言:「日,君象。君德明,則日光盛。惟陛下敬以修身,正以御下,剛以斷事,明以察微。持之不怠,則天變自弭,和氣自至。」翼日,又言:「天時未和,由陰氣太盛。自宣德至天順間,選宮人太多;澣衣局沒官婦女,愁怨尤甚;宜放還其家。」帝從之,中外欣悅。 (《李賢傳》。 )

岳正在內閣二十八日,遇事敢言,便殿論奏,至唾濺帝衣。有規以信而後諫者。慨然曰:「上顧我厚,懼無以報稱。子乃以諫官處我耶?」(《岳正傳》。 )

憲宗初,議上兩宮尊號。中官夏時希同貴妃旨,言:「錢後久病,不當稱太后。而貴妃,帝所生母,宜獨上尊號。」李賢曰:「遺詔已定,何事多言?」彭時曰:「李公言,是也。朝廷所以服天下,在正綱常。若不爾,損聖德非小。」頃之,中官傳貴妃旨曰:「子爲皇帝,母當爲太后。豈有無子而稱太后者?宣德間,有故事。」賢色變,目時。時曰:「今日事,與宣德間不同。胡後表讓位,退居別宮;故正統初,不加尊。今名分固在,安得爲比?」中官曰:「如是,何不草讓表?」時曰:「先帝存,未嘗行。今誰敢草?若人臣阿意順從,是萬世罪人也。」中官厲聲怵以危語。時拱手向天,曰:「太祖、太宗神靈在上,孰敢有二心?錢皇后無子,何所規利而爲之爭?不忍默者,欲全主上聖德耳!」成化四年,彗見三台。時等言:「外廷大政,固所當先。宮中根本,尤爲至急。諺云:『子出多母。』今嬪嬙眾多,維熊無兆。必陛下愛有所專,而專寵者已過生育之期,故也。望均恩愛,爲宗社大計。」時,帝專寵萬貴妃,妃年已近四十,故云然。又言:「大臣黜陟,宜斷自宸衷。不可悉委臣下,使大權帝落。」帝雖不能從,而心嘉其忠。五年冬,無雪。時疏言:「光祿寺採辦,各城門抽分,掊克不堪。而獻珍珠寶石者,倍估增直,漁竭帑藏。乞革其弊,以惠小民。」帝優詔褒納。畿輔、山東、河南旱,請免夏稅鹽鈔及大僕寺賠課馬。京師米貴,請發倉儲五十萬石平糶。並從之。寧晉伯劉聚爲從父太監永誠請諡,且乞祠額。帝特賜額曰:「褒功。」命內閣擬封諡。時等言:「即予永誠,將來守邊內臣皆援此陳乞,是變祖宗法自今日始。臣等不敢奉詔。」乃寢。 (《彭時傳》。 )

中官汪直之督西廣也,數興大獄。商輅率同官條直十二罪,言:「由陛下委聽斷於直,直又寄耳目於羣小,如韋瑛輩,皆自言承密旨,得專刑殺。擅作威福,賊虐善良。陛下若謂摘姦禁亂,法不得已;則前此數年,何以帖然無事?且曹欽之變,由逯杲刺事激成,可爲懲鑑。自直用事,士大夫不安其職,商賈不安於途,庶民不安於業。若不亟去,天下安危未可知也。」帝慍曰:「用一內堅,何遽危天下?誰主此奏者?」命太監懷恩傳旨詰責,厲甚。輅正色曰:「朝臣無大小,有罪皆請旨逮問;直擅抄沒三品以上京官。大同、宣府、邊城要害,守備俄頃不可缺;直一日械數人。南京祖宗根本地;留守大臣,直擅收捕。諸近侍在帝左右,直輒易置。直不去,天下安得無危?」會九卿項忠等亦劾直,遂罷西廠。 (《商輅傳》。 )

弘治八年,詔撰《三清樂章》。徐溥等言:「天至尊無對。漢祀五帝,儒者猶非之;況三清,乃道家妄說耳!一天之上,安得有三大帝?且以周柱下史李耳當其一,以人鬼列天神,矯誣甚矣。郊祀樂章,皆太祖所親制。今使製爲時俗詞曲,以享神明,褻瀆尤甚。臣等誦讀儒書,邪說俚曲素所不習,不敢以非道事陛下。國家設文淵閣,命學士居之。誠欲其謨謀政事,講論經史,培養本原,匡弼闕失。非欲其阿諛順旨,惟言莫違也。今經筵早休,日講久曠,異端乘間而入。此皆臣等無狀,不足以啟聖心,保初政。憂愧之至,無以自容。數月以來,奉中旨處分未當者,封還執奏,至再至三。願陛下曲賜聽從,俾臣等竭駑鈍,少有裨益,非但樂章一事而已。」奏入,帝嘉納之。十年二月,溥上疏,言:「舊制:內殿日再進奏。事重者,不時上聞。又嘗面召儒臣,諮訪政事。今奏事日止一次,朝參之外,不得一望天顏。章奏批答,不時斷決。或稽留數月,或竟不施行。事多壅滯,有妨政體。近聞有以齋醮修練之說進者。宋徽宗崇道教,科儀符最盛,卒至乘輿播遷。金石之藥,性多酷烈。唐憲宗信柳泌以隕身,其禍可鑑。陛下若親近儒臣,明正道,行仁政;福詳善慶,不召自至。何假妖妄之說?唐臣李絳有云:『憂先於事,可以無憂。事至而憂,無益於事。』今雖承平無事。然工役繁興,科斂百出,士馬疲罷,閭閻困窮。愁嘆之聲,上乾和氣,致熒惑失度,太陽無光,天鳴地震。草木興妖。四方奏報,殆無虛日。將來之患,灼然可憂。陛下高居九重,言官皆畏罪緘默。臣等若復不言,誰肯爲陛下言者?」(《徐溥傳》。 )

十四年,重建闕里廟成,遣大學士李東陽往祠。東陽還,疏言:「臣奉使遄行,適遇亢旱。天津一路,夏麥巳枯,秋禾未種。挽舟者無完衣。荷鋤者有菜色。盜賊縱橫,青州尤甚。南來人言:江南、浙東,流亡載道。戶口消耗,軍伍空虛。庫無旬日之儲,官缺累歲之俸。東南財賦所出,一歲之飢,已至於此。北地此窳,素無積聚,今秋再歉,何以堪之?事變之生,恐不可測;臣自非經過其地,則雖久處官曹,口理章疏,猶不得其詳。況陛下高居九重之上耶?臣訪之道路。皆言:冗食太眾,國用無經,差役頻煩,科派重疊。京城土木繁興,供役軍士,財力交殫,每遇班操,寧死不赴。勢家巨族,田連郡縣,猶請乞不巳。親王之藩,供億至二三十萬。遊手之徒,託名皇親僕從,每於關津都會,大張市肆,網羅商稅。國家建都於北,仰給東南,商賈驚散,大非細故。更有織造內官,縱羣小掊擊河官吏莫不奔駭,鬻販窮民,所在騷然。此又臣所目擊者。夫閭閻之情,郡縣不得而知也。郡縣之情,廟堂不得而知也。廟堂之情,九重亦不得而知也。始於容隱,成於蒙蔽。容隱之端甚小,蒙蔽之禍甚深。臣在山東,伏聞陛下以災異屢見,敕羣臣盡言無嘩。然詔旨頻降,章疏畢陳,而事關內廷貴戚者,動爲掣肘。累歲經時,俱見遏罷。誠恐今日所言,又爲虛文。乞取從前內外條奏,詳加採擇,斷在必行。」帝嘉嘆,悉付所司。 (《三編》。 )

弘治十一年冬,十月,清寧宮災。劉健等言:「近年以來,災異頻仍,而清寧宮之災爲尤異。恐講者或謂天道茫味,變不足畏,此乃慢天之說。或謂天下太平,患不足慮,此乃誤國之言。或以齋醮祈禱爲弭災,此乃邪妄之說,適足以褻天。或以縱囚釋罪爲修德,此乃姑息之弊,適足以長惡;向來奸佞之人,每用此熒惑聖聽,妨蠹聖政。大小臣僚被其脅制,畏罪避禍,箝口結舌。下情不達,上澤不宣。愁嘆之聲,仰幹和氣。災異之積,正此之由,望特降綸音,戒諭臣工。痛加修省。廣求直言,採擇施行,以收人心,以回天意,實宗社生民之福。」(《三編》。 )

十四年秋,帝以軍興缺餉,屢下廷議。劉健等言:「天下之財,其生有限。今光祿歲供,增數十倍。諸方織作,務爲新巧。齋醮日費鉅萬。太倉所儲,不足餉戰士,而內府取入,動四五十萬。宗藩貴戚之求土田、奪鹽利者。亦數千萬計。土木日興,科斂不已,傳奉亢官之俸薪,內府工匠之餼廩,歲增月積,無有窮期。財安得不匱?今陝西、遼東邊患方殷,湖廣、貴州軍旅繼動,不知何以應之?望陛下絕無益之費,躬行節儉,爲中外倡。而令羣臣得畢獻其誠。講求革弊之策。天下幸甚。」武宗即位。劉健等上言:「陛下登極詔出,中外歡呼,想望太平。今兩月矣,未聞汰亢員幾何。詔書所載,徒爲空文。此陰陽所以失調,雨陽所以不若也。如監局、倉庫、城門及四方守備內臣增置數倍。朝廷養軍匠,費鉅萬計,僅足供其役使,寧可不汰?文武臣曠職僨事,虛糜廩祿者,寧可不黜?畫史工匠濫授官職者,多至數百人。寧可不罷?內承運庫,累成支銀數百餘萬,初無文簿,司鑰庫貯錢數百萬,未知有無,寧可不句校?至如縱內苑珍禽奇獸,放遣先朝宮人,皆新政所當先,而陛下悉牽制不行。何以慰四海之望?」(已上《劉傳傳》。 )

正德元年,吏、戶、兵三部及都察院各有疏言事,爲宦官所撓,傳示帝意,令閣臣調旨。健等不奉命,別擬以奏。帝不聽。健等力諫,謂:「奸商壞亂鹽政,武臣負罪玩法,北征將士無功授官,御用監書篆濫用匪人,皆宜痛抑。今陛下不信大臣,而信羣小。欲以一二人私恩,壞百年舊制。臣等豈敢苟從。所擬四疏,謹以原擬封進」不報。居數日,又言:「此爲鹽法賞功諸事,極陳利害。拱俟數日,未奉玉音。若以臣等言是,宜賜施行。所言如非,即當斥責。乃留中不報,視之若無。政出多門,咎歸臣等。宋儒朱熹有言:『一日立乎其位,則一日業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則一日不敢居乎其位。』伏乞聖明​​矜察,特賜退休。」帝優旨慰留之。 (《三編》。 )

六月庚午,健復上言:「近日以來,兔朝太多,奏事漸晚,遊戲漸廣。經筵日講,直命停止。臣等愚昧,不知陛下宮中復有何事急於此者?夫濫賞妄費,非所以崇儉德。彈射釣獵,非所以養仁心。鷹犬狐兔,田野之物,不可育於朝廷。弓矢甲胄。戰鬥之象,不可施於宮禁。今聖學久曠,正人不親。直言不聞,下情不達。而此數者雜交於前。臣不勝憂懼。(《劉健傳》。 )

十三年,帝以大將軍壽肅清邊境,加封鎮國公。梁儲、毛紀上言:「『公』雖貴,人臣耳!陛下承祖宗業,爲天下君,奈何謬自貶損。既封『國公』,則將授以誥券,追封三代;祖宗在天之靈亦肯如陛下貶損否?況鐵券必有『免死』之文,陛下壽福無疆,何以甘自菲薄,蒙此不祥之辭?名既不正,言自不順。臣等斷不敢阿意曲從,取他日戮身亡家之禍也。」不報。 (《梁儲傳》。 )

嘉靖初,楊廷和議典獻典禮,先後封還御批者四,執奏幾三十疏。帝常忽忽有所恨。江左比歲不登,中官請遣官督織造。工部及給事御史言之,皆不聽,趣內閣撰敕。廷和等不奉命,因極言民困財竭,請毋遺。帝趣愈急,且戒毋瀆擾執拗。廷和力爭,言:「臣等輿舉朝大臣言官言之,不聽。顧二三邪佞之言是聽。陛下能獨與二三邪佞共治祖宗天下哉?且陛下以織造爲累朝舊例,不知洪武以來,何嘗有之?創自成化、弘治耳!憲宗、孝宗愛民節財,美政非一;陛下不取法,獨法其不美者,何也?即位一詔,中官之幸路絀塞殆盡,天下方傳誦聖德。今忽有此,何以取信?」因請究擬旨者何人,疑有假御批以行其私者。帝爲謝不審,俾戒所遺官毋縱肆而已,不能止也。 (《楊廷和傳》。 )

帝以四方災異,敕羣臣修省。費宏等因言:「陛下用度無節。工役不休。畿內土地,牛成莊田。內庫收納,要求逾倍。太倉無三年之積,而亢食日增。京營無十萬之兵。而赴工不已。直臣得罪未見原,言官舉職乃被詰。律所當行者,數經讞不誅。罪無可辨者,遽傳旨獲免。乾和召怨,自非一端。」帝引咎褒答,然不能用也。 (《費宏傳》。 )

五年,世廟成,章聖皇太后欲謁見。帝詢張璁、桂萼,俱援廟見禮,言:宜先見太廟、次謁世廟。大學士費宏、楊一清爭之不得;石缶復上疏極諫,言:「陛下欲奉皇太后,謁見世廟。臣竊以爲從令固孝,而孝有大於從令者。臣誠不敢阿諛以誤君上。竊惟祖宗家法,后妃入宮,未有無故復出者。太廟尊嚴,非時享、袷祭,雖天子亦不輕入,況后妃乎?璁輩所引廟見之禮,今奉先殿是也。聖祖神宗行之百五十年,何至今日忽倡爲異議?且陰陽有定位,不可侵越。陛下爲天地百神之主,致母后無故入太廟,是坤行乾事,陰侵陽位,不可之大者也。」帝不聽。 (《石缶傳》,《輯覽》。 )

萬歷中,葉向高以宿望居相位,每事執爭效忠,如:東宮講筵,瑞王請婚,福王之國,補缺官,罷礦稅。再三陳請,其言多格不用。所救正十二三而巳。嘗疏言:「今天下必亂必危之道,蓋有數端,而災傷、寇盜、物怪人妖不與焉。廊廟空虛,一也;上下否隔,二也;士大夫好勝喜爭,三也,多藏厚積必有悖出之釁,四也;風聲氣習日趨日下,不可挽回,五也。非陛下奮然振作,簡任老成,布列朝署,取積年廢弛政事。一舉新之,恐宗社之憂,不在敵國外患,而在廟堂之上也。」帝不能用。又言:「今天下災傷死亡,幾輔、中州、齊、魯流移載道;中外空虛,人才俱盡。罪不在他人,臣何可不去?且陛下欲用臣,則當行其言。今章奏不發,大僚不補,起廢不行,留臣何益?」自是乞休疏六十餘上,詞極哀,始允其去。 (《葉向高傳》。 )

莊烈帝操切,溫體仁以刻薄佐之,上下囂然。大學士錢士升因撰四箴以獻,大指謂:寬以御眾,簡以臨下,虛以宅心,平以出政;其言深中時病。帝雖優旨報聞,意殊不懌。有武生李者,請括江南富戶報名輸官,行「首實籍沒」之法。士升擬旨下刑部提問,帝不許。溫體仁遂改輕擬。士升曰:「此亂本也,當以去就爭之。」乃疏言:「郡邑有富民,固貧民衣食之源,未嘗無益於國。《週禮》荒政十二,保富居一。今秦、晉、楚、豫巳無寧宇,獨江南數郡稍安。此議一倡,無賴亡命相率而與富家爲難,不驅天下之民胥爲流寇不止。」疏入,帝報曰:「郎欲沽名,前疏巳足。」「前疏」謂四箴也。士升引罷乞歸,允之。 (《錢士升傳》。 )

舉賢 编辑

士奇雅善知人,好推轂寒士,所薦達有初未識面者。而於謙、週忱、況鍾之屬,皆用士奇薦,居官至一二十年,廉能冠天下。宣德七年。士奇請廷臣三品以上及二司官各舉所知,備方面郡守選。報可。 (《楊士奇傳》。)

宣德三年,都御史劉觀以貪被黜。楊士奇、楊榮薦通政使顧佐公廉有威,爲京尹,歐清弊革。帝擢佐右都御史。佐視事,郎奏御史不法及老疾者三十二人。朝綱肅然。 (《顧佐傳》。 )

李賢務持大體,尤以惜人材、開言路爲急。所薦引:年富、軒︼、耿九疇、王、李秉、程信、姚夔、崔恭、李紹等,皆爲名臣。時勸帝延見,有所薦必先與吏、兵二部論定之。及入對,帝訪文臣,請問王翱;武臣,請問馬昂。故言無不行,而人不病其專。 (《李賢傳》。 ) 萬歷初,張居正用李成梁鎮遼,戚繼光鎮薊門。成梁力戰卻敵,功多,至封伯;而繼光守備甚設。居正皆右之,邊境晏然。兩廣督撫殷正茂、凌雲翼等亦數破賊有功。浙江兵民再作亂,用張佳允往撫即定。故世稱居正知人。 (已上《居正傳》。 )

委任 编辑

永樂十一年,徵衛拉恃,太孫侍行。帝命學士楊榮以間陳說經史,兼領尚寶事。凡宣詔、出令及旗志、符驗,必得榮奏,乃發。十六年,命榮掌翰林院事,益見親任。諸大臣多忌榮,欲疏之,共舉爲祭酒。帝曰:「吾固知其可,第求代榮者。」諸大臣乃不敢言。 〓〓二十一年,復從出塞,軍務悉委榮,晝夜見無時。帝時稱「楊學士」,不名也。 (《楊榮傳》。 )

仁宗御西角門,閱廷臣制誥。顧金幼孜、楊榮、楊士奇三學士曰:「汝三人及蹇、夏二尚書,皆先帝舊臣。膚方倚以自輔。嘗見前代入主惡聞直言。雖素所親信亦畏成順旨,緘默取容。賢良之臣言不見聽,退而杜口。膚輿卿等當深用爲戒。」因取五人誥詞,親增二語雲:「勿謂崇高而難入,勿以有所從違而或怠。」(《金幼孜傳》。 ) 洪熙元年,建宏文閣,命學士楊溥掌閣事。帝親授溥閣印,曰:「朕用卿左右,非止助益學問,亦欲廣知民事,爲治道輔。有所建白,封識以進。」宣宗即位,罷宏文閣,召溥入內閣。帝謂溥曰:「古君臣更相戒飭,用致太平。卿將何以輔朕?」對曰:「臣受國厚恩,安敢忘報。」帝曰:「直箴朕過,報朕多矣。」溥曰:「直言非難,能受直言爲難。陛下既以命臣,臣敢不盡忠以告。」(《楊溥傳》。 ) 英宗即位,方九齡,軍國大政關白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推心任士奇、榮、溥三人。有事,遣中使詣閣諮議,然後裁決。三人者亦自信,侃侃行意。士奇首諫,請:練士卒,嚴邊防,設南京參贊機務大臣,分遺文武鎮撫江西、湖廣、河南、山東,罷偵事校尉。又請:以次蠲租稅、慎刑獄、嚴艱百司。皆允行。正統之初,朝政清明。士奇等之力也。 (《楊士奇傳》。 )

天順之世,李賢爲首輔,呂原、彭時佐之。然賢委用最專。初,御史劉浚劾柳溥敗軍罪,觸帝怒。賢言:「御史耳目官,不宜譴。」石亨譖賢曲護,帝寖疏賢,尋悟,待之如初。每獨對,良久方出。遇事,必召問可否,或遣中官就問。憲宗即位,門達既竄,其黨多投匿名書構賢。賢乞罷,有詔慰留。吳後廢,言官請誅牛玉。語侵賢。又有造蜚語構賢者。帝命衛士宿賢家;護出入。 (《李賢傳》。 )

弘治末,劉健、謝遷、李東陽三人同心輔政,竭情盡慮,知無不言。初或有從、有不從,既乃益見信,所奏請無不納,呼爲「先生」而不名。每進見,帝輒屏左右。左右間從屏間竊聽,但聞帝數數稱善。諸進退文武大臣,厘飭屯田、鹽、馬諸政,健翊贊爲多。 (《劉健傳》。 )

神宗初即位,慈聖太后訓帝嚴,每切責之,且曰:「使張先生聞奈何;」萬歷六年,慈聖將還慈寧宮,諭居正曰:「我不能視皇帝朝夕,恐不若向者之向學勤政,有累先帝付託。先生有師保之責,輿諸臣異。其爲我朝夕納誨,以輔台德,用終先帝憑幾之誼。 」(《居正傳》。 )

崇獎 编辑

永樂二年,立春日賜解縉等金綺衣,與尚書埒。縉等入謝。上曰:「代言之司,機密所繫,且旦夕侍朕,裨益不在尚書下也。」(《解縉傳》。 )

二十年,楊榮從出塞,軍事悉令參決,齎予優渥。師還,勞將士,分四等賜宴。榮、幼孜皆列前席,受上賞。宣德元年,帝徵高煦還。以楊榮決策功,受上賞,賜銀章五,褒予甚至。 (《楊榮傳》。 )

洪熙元年,仁宗賜士奇璽書曰:「往者朕膺監國之命,卿侍左右,同心合德,徇國忘身。屢歷艱虞,曾不易志。及朕嗣位以來,嘉謨入告,期予於治。正固不二,簡在朕心。茲創制『楊貞一』​​印賜卿。尚克交修,以成明良之業。」宣德五年,敕鴻臚寺:「士奇老有疾,趨朝或後,毋論奏。」(《士奇傳》。 )

金幼孜進禮部尚書兼大學士。學士如故,並給三俸。 (《幼孜傳》。 )

命楊士奇兼兵部尚書,並食三祿。士奇辭尚書祿。 (《士奇傳》。 )

黃淮進少保,戶部筒書兼大學士如故。 (《黃淮傳》。 )

楊榮進工部尚書,食三祿。時士奇、淮皆辭尚書祿,榮、幼孜亦固辭。不允。 (《楊國榮》。 )

嘉靖五年,召楊一清復入閣。帝以一清老臣,恩禮加渥,免常朝、日講侍班、朔望朝參。令辰初始入閣視事,御書和章及金幣牢醴之賜甚渥。所言邊事、國計,大小無不傾聽。 (《楊一清傳》。 )

六年,召謝遷復入閣。帝待遷愈厚,以天寒兔朝參,除夕賜御製詩。及以病告,則遺醫賜藥餌,光祿致酒餼。使者相望於道。 (《謝遷傳》。 )

世宗嘗御平臺,特賜大學士費宏御製七言一章,命輯倡和詩集,署其街曰:「內閣掌參機務輔導首臣。」其見尊禮,前此未有也。璁、萼滋害宏寵。萼言:「詩文小技,不足勞聖心。且使宏得馮寵靈,陵壓朝士。」帝置不省。十四年,召宏復入閣。既至,使中使勞以上尊御饌,面諭曰:「輿卿別久,卿康健無恙。宜悉心輔導,稱朕意。」宏頓首謝。自是眷遇益厚。 (已上《費宏傳》。 )

萬歷初,帝御平臺,召張居正,獎諭之,賜金幣及繡蟒斗牛服。自是,賜齎無虛日。帝虛已委居正,常賜居正札,稱「元輔張少師先生」,待以師禮。六年三月,居正乞歸葬父。帝錫「忠良」銀印,如楊士奇、張孚敬例,得密封言事。戒次輔呂調陽等:「有大事,毋得專決,馳驛之江陵,聽張先生處分。」(《居正傳》。 )

宰輔雜錄 编辑

初,太祖以事責丞相李善長。劉基言:「善長勳舊,能調諸將。」太祖曰:「是數欲害君,君乃爲之地耶?吾行相君矣。」基頓首曰:「是如易柱,須得大木。若束小木爲之。且立覆。」及善長罷,帝欲相楊憲。憲素善基。基力言不可,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爲權衡,而己無與焉者也。憲則不然。」帝問汪廣洋,曰:「褊淺殆甚於憲。」又問胡惟庸,曰:「譬之駕,懼其債轅也。」帝曰:「吾之相。誠無逾先生。」基曰:「臣疾惡太甚,又不耐繁劇,爲之且孤上恩。天下何患無才,惟明主悉心求之,目前諸人,誠未見其可也。」後憲、廣洋、惟庸皆敗。 (《劉基傳》。 )

正統初,太皇太后命楊士奇、楊榮、楊溥議臣民章奏。三人同心輔政。士奇有學行,通達國體,榮謀而能斷。溥有雅操,淳謹小心。每議事,士奇引古義,榮出一言決之。諸大臣爭可否,或有違言,溥捨己從人,略無系吝。時論賢之,號三楊。 (《三編》。 )

文淵閣在午門內之東,文華殿南,諸學士議政之所。學士每入,東西相對坐,無公坐。至李賢自吏部入,欲設公坐如部堂之儀。彭時不可,曰:「宣宗駕常幸此中坐,故至今不敢南面,」巳而英宗遺太監送孔子並四配像置閣中,賢乃止。東閣在左順門,廊接史館。雖有大學士官。其職在文淵閣,而司誥敕官多坐東閣,爲侍從之長,故總謂之「閣老」。然不參預政務,非真相也。嘉靖末,內閣以兩制官不文,始奏設翰林、史官分掌外制。若詔赦敕草之類,仍自閣臣;諸翰林不得輿。 (已上王圻《通考》。 )

正統十三年,彭時進士第一,授修撰。明年成阝王監國,命同商輅入閣預機務。釋褐逾年參大政,前此未有也。天順元年,帝坐文華殿,召見彭時,曰:「汝非朕所擢狀元乎?」時頓首。明日仍命入閣。閣臣自三楊後,進退禮甚輕,爲帝所親擢者,時興岳正而巳。 (《彭時傳》。 )

天順元年,薛瑄致仕,帝謀代者,尚書王翱以修撰岳正薦,遂召見文華殿。正長身美鬚髯,帝遙見色喜。既登陛,問年幾何?家安在?何年進士?正具以對。復大喜曰:「爾年正強仕,畿縣人,又吾所取士。今用爾內閣,其盡力輔朕。」正頓首受命,趨出。會石亨、張︷遇之左順門,愕然曰:「何自至此?」比入,帝曰:「朕今日自擇一閣臣。」問爲誰?帝曰:「岳正。」兩人陽賀。帝曰:「但官小耳,當與吏部左侍郎兼學士。」兩人曰:「陛下既得人,俟稱職加秩未晚。」帝默然,遂命以原官入閣。 (《岳正傳》。 )

六年,呂原卒。帝問李賢誰可代者?曰:「柯潛可。」出告王翱,翱曰:「陳文以次當及,奈何抑之?」明日,賢入見,如翱言。文既入閣,數撓賢以自異,曰:「吾非若所薦也。」(《陳文傳》。 )

弘治中,徐溥爲首揆,劉健班在二。李東陽、謝遷繼入閣,協心輔政。事有不可,輒共爭之。巳而溥致仕去,凡綸音批答,裁決機宜,悉健輿東陽、遷三人。天下翕然稱賢相,爲之語曰:「李公謀,劉公斷,謝公尤侃侃。(《三編》。 )

楊廷和入閣後,李東陽謂曰:「吾於文翰,頗有一日之長;若經濟事,須歸介夫。」及武宗之終,卒安社稷者,廷和力也。 (《楊庭和傳》。 )

世宗初,楊廷和方柄政。職方主事霍韜上言:「閣臣職參機務。今止票擬,而裁決歸近習。輔臣失參讚之權,近習啟干政之漸。自今章奏,請召大臣面決施行。講官台諫班列左右。眾議而公駁之。宰相得取善之名,內臣免招權之謗。」帝嘉納之。 (《霍韜傳》。 )

御史曹嘉論大學士楊廷和,因言:「內閣柄太重。」給事中鄭一鵬駁之曰:「太宗始立內閣,簡解縉等商政事,至漏下數十刻始退。自陛下即位,大臣宣召有幾?張銳、魏彬之獄、獻帝追崇之議,未嘗召廷和等面論。所擬旨。內多更定,未可謂專也。(《鄭一鵬傳》。 )

閣臣有不由館選者:黃淮以中書舍人,楊士奇以齊王府審理副,張瑛以鄉舉,胡儼以桐城知縣,金幼孜以給事中,權謹以光祿署丞,李賢以主事,王文、薛瑄以御史,高穀以中書舍人,劉宇、曹元以知縣,袁宗皇以長史,桂萼、霍韜以主事,夏言以給事中。 (《春明夢餘錄》。 )

嘉靖中年,帝專事焚修,詞臣率供奉青詞,工者立超擢,卒至入閣。時謂李春芳、嚴訥、郭樸、袁煒爲「青詞宰相」(《袁煒傳》。 )

萬歷二十九年,大學士沈鯉疏:「向例:內閣輔臣,辰入申出,辦事閣中擬票旨,所得預聞者,獨寫票中書而已。其於諸司章奏,誰敢攜之以出而越閣門一步者?後有輔臣患病,因將本發私寓擬票,遂相沿爲常,一往一來,始不能無漏洩。夫公事而議於私室,大政而決於委巷,巳非朝廷之體;況機事不密而有害乎?且臣等亦因是有不能盡職者。中使街命守催,則不得從容審處,以竭其心思。寮友各自爲寓,復不得相聚商摧,以資其謀斷。故率有進呈旋即悔悟以爲不當者。請復先朝舊規,發本閣中。公同擬票,以上尊朝廷之體,下塞窺伺之隙。」帝從之。 (《春明夢餘錄》。 )

四十四年,遣內使至工部侍郎林如楚私寓宣敕旨,以奉御汪良德奏准修咸安宮也。輔臣言:「明旨傳宣,定例必由內閣下科臣,然後發鈔。若不由內閣,不由科發,不經會極門,不由接本官,突以二豎傳宣於部臣之私寓,則從來未有之事。向來建議諸臣,以旨從中出,猶且慮之;況臣等竟不輿聞乎?」不省。 (《三編》。 )

故事:閣中止首輔一人秉筆。天啟四年。魏廣微欲分韓爌權,屬魏忠賢傳旨,諭爌同寅協恭,而責次輔毋伴食。爌抗疏乞休。 (《韓爌傳》。 )

莊烈帝即位,以施鳳來輩皆忠賢所用,不足倚。詔廷推閣臣,仿古枚卜典,召九卿科道入乾清官,貯名金甌,焚香肅拜,以次採之。得錢龍錫、來宗道、楊景辰。輔臣以天下多故,請益一二人,復得黃道登、劉鴻訓,並命入閣。 (《三編》。 ) 來宗道代李國普爲首輔,事多詭隨。編修倪元璐屢言時政。宗道笑曰:「渠何事多言,詞林故事,止香茗耳?」時謂宗道爲「清客宰相」。 (《顧秉謙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