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沼子集/序
昔歐陽文忠公。甞論蘇子美之文。以爲斯文金玉也。雖棄擲埋沒。見遺於一時。後必有收而寶之者。世之哀憐子美。而惜其才者。其可無恨。余每讀至此。未甞不慨然感而潸然出涕也。嗟乎。物固有貴且重者。而人或不知其爲希世之奇珍。則揜之以糞土。汩之以沙泥。沈藏䵝昧。宜若無因而自表見。然其精英所聚。時出光怪。以之輝暎日月。衝犯星斗。而有不可得以掩焉者。此歐陽公之所以深感於子美之遺文。而反覆三嘆而爲言者也。然以余觀之。古今文人志士之懷抱才美。擯斥早歿。不見用於世者。又不特一子美而已。惟我舅氏春沼申先生。以相國玄軒公之孫。駙馬樂全公之季子。連世用文章光顯。而至我先生。以宏才邃學。日潛心用力於詩書六藝之遺旨。其所折衷皷鑄。發以爲文辭者。類皆奧衍敏妙。自中乎軌度。而尤工於楚人語。幾乎化之者。本朝盖自明宣以來。學士大夫。始相學習爲秦漢古文。而簡易崔公。實倡之於前。谿谷張公。復繼以張大其業。若先生者。又出於二公之後。眞可以接其統緖。而得其眼藏。雖其體態所擅。纖腴淡濃。各自不同。而譬如方者輝山。圓者媚淵。大者爲圭爲璧。小者爲珩爲璜。而其所以爲希世之寶則一也。先生旣早負重望。旋擢高第。簪筆橫經。侍人主出入。其於彌綸黼黻之業。亦莫有舍先生而先之者。而世故嬗變。家難遽作。始則自屛於田間。終又徊徨於嶺峽。偃蹇擯落。遂齎志而歿焉。噫嘻悲夫。方先生始卒。先生之胤正字君。收集先生所爲詩文及它所著爲幾卷。及其病將死。擧而付余曰。使我先人遺文。終不至於泯然無傳者。子之責也。余謹垂涕而受之藏之。又二十餘歲矣。今於印行樂全公遺集之餘。繼以先生所著號春沼集者附之。噫。先生之文。其將遂行於世。不至於棄擲埋沒。而假令如歐陽公者。更生於今。觀先生之所著。以識先生志業之所存。則其所哀憐戚嗟。反復而流涕者。又豈但爲一子美而已耶。先生初不甚留意於詩律。及退居廣陵時。於牢騷佗傺之境。吟咏自遣。而猶不能多。其得之於狌山北幕者。亦不滿秩。故今集中所錄。較之他文。不能三之一。而第其氣格䧺渾。頓挫沈欝。而自然有長公海外之遺韻。噫。捲握之物。猶富數世者。此卽古人之語也。苟其至寶。又何必多也。玆敢以宿昔之所感于心者。謹書之卷首。且以質之世之具眼者。門人表姪淸風金錫胄謹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