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二十三 春秋左傳注疏卷第二十四

宣十三年至十八年
左丘明

杜預

孔穎達正義

卷第二十五


宣公十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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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十有三年,春,齊師伐莒。夏,楚子伐宋。秋,螽。(無傳。為災,故書。)冬,晉殺其大夫先縠。(書名,以罪討。)

【傳】十三年,春,齊師伐莒。莒恃晉而不事齊故也。

夏,楚子伐宋,以其救蕭也。(救蕭在前年。)君子曰:「清丘之盟,唯宋可以免焉。」(宋討陳之貳。今宋見伐,晉、衛不顧盟以恤宋,而經同貶宋大夫。傳嫌華椒之罪累及其國,故曰唯宋可以免。○累,劣偽反。)

疏注「宋討」至「以免」。○正義曰:往年清丘之盟,宋卿亦貶,傳稱「不實其言」。此年宋被楚伐,而晉、衛不救,即是不實之狀於此發。傳言「唯宋可以免」者,意在責諸國耳。嫌華椒之罪累及其國,恐言宋亦有罪,宜其不救。但盟之不信,唯椒身合貶,宋國無罪。言「惟宋可以免」,見諸國皆合責也。

秋,赤狄伐晉。及清,先縠召之也。(邲戰不得志,故召狄欲為變。清,一名清原。)

冬,晉人討邲之敗,與清之師,歸罪於先縠而殺之,盡滅其族。君子曰:「惡之來也,已則取之。『其先縠之謂乎!」(盡滅其族,為誅巳甚,故曰「惡之來也」。)

疏注「盡滅」至「來也」。○正義曰:先縠之罪,不合滅族。「盡滅其族,為誅巳甚」,亦是晉刑大過,是為大惡。君子既嫌晉刑大過,又尤先縠自招,故曰「惡之來也,己自取之」。惡之來也,言大惡之事來先縠之家。

清丘之盟,晉以衛之救陳也,討焉。(尋清丘之盟以責衛。)使人弗去,曰:「罪無所歸,將加而師。」孔達曰:「苟利社稷,請以我說。(欲自殺以說晉。○使,所吏反。我說,如字,又音悅。以說音悅,又如字。)罪我之由。我則為政而亢大國之討,將以誰任?(亢,禦也。謂禦宋討陳也。○亢,苦浪反。任音壬。)我則死之。」(為明年殺孔達傳。)

宣公十有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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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十有四年,春,衛殺其大夫孔達。(書名,背盟於大國,罪之。)夏,五月,壬申,曹伯壽卒。(無傳。文十四年盟新城。)晉侯伐鄭。秋,九月,楚子圍宋。

葬曹文公。(無傳。)冬,公孫歸父會齊侯於穀。

【傳】十四年,春,孔達縊而死。衛人以說於晉而免。(以殺告,故免於伐。○縊,一賜反。)遂告於諸侯曰:「寡君有不令之臣達,構我敝邑於大國,既伏其罪矣,敢告。」(諸殺大夫亦皆告。)衛人以為成勞,復室其子,(以有平國之功,復以女妻之。○復,扶又反。妻,七計反。)

疏注「以有」至「妻之」。○正義曰:《釋詁》以「平」為「成」,則「成」亦「平」也。男子謂妻為室,故杜以為衛人以其父有平定國家之勞,復以女妻之。言衛侯以女妻之也。劉炫以為傳文無衛侯之女為孔達之妻,「復室其子」,謂復以室家還其子。謂達既被誅,家當沒入官,復以孔達財物家室還其子。今知非者,案檢傳文,上孔達云:「苟利社稷,請以我說。」是孔達忠於衛國,本實無罪。所以告於諸侯,隻欲虛以說晉。衛人荷其功力,何得沒其家資?男子謂妻為室,則室者對夫之言,故傳云「女有家,男有室」。今若以孔達之妻而還其子,便則以母還子,不得云:「復室其子」。又諸國大夫之妻,傳皆不載其氏姓,何得獨責孔達之妻須言衛侯之女?既言「復室其子」,明孔達之妻則衛侯之女。可知劉以孔達之妻為衛侯之女,於傳無文以規杜過,於義非也。

使復其位。(襲父祿位。)

夏,晉侯伐鄭,為邲故也。(晉敗於邲,鄭遂屬楚。○為,於偽反。)告於諸侯,蒐焉而還。(蒐,簡閱車馬。○蒐,所留反。閱音悅。)中行桓子之謀也。曰:「示之以整,使謀而來。」鄭人懼,使子張代子良於楚。(十二年,子良質於楚。子張,穆公孫。○行,戶郎反。質音致。)鄭伯如楚,謀晉故也。鄭以子良為有禮,故召之。(有讓國之禮。)

楚子使申舟聘於齊,曰:「無假道於宋」。(申舟,無畏。)亦使公子馮聘於晉,不假道於鄭。申舟以孟諸之役惡宋,(文十年,楚子田孟諸,無畏抶宋公仆。○馮,皮冰反。惡,烏路反。抶,敕乙反。)曰:「鄭昭宋聾,(昭,明也。聾,闇也。○聾,力工反。)

疏注「昭,明也。聾,闇也」。○正義曰:人之聽視聰明,唯在耳目而已。鄭昭,言其目明,則宋不明也。宋聾,言其耳闇,則鄭不闇也。耳目名舉一事,而對以相反。言宋不解事,必殺我也。

晉使不害,我則必死。」王曰:「殺女,我伐之。」見犀而行。(犀,申舟子。以子讬王,示必死。○使,所吏反,「使者」同。女音汝。見,賢遍反。)及宋,宋人止之。華元曰:「過我而不假道,鄙我也。鄙我,亡也。(以我比其邊鄙,是與亡國同。○過,古臥反。又古禾反。)殺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殺之。楚子聞之,投袂而起,(投,振也。袂,袖也。○袂,麵世反。袖,徐又反。)屨及於窒皇,(窒皇,寢門闕。○屨,九具反。窒,直結反。)

疏注「窒皇寢門闕」。○正義曰:下云:「劍及於寢門之外」,則屨之所及未至於外,故以窒皇為寢門之闕,謂至門逐及也。莊十九年鬻拳「葬於絰皇」,注云「絰皇,塚前闕」者,亦以此而知也。經傳通謂兩觀為闕,唯指雉門。以雉門高大,為縣舊章,而使民觀之,故雉門之觀,特得闕名。名為闕者,以其在門兩旁,而中央闕然為道,雖則小門亦如此耳。故杜於寢門、塚門,皆以闕言之。此作「窒」,彼作「絰」,字異音同,未知孰是。其名為窒皇及巿名蒲胥,其義皆未聞。

劍及於寢門之外,車及於蒲胥之巿。秋,九月,楚子圍宋。

冬,公孫歸父會齊侯於穀。見晏桓子,與之言魯,樂。桓子告高宣子。(桓子,晏嬰父。宣子,高固。○樂音洛。)疏「與之言魯樂」。○正義曰:樂,謂樂居高位也。

曰:「子家其亡乎!砍於魯矣。(子家,歸父字。懷,思也。)懷必貪,貪必謀人。謀人,人亦謀己。一國謀之,何以不亡?」(為十八年歸父奔齊傳。)

疏「懷於」至「不亡」。○正義曰:懷,思也,謂思高位於魯也。既思高位,必貪。貪必計謀他人。既謀去他人,他人亦謀去己。一國之人謀去之,何以不至亡也?

孟獻子言於公曰:「臣聞小國之免於大國也,聘而獻物,(物,玉帛皮幣也。)

疏「孟獻」至「公說」。○正義曰:臣聞小國之免罪於大國也,使卿往聘大國,而獻其玉帛皮幣之物。於是主人亦禮待之,庭前所實籩豆醯醢有百品也。君自親朝於牧伯之國,而獻其治國之功,若征伐之功,於是主人敬以待之。主人之身,有威儀、容貌,車服之飾,有物采、文章。嘉、淑,皆善也,有善言辭,善稱讚。燕而送賓,有加增賄貨。言賓往既共,則主報亦厚禮。使小國如此朝聘大國者,謀其不免於罪也。若不往朝聘,待其被誅責,而始薦賄貨,則無及於好事矣。今「楚子在宋,君其圖之」,勸君使往聘也。劉炫以為皆是賓事。「聘而獻物」,謂獻其國內之物。於是所獻之物,庭中實之,有百品。謂聘享之禮,龜金竹箭之屬有百品也。「朝而獻功」,言治國有功,故土饒物產,於是玄纁璣組,羽毛齒革,乃得為容貌之物采文章。「嘉淑」,謂美善之物。「加貨」,謂賄賂之多。多獻賄賂,以謀其不免於罪也。○注「物,玉帛皮幣也」。○正義曰:《聘禮》:賓執圭以致命,享用束帛加璧。夫人聘用璋,享用玄纁,束帛加琮,其享幣又有皮馬。是聘所獻物,有玉帛皮幣也。

於是有庭實旅百。(主人亦設籩豆百品,實於庭以答賓。)

疏注「主人」至「答賓」。○正義曰:《聘禮》:「君使卿韋弁服,歸饔餼五牢」。有司入陳鼎、豆、簋、鉶、醯醢百甕,米百筥,黍、稷、稻、粱,皆設於中庭,是「主人設籩豆百品,實於庭以答賓」也。劉炫謂治國有功、土饒云云。炫以杜注莊二十二年,「庭實旅百,奉之以玉帛」,諸侯朝王陳贄幣之象,則朝聘陳幣亦實百品於庭,非獨主人也。

朝而獻功,(獻其治國若征伐之功於牧伯。)於是有容貌、采章、嘉淑,而有加貨。(容貌,威儀容顏也。采章,車服文章也。嘉淑,令辭稱讚也。加貨,命宥幣帛也。言往共則來報亦備。)

疏注「容貌」至「亦備」。○正義曰:杜謂「於是有」者,皆主人之事,故以容貌為威儀容顏。當謂善為威儀容顏以接賓也。采章,車服文章,謂主人陳設物采文章以接賓,《周禮》車逆之類也。嘉、淑皆訓為善。容貌、采章以外,別言善善,故以為令辭稱讚,謂接賓之時善言辭、善稱讚也。加貨,謂好貨加增於常,若僖二十九年「介葛盧來朝,禮之,加燕好」,成十三年「孟獻子為介,王重賄之」之類,故以加貨為命「宥幣帛」也。劉炫云:「案此勸君行聘,唯當論聘之義,深不宜言主之禮備。豈慮楚不禮而言此也?君之威儀無時可舍,豈待朝聘賓至,乃始審威儀、正顏色,無賓客則驕容儀?容儀非報賓之物,何言報禮備?」又「獻其治國」,劉炫云:「傳稱朝以正班爵之儀,率長幼之序,則不名獻功。成二年王禮鞏伯,『如侯伯克敵,使大夫告慶之禮』,則侯伯克敵,隻合使大夫告王征伐之功,何故親朝獻牧伯?禮,小朝大。小國不合專征,復有何功可獻?炫謂采章、加貨,則聘享獻國所有。玄纁璣組,羽毛齒革,皆充衣服旌旗之飾,可以為容貌、物采、文章,嘉淑謂美善之物。加貨言賄賂之多。皆賓所獻,亦庭實也。於聘總言庭實,於朝指其所有,詳於君,略於臣也。案莊二十二年傳『庭實旅百』,則朝者庭實。又成二年傳云:『侯伯克敵,使大夫告慶之禮。』據此文則聘賓有庭實。又『庭實旅百』與『容貌采章』相對,杜何知『庭實』、『容貌』之等,非是賓之所有,必為主人之物?又君無獻征伐之功,何以知獻功於牧伯?」今知劉說非者,僖二十二年,「楚子入享於鄭,庭實旅百,加籩豆六品」。又昭五年,「燕有好貨,飧有陪鼎」。僖二十九年,「葛盧來朝,禮之,加燕好」。此傳云:「嘉淑,而有加貨。」故知「加貨」、「庭實」之等,皆是主人待賓之物。《禮》傳,賓之於主,無「加貨」之文,故杜為此解。襄八年鄭伯親獻蔡捷於邢丘,是獻征伐之功於牧伯也。劉苟違杜義,以為「庭實旅百」及「容貌」、「采章」、「嘉淑」、「加貨」之等,並為賓物。又以諸侯親朝,無獻征伐之功,以規杜氏,違經背傳,於義非也。

謀其不免也。誅而薦賄,則無及也。(薦,進也。見責而往,則不足解罪。○賄,呼罪反。)今楚在宋,君其圖之!」公說。(為明年歸父會楚子傳。○說音悅。)

宣公十有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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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十有五年,春,公孫歸父會楚子於宋。

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平者,總言二國和,故不書其人。)

疏注「平者」至「其人」。○正義曰:平者和也,言其先不平,而今始平,小服大、弱下彊之意。昭七年「暨齊平」,燕與齊平也。定十年「及齊平」,十一年「及鄭平」,魯與平也。諸言平者,皆舉國言平,總言二國和同之意,故不書其人,謂不書公卿也。燕暨齊平,不言人,此言宋人、楚人,史異辭耳。《穀梁傳》曰:「人者,眾辭也。」平稱眾,上下欲之也。賈逵云:「稱人,眾辭。」善其與眾同欲。」然則彼不稱「人」者,豈唯國君欲平,而在下不欲平乎?傳載盟辭,則此平有盟,不書盟者,《釋例》曰:「宋人及楚人平,實盟,書平,從赴辭也。」

六月,癸卯,晉師滅赤狄潞氏,以潞子嬰兒歸。(潞,赤狄之別種。氏,國,故稱氏。子,爵也。林父稱師,從告。○潞音路。種,章勇反。)

疏注「潞赤」至「從告」。○正義曰:狄有赤狄、白狄。就其赤、白之間,各自別有種類。此潞是國名。赤狄之內,別種一國。夷狄祖其雄豪者,子孫則稱豪名為種,若中國之始封君也。謂之赤、白,其義未聞。蓋其俗尚赤衣、白衣也。傳稱「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者,即以國名為氏。但華夏不須言夏,國名不以氏配。赤狄既須言狄,單國不復成文,故以氏配之,潞氏、甲氏、皋落氏,皆是也。杜言「氏,國,故稱氏」,雖指解此狄,而中國亦然。劉炫云:「狄稱種者,《周禮·內宰》上春『生穜稑之種』。賤之,同之草木,故稱種。」林父尊卿,當稱帥師。今從「將卑師眾」之例,直稱師者,從告也。

秦人伐晉。(無傳。)

王劄子殺召伯、毛伯。(稱殺者名,兩下相殺之辭。兩下相殺,則殺者有罪。王劄子,王子劄也。蓋經文倒劄字。○劄,側八反,徐又側乙反。召,上照反。倒,丁老反。)

疏注「稱殺」至「劄字」。○正義曰:《穀梁傳》曰:「不言其,兩下相殺也」。言兩臣下自相殺,非君殺臣,不得言「其大夫」也。《釋例》曰:「大臣相殺,死者無罪,則兩稱名氏,以示殺者之罪,『王劄子殺召伯、毛伯』是也。若死者有罪,不稱殺者名氏,『晉殺其大夫陽處父』是也。」傳稱此人為王子捷,捷、劄一人,而「劄」在「子」上,故疑經文倒「劄」字也。《公羊傳》曰:「王劄子者何?長庶之號也。」何休云:「天子之庶兄也。」《左傳》言劄為王孫蘇所使,非是尊貴,不得為王之庶兄,故《譜》以為雜人,不知何王之子。

秋,螽。(無傳。○螽音終。)仲孫蔑會齊高固於無婁。(無傳。無婁,杞邑。)

初稅畝。(公田之法,十取其一。今又屨其餘畝,復十收其一。故哀公曰:「二,吾猶不足。」遂以為常,故曰初。○稅,始銳反。復,扶又反。)

疏注「公田」至「曰初」。○正義曰:《公羊傳》曰:「古者什一而藉。古者曷為什一而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多乎什一,大桀小桀。寡乎什一,大貉小貉。什一者,天下之中正也。什一行而頌聲作矣。」何休云:「多取於民比於桀。蠻貉無百官制度之費,稅薄。」《穀梁傳》亦云:「古什一而藉。」《孟子》云:「夏後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畝而徹,其實皆什一也。」趙岐注云:「民耕五十畝者貢上五畝,耕七十畝者以七畝助公家,耕百畝者徹取十畝以為賦,雖異名而多少同,故云皆什一也。」書傳言十一者多矣,故杜言「古者公田之法,十取其一」,謂十畝內取一。舊法既已十畝取一矣,「今又履其餘畝,更復十收其一」,乃是十取其二。故《論語》云哀公曰:「二,吾猶不足」,謂十內稅二,猶尚不足。則從此之後,遂以十二為常,故曰初。言初稅十二,自此始也。諸書皆言十一,而《周禮·載師》云凡任地「近郊十一,遠郊二十而三,甸稍縣都皆無過十二,漆材之征二十而五」者,彼謂王畿之內所共多,故賦稅重。諸書所言十一,皆謂畿外之國。故鄭玄云:「十一而稅謂之徹。」徹,通也,為天下之通法。言天下皆十一耳,不言畿內亦十一也。《孟子》又曰:「方里為井,井九百畝。其中為公田。八家皆私百畝,同養公田。公事畢,然後敢治私事。」《漢書·食貨志》取彼意而為之文,云:「井田方一里,是為九夫。八家共之,各受私田百畝,公田十畝,是為八百八十畝,餘二十畝為廬舍。」諸儒多用彼為義。如彼所言,則家別一百一十畝,是為十外稅一也。鄭玄《詩》箋云:「井稅一夫,其田百畝。」則九而稅一,其意異於《漢書》,不以《志》為說也。又孟子對滕文公云:「請野,九一而助。國中,什一使自賦。」鄭玄《周禮·匠人》注引孟子此言,乃云「是邦國亦異外內之法」。則鄭玄以為諸侯郊外、郊內其法不同。郊內,十一使自賦其一。郊外,九而助一。是為二十而稅二。故鄭玄又云:「諸侯謂之徹者,通其率以十一為正。」言郊內郊外相通其率為十稅一也。杜今直云「十取其一」,則又異於鄭。唯謂一夫百畝,以十畝歸公,今又履其餘畝稅之,更十取一耳。「履畝」,《穀梁傳》文也。趙岐不解夏五十、殷七十之意。蓋古者人多田少,一夫唯得五十、七十畝耳。五十而貢,貢五畝。七十而助,助七畝。好惡於此。鄭注《考工記》云:「周人畿內用夏之貢法,邦國用殷之助法。」

冬,蝝生。(螽子以冬生,遇寒而死,故不成螽。○蝝,悅全反,《字林》尹絹反,劉歆云「蚍蜉子也」,董仲舒云「蝗子」。)

疏注「螽子」至「成螽」。○正義曰:《釋蟲》云:「草螽,負蠜。蜤螽,蜙蝑。」李巡云:「皆分別蝗子,異方之語也。」《釋蟲》又云:「蝝,蝮蜪。」李巡云:「蝮蜪,一名蝝蝝,蝗子也」。郭璞云:「蝗子未有翅者。」劉歆以為「蚍蜉有翅者」,非也。如李、郭之說,是蝝為螽子也。上云:「秋,螽」,秋而生子於地,至冬其子復生,遇寒而死,故不成災。傳稱「凡物不為災,不書」,此不為災而書之者,傳云「幸之也」。此年既饑,若使蝝早生,更為民害,則其困甚矣。喜其冬生,以為國家之幸,故喜而書之。《公羊傳》亦云:「蝝生不書,此何以書?幸之也。」

饑。(風雨不和,五稼不豐。)

疏注「風雨」至「不豐」。○正義曰:此年「秋,螽」。知不為螽而饑者,《春秋》書螽多矣,有螽之年皆不書饑。而此獨書饑,知年饑不專為螽,故云「風雨不和,五穀不豐」也。

【傳】十五年,春,公孫歸父會楚子於宋。(終前年傳。)

宋人使樂嬰齊告急於晉,晉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伯宗,晉大夫。)古人有言曰:『雖鞭之長,不及馬腹。』(言非所擊。)天方授楚,未可與爭。雖晉之彊,能違天乎?諺曰:『高下在心,(度時制宜。○度,待洛反。)川澤納汙,(受汙濁。○汙音烏,注同。)山藪藏疾,(山之有林藪,毒害者居之。○藪,素口反。)

疏「川澤」至「藏疾」。○正義曰:《周禮》虞之官有大澤大藪,小澤小藪。《爾雅》十藪皆是大澤,則藪是澤類。鄭玄《周禮》注云:「澤,水所鍾也。水希曰藪。」是藪者,澤之少水之名也。川澤、山藪,相配為文者,川是流水,澤是委水,俱是水,故總云:「納汙」,言其納汙濁也。山有木,藪有草,毒螫之蟲,在草在木,故俱云「藏疾」,言其藏毒害也。藪是澤類,而杜云「山之有林藪」者,藪雖澤類,傳文與山相連。藪是草木積聚之處,近山、近澤、皆得稱藪。上既有「川澤」之文,下別云「山藪」之事,此藪近山,故杜云「山之有林藪也」。劉炫以為「澤旁之藪」,以規杜氏,非也。

瑾瑜匿瑕,(匿亦藏也。雖美玉之質,亦或居藏瑕穢。○瑾,其靳反。瑜,羊朱反。匿,女力反。)

疏注「匿亦」至「瑕穢」。○正義曰:瑾、瑜,玉之美名。《聘義》曰:「瑕不揜瑜,瑜不揜瑕。」鄭玄云:「瑕,玉之病也。瑜,其中間美者,玉之性善惡不相揜。」此云「匿瑕」,似以美匿惡,故云「匿亦藏」也。言玉質雖美,亦瑕藏其中,不言瑜能揜蓋瑕也。

國君含垢,(忍垢恥。○垢,古口反,本或作詬。音同。)天之道也。(晉侯恥不救宋,故伯宗為說小惡不損大德之喻。○為,於偽反。)君其待之!」(待楚衰。)乃止。使解揚如宋,使無降楚,曰:「晉師悉起,將至矣。」鄭人囚而獻諸楚,楚子厚賂之,使反其言。(反言晉不救。○解音蟹。降,戶江反。)不許,三而許之。登諸樓車,使呼宋而告之。(樓車,車上望櫓。○櫓音魯。)遂致其君命。楚子將殺之,使與之言曰:「爾既許不穀,而反之,何故?非我無信,女則棄之,速即爾刑!」對曰:「臣聞之,君能製命為義,臣能承命為信,信載義而行之為利。謀不失利,以衛社稷,民之主也。義無二信,(欲為義者,不行兩信。○女音汝,下注「而女也」同。)信無二命。(欲行信者,不受二命。)君之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無霣,(霣,廢隊也。○霣,於敏反。隊,直類反。)又可賂乎?臣之許君,以成命也。(成其君命。)死而成命,臣之祿也。寡君有信臣,(巳不廢命。)下臣獲考,(考成也。)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歸。

夏,五月,楚師將去宋。(在宋積九月,不能服宋故。)申犀稽首於王之馬前,曰:「毋畏知死,而不敢廢王命,王棄言焉。」王不能答。(未服宋而去,故曰棄言。)申叔時仆,(仆,禦也。)曰:「築室,反耕者,宋必聽命。」從之。(築室於宋,分兵歸田,示無去誌。王從其言。)宋人懼,使華元夜入楚師,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兵法,因其鄉人而用之,必先知其守將左右、謁者、門者、舍人之姓名,因而利道之。華元蓋用此術,得以自通。○守,手又反。將,子匠反。道音導。)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爨,炊也。○析,思曆反。骸,戶皆反,本又作骨。《公羊傳》作骸,何休注云:「骸,骨也。」爨,七亂反。)雖然,城下之盟,有以國斃,不能從也。(寧以國斃,不從城下盟。○斃,婢世反。)去我三十里,唯命是聽。』」子反懼,與之盟,而告王。退三十里,宋及楚平。華元為質。盟曰:「我無爾詐,爾無我虞。」(楚不詐宋,宋不備楚。盟不書,不告。○質音致。)

疏「子反懼,與之盟」。○正義曰:服虔云:「與華元私盟,許為退師,若孟任割臂與魯莊公盟。」下云「盟曰」,是兩國平後共盟,而楚人為此辭耳,非此華元、子反私盟之辭也。

潞子嬰兒之夫人,晉景公之姊也。酆舒為政而殺之,又傷潞子之目。(酆舒,潞相。○酆,芳忠反。相,息亮反。)晉侯將伐之。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儁才,(儁,絕異也。言有才藝勝人者三。○儁音俊。)

疏注「儁絕」至「者三」。○正義曰:《辨名記》云:「五人曰茂,十人曰選,倍選曰儁,千人曰英,倍英曰賢,萬人曰桀,倍桀曰聖。」是儁為絕異之稱也。有三雋才,知其有才藝勝人者三事耳,不知三者何事也。

不如待後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俊才雖多,何補焉?不祀,一也。耆酒,二也。棄仲章而奪黎氏地,三也。(仲章,潞賢人也。黎氏,黎侯國,上黨壺關縣有黎亭。○耆,市誌反。黎,禮兮反,國名。)虐我伯姬,四也。傷其君目,五也。

疏「不祀」至「五也」。○正義曰:此五者,從輕至重,不祀雖為大罪,廢祀未是害物,故先言之。耆酒則廢亂政事,有害於民,故次之。棄賢人而侵鄰國,其害已大,又次之。殺夫人,傷君目,罪之大者,故後言之。棄仲章而奪黎氏地,是為二事,而並數為一者,俱是為政之惡,故並數之。奪黎氏地已盡奪之,使黎侯失位,故下云「立黎侯而還,更復其國」也。

怙其俊才,而不以茂德,茲益罪也。後之人,或者將敬奉德義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審其政令。)若之何待之?不討有罪,曰『將待後,後有辭而討焉』,毋乃不可乎?夫恃才與眾,亡之道也。商紂由之,故滅(由,用也。)

疏「商紂由之故滅」。○正義曰:《史記·殷本紀》云:「紂賢辯捷疾,聞見甚敏,材力過人,手格猛獸。知足以拒諫,言足以飾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聲,以為皆出己之下。」武王伐滅之,是由恃才俊故滅也。

天反時為災,(寒暑易節。)地反物為妖,(群物失性。)民反德為亂。亂則妖災生。故文反正為乏,(文,字。)

疏「天反」至「災生」。○正義曰:據其害物謂之災,言其怪異謂之妖。時由天,物在地,故屬災於天,屬妖於地。其實民有亂德,感動天地,天地為之見變,妖災因民而生,天地共為之耳,非獨天為災而地為妖。民謂人也。感動天地,皆是人君感之,非庶民也。昭七年傳曰:「國無政,不用善,則自取謫於日月之災。」言以政取謫,是其由君不由民。以民表人,故《釋例》引此即改民為人,是其民謂人也。傳言天災,地妖,民亂,曆序以尊卑為次。更言「亂則妖災生」,明妖、災由民起。妖、災亦通言耳。天雖四時,氣唯寒暑,故杜以「反時」為「寒暑易節」。物則其數無窮,故總云「群物失性」。反其常性即是妖也。《釋例》曰:「物者,雜而言之,則昆蟲草木之類也。大而言之,則歲時日月星辰之謂也。歲者,水旱饑饉也。時者,寒暑風雨雷電雪霜也。日月者,薄食夜明也。星辰者,彗孛霣錯失其次也。山崩地震者,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升也。凡天反其時,地反其物,以害其物性,皆為妖災。」是言妖災皆通天地共為之也。此傳地反物者唯言妖耳。《洪範五行傳》則有妖、孽、禍、痾、眚、祥六者之名,以積漸為義。《漢書·五行志》說此六名,云:「凡草物之類謂之妖。妖猶夭胎,言尚微也。蟲豸之類謂之孽。孽則牙孽矣。及六畜,謂之禍,言其著也。及人,謂之屙。屙,病貌,言浸深也。甚則異物生,謂之眚。自外來,謂之祥。」是六名以漸為稱,唯眚、祥有外內之異耳。大旨皆是妖也。○「故文反正為乏」。○正義曰:許慎《說文序》云:「蒼頡之初作書,蓋依類象形,謂之文。其後形聲相益,謂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孳乳而生。」是文謂之字也。製字之體,文反正為乏。服虔云:「言人反正者,皆乏絕之道也。」人反德則妖災生,妖災生則國滅亡,是乏絕之道也。

盡在狄矣。」晉侯從之。六月,癸卯,晉荀林父敗赤狄於曲梁。辛亥,滅潞。(曲梁,今廣平曲梁縣也。書癸卯,從赴。)

疏「盡在狄矣」。○正義曰:言「盡在狄矣」,則狄皆有之。其「反德為亂」,則五罪是也。天地災妖,傳不指斥,不知於時潞國有何災何妖也。

酆舒奔衛,衛人歸諸晉,晉人殺之。

王孫蘇與召氏、毛氏爭政,(三人皆王卿士。)使王子捷殺召戴公乃毛伯衛。(王子捷即王劄子。)卒立召襄。(襄,召戴公之子。)

疏「卒立召襄」。○正義曰:卒,終也,謂後終立之,非此時即立。毛氏後亦不滅,但傳不言之耳。

秋,七月,秦桓公伐晉,次於輔氏。(晉地。)壬午,晉侯治兵於稷,以略狄土。(略,取也。稷,晉地,河東聞喜縣西有稷山。壬午,七月二十九日。晉時新破狄,土地未安,權秦師之弱,故別遣魏顆距秦,而東行定狄也。○顆,苦果反。)立黎侯而還。(狄奪其地,故晉復立之。○復,扶又反。)及雒,魏顆敗秦師於輔氏。(晉侯還及雒也。雒,晉地。○雒音洛。)獲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嬖妾,無子。武子疾,命顆曰:「必嫁是!」(武子,魏犨,顆之父。○嬖,必計反。)疾病,則曰:「必以為殉!」及卒,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及輔氏之役,顆見老人結草以亢杜回,(亢,禦也。○殉,似俊反。本或作「必以殉」。治,直吏反,下「治命」同。亢,苦浪反。)杜回躓而顛,故獲之。夜夢之曰:「餘,而所嫁婦人之父也。(而,女也。○躓,陟吏反,徐又丁四反。)爾用先人之治命,餘是以報。」(傳舉此以示教。)

晉侯賞桓子狄臣千室,(千家。)亦賞士伯以瓜衍之縣。(士伯,士貞子。○瓜,古華反。衍,以善反。)曰:「吾獲狄土,子之功也。微子,吾喪伯氏矣。」(伯,桓子字。邲之敗,晉侯將殺林父,士伯諫而止。○喪,息浪反。)羊舌職說是賞也,(職,叔向父。○說音悅。向,香丈反。)曰:「《周書》所謂『庸庸祗祗』者,謂此物也夫!(《周書·康誥》。庸,用也。祗,敬也。物,事也。言文王能用可用,敬可敬。○夫音扶。)士伯庸中行伯,(言中行伯可用。)君信之,亦庸士伯,此之謂明德矣。文王所以造周,不是過也。故《詩》曰:『陳錫哉周』,能施也。(錫,賜也。《詩·大雅》。言文王布陳大利,以賜天下,故能載行周道,福流子孫。○施,式豉反。)率是道也,其何不濟!」

晉侯使趙同獻狄俘於周,不敬。劉康公曰:「不及十年,原叔必有大咎,(劉康公,王季子也。原叔,趙同也。○孚,芳扶反。不敬,一本作而傲。)天奪之魄矣。」(心之精爽,是謂魂魄。為成八年晉殺趙同傳。○魄,普白反。)

疏注「心之」至「同傳」。○正義曰:「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昭二十五年傳文。

「初稅畝」,非禮也。穀出不過藉,(周法:民耕百畝,公田十畝,借民力而治之,稅不過此。)以豐財也。

疏「初稅」至「財也」。○正義曰:藉者,借也。民之田穀出共公者,不過取所借之田。欲以豐民之財,故不多稅也。既譏其稅畝,言「非禮」,乃舉正禮言「穀出不過藉」,則知所稅畝者,是藉外更稅。故杜氏為十一外更十取一,且以哀公之言驗之,知十二而稅自此始也。

「冬,蝝生,饑」。幸之也。(蝝,未為災而書之者,幸其冬生,不為物害,時歲雖饑,猶喜而書之。)

疏「冬,蝝生,饑。幸之也」。○正義曰:幸之者,為幸蝝冬生,不幸饑也。而傳以「饑」連「蝝生」,乃云「幸之」者,以歲饑而復有災,則民彌益其困。由饑之故,乃以為幸,故傳連饑釋之。

宣公十有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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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晉人滅赤狄甲氏及留籲。(甲氏、留籲,赤狄別種。晉既滅潞氏,今又並盡其餘黨。士會稱人,從告。○籲,況於反。種,章勇反。並,必政反,一音如字。)

夏,成周宣榭火。(傳例曰:「人火之也。」成周,洛陽。宣榭,講武屋,別在洛陽者。《爾雅》曰「無室曰榭」,謂屋歇前。○榭本又作謝,音同。)

疏注「傳例」至「歇前」。○正義曰:《楚語》云:「先王之為台榭也,榭不過講軍實,台不過望氛祥。」知榭是講武屋也。名之曰宣,則其義未聞。服虔云「宣揚威武之處」,義或當然也。成周,周之下都。此榭別在洛陽,講習武事則往就之。《爾雅·釋宮》云「無室曰榭」,又云:「闍謂之台,有木者謂之榭。」李巡曰:「台,積土為之,所以觀望。台上有屋謂之榭。」則榭是台上之屋,居台而臨觀講武,故無室而歇前。歇前者,無壁也,如今廳是也。《公羊》以為「宣宮之榭」,謂宣王之廟也。以其中興,其廟不毀。與《左氏》異也。

秋,郯伯姬來歸。冬,大有年。(無傳。○郯音談。)

【傳】十六年,春,晉士會帥師滅赤狄甲氏及留籲、鐸辰,(鐸辰不書,留籲之屬。○鐸,待洛反。)三月,獻狄俘。(獻於王也。)晉侯請於王。戊申,以黻冕命士會將中軍,且為大傅。(代林父將中軍,且加以大傅之官。黻冕,命卿之服。大傅,孤卿。○黻音弗。將,子匠反。大音泰,注同。)

疏注「代林」至「孤卿」。○正義曰:晉之中軍之將,執政之上卿也。大傅又尊於上卿。且加大傅,以褒顯之禮命臣者,皆賜之以服,使服而受命。傳言「以黻冕」者,黻冕是命孤卿之服,故以之命士會也。《論語》稱「禹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鄭玄云:「黻,祭服之衣。冕,其冠也」。此云「黻冕」,亦當然也。黻,蔽膝也。祭服謂之黻。其他服謂之韠。俱以韋為之,製同而色異。韠,各從裳色。黻,則其色皆赤,尊卑以深淺為異。天子純朱,諸侯黃朱,大夫赤而已。大夫以上,冕服悉皆有黻,故禹言黻冕,此亦云黻冕。但冕服自有尊卑耳。《周禮·司服》:「孤之服,自希冕而下。」此士會黻冕,當是希冕也。天子大傅,三公之官也。諸侯大傅,孤卿之官也。《周禮·典命》云:「公之孤四命。」鄭眾云:「九命上公得置孤卿一人。」春秋時晉為霸,王侯亦置孤卿。文六年有大傅陽子,大師賈佗,則晉嘗置二孤。

於是晉國之盜逃奔於秦。羊舌職曰:「吾聞之:『禹稱善人,(稱,舉也。)不善人遠。』此之謂也夫!《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善人在上也。(言善人居位,則無不戒懼。○遠,於萬反。夫音扶。兢,居陵反,本亦作矜。)善人在上,則國無幸民。諺曰:『民之多幸,國之不幸也。』是無善人之謂也。」(○諺音彥。)

「夏,成周宣榭火」,人火之也。凡火,人火曰火,天火曰災。

疏「凡火」至「曰災」。○正義曰:人火,從人而起,人失火而為害。本其火之所來,故指火體而謂之為火。天火,則自然而起,不能本其火體,故以其所害言之,謂之為災。聖人重天變,故異其名。《春秋》天變多矣,唯此言火耳。

「秋,郯伯姬來歸」,出也。

為毛、召之難故,王室復亂。(毛、召難在前年。○為,於偽反。難,乃旦反,注同。復,扶又反。)王孫蘇奔晉,晉人復之。(毛、召之黨,欲討蘇氏,故出奔。)

冬,晉侯使士會平王室。定王享之,原襄公相禮。(原襄公周大夫。相,佐也。○相,息亮反,注同。)殽烝。(烝,升也。升殽於俎。○殽,戶交反。烝,之承反。)

疏注「烝,升也,升殽於俎」。○正義曰:禮,升殽於俎皆謂之烝,故烝為升也。鄭玄《詩》箋云:「凡非穀而食之曰殽。」則殽是可食之名。切肉為殽,乃升於俎,故謂之殽烝。

武子私問其故。(享當體薦而殽烝,故怪問之。武,士會諡;季,其字。)

疏注「享當」至「其字」。○正義曰:若公侯來朝,王為設享,則當有體薦。薦其半體,亦謂之房烝。武子謂巳被王享,亦當房烝,今乃殽烝,故怪而問之。

王聞之,召武子曰:「季氏,而弗聞乎?王享有體薦,(享則半解其體而薦之,所以示共儉。)

疏注「享則」至「共儉」。○正義曰:王為公侯設享,則半解其體而薦之。為不食,故不解折,所以示其儉也。「示其儉」與下「示慈惠」,成十二年傳文。

宴有折俎。(體解節折,升之於俎,物皆可食,所以示慈惠也。○折,之設反,注同。)

疏注「體解」至「惠也」。○正義曰:王為公侯設宴禮,體解節折,升之於俎,即殽烝是也。其物解折,使皆可食,共食啖之,所以示慈惠也。其宴飲殽烝,其數無文若祭祀體解,案《特牲饋食禮》有九體:則肩一、臂二、臑三、肫四、胳五、正脊六、橫脊七、長脅八、短脅九。此謂士禮也。若大夫禮,則十一體,加脡脊、代脅。其諸侯天子無文,或同十一。

公當享,卿當宴,王室之禮也。」(公謂諸侯。)

疏注「公謂諸侯」。○正義曰:五等諸侯總名為公,故云「公謂諸侯」。言諸侯親來,則為之設享,又設燕也。厚用體薦,燕用折俎。若使卿來,雖為設享,仍用公之燕法,亦用折俎,是王室待賓之禮也。《周語》說此甚詳:「王召士季曰:子弗聞乎?禘郊之事,則有全烝。王公立飫,則有房烝。親戚宴享,則有殽烝。」今「叔父使士季實來」,「唯是先王之宴禮,欲以貽爾」。「體解節折,而共飲食之。於是乎有折俎」,「以示容合好」,「將安用全烝?」注《國語》者皆云,禘祭宗廟,郊祭天地,則有全其牲體而升於俎,謂之全烝。王公立飫,即享禮也。禮之立成者名為飫。半解其體而升於俎,謂之房烝。傳言體薦,即房烝也。親戚宴享,則宴享禮同,皆體解節折,乃升於俎,謂之殽烝。此傳略而為文,猶是彼意,故注皆取彼解之。

武子歸而講求典禮,以脩晉國之法。(傳言典禮之廢久。)

宣公十有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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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十有七年,春,王正月。庚子,許男錫我卒。(無傳。再與文同盟。)

疏注「再與文同盟」。○正義曰:錫我以文六年即位,七年盟於扈,十四年於新城,魯、許俱在,是再同盟也。

丁未,蔡侯申卒。(無傳。未同盟而赴以名。丁未,二月四日。)夏,葬許昭公。(無傳。)葬蔡文公。(無傳。)六月,癸卯,日有食之。(無傳。不書朔,官失之。)

己未,公會晉侯、衛侯、曹伯、邾子,同盟於斷道。(斷道,晉地。○斷,直管反,一音短。)秋,公至自會。(無傳。)

冬,十有一月,壬午,公弟叔卒。(傳例曰:公母弟。○,許乙反。)

【傳】十七年,春,晉侯使郤克徵會於齊。(徵,召也。欲為斷道會。)齊頃公帷婦人,使觀之。郤子登,婦人笑於房。(跛而登階,故笑之。○頃音傾。跛,波可反。)

疏注「跛而登階」。○正義曰:沈氏引《穀梁傳》云:「魯行父禿,晉郤克跛,衛孫良夫眇,曹公子首傴,故婦人笑之。」是以知郤克跛也。《穀梁傳》定本作「郤克眇,衛孫良夫跛」。

獻子怒,出而誓曰:「所不此報,無能涉河!」(不復度河而東。○復,扶又反。)獻子先歸,使欒京廬待命於齊,曰:「不得齊事,無復命矣。」(欒京廬,郤克之介,使得齊之罪乃復命。○廬音盧,又力於反。)郤子至,請伐齊,晉侯弗許。請以其私屬,又弗許。(私屬,家眾也。為成二年戰於鞍傳。○鞍音安。)齊侯使高固、晏弱、蔡朝、南郭偃會。(晏弱,桓子。○朝,如字。)及斂盂,高固逃歸。(聞郤克怒故。○斂,徐音廉,一音力漸反。盂音於。)夏,會於斷道,討貳也。盟於卷楚,(卷楚即斷道。○卷音權,一音居免反。)辭齊人。晉人執晏弱於野王,執蔡朝於原,執南郭偃於溫。(執三子不書,非卿。野王,縣,今屬河內。)苗賁皇使,見晏桓子。(賁皇,楚鬥椒之子,楚滅鬥氏而奔晉,食邑於苗地。晏弱時在野王,故因使而見之。○賁,扶云反。使,所吏反。注及下同。)歸,言於晉侯曰:「夫晏子何罪?昔者諸侯事吾先君,皆如不逮,(言汲汲也。○逮音代,或大計反。汲音急。)舉言群臣不信,諸侯皆有貳誌。(舉亦皆也。)齊君恐不得禮,(不見禮待。)故不出,而使四子來。左右或沮之,(沮,止也。○沮,在呂反。)曰:『君不出,必執吾使。』故高子及斂盂而逃。夫三子者曰:『若絕君好,寧歸死焉!』為是犯難而來。吾若善逆彼,(彼齊三入。○好,呼報反。為,於偽反。難,乃旦反。)以懷來者。吾又執之,以信齊沮,吾不既過矣乎?過而不改,而又久之,以成其悔,何利之有焉?使反者得辭,(反者高固,謂得不當來之辭。)

疏「以信齊沮」。○正義曰:使沮者之言信也。○「而又」至「有焉」。○正義曰:晏桓子等懼晉之命,不得巳而來,恨齊侯之使也。今晉不以禮待之,而又久執之,以成其悔恨。言本恨齊,今又恨晉。齊侯見晉如此,將有背晉之心。齊若叛晉,何利之有?言此者,勸晉侯免之耳。

而害來者,以懼諸侯,將焉用之?」晉人緩之,逸。(緩,不拘執,使得逃去也。傳言晉不能脩禮,諸侯所以貳。○焉,於虔反。拘,九於反。)秋,八月,晉師還。

範武子將老,(老,致仕。初受隨,故曰隨武子,後更受範,復為範武子。○復,扶又反。)召文子曰:「燮乎!吾聞之,喜怒以類者鮮,(文子,士會之子,燮,其名。○燮,素協反。鮮,息淺反。)易者實多。(易,遷怒也。)《詩》曰:『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巳。』(《詩·小雅》也。遄,速也。沮,止也。祉,福也。○遄,市專反。祉音恥。)君子之喜怒,以巳亂也。弗巳者,必益之。郤子其或者欲巳亂於齊乎?不然,餘懼其益之也。餘將老,使郤子逞其志,庶有豸乎!(豸,解也。欲使郤子從政,快誌以止亂。○豸,本又作鳩,直是反;或音居牛反,非也。解音蟹,此訓見《方言》。)

疏注「豸,解也」。○正義曰:《方言》文。

爾從二三子,唯敬!」(二三子,晉諸大夫。)乃請老。郤獻子為政。

「冬,公弟叔卒」,公母弟也。凡大子之母弟,公在曰公子,不在曰弟。(以兄為尊。)凡稱弟,皆母弟也。(此策書之通例也。庶弟不得稱公弟,而母弟或稱公子。若嘉好之事,則仍舊史之文。惟相殺害,然後據例以示義。所以篤親親之恩,崇友於之好,《釋例》論之備矣。○好,呼報反。)

疏「凡大」至「弟也」。○正義曰:此例再言「凡」者,前「凡」明稱母弟之人,適子及妾子之等;後「凡」明策書稱弟者,皆母弟之義。公之母弟見經者,鄭段、魯公子友、衛叔武實母弟而不稱弟。陳公子招,昭元年稱公子,八年稱弟。《釋例》曰:「母弟之寵,異於眾弟,蓋緣自然之情,以養母氏之志。公在雖俱稱公子,其兄為君,則特稱弟。殊而異之,親而睦之。既以隆友於之恩,亦以獎為人弟之敬,成相親之益也。通庶子為君,故不言夫人之子,而曰母弟。母弟之見於經者二十,而傳之所發,六條而已。凡稱弟皆母弟,此策書之通例也。庶弟不得稱弟,而母弟得稱公子,故傳之所發,隨而釋之。諸稱弟者,不言皆必稱弟也。秦伯之弟針適晉,女叔齊曰『秦公子必歸』。此公子亦國之常言,得兩通之證也。仲尼因母弟之例,據例以興義。鄭伯懷害弟之心,天王縱群臣以殺其弟,夫子探書其志,故顯稱二兄以首惡。佞夫稱弟,不聞反謀也。鄭段去弟,身為謀首也。然則兄而害弟,稱弟以章兄罪;弟又害兄,則去弟以罪弟身也。推此以觀其餘,秦伯之弟針,陳侯之弟黃,衛侯之弟鱄出奔,皆是兄害其弟也。秦伯有千乘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傳曰『罪秦伯』。歸罪秦伯,則針罪輕也。陳侯不能制禦臣下,使逐其弟,傳曰『非罪』。非黃之罪,則罪在陳侯。此互舉之文也。至於陳招殺兄之子,宋辰率群卿以背宗國,披大邑以成叛逆,然不推刃於其兄,故以首惡,稱弟稱名,從兩下相殺也。統論其義,兄弟二人交相殺害,各有曲直,存弟則示兄曲也。鄭伯既云失教,若依例存弟,則嫌善段,故特去弟,兩見其義也。若夫朝聘盟會嘉好之事,此乃兄弟之篤睦,非義例之所興,故仍舊史之策,或稱弟,或稱公子。踐土之盟,叔武不稱弟,此其義也。莒挐非卿,非卿則不應書,今嘉獲,故特書。特書猶不稱弟,明諸書弟者皆卿也。」「先儒說母弟,善惡褒貶既多相錯涉」,「又云稱弟皆謂公子,不為大夫者,得以君為尊。案傳莒挐非卿,乃法所不書,書而不言弟,非得以君為尊也。凡聘享嘉好之事,於是使卿,故夷仲年之聘,皆以卿稱弟而行。此例所謂兄稱弟皆母弟。《左傳》明文而自違之。潁氏又曰:臣無竟外之交,故云弟以貶季友,子招樂憂,故去弟以懲過。鄭段去弟,唯以名通,故謂之貶。今此二人皆稱公子。公子者,名號之美稱,又非貶所也。」劉炫云:「再言『凡』者,前『凡』據適妻子為文,後『凡』嫌妾子為君,母弟不得稱弟,故更言『凡』也。」

宣公十有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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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十有八年,春,晉侯、世子臧伐齊。(○臧,子郎反。)公伐杞。(無傳。)夏,四月。

秋,七月,邾人戕鄫子於鄫。(傳例曰:「自外曰戕。」邾大夫就鄫殺鄫子。○戕,在良反,徐又在精反。鄫,才陵反。)

疏注「傳例」至「鄫子」。○正義曰:杜以會盟之例卿則書名氏,大夫則稱人,此稱邾人,故云邾大夫耳。賈逵亦云「邾使大夫往殘賊之」。

甲戌,楚子旅卒。(未同盟而赴以名。吳、楚之葬,僭而不典,故絕而不書,同之夷蠻,以懲求名之偽。○僭,子念反。懲,直升反,止也,又作徵,如字,明也。)

疏注「未同」至「之偽」。○正義曰:諸侯之葬,魯不會則不書。知吳楚之葬為僭不書者,襄二十九年傳稱葬楚康王,公親送葬,經亦不書,故知其不為魯不會也。《禮·坊記》曰:「天無二日,國無二王」,「示民有君臣之別。《春秋》不稱楚、越之王喪」,「恐民之惑也」。鄭玄云:「楚、越之君僭號稱王,不稱其喪,謂不書葬也。《公羊傳》曰:『吳楚之君不書葬,辟其號也。』」辟其號者,五等諸侯死則稱爵書卒,及葬,則從彼臣子之辭,皆稱為公。若書楚葬,亦宜從彼所稱,當云葬楚莊王。以此僭而不典,不得稱王,故遂絕之而不書其葬,同之蠻夷。言其不足紀錄,以懲創自求名號之偽。同之蠻夷者,蠻夷卒亦不書,言其不書似之也。

公孫歸父如晉。冬,十月,壬戌,公薨於路寢。

歸父還自晉,至笙,遂奔齊。(大夫還,不書,《春秋》之常也。今書歸父還奔,善其能以禮退。不書族者,非常所及。今特書,略之。笙,魯竟也,故不言出。○笙音生,徐又敕貞反,云「本又作檉,亦作朾」。案徐後音,是依二傳文。竟音境。)

【傳】十八年,春,晉侯、大子臧伐齊,至於陽穀。齊侯會晉侯盟於繒,以公子彊為質於晉。晉師還,蔡朝、南郭偃逃歸。(晉既與齊盟,守者解緩,故得逃。○繒,才陵反。質音致。解,佳買反。)

夏,公使如楚乞師,欲以伐齊。(公不事齊,齊與晉盟,故懼而乞師於楚。不書,微者行。)

秋,邾人戕鄫子於鄫。凡自虐其君曰弑,自外曰戕。(弑、戕皆殺也,所以別內外之名。弑者,積微而起所以相測量,非一朝一夕之漸。戕者,卒暴之名。○弑音試,注同。弑字從式,殺字從殳,他皆放此。別,彼列反。一朝,如字。卒,寸忽反。)

疏注「弑戕」至「之名」。○正義曰:弑者,試也,言臣下伺候間隙,試犯其君。戕者,殘也。言外人卒暴而來,殘賊殺害也。弑、戕皆是殺也,所以別內外之名耳。《釋例》曰:「列國之君,而受害於臣子,其所由者積微而起,所以相測量,非一朝一夕之漸,故改殺為弑。戕者,卒暴之名。有國之君當重門設險,而輕近暴客,變起倉卒,亦因事而見戒也。臣弑其君,子弑其父,世之惡逆,君子難言。故《春秋》諸自內虐其君者,通以弑為文也。《春秋》弑君多矣,其戕唯此一事。自弑其君,足明無道,臣罪之例。戕者,外人所殺,為無防被害,皆是君自招之;縱使君或無道,其惡不加外國,不得從弑君之例也。若戰死則書滅。此謂在國見殺耳。」

楚莊王卒,楚師不出。既而用晉師,(成二年戰於鞍是。)楚於是乎有蜀之役。(在成二年冬。蜀,魯地,泰山博縣西北有蜀亭。)

公孫歸父以襄仲之立公也,有寵。(歸父,襄仲子。)欲去三桓,以張公室。(時三桓強,公室弱,故欲去之,以張大公室。○去,起呂反,下注「將去」並同。張,如字,一音陟亮反。)與公謀而聘於晉,欲以晉人去之。冬,公薨。季文子言於朝曰:「使我殺適立庶,以失大援者,仲也夫。」(適謂子惡,齊外甥,襄仲殺之而立宣公。南通於楚,既不能固,又不能堅事齊、晉,故云失大援也。○適,丁曆反,注同。援,於眷反。夫音扶。)臧宣叔怒曰:「當其時不能治也,後之人何罪?子欲去之,許請去之。」(宣叔,文仲子,武仲父,許,其名也。時為司寇,主行刑。言子自以歸父害己,欲去者,許請為子去。○請為,於偽反。)遂逐東門氏。(襄仲居東門,故曰東門氏。)子家還,及笙,(子家,歸父字。)壇帷,復命於介。(除地為壇而張帷。介,副也,將去,使介反命於君。○壇音善。介音界。)

疏「復命於介」。○正義曰:《聘禮》復命之禮云:「公南鄉」,「使者執圭」,「反命曰:以君命聘於某君,某君受幣於某宮。某君再拜,以享某君,某君再拜」。「若聘君薨於後」,「歸,執圭,復命於殯。升自西階,不升堂。子即位,不哭。辯復命,如聘,子臣皆哭。與介入,北鄉哭,出袒括發。入門右,即位踴」。是君之存亡皆有復命之禮。今身將出奔,不得親自復命,故立介於位。介當南面,歸父於介前,北面執圭復命。既復命之後,北面哭。乃退,括發訖,前即位,北面哭,三踴而出。以復命之語語介,使知令介以此言告於殯也。

既復命,袒、括發,(以麻為發。○袒音但。括,古活反。)即位哭,三踴而出。(依在國喪禮設哭位,公薨故。)遂奔齊。書曰:「歸父還自晉。」善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