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春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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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寬洪相國衣飾賞姬 地理先生店房認子 编辑

  詩:
  宦門少小讀書生,嬌養從來不出行。
  色膽包天忘大義,癡心挾女縱私情。
  憐才宰相胸襟闊,遇父英豪眼倍青。
  始信吉人天必相,窮途也得遇通亨。

  他兩個出了同春巷,徑投大路,行了好一會,看看到了城門,只聽得那樵樓上「咚咚」的打了五更五點,但見那:

  金雞初唱,玉兔將沉。四下裡梆柝頻敲,都是些尋更丐子;滿街衢行蹤雜沓,無非那經紀牙人。猛可的響一聲,只道是相國知風來捉獲;悄地裡聽一下,卻原來官營吶喊大操兵。

  兩個正混在人叢裡,走到城門首,驀聽得這聲吶震,唬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只道是韓相國知了風聲,差人追來捉獲,回頭看時,又不見有人趕來。猛想一想,方記得起三、六、九日官營裡操兵練卒,卻才放下肚腸。連忙出得城來,漸覺東方有些微微發白。

  你看這韓玉姿,哪裡曾慣出閨門,管不得鞋弓襪小,沒奈何兩步挪來一步,不多時又到了西水灘頭。原來,這西水灘下了船,筆直一條水路,直通得到長沙府去。你道此時天尚未明的時節,船上人個個還未睡醒,哪裡見個人來攬載?

  兩人依著岸走了幾步,只見就是日前泊那玉鳧舟的楊柳岸邊,有一隻小小漁船在那裡。這韓玉姿到了這個所在,覺她睹物傷情,杜開先也覺傷情睹物。他便凝睛一看,見那船艙裡點著一盞小小燈籠,恰好那個漁人正爬起來,趕個早市,趁沒有船隻往來,待要下網打魚的意思。

  杜開先近前喚道:「漁哥,你這只船可渡得我們麼?」漁人道:「要渡倒也渡得,只是渡了二位相公的時節,錯過了這個早市,可不掉了一日生意?」杜開先道:「你若肯渡我們,就包了你一日趁錢罷。」漁人笑道:「既然如此,二位相公還是要往哪裡去?」杜開先道:「我每兄弟二人,要到前途去望一個親戚的。」漁人道:「卻是什麼地名?」

  杜開先道:「那個地名我倒忘記了,只是那些村居景致還想得起。你且撐到前頭,若見了那個所在,我們上岸就是。」漁人笑道:「相公又來說得好笑,若是撐了十日不見那個所在,難道還是包我一日的銀子?」杜開先道:「就與你十日的錢吧。」漁人道:「只要講得過,便做我不著,請下船來。」他兩個就下了船,那漁人便不停留,登時把船撐去。

  如今正是要緊的所在,其實沒工夫把他去的光景再細說了。且把韓相國來略說幾句,與列位聽著。說這韓相國睡到天明,醒在牀上,只道還是玉姿伺候,便叫一聲道:「玉姿,可睡醒了麼?」

  原來,卻是這蕙姿盡盡伺候了這一夜。她因為前番那次做來不順利,所以再不敢走動,只道妹子果然不耐煩,便替她承值了這兩個更次。聽得相國喚了這一聲,連忙答應道:「老爺,玉姿昨晚身子有些不耐煩,著蕙姿代她伏侍哩。」相國歎口氣道:「怪她不得,其實這幾日辛苦得緊。多應是勞碌上加了些風寒,少刻待她起來,可喚她來,待我替她把一把脈看。趁早用幾味藥兒,趕散了吧。」蕙姿應說:「曉得。」

  說不了,只見一個女侍兒慌忙走來,把房門亂推,進來稟道:「老爺,不好了,昨夜內門被賊挖開了!」相國道:「有怎樣事?內門既失了賊,決然從那百花軒後挖過來的。快著人去問杜相公,曾失了些物件麼?蕙姿妳可疾忙去喚妳妹子來問她,昨日那內門是怎樣拴鎖的?」蕙姿應聲便走。

  不多時,院子與蕙姿一齊走到,一個稟說百花軒不見了個杜公子,一個稟說內房裡不見了個韓玉姿。相國聽說,老大吃了一驚,到底做官的畢竟聰明,心下早已明白。便起來坐在牀上,歎口氣道:「我也道這內門緣何得有賊來,原來,是這小妮子與那小畜生做了手腳,連夜一同私奔去了。終不然伏侍的家僮也帶了去?」吩咐院子:「快去喚他那伏侍的人來見我。」院子答應一聲,轉身便去。

  原來,那具聾子正爬起來,尋不見了杜開先,心下好生氣悶。聽著相國喚他,不知什麼勢頭,連忙走將過來。相國問道:「你家相公哪裡去了?」這聾子原是個耳朵不聽得人說話的,兜了這些不快樂,愈加聽不著了,就把手向耳邊指了一指,道:「老爺,小人是個聾子,說話聽不明白,再求吩咐一聲。」

  院子在旁道:「老爺問你相公哪裡去了?」聾子道:「這個卻不曉得。小人昨夜打鋪在他牀後,只聽得晚來咿咿唔唔做了半夜的詩,直到五更天氣方才住口。小人見他夜來辛苦了,趁早起來,打點些點心與他吃吃。只見房門大開,鬼影都不見了。」相國道:「可曾帶些什麼東西去麼?」聾子道:「別樣物件小人尚未查點,只是一股鳳頭釵,是他日常間最心愛的,端然還在那裡。」

  相國聽說了鳳釵,便覺有些疑惑,遂對他道:「你快去拿來我看。」聾子回身,慌忙便去拿與相國。相國把鳳釵一看,罵了一聲道:「好賤婢!分明這股鳳釵是他日常間戴的,可見他兩個不只做了一日的心腹。」原來,這股鳳釵,卻是前番蕙姿贈與杜開先的,那裡乾著玉姿甚事。

  蕙姿在旁看見這釵兒,好生擔著驚恐。相國便對聾子道:「你家相公,與我府中一個女婢同走去了。」聾子聽了這句,唬得把舌頭一伸,縮不進去,道:「有這等事?怪見得這幾日夜來睡在牀上,不絕的唉聲歎氣。」相國道:「我府中沒了個女婢還不打緊,你家老爺不見了個公子,明日可不要埋怨著我?你可早早回去,稟與你家老爺知道。」聾子答應一聲,連忙回去報與杜翰林得知。

  那翰林聽罷,心中老大焦燥,便對夫人道:「我那畜生,誰想做了這件沒行止的事,難道這一世再也不要思量出頭?他便去了也罷,終不然韓相國沒了個女侍,明日肯干休罷了。」遂喚打轎到韓府去,商議尋訪。這正是:

  若要不知,除非莫為。

  霎時間巴陵城裡,個個傳說杜翰林的公子拐帶了韓相國的女侍,逃走去了。杜翰林到了韓府,見了相國,兩個把前事問答了一遍。杜翰林道:「這還是老先生出一招帖,各處尋訪一尋訪的才是。」相國道:「我那女侍,既做個打得上情郎的紅拂女,我學生也做個撇得下愛寵的楊司空,便去了也不足惜。只是令郎差了主意,既把她看上了眼,何不就與學生明說,待我便相贈了何妨。如今學生出了招帖,外面人一來便要說我輕才重色,二來只說我一個女侍拘管不到,被她走了,可不壞了家聲?還是老先生出一個招帖,尋一尋令郎吧。」

  杜翰林道:「不瞞老先生說,我那小犬原是螟蛉之子,若出了招帖,可不被外人談議?這還要老先生商量一個計策便好。」兩家正在那裡你推我遜,商量不定,恰好那康汝平得知了消息,劈頭正走將來。相見已畢,便把前前後後問了一遍,韓相國也把前前後後回答了一遍。

  康汝平免不得要在相國面前說兩句好看話兒,道:「今日杜兄去了,小姪方才敢說,他兩個是當日新正時節,在西水灘頭楊柳岸邊兩船相傍,向那黃昏月下,便以詩句酬和。那時就覺有些不尷不尬的光景,原不是一日的情由。如今他兩個此去,又不帶一些行李,便出了巴陵地界,到得前路,遇到關津盤詰起來,畢竟送還原籍。但有一說,杜兄是個聰明人,決然不做這著迷的事,料來還在城中左右,隱跡在哪一家裡。二位老伯何不趁早著人密訪,必然得個下落。」韓相國道:「賢契所言,果然非謬。原來他兩個那時節,便起了這個念頭。」

  又想了一想,對著康汝平道:「原來賢契倒是一個好人,老夫卻沒了眼睛。也罷,我想人家女子到了這般年紀,自然有了那點念頭,如何留得她住?我今還有個蕙姿,是她嫡親姐姐,算來妹子去了,那個妮子決然也不長久。老夫若是打發出去,與了別人,明日可不奚落了她?賢契若不見嫌,杜老先生在此,當面說過,就送與賢契,做個鋪牀迭被,何如?」

  康汝平聽了,心裡其實著得,卻便不好應承,假意推托道:「這個小姪怎麼敢受!倘若杜兄明日依舊把她妹子帶轉來送還,那時又沒了這一個,老伯豈不要追悔麼?」相國道:「賢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便是那妮子有個轉來的日子,老夫自然就送與杜公子了。」杜翰林道:「既是韓老先生有這個意思,賢契到不要推辭,省得拂了美情。」康汝平笑道:「只恐小姪沒福,受用不起。既然如此,小姪就此回去與家父商量便了。」康汝平遂作別起身。

  杜翰林見康汝平去了,也就辭了韓相國出門。相國送了進來,便喚蕙姿吩咐,把玉姿房中一應遺下的衣裳首飾,著幾個女侍盡數搬將出來,當堂逐件點過,遂都交付與蕙姿。

  原來,這康汝平回去,就與父親商議已定。,韓相國便揀一個日子,果然把蕙姿送與他去。這回康汝平卻是天上掉下來的造化,不要用一些氣力,乾乾淨淨得了個美妾。正是:

  蜒蚰不動自然肥。

  卻又有一說,當初原是他兩個先看上眼,所以如今這個蕙姿畢竟終歸於他。可見姻緣兩字大非偶然矣。有詩為證:

  鄰舟陡遇意常癡,只恐相思無盡期。
  且喜姻緣天作合,從空降下美嬌姿。

  前面康汝平得了韓蕙姿,兩個新歡的光景,世間就是三歲孩童,也曉得是免不得的,卻也不須小子細說。

  且再說那杜開先同了韓玉姿私奔出來,趁了漁船,恰好船又小,人又少,況趁著下水,有些順風,不上三、兩個時辰,約行了一百多里。看看天色將晚,但見那:

  煙樹朦朧,雲山慘淡。山岡上牧笛頻吹,一個個騎牛回去;石磯邊漁歌齊唱,兩雙雙罷釣歸來。酒旗揚揚,還間著幾盞天燈;黃犬吠吠,卻早見一方村鎮。

  那個鎮頭,你道叫做什麼名字,就是雙仙鎮,長沙府管下的地方。這雙仙鎮原有一個古蹟,當初那裡有一座酒樓,極是熱鬧得緊,那漢鍾離與呂洞賓不時幻跡到那樓上飲酒,飲罷,便把詩來題在壁上。後來被世人識破了詩句,曉得是個幻跡的仙人,從此他兩個就不到這個所在,因此人便取名叫做雙仙鎮。

  這杜開先與韓玉姿在船中坐了一日,只當盡盡一日一夜,不曾沾些兒湯水,爭奈心內帶著徨,到也不覺得肚中饑餓。漸漸天色晚來,便記得起又不帶得一些鋪蓋,免不得要到這個鎮頭上去,尋個旅店安歇一宵。便對漁人道:「我們親戚卻正在這個鎮上,可泊過去,待我們好上岸。這裡有兩錢多些銀子,送你吧。」漁人接了道:「相公,早說這個雙仙鎮上,待我做兩日撐來也好。」就把船泊將過去。

  杜開先到了這個所在,方才撇下了些驚恐,慢慢扶著韓玉姿,同上岸去。行不數步,恰就是一個旅店。連忙近前問道:「此處可寄宿麼?」店主人出來答應道:「二位到此,還是長歇的、短歇的?」杜開先道:「怎麼叫做長歇短歇?」店主人道:「長歇的,或在這裡一年半載,要把樓上客房收拾起來,好與你們安頓行李。若是短歇的,不過在這裡面小房內,便好暫住幾個日子。」

  杜開先道:「我們也不是長歇的,也不是短歇的。我兄弟二人恰在前路探友回來,恐此時沒有便船,權且借宿一宵,明早就去。若肯相留,現成鋪蓋便借一牀,明日多多奉謝。」店主人笑道:「二位相公,我們開客店的雖有幾牀鋪蓋,只好答應來往客商,恐怕不中相公們意的。若是將就蓋得,請進來就是。」杜開先假意兒對著玉姿道:「兄弟,這一夜兒那裡便不將就了。」兩個徑走進去。

  原來,天色昏暗,哪個認得她出是個女扮男妝,腰邊沒有那件東西的。這店主人見他兩個斯文模樣,不敢怠慢,就去開了小小一間幽雅軒子,引他二人進去住下,隨即吩咐走動的,打點晚飯,點燈進房。有詩為證:

  一夜恩情兩意投,巴陵道上共同游。
  茫茫道路無窮極,何日行蹤始得休?

  偏生他兩個不該泄漏,撞著這個店主人著趣得緊,不然,或者做將出來。杜開先也恐暗裡被人瞧破,直待吃完晚飯,將次睡倒,滅燈時節,方才與韓玉姿去那巾服,兩個睡做一頭。

  這杜開先雖然有事在心,見了這個嬌滴滴如花似玉的睡在身邊,哪裡熬得過。欲待輕輕動手,又恐韓玉姿心中有些不快活。況且兩個又不曾睡過幾夜,倘是被她回答幾句,可不是一場沒趣。只得按住這點火性,安安靜靜睡了一夜。

  次早,黎明起來,梳洗停當,謝了店主人,隨即起身。恰好那個鎮頭,共來不滿二、三十個人家,其餘都是偏僻地面。兩個行來,將近半里多路,你道這韓玉姿夜來還好遮飾,這日間六眼不藏私,哪裡掩飾得過?就是別的,或者一時看不出來,這雙小小腳兒,可是瞞得人過的麼?趁著這四下無人,杜開先便把她巾服去了,打扮做個村中探親的夫婦。有幾個來往的見了,又估計他們是兩個哥妹,又估計是一對夫妻。

  看看走了三、四里,韓玉姿有些腿酸腳軟,輕輕對著杜開先道:「公子,我想在家穿了自在,吃了自在,何等安逸,哪裡曉得行路的這樣苦楚。」杜開先安慰道:「小娘子,到此也莫怨嗟了,少不得有個安閒的日子。妳看前面白茫的,敢是一條水路,我和妳慢慢行去,若有便船,就趁了去吧。」兩個又走了一會,才到那個灘頭。恰好有一隻便船泊在那裡,就趁了。

  渡去有三十餘里,將近午牌時分,就到了長沙道上。依舊上了岸,正待落個店家,吃些午飯,只見那裡有四、五爿飯店,中間一家門首,貼著一張大字云:「巴陵地理舒石芝寓此」。杜開先見了,對著韓玉姿道:「娘子,巴陵卻是我們的同鄉,就到這個店裡去,倘遇著鄉人,大家略談一談,也是好的。」韓玉姿卻不回答,兩個便走進去。

  正坐得下,那店小二先拿兩杯茶來。杜開先問道:「你這店中的舒石芝先生,可在這裡麼?」小二道:「官人,敢是要尋他看風水麼?他在灶前替我們吹火哩,待我去喚來。」小二轉身就走。舒石芝見說有人尋他,只道是生意上頭,連忙走來相見。杜開先仔細看時,只見他:

  頭戴一頂鐵墩樣的方巾,拂不去塵蒙灰裹;身穿一件竹筒袖的衣服,舊得來擺脫褶拖。黑洞洞兩條鼻孔,恰便是煤結緊的煙囱。赤騰騰一雙眼睛,好一似火煉成的寶石。蹲身灶下,唬得那鼠竄貓奔;走到人前,捱著個腰躬頸縮。

  杜開先見他這個形狀,便問道:「老丈就是巴陵舒石芝先生麼?」舒石芝聽問了這一聲,連忙答應道:「小子正是。官人的聲音,卻也是我巴陵一般。」杜開先道:「我也就是巴陵,所謂親不親,鄰不鄰,也是故鄉人。我想老丈的貴技,倒是巴陵還行得通,緣何卻在這裡?」

  舒石芝道:「不瞞官人說,俗話道得好:『三歲沒娘,說起話長。』小子十六、七年前在巴陵的時節,有一個宦族人家尋將去看一塊風水,不期失了眼睛,把個大敗之地,倒做個大發的看了。不及半年,把他親丁共斷送了十二、三口。後來費了多少唇舌,還不打緊,倒被那些地方上人死著一個的,也來尋著我,所以安身不牢。想來妻子又喪過了,便沒有什麼罣礙,那時單單只有個兩歲的孩兒,遺在身邊,沒奈何硬了心腸,把他撇在城外梅花圃裡,方才走得脫身。只得到這裡來,將就混過日子。」

  杜開先聽他這一通,心下好生疑慮道:「終不然這個就是我的父親?」肚中雖是這等思量,口裡卻不好說出,只得再問道:「老丈,雖然那時把令郎撇下,至今還可想著麼?」舒石芝道:「官人,父子天性之恩,小子怎不想念?卻有一說,我已聞得杜翰林把他收留撫養身邊,做兒子了。」杜開先道:「此去巴陵,路也不甚遙遠,老丈何不回去訪他一訪?」舒石芝道:「小子若再回到巴陵,這幾根骨頭也討不得個囫圇。」

  杜開先事到其間,不敢隱瞞,倒身下拜道:「老丈,你是我的父親了!」舒石芝聽說,心下一呆,連忙扯起道:「官人,不要沒正經。難道你這樣一個標緻後生,沒有個好爹娘生將出來,怎麼到錯認了小子?若是兄弟、叔姪認錯了還不打緊,一個父親可是錯認得的?快請起來。」

  杜開先便把兩歲到今的話,備細說了一遍。舒石芝到也有些肯信道:「世間撞巧的事也有,難道有這樣撞巧的?這個還要斟酌。」小二在旁攛掇道:「老舒,你好沒福!這樣一個後生官人認你做老子,做夢也是不能夠的。兀自裝模作樣,強如在那灶頭吹灰煨火過這日子。他若肯認我小二做了父親,我就端端坐在這裡,隨他拜到晚哩。」舒石芝道:「且住,我還記得當初撇下孩兒的時節,心中割捨不得,將他左臂上咬了一口。如果你要把我認做父親,只把左臂看來,可有那個傷痕麼?」

  杜開先就將左手胳膊擄將起來,當面一看,果然有個疤痕。這遭免不得是他的兒子,低頭就拜。小二便把舒石芝撳在椅子上,只得受了兩拜,道:「孩兒,若論我祖墳上的風水,該我這一房發一個好兒子出來。還有一說,今日雖是勉強受你這幾拜,替你做了個父親,若是明日又有個父親來認,那時教我卻難理會了。」

  杜開先笑了一聲,便向身上脫下那件海青,袖中取出那頂巾來,遞與舒石芝替換。舒石芝問道:「孩兒,你敢是先曉得爹爹在此受這狼狽,特地帶來與我的麼?」杜開先這遭想得是一家人,卻便不敢隱瞞,把舒石芝扯到背後,輕輕對他把韓玉姿改換男妝,私奔出來的話,告訴一遍。舒石芝正待細問幾句,只見那小二在旁叫了一聲道:「不要瞞我,正要和你說句話哩!」杜開先聽了,便打了下一個咯蹬,連忙上前問他。

  畢竟不知這小二說出些什麼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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