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本釋 (四庫全書本)/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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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明本釋卷中       宋 劉荀 撰
  正名分者為政之本
  冉子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范太史曰政者治天下之法度也胡衡麓曰夫政者凡紀綱法度舉錯因革維持社稷康保人民者是也有司所掌籩豆出納簿書期㑹文為之末者耳夫政與事相須以成者也周禮周公致治之大法上而論道經邦之大下而醯醢醤酒之微無一不備可見矣茍通於事而不知為政績用雖成難乎免於規模畢而氣象俗故士君子鄙之者以此又須明治道為主也名分者何易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髙以陳貴賤位矣邵康節謂尊卑貴賤之分著而天下不治未之有也夫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葢取諸乾坤惟聖人為能循天之理孫泰山曰乾者天道也君道也父道也坤者地道也臣道也子道也乾坤之象既立君臣之位既定父子之序既明萬古而不可易者也在昔周道微弱諸侯强大時王號令不行禮樂征伐不自天子出壊法易紀者有之弑君賊父者有之盜國竊號者有之孔子患其然也於是贊易道修春秋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明王道以救亂世又曰黄帝觀乾坤創法度衣之裳之以辨君臣以正上下以明貴賤帝堯奉之於後虞舜載觀厥象以盡其神於是分其命數異其等威殊其采章以登以降然後一人之服五等之制煥然而備俾臣無以僣其君下無以陵其上賤無以加其貴僭陵篡奪之禍不作雖四海之廣億兆之衆上穆下熙可髙拱而視故易曰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朱漢上曰君尊臣卑父尊子卑夫尊婦卑謂之三綱三綱不正天地反覆髙者貴卑者賤則貴賤之位分矣温公作通鑑首以名分為主曰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又曰昔仲叔于奚有功於衛辭邑而請繁纓孔子以為不如多與之邑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人衛君待孔子而為政孔子欲先正名以為名不正則民無所措手足誠以名器既亂則上下無以相有故也伊川曰名分正則天下定又曰君子觀履之象以辯上下之分定其民志故上下之分明而後民志有定可以言治民志不定天下不可得而治也胡文定公曰夫名分者致治之綱正名定分者立政之本元祐初三省同密院取㫖除諫官罷侍講先忠肅公在中丞即上疏曰竊以國家所當持者在綱紀大臣所宜守者在名分綱紀正於上則下無邪志名分治於下則政無多門一有奪移何患不起今廢置官吏陛下大政而三省之事也樞密院干非其職踰法出位横造議論公然犯分臣恐積微至著交亂官守漸行私意以害政事上則陛廉之等慢下則傾奪之患生杜漸防微實繫國體借有特㫖乃是聖恩優禮執政欲合同衆論之意而大臣之節自當引義辭免惜朝廷綱紀以安分守先忠肅此疏即曽子思不出其位之義因記昔太宗朝獲西夏李繼遷母時吕正惠公為相冦萊公為副樞上獨召準與之謀吕使人邀至曰若邉鄙常事密院之職端不敢與知若軍國大計端位宰相不可以莫之知也冦告欲斬以戒凶逆吕請對且言徒樹怨讎而益堅其叛心冝善養視以⿰徠繼遷上用吕策繼遷尋死其子竟内欵因悟思不出其位又須權事變之輕重可也或謂吕冦非同朝俟考 案中丞原本作中司考劉摯傳元祐初為御史中丞中司應是中丞之誤今改正昔韓退之為袁州刺史力辭觀察使之謹牒王元之云退之為袁州刺史故事觀察使牒部刺史皆曰故牒時王宏中廉問江西以吏部之賢時自損曰謹牒而退之致書懇請宜如舊制伊川判西京國子監案判西京宋史作勾管西京不僉書轉運司申状伊川判西京國子監吏人押申轉運司状伊川曰國子監自係朝廷官豈有臺省倒申外司之理從前人只計較利害不計較事體竟不僉書先賢豈好較此末度哉誠以名分不可亂故雖微必謹大抵名分一亂而望家齊國治難矣莊周謂春秋以道名分胡文定公取其説以為一經之綱領云
  防微者銷患之本
  易曰水在火上既濟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朱漢上曰水火相逮而後濟然既濟之極水火相反其初故既濟之象未濟藏焉君子不可不思慮以豫防其患伊川曰聖人為戒必於方盛之時方盛慮衰則可以防其滿極而圗其永久至於既衰而後戒則無及矣自古天下治安未有久而不亂者葢不能戒於其盛也劉元城云今日夏至六陽至此而極萬物繁鮮可謂盛矣然一隂已生於九地之下他日天地沍寒肅殺萬物葢從今日始物禁太盛者乃衰之始也正如齊自太公已來無盛於桓公之時桓公七年始霸而㑹諸侯十四年陳公子完來奔是年歲在己酉而不知有齊國者由此人也又經云己酉至齊簡公之四年歲在庚申田恒弑其君遂專齊國自己酉至庚申一百九十三年其事始驗朱漢上謂隂陽消長循環無窮范太史謂有國家者當防微杜漸若禍難已成雖聖人亦未如之何也王荆公謂壤崖破巖之水源自涓涓干雲蔽日之木起於青葱禁微者易救末者難坤初六曰履霜堅冰至象曰履霜堅冰隂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文言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由辯之不早辯也易曰履霜堅冰至葢言順也伊川曰天下之事未有不由積而成家之所積者善則慶及子孫所積不善則殃流於後世其大至於弑逆之禍皆由積累而至非朝夕所能成也明者知冰霜之戒辯之於早不使順長則天下之惡無由成矣霜而至冰小惡而至大皆事勢之順長也楊龜山曰夫坤之初隂始凝也未至乎堅冰而卒乎堅冰者理之必至也辯之者不於始凝之時至於堅冰而後辯則鮮不及矣若魯昭公髙貴鄉公是也自古亂臣賊子其初豈有意哉馴致其道以至於極目故易於小人幾微之際毎致意焉姤之辭曰女壯勿用取女夫姤之初隂始生也女也者隂始生之象也始生未至於壯也而用壯之道焉猶坤所謂履霜堅冰是也故曰勿用取女葢取之則引而與之齊引而與之齊則終末如之何也已昔陽城之於唐其任職非不久也其初裴延齡未用也不於未至之時止之至天子将用為相乃欲取白麻裂之而哭於庭豈不晚乎温公進重微規云虞書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幾之為言微也言當戒懼萬事之微也夫水之微也捧土可塞及其盛也漂木石没丘陵火之微也勺水可滅及其盛也焦都邑燔山林故治之於微則用力寡而功多治之於盛則用力多而功寡是故聖帝明王皆銷惡於未萌弭禍於未形天下隂被其澤而莫知其所以然也夫宴安怠惰肇荒淫之基奇巧珍玩發奢泰之端甘言卑辭啓僥倖之塗附耳屏語開讒賊之門不惜名器導僭逆之源假借威福授陵奪之柄凡此六者其初甚微朝夕狎翫未覩其害日滋月益遂至深固比知而革之用力百倍矣又云昔扁鵲見齊桓侯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深桓侯不悦及在血脉在腸胃桓侯皆不信及在骨髓扁鵲望之遂逃去徐福言霍氏太盛冝以時抑制漢宣帝不從及霍氏誅人為訟其功以為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故未然之事常見棄及其已然又無及矣范太史唐鑑云太宗問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諫者十餘人此何足諫對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己将以金玉為之忠臣愛君必防其漸若禍亂已成無所復諫矣明皇以髙力士為右監門将軍初太宗定制内侍省不置三品官黄衣廩食守門傳命而已至是以誅蕭岑功賞之是後宦官稍増至三千餘人除三品将軍者寖多衣緋紫者千餘人宦官之盛自此始夫中人不可假以威權葢近而易以為姦也明皇不戒履霜之漸而輕變太宗之制崇寵宦者増多其員自是已後寖干國政其源一啓末流不可復塞唐室之禍基於開元張横浦廷策曰閹寺聞名國之不祥也堯舜閹寺不聞於典謨三王閹寺不聞於誓誥豎刁間於齊而齊亂伊戾聞於宋而宋危今此曹名字稍稍有聞此臣所以憂也横浦所言亦防微之道爾竊謂左右近習名跡至於昭著必有致之之由其可忽諸凡遇下者皆宜推類而致警也平盧節度使王元志薨肅宗遣中使徃撫慰将士且就察軍中所欲立者授以旌節李懐玉賜名正己為禆将殺元志之子推侯希逸為平盧軍使朝廷因以希逸為節度副使節度使由軍士廢立自此始温公謂自是之後積習為常君臣循守以為得策謂之姑息乃至偏禆士卒殺逐主帥亦不治其罪因以位任授之然則爵禄廢置殺生予奪皆不出於上而出於下亂之生也庸有極乎又云其始也取偷安於一時而己及其久也則衆庶習於聞見以為事理當然不復論尊卑之序是非之理陵夷至於五代天下蕩然南豐曽子固謂時天子之勢屈於方鎮之兵方鎮之勢屈於所部之兵至其甚也将之廢置出於兵至於五代國之廢置出於兵兵之禍未有甚於此也胡衡麓曰隂陽之運天地之化物理人事之終始皆自芒忽毫釐至不可禦故修徳者矜細行圗治者憂未然堯舜君臣反復警省未嘗不以幾為戒故折勾萌則百尋之木不能成矣忽蟻穴則千丈之堤不能固矣君子所以貴於見幾而作也竊觀自古禍亂之源莫不由忽微以至著可不為之永鑒哉
  達人情去利心者行事之本
  孟子謂得民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唐陸宣公曰仲尼以謂人情者聖王之田言理道所由生也時之否泰事之損益萬化所繫必因人情明道曰聖人創法必本諸人情極乎物理邵康節曰誰云萬事廣豈出人情間又曰人達人情無寡無廣天下之事如指諸掌韓持國有云治天下不必過求髙逺止在審識人情而已識人情不難以己之心推人之情則可見矣大凡貧則思富苦則思樂困則思息鬱則思通邵康節詩云己之欲處人須欲先忠肅公謂民之所不欲決不可勢力强而成也東坡論新法書云議者謂民可樂成難與慮始故堅執不顧期於必行此乃戰國貪功之人行險僥倖之説未及樂成而怨己起矣竊謂此商鞅一切之政得罪於天下後世獨荆公取之所以致正論之不合也後人以不恤人言為政者是不悟商君遺法耳若夫違道以干百姓之譽此益戒舜語東萊以謂但才説干便不正矣屈意以為牢籠之事此李文靖公所戒竊謂人所以如此者不過欲衆皆説之耳然終不能者葢善不善各從其類徒操術之不正也在聖人則有以處此矣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范太史謂未有善人而不善人亦好之未有不善人而善人亦好之也皆好之未可也謂其近於鄉愿也皆惡之未可也謂其近於獨立也善人好之不善人惡之其善善惡惡豈不明哉人君以此察臣下則忠邪可知也大抵觀人當用此法則賢否得其槩矣則又聖賢之所深戒夫利者伊川謂不獨財利之利如作一事須尋自家穏便處皆利心也聖人以義安處便為利張敬夫云學者潛心孔孟必得其門而入莫先於義利之辨非特名位貨殖之慕而後為利凡處君臣父子夫婦以至朋友鄉黨之間起居話言之際意之所向一涉於徇己自私是皆利也其事雖善而内交要譽或萌於中是亦利而已矣又曰子罕言利非使人去利而就害也葢人不當以利為心易曰利者義之和以義而致利斯可矣又曰心存乎利取怨之道也葢欲利於己必有損於人又曰義利云者公與私之異也人纔有意為公便是私心或問於伊川聖人莫是任理而不任意否曰然朱漢上曰天地之覆載日月之照臨四時之消長鬼神之吉凶豈有意為之哉大人之道與天地日月四時鬼神合故順至理而推行之陳履常嘗謂士大夫視天下不平之事不當懐不平之意平居憤憤切齒扼腕誠非為己一旦當事而發之如決江河其可禦耶必有過甚覆溺之憂竊謂陳子之論即大學有所忿懥則不得其正之義要當廓然大公物來而順應之又曰雖公天下事若用私意為之便是私又曰為名與為利清濁雖不同然其利心一也明道曰君子惟患無善之可稱當汲汲為善非求名也有實則有名名實一也若夫好名則徇名為虚矣如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稱謂無善可稱耳非徇名也横渠曰有心而為之雖善猶意也有意為善利之也假之也況存意於未善者乎胡衡麓曰善不可以利為為利而為善則無善之理故孝而有利心不成乎孝矣忠而有利心不成乎忠矣何者心無二用利輕則義重利絶則義純一有利心參乎其間未有不反為利所勝者故當辭而思受則辭必不果臨戰而思生則戰必不力無不然者孟子曰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經徳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吕與叔謂君子常一其徳不為回邪非求福禄也不欲欺人非以正行為名也本於至誠為善無求於外也楊龜山謂聖人人倫之至也於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間各盡其道至以其身為天下用豈為功名爵禄哉葢君臣者人倫之大為臣義當如此也故三代之學皆所以明人倫人倫明於上則人知自盡劉元城語黄子虚事君之義不當視其所遇之厚薄而制施服之輕重錢宣靖言髙尚之人固不以名位為光寵忠正之士亦不以窮達易志操其或以爵禄恩遇之故而効忠於上此中人以下者之所為也胡衡麓曰莅官稱職排難解紛雖勲塞宇宙皆分所當為茍訃勞績之小大以希賞焉與奴僕宣力而責恩於主人者何異故凡為人臣當自効不當萌受賞之心而人君於臣下之功則不可絲毫忘也竊謂非特君臣之義如此凡在上者使人在下者事上皆當然也董仲舒曰仁人正其誼不謀其利范太史謂聖人惟言利物之利不言利己之利明其道不計其功韓門下維謂聖人功名因事始見不可有功名心竊謂天下本無事功利之心一萌欲安靖難矣人喜聞而樂道者誠可快於一時然未有無後患者靖康之禍原於荆公功利之説遺患至今先儒謂董仲舒所以度越諸子也聖賢惟義當為而為之初無希功求名要譽自私矜己之心夫功業如管夷吾聖門之徒羞道焉者以其利心而已楊龜山謂王霸之分其義利之間乎一毫為利則不足為王矣張敬夫云大抵王者之政皆無所為而為之霸者則莫非有為而然也齊桓晉文之事其間豈無可喜者要莫非有所為而然考其迹而其心術所存固不可掩也
  不求備者待人之本
  伊訓曰與人不求備周公曰無求備於一人孔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説也説之不以道不説也及其使人也器之小人難事而易説也説之雖不以道説也及其使人也求備焉子張曰君子尊賢而容衆嘉善而矜不能韓魏公知歐陽文忠公不以繫辭為孔子書中書相㑹累年未嘗與之言及孟子謂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夫以己之長而方人之短者由不知此義故也中庸曰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邵康節詩云以聖責人固難全備以人望人自有餘地吕與叔謂持一法以待物則物必有窮而人狹矣横渠云以責人之心責己則盡道以愛己之心愛人則盡仁以衆人望人則易從范忠宣嘗戒子弟曰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己則昏但常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到聖賢地位或問人當無利心然後為君子楊龜山曰以此自為可也以此責人恐不勝責矣龜山之論即魏和洽所謂人之材徳各殊不可以一節取儉素自處則可以之格物所失或多之義胡衡麓嘗語余曰利之一字惟聖人無之然有仗義而行者亦有分數多寡而行之者君子之全有此一字者小人也韓魏公云中等以下人見利則趨是其常情不須怪又云知其為小人便以小人處之更不須較龜山魏公之論深得聖人待物之意若論取友誨人之道則義有殊矣取友必端欲其益於己也叩其兩端而竭焉竭上下兩端誨人必以盡也子思曰夫聖人之官人猶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長棄其所短故杞梓連抱而有數尺之朽良工不棄葢擇材與取友之義又不同也因併記之
  寛而有制者御衆之本
  孔子曰寛則得衆又曰居上不寛吾何以觀之哉胡衡麓曰寛居上之道不寛猶以尋常之溝蓄巨魚也其能有之乎寛者容徳也猶海之負水地之負物天之徧覆也茍以縱弛為寛失之逺矣邵康節云芝蘭芬芳麒麟鳳凰此類之人鮮有不臧狼毒野葛梟號蛇蝎此類之人鮮有不孽天無私覆地無私載俱能含養始知廣大然蛇虎能害人則必置之藪澤山林者乃所以全其生也是故寛而有制則民知防範而不敢過否則人情放肆其勢必至糾之以猛昔人有云强之弊實生於寛救之必於崇寛之時弱之弊實生於猛救之必於尚猛之日强弱之相乗寛猛之相代猶晝之有夜理所必至楊龜山謂寛亦須有制始得若百事不管惟務寛大則胥吏舞文弄法不成官府須要權常在己操縱予奪總不由人儘寛不妨或問歐陽文忠公為政寛簡則弛廢何也曰以縱為寛以畧為簡則弛廢而民受其弊吾之所謂寛者不為苛急耳所謂簡者不為繁碎耳識者以為知言故易曰小懲而大誡小人之福也臯陶雖告舜御衆以寛繼之以刑故無小劉元城以謂故犯典刑事雖細微必寘于法乃堯舜三代以來不易之道孔明相蜀赦不妄下而國治王通謂無赦之國其刑必平吕獻可名誨謂數子豈無好生惡殺之心意葢知輔政之道本期於無刑爾漢王符謂賊良民之甚者莫大於數赦贖惡人昌而善人傷矣范太史論數赦之害良民不被澤而罪人獲宥政之偏黨莫甚于此伊川曰聖王為治設刑法以齊衆明教化以善俗刑罰立則教化行矣教化行而刑罰措矣雖曰尚徳而不尚刑顧豈偏廢哉曽子謂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觀聖賢之意與世人以惠姦為寛者異矣濂溪曰天以春生萬物止之以秋物之生也既成矣不止則過焉故得秋以成聖人之法天以政養民肅之以刑民之盛也欲動情勝利害相攻不止則賊滅無倫焉故得刑以治此亦董仲舒所謂陽不得隂之助不能獨成歲功之意葢刑乃天之道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所以弼教也但貴乎厥中耳
  察良心者用刑之本
  書曰惟民生厚因物有遷吕伯恭曰若不去本原上㸔商民但見得商民薄成王就本原上㸔商民雖染習如此其受生之初未嘗不厚元本自好只因物以遷便如此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雖有惡人被以盜賊之名必艴然不悦者可見其良心固在由氣稟之昬利欲易以陷溺其心所以成王有無忿疾于頑之訓也蠻夷猾夏寇賊姦宄聖人雖不赦四凶有罪大舜雖必誅而用刑之際則曰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曽子告士師亦曰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異乎後世牛羊視人恃刑為政以殺為嬉者伊川謂君子常失於厚小人常失於薄君子過於愛小人傷於忍范太史曰用刑寜失之於寛不可失之於急寕可失之於略不可失之於詳先忠肅公送伯祖父學易先生宰蘄水詩有云鋤强洗惡勿著意魚逃至清人忌察化以誠心磨以久教而後刑不怨殺此吾家理縣法也豈特可施於百里哉子孫宜守之明道作縣凡坐處皆書視民如傷四字楊龜山謂觀其用心應是不錯決撻了人又況不仁之人疾之已甚則有致亂之道焉今或言非法嚴不能以致太平胡不引亡秦之事以觀之秦時發閭左戍漁陽屯大澤鄉陽城人陳勝陽夏人吳廣為屯長㑹天大雨度已失期法當斬勝廣因天下愁怨乃殺将尉令徒屬曰公等皆失期假令毋斬而戍死者固什六七且壮士不死則已死則舉大名耳衆皆從之沛人劉邦起兵於沛下相人項梁起兵於吳狄人田儋起兵於齊二世行督責益嚴税民深者為明吏殺人衆者為忠臣刑者相半於道而死人日成積於市秦民益駭懼思亂劉元城論唐甘露之禍過在於以死逼人凡可以救死則無不為也當時只貶黜之其禍未必至此東坡曰梁統言髙惠文景以重法興哀平以輕法衰因乞増重法律賴當時不從其議統以東京名臣一出此言遂獲罪於天其子松竦皆死非命冀卒族滅悲夫竊觀自古酷吏鮮有能免禍者亦可監矣聖人餘慶餘殃之訓孟氏出爾反爾之戒可不敬懼歟夫逺小人之道亦莫不然大學曰小人閒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葢亦知善之可好惡之可惡其良心未始亡也知誘物化為人欲所勝耳易曰君子以逺小人不惡而嚴朱漢上謂不惡故不可得而疎嚴故不可得而親其亦莫之怨亦莫敢侮而君子小人各得其所矣温公謂張正彦曰自有天地已來君子小人並生於世一否一泰紛然雜揉顧人取舍如何耳胡文定公曰今人善者喜受之惡者怒絶之是不能體物豈得與天地相似又曰自天聖已後善惡分為朋黨善者常弱惡者常强韓魏公執政銷去朋黨混用善惡但是内君子外小人天下必治何必棄絶之此能體天理人欲者也夫元祐黨禍起於熈寜新法之行流俗亂常之説先忠肅公時任御史嘗論及造端者矣其畧曰今天下有二人之論有安常習故樂於流俗之論有變古更法喜於敢為之論彼以此為亂常此以彼為流俗畏義者以並進為可恥嗜利者以守道為無能二勢既立士無歸趨臣謂此風不可寖長東漢黨錮李唐朋黨之禍葢始於斯元祐之初議罷新法昔日縁法而進者勢不得不撼搖時主議者慮人存則法不能罷勢不得不逺之事已定後雖欲調停而卒不能者亦勢然耳葢與天聖事體又不同也或謂元祐諸公有以激成者誤矣或問何故治世少而亂世多耶君子少而小人多耶邵康節曰豈不知陽一而隂二乎天地尚由是道而生況其人與物乎楊龜山曰亂世不能無君子治世不能無小人特其消長異耳此天地之義隂陽之理也故治世能使小人不為惡而已不能絶之使無也楊龜山曰自姤至剥隂之進極矣坤順而艮止剥之所以成象也觀剥之象則知所以治剥矣消息盈虚無時而不然獨於剥言之者葢君子小人相為消長至剥而極矣此成敗之機而邦之興喪繫焉雖動息語黙之微一失其機不可復救矣況施於事乎東漢之衰君子欲以力勝之引姦凶而授之柄卒至於俱喪兩敗而國随以亡不知此故也後之治剥者可不監哉又云復之成卦坤上而震下動以順行亦猶是爾觀四時隂陽之運寒暑之變天且不能暴為之況於人乎故豫之彖曰豫順以動故天地如之正謂此也先忠肅公謂古之賢人事君行道必馴致之有漸持久而後成至於設施皆有次序子曰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謝上蔡謂與四時俱者無近功祈功於朝暮者必不能歲計之有餘見小利則必無成大事之理胡衡麓謂以後世觀之漢景削强大諸侯而吳楚反威靈疾處士横議而黨錮興唐文宗不堪宦豎用李訓鄭注而仇士良之勢張然則聖人之言不可不信朱浮言物暴長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壞願望化於一世之後光武采納其説少康周宣燕昭衛文皆由此選其論世尚友所以使人遐想企慕而不能已也
  澂源者救弊之本
  易大畜六五曰豶豕之牙吉伊川曰六居君位畜天下之邪惡者也以億兆之衆發其邪欲之心人君欲力以制之雖密法嚴刑不能勝也夫物有總攝事有機㑹聖人操得其要則視億兆之心猶一心道之斯行止之斯戢故不勞而治其用若豶豕之牙也豕剛躁之物也强制其牙則力勞而不能止雖縶之維之不能使之變也若豶去其勢則牙雖存而剛躁自止矣其用如此所以吉也君子法豶豕之義知天下之惡不可以力制也則察其機持其要塞絶其本源故不假刑罰嚴峻而惡自止唐陸宣公有云投膠以變濁不如澂其源而濁自變之愈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湯以止沸不如絶其薪而沸自止之速也又云若不靖於本而務救於末則救之所為乃禍之所起也昔漢興諸侯强大反者數起賈誼策曰竊跡前事大抵强者先反欲天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無邪心令海内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割地定制令齊趙楚各為若干國王之子孫畢以次受祖之分地地盡而止其分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為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寸地一人天下無所利焉竊謂凡舉事一有自私之心欲人心服而事濟也難矣如此則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主父偃復祖其論説武帝云古者諸侯地不過百里今諸侯連城數十地方千里緩則驕奢易為淫亂急則阻其强而合從以逆京師以法制割削則逆節萌起前日晁錯是也今諸侯子弟或十數而適嗣代立餘雖骨肉無尺地之封願令得推恩分子弟以地侯之彼人人喜得所願實分其國必自銷弱帝從其計不行黜陟而藩國自析矣今富家大室一析戸而家道鮮復其始者良猶是也又范太史論自井田廢而貧富不均立法者未嘗不欲抑富而或益助之不知富者所以能兼并由貧者不能自立也貧者不能自立由上之賦斂重而力役繁也後之為治者三代之制雖未能復惟省其力役薄其賦斂務本抑末尚儉去奢占田有限困窮有養使貧者有以自立而富者不得兼之此均天下之本也不然雖有法令徒文具而已何益於治哉蘇子瞻云州縣之間随其大小皆有富民此理勢之所必至所謂物之不齊物之情也然州縣賴之以為强國家恃之以為固能使富民安其富而不横貧民安其貧而不匱貧富相恃以為長久而天下定矣王介甫不忍貧民而深疾富民志欲破富民以惠貧民不知其不可也方其未得志也為兼并之詩曰三代子百姓公私無異財人主擅操柄如天持斗魁賦予皆自我兼并乃姦回姦回法有誅勢亦無自來後世始倒置黔首遂難裁秦王不知此更築懐清臺禮義日以媮聖經久堙埃法尚有存者欲言時所咍俗吏不知方掊克乃為才俗儒不知變兼并可無摧利孔至百出小人私闔開有司與之爭民愈可憐哉及其得志專以此為事設青苗法以奪富民之利民有貧富雨税之外皆重出息什二吏緣為姦公私皆病矣東坡記唐村莊民允從言曰宰相何苦以青苗錢困我於官有益乎或對云官患民貧富不均富者逐什一益富貧者取倍稱至鬻田質口不能償故為是法以均之允從笑曰貧富之不齊自古已然雖天公不能齊也子欲齊之乎民之有貧富猶器之有厚薄也子欲磨其厚等其薄厚者未動而薄者先穴矣負薪能談王道政謂允從輩耶胡衡麓曰董仲舒欲以限田漸復古制終不能行者以人主自為兼并無以異於秦夫自為兼并則何以使民之不兼并乎又有在位者羅織富民錄其資財以歸帑庾自謂得抑强之術其實官為兼并欲民心服難矣妄謂欲抑兼并莫若師范太史之説庶或可行於今也熙寜間契丹横使來求代北舊疆詔問韓魏公待御之方公慨然曰事至如此難為從半塗間理㑹須講所以致之之由此乃今日之弊也且如士風不振須講其致衰之由将吏罷懦須講其致弱之由財用闕乏須講其致匱之由盜賊竊發須講其致冦之由而救之陸宣公所謂莫究致弊之端但思革弊之策欲去弊難矣王朴上周世宗平邉策明是理也歐陽文忠公謂善治病者必醫其受病之處善救弊者必塞其起弊之源胡衡麓謂攻病者不去病源而徒飲以藥雖目前暫得治安之效亦終於危而已矣皆至論也
  刑賞者制師之本
  書曰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伊川曰萬事皆只是一箇天己何與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天命有徳五服五章此都只是自然當如此人幾嘗與於其間與則只是私意聖人因天討而制刑大刑用甲兵而陳諸原野於是黄帝有阪泉之師周禮有九伐之法葢以誅暴罰亂不得已而用之非樂之也東坡代張安道諫用兵疏畧曰夫惟聖人之兵皆出於不得已故其勝也享安全之福其不勝也必無意外之患後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勝也則變遲而禍大其不勝也則變速而禍小是以聖人不計勝負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禍何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内外騷動殆於道路者七十萬家内則府庫空虚外則百姓窮匱飢寒逼迫其後必有盜賊之憂死傷愁怨其終必致水旱之報上則将帥擁衆有跋扈之心下則士衆久役有潰叛之志變故百出皆由用兵至於興事首議之人冥謫尤重葢以平民無故縁兵而死怨氣充積必有任其咎者是以聖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且夫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還㨗奏拜舞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耳至於逺方之民肝腦屠於白刃筋骨絶於餽餉流離破産鬻賣男女熏眼折臂自經之状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陛下必不得而聞也使陛下将卒精强府庫充實如秦漢隋唐之君既勝之後禍亂方興尚不可救而況所在将吏罷軟凡庸較之古人萬萬不逮而數年已來公私窘乏若軍事一興横斂隨作民窮而無告其勢不為大盗無以自全邊釁方深内患復起則勝廣之形将在於此先忠肅公諫用兵疏略曰使我師毎戰毎勝臣以為非國之利又況殺傷相當成敗未可知富鄭公諫親征疏曰太平天子與創業之君事體絶異者不可慨然輕舉范太史曰昔舜命禹征有苗三旬苗民逆命乃班師振旅夫舜禹征伐猶無功故用兵非美事也老子謂佳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又云老子曰師之所處荆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言民以愁苦之氣傷天地隂陽之知致水旱之災夫以兵除殘如人以毒藥攻疾疾去而人傷亦甚矣其血氣必久而後復或終身遂衰一失其養則易以死亡不若未病之完也先王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有天下者可不務哉石徂徠謂兵者繫天下安危之機萬民存亡之命有國已來孰敢去兵吕東萊釋武成偃武修文之説云歸馬放牛使適其性示不用也示者期示而已不是盡放牛馬所謂天子十有二閑常制自在未嘗放也所放者征戰之牛馬而已不然其後管蔡叛成王四征弗庭何嘗重整武備哉唐穆宗既得兩河之後盡銷其兵至後兩河復失者皆無兵故也昔者商周天下既定猶立司馬之官設六軍之衆夫蠻夷猾夏冦賊姦宄盛世有所不免則用師之道安可懵然不知哉雖兵略不一大要尚嚴而以刑賞為先茍無刑賞雖有節制亦文具而已竊謂軍事尚嚴者不過欲人畏我不畏敵而已重刑賞者不過欲堅一其士心而已此誠勝敵之要昔紂億萬之衆不能當周師三千者雖至仁伐至不仁之不同其實士心一與不一爾荀子論為将號令欲嚴以威刑賞欲必以信書𦙍征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東坡謂此臨敵誓師一切之言世儒欲行猛政者輒以此藉口傳曰古者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司馬法止用於軍中因悟牧民與御兵之道有不同商鞅以治軍之法治秦宜乎召怨天下兵法曰兵無兩畏也畏我侮敵畏敵侮我見侮者敗立威者勝是故知勝之道者必先知畏侮之權啓甘誓曰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雖王者之師號令之嚴如此攻治也張横浦曰此誓六事之人也一或失職是為慢命罰何所逃乎古者車戰一車之上左右及御凡三人左以射為職右以擊刺為職御車中以正馬為職用命謂恭命古者師行載廟社之主以行知有賞刑矣孥戮者謂一人受戮辱及一家耳古有戮辱之言是矣必欲殺及妻孥此秦法也先王無之湯誓云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吕伯恭云禹伐有苖止曰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至啓乃曰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己與禹不同今湯誓師之辭雖與啓相似而又曰朕不食言罔有攸赦此世變風移聖人不得不然武王泰誓曰功多有厚賞不迪有顯戮雖三代之師未有舍刑賞而能濟者也兵法曰一人投命足懼千夫又曰百萬之衆不用命不如萬人之鬭也萬人之鬬不如百人之奮也賞如日月信如四時令如斧鉞加于将士卒不用命者未之聞也又曰民非樂死而惡生也號令明法制審故能便之前明賞於前決罰於後是以發能中利動則有功劉牧曰凡用師以賞前導之故順也以刑後威之故能行也坤順在前坎威居後應有象矣因知王者之師亦不能違是道者理當然爾司馬法曰賞不踰時欲民速得為善之利也罰不遷列欲民速覩為不善之害也歐陽文忠公論軍法疏畧曰用人之術不過賞罰然賞及無功則恩不足勸罰失有罪則威無所懼雖有人不可用矣昨關而用兵四十五年矣大将以無功罷者依舊居官軍中見有無功者不妨得好官則諸将誰肯立功矣裨将畏懦逗遛者皆免斬罪或暫貶而尋遷或不貶而依舊軍中見有罪者不誅則諸将誰肯用命矣所謂賞不足勸威無所懼賞罰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先忠肅公論軍賞疏略曰賞罰之施於天下不可以無信而施於盜賊者尤不可緩也方民之被盜也田里閭巷晝夜惴恐縣官惻然開告捕之科不愛厚賞提官爵抱金帛恨不即得有功者付之幸而賊得矣而有司不能推奉詔㫖乃苛以文法攷詰稽留使人不得亟䝉有功之利臣竊以為後日憂也夫奮不顧死冒矢石以與亡命者格雖莫不有職然要之趨賞之意多也今失信而後時誠恐緩急不足以率勵此其為患有不可勝言者尚父謂将以誅大為威賞小為明殺一人而三軍震者殺之賞一人而萬人悦者賞之殺貴大賞貴小殺及貴重之臣是刑上極也賞及廏養之徒是賞下通也刑上極賞下通是将威之所行也陸宣公亦云行罰先貴近而後卑逺則令不犯行賞先卑逺而後貴近則功不遺李靖曰孫子云卒未親附而罰之則不服已親附而罰不行則不可用此言凡将先有愛結於士然後可以嚴刑也若愛未加而獨用峻法鮮克濟焉此皆用刑賞之要術胡衡麓謂衛公妙達兵法與韓信等而不為術勝則過之又須思其無不賞而事大敵堅有渙然離之理則賞不僭矣荀卿曰齊人隆技擊得一首則賜贖錙金無不賞矣事小敵毳則偷可用也事大敵堅則渙然離耳是十國之兵也八兩曰錙又當念其死者不可復生斷者不可復續之理則刑不濫矣横渠曰兵謀師律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其術見三王方策厯代簡書惟志士仁人為能識其逺大者素求豫備而不敢忽忘昔胡安定石徂徠程明道於邉防兵戰利害罔不究知若論為學之序則又在知所先後也楊龜山曰古人未嘗不知兵如周官之法雖坐作進退之末莫不有節若平時不學一旦緩急何以應敵如此則學者於行師馭衆戰陣營壘之事不可不講又與胡文定公論軍政書曰立丘乗之法以寓軍政厯世因之未之有改也至周為尤詳居則為比閭族黨州鄉出則為伍兩軍師之制使之相保相受刑罰慶賞相及相共祭祀賓客充君庖而已其事宜若緩而不切也而王執路鼔親臨之教以坐作進退有不用命則刑戮隨之其教習之嚴如此故六鄉之兵出則無不勝以其威令素行故也丘井之廢久矣兵農不可以復合而伍兩軍師之制則不可不講無事之時使之相保相受刑罰慶賞相及相共用之於有事之際則申以卒伍之令督以指揮旌旗之節臨難而不相救見敵而不用命必戮無赦使士卒畏我而不畏敵然後可用若夫伍法不修雖有百萬之師如養驕子不可用也傳曰秦之鋭士不可以當齊晉之節制齊晉之節制不可以當湯武之仁義竊謂雖有仁義之兵茍無節制亦不可以取勝甘誓曰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弗用命則拏戮之牧誓曰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其節制之嚴葢如此聖人著之於經以為後世法也故諸葛孔明曰有制之兵無能之将不可以敗無制之兵有能之将不可以勝此之謂也伊川亦云行師之道以號令節制為先制師無法幸而無敗且勝者時有之矣聖人之所戒也又曰孟子言乎諸侯尚仁義而賤詐力孫子曰兵者詭道也唐太宗謂千章萬句不出乎多方以誤之一句此正戰國兵謀孟子所賤者也李靖曰古今勝敗率由一誤而已後世稱善用兵決勝者不出乎此道亦是世變風移所致耳龜山謂兵雖不貴詐力亦人所不得而詐然後為善又曰王者之兵未嘗以術勝人然亦不可以計敗或問伊川用兵掩其不備出其不意之事使王者之師當如此否曰固是用兵須要勝不成要敗既要勝須求所以勝之之道但湯武之兵自不須如此罔有敵於我師自可見然湯亦嘗升自陑陑亦間道且如兩軍相向必擇地可攻處攻之右實則攻左左實則攻右不成道我不用計也且如漢楚既分鴻溝乃復襲之此則不可如韓信囊沙壅水之類何害問宋襄公不鼔不成列如何曰此愚也既與他戰又卻不鼓不成列必待他成列圗箇甚設有委國以聽焉敵且至境将坐視其敗與其亦必有以當之乎學者不可忽也又曰昔侯君集學兵於李靖靖曰中原無事吾教君集以制四夷而已則用兵中原與禦夷狄異也又云觀戰國用兵中原之戰也若今之用兵禦夷狄耳力可戰則戰利於守則守來則拒之去則勿追則邉境自然無事葢夷狄之戰與中原之戰異夷狄難於較曲直是非惟恃力爾温公曰戎狄之俗自為兒童則習騎射父子兄弟相與羣處未嘗講仁義禮樂之言也惟於攻戰相尚而已故其民習於用兵善忍飢渴能受辛苦樂鬭而少病此中國之民所不能為也是以聖人與之較徳則有天地之殊與之較力則未能保其必勝也以大禹之明征三苖而三旬逆命以商髙宗之賢伐鬼方三年乃克以漢髙祖之雄傑為冒頓所圍七日不食昔嚴尤以謂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周秦漢征之皆未得上策當宣王時玁狁内侵至于涇陽命将征之盡境而還其視夷狄之侵譬猶蚊蟁驅之而已是為中策漢武帝選将練兵深入逺戍雖有克獲胡輒報之兵連禍結三十年中國罷耗是為下策范太史又謂由秦以來未有得志於南蠻者葢以瘴毒險阻不得天時地利所恃者人和而已而民從征役皆知必死如徃棄市則是三者皆亡矣馬援擊交趾最為有功然三年而後克士卒死者十五六乃得一女子之首唐太宗欲討馮盎而用魏徴之策卒招懐之明皇之末李宓敗於雲南死者二十萬自是而後南詔盛强夫髙宗商賢王鬼方小蠻夷也以賢王伐小蠻夷猶三年乃克言用兵之難也秦少游又論平盜賊與攘夷狄之術異何則夷狄之兵甲馬如雲矢石如雨牛羊橐駞轉輸不絶其人便習而整其器犀利而精故方其犯邊也利速戰以折其氣盜賊則不然險阻是慿抄奪是資亡命是聚勝則烏合非有法制相縻敗則戰遯非有恩信相結然掲竿持梃郡縣之卒或不能制者人人有必死之心而已故方其羣起也逺戰以折其氣勿迫以擕其心葢非逺戰以折其氣則緩而勢縱非勿迫以擕其心則急而變生今夫虎之為物嘯則風生怒則百獸驚恐其氣暴悍可殺而不可辱故捕虎之術必撞以利㦸射以强弓鳴金鼓而乗之不旋踵而無虎矣至蛇與鼠則不然雖其毒足以害人而非有生風之勇其貪足以蠧物而非有震恐百獸之威然而不可以驟而取者以其急促則入於窟穴而已故捕蛇鼠之術以環其窟穴而伺之熏以艾注以水彼将無所得食而出焉則尺箠可以制其命夷狄者虎也盜賊者蛇鼠也虎不可以艾熏而水注蛇鼠不可以弓射而㦸撞故曰平盜賊與攘夷狄之術異也竊謂今日用兵不過捕盜賊禦夷狄而已諸説曲盡事理故具載之若論安邊弭盜之策則莫若自治為上也舜曰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益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杜牧之曰法令制度品式條章果自治乎賢材姦惡蒐選置舍果自治乎鄣戍鎮守干戈車馬果自治乎井閭阡陌倉廩財賦果自治乎如不自治是助虜為虐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謝上蔡云王介甫謂俗之所榮罰之不能止俗之所恥賞之不能誘故君子無為也反身以善俗而已唐太宗以謂去奢省費輕徭薄賦選用廉吏使民衣食有餘則自不為盜安用重法自是數年之後路不拾遺商旅宿野焉此皆自治之要畧也至於用兵決勝策斯為下矣易曰師衆也貞正也能以衆正可以王矣伊川謂興師動衆以毒天下而不以正民弗從也是知行師之道又貴乎以正爾如周禮九伐之法漢髙為義帝伐楚先主以興復漢室伐魏之類此師之正也秦皇漢武窮兵黷武此師之不正也大抵兵端從古所忌亦不可不知
  節用者理財之本
  易稱何以守位曰仁即繼以理財之訓洪範八政亦以食貨為先王制曰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雖有凶旱水溢民無菜色曽南豐議經費疏曰天下之費有約於舊而浮於今者有約於今而浮於舊者其浮者必求其所以浮之自而杜之其約者必本其所以約之由而從之如是而力行以歲入一億萬以上計之所省者十之一則歲有餘財一萬萬馴致不已至於所省者十之三則歲有餘財三萬以三十年通計之當有餘財九億萬可以為九年之蓄自古國之富未有及此也古者言九年之蓄者計毎歲所入存十之三爾葢約而言之也周官大宰以九賦斂財賄後之議賦斂者尤不可以輕舉也薛簡肅公為發運使辭王文正公而公無它語但云東南民力竭矣張士遜出為江西漕使辭王文正公於政事堂公曰朝廷𣙜利至矣張後迭更是職思公之言未嘗求錐刀之利熙寜中命徐仝相視太行煤子税額道出相臺謁韓魏公因以事告公再三祝曰小民藉此為生若一添税與天地相終無由廢罷但言難於増税如何因思今和買絹免役月樁錢之類欲罷不能故聖人重於作俑也以九式均節財用以九貢致邦國之用楊龜山曰理財真宰相之職葢古之制國用者量入以為出故以九賦斂之而後以九式均節之使用財無偏重不足之處所謂均節也取之有藝用之有節然後足以服邦國而致其用致猶致人之致使其自至也若夫王求車則非致也嘉祐中温公論理財疏曰天降菑沴蠻夷猾夏冦賊姦宄此堯舜所不能免也即不幸有大水大旱方二三千里戎狄乗間而窺邊庶民窮困而為盜師旅數起久未有功府庫之蓄積已竭百姓之生業巳盡陛下當此之時将以何道而救之乎議者必以為宰相論道經邦燮理隂陽不當領錢穀之職是皆不知治體者之言昔舜舉八愷使主后土奏庶艱食懋遷有無地平天成九功惟叙周禮冢宰以九職九賦九式九貢之法治財用唐制以宰相領鹽鐵度支戸部國初亦以宰相都提舉三司水陸𤼵運等使走則錢穀自古及今皆宰相之職今譯經潤文猶以宰相領之豈有食貨國之大政而謂非宰相之事乎必若倉庫空竭閭閻愁困四方之民流轉死亡而曰我能論道經邦燮理隂陽非愚之所敢知也先王所謂理財者葢均節之使取有制用有度而巳非若後世之掊克聚斂也熙寧初新法方行王荆公謂國用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財者也温公曰善理財者不過頭㑹箕斂以盡民財民窮為盜非國之福荆公日不然善理財者不加賦而上用足温公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財貨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則在官譬如雨澤夏澇則秋旱不加賦而上用足不過設法隂奪民利其害甚於加賦此乃乗𢎞羊欺漢武帝之言太史公書之以見武帝不明爾至末年盜賊蜂起幾至於亂若武帝不悔禍昭帝不變法則漢幾亡范太史之論畧曰孟獻子曰百乗之家不畜聚斂之臣與其有聚斂之臣寜有盜臣此謂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大學曰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小人矣小人在位必使國家求利人君好利亦必用小人昔周厲王信任榮夷公芮良夫曰王室其将卑乎榮公好専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或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胡可專也所怒甚多而不備大難以是教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将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其所猶曰怵惕懼怨之來也今王好專利其可乎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既榮公為卿士諸侯不享王流于彘自古好利之君無不危亂興利之臣無不禍敗自桑𢎞羊已來宇文融韋堅楊慎矜王鉷楊國忠盧𣏌趙贊皆無善終者其故何哉壅利於國家所害者衆天下之怨歸之故禍及其身宗族誅滅國家亦受其菑是故孟子對梁惠王問利國深言好利之禍又曰必若公劉之厚民李悝之平糴耿壽昌之常平不為掊克上下皆濟則身享其榮後嗣𫎇其慶矣吉凶禍福之效如此可不戒哉東坡曰管仲之後不復見於齊者余讀其書大抵以魚鹽富齊爾以孔子稱其仁不救其無後利之不可與民爭也如此吕正獻公曰小人聚斂以佐人主之欲人主不悟以為有利於國而不知其終為害也賞其納忠而不知其大不忠也嘉其任怨而不知怨歸於上也伊川謂商功計利之人敗天下國家東坡曰白樂天作張平叔戸部侍郎制云計能析秋毫吏畏如夏日其人必小人也竊謂凡在上者用人皆當以此自警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若徒事簿書期㑹較其贏餘不知節以制度欲免乎傷財害民難矣唐陸宣公云民者邦之本財者民之心其心傷則其本傷其本傷則枝榦顛瘁而根柢蹶拔矣又論裴延齡奏羨餘疏云延齡者以聚斂為長策以詭妄為嘉謀以掊克斂怨為匪躬以靖譖服讒馬盡節前歲秋首特詔延齡繼司邦賦數月之内遽衒功能奏稱勾獲𨼆欺計錢二十萬貫請貯别庫以為羨財蕩心於上斂怨於人務行邪諂公肆誣欺奏云左藏庫司多有失落近因檢閲使置簿書乃於糞土之中收得銀十三萬兩其匹段雜貨百萬有餘皆是文帳脱遺並同已棄之物今所收獲即是羨餘悉合移入雜庫以供别敕支用以在軍之物為收獲之功以常賦之財為羨餘之費曽不知王者之體天下為家國不足則取之於人人不足乃資之於國在國為官物在人為私財何謂贏餘復須别貯是必巧詐以變移官物暴法以刻斂私財舍此二塗其将焉取延齡既怙寵私益復放肆遂録積久逋欠妄云察獲姦賍總計緡錢八百餘萬聽其言則利益雖大考其事則虚誕自彰或是水火漂焚或縁旱澇傷敗或因兵亂散失或遭㓂賊敚𭤑或準法免徴或經恩合放或人戸逃逸無處追尋或綱典拘囚不免填納或没入店宅歲久摧殘或收獲舟船年深破壞類皆如此難以殫論陛下姑欲保持曽無詰問由是蹂躪官屬傾倒貨財移東就西便為課績取此適彼遂號羨餘愚弄朝廷有同兒戲東坡論新法書云今有人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以一牛而易五羊一牛之失則隠而不言五羊之獲則指為勞績壊常平而言青苗之功虧商税而取均輸之利何以異此范太史謂自古聚斂興利之臣非有生財之術皆移東於西指虚為實徒張官吏置簿書以罔惑人主取功賞而已葢興利必用小人小人莫不為欺故其所行皆由一律也因具載之以為世戒云有若以謂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胡文定公紹興時政論曰夫焚林而畋非不得獸而明年無獸竭澤而漁非不得魚而明年無魚厚賦重斂困乏不足轉而之他則無百姓誰與供常税乎如京東西路歲入二税約七百萬課利雜收約三百萬其餘山澤之利在祖宗時捐以予民不盡取也百姓歸戴罔有二心及李彦等取之凡西城課利及乾濼為田窮竭民力斂積無等百姓愁苦轉而為盜今此兩路常賦不歸於王府五年矣又如荆湖南北歲入二税約四百萬課利雜收約一百萬自二税外豈無餘利在祖宗時捐以予民不盡取也百姓歸戴罔有二心及部使者取之折變則有一折兩折二折收糴則有均糴敷糴補糴散引則有麫引茶引鹽引受納則有一加再加倍加而猶以為未足然百姓愁苦轉而為盜今此兩路常賦所入不歸於王府三年矣乃知百姓不足君孰與足信不誣也胡衡麓以謂或有論當時利病於有位之前以民貧為説則應之曰民頑不奉公上之急此言一出貪虐之吏其視赤子若仇讎怨敵然惟恐吮剥之不竭也然則國何利也張横浦曰一國之大有百官有司之俸有祭祀賓客之給儻輕費妄用則将頭㑹箕斂奪民財而民不勝病矣要當量入為出百官有司其俸有髙下其品有章程此謂有節用也至於旱乾水溢大則發九年之蓄小則發三年之蓄而吾無所靳焉葢以救民也本朝陳晉公名恕字仲言號善理財嘗云出納之吝所當謹者起支定例此又節用之要術也蔡君謨在三司以能名商財利則較天下盈虚出入量力以制用必使下完而上給其富國議曰今天下之廣四維萬里可謂大矣農田商賈茶鹽酒税銀銅金鐵之利莫不榷之可謂察矣籠天下之利至纎至悉宜乎國家富有府藏充牣不可勝計今則毎有支費常遣使諸路僅能自給者養兵一百二十萬自古無有也兵日益冗財物有限而支費無涯此以貧也必先用意於兵然後可言富國之術又疏曰臣約一歲總計天下之賦不過緡錢六千餘萬而養兵之費約及五千萬是天下六分之物五分養兵一分給郊廟之奉國家之費何得不窮民何得不困然今之兵不可暴減固當有術以銷之又當以術精練之其説至多難以具言陛下敕大臣博求其弊漸講其術以為長久之䇿今之為政此第一事竊謂今日之弊亦莫大於此周世宗謂侍臣曰凡兵務多今以農夫百未能養甲士一奈何朘民膏血養此無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衆何所勸乃命大揀諸軍精者升之羸者去之由是征戰皆捷若夫唐穆宗銷兵落籍者衆皆聚為盜胡衡麓以謂慕銷偃之美名不知弛張之道故也昔議者欲一兵民温公曰古者兵出民間耕桑之所得皆以衣食治家故處則富足出則精鋭今既賦斂農之粟帛以贍正軍又籍農民之身以為兵是一家併任二家之事也如此民之財力安得不屈豈非名與古同而實異乎楊龜山以謂井田既不可復而欲一兵農未見其可也若夫已予之復損之是奪也非節也然節用之道亦不可以易言不當節而節之非徒無益害又甚也楊龜山曰節用而不以制度則儉而或至於廢禮非所以為節又曰昔劉晏造船或言虚費太多晏曰論大計不惜小費凡事必為永久之慮當使之私用無窘則官物堅好異時有患吾給錢多減之過半則不能運矣至咸通中官司計費而給無羨餘船益脆薄易壊漕運遂廢此惜小費而不論大計之過也劉晏之論即聖人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之義東坡亦云天下之計未嘗不成於大度之士而敗於寒陋之小人也國家財用大事安危所出不與寒陋小人謀之則可以經久不敗矣又有大者姑以用兵言之兵法謂兵無財士不來兵無賞士不徃節其可得乎唐朱泚之叛本起於涇州姚命言兵無所賜及犒師惟糲飯菜餤衆怒蹴而覆之遂作亂陷長安徳宗幸奉天李絳罷遣興元募兵以犒賜之薄衆遂害絳而屠其家後世慕節用之名而不得其道衆叛親離亡軀敗事者亦衆矣易曰苦節貞凶大凡節而不能通則有致凶之道焉達乎可以予可以無予可以取可以無取之義始可與言節用矣竊謂兵刑財三者有國所不能去然差之毫釐無有不致禍亂者用之之道學者宜盡心焉故自正名分至節用凡九條皆為政之要



  明本釋卷中
<子部,儒家類,明本釋>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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