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左氏傳説 (四庫全書本)/全覽

春秋左氏傳説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五
  春秋左氏傳説    春秋類
  提要
  等謹按春秋左氏傳説二十卷宋吕祖謙撰祖謙有古周易已著録其生平硏究左傳凡著三書一曰左傳類篇二曰左傳博議一節是編其類編取左氏之文分别為十九目久無傳本惟散見永樂大典中頗無可採博義則隨事立義以評其得失是編持論與博議畧同而推闡更為詳盡陳振孫書録解題稱其于左氏一書多所𤼵明而不為文似一時講説門人所抄録者其説良是朱子語録亦稱其極為詳博然遣詞命意頗為傷巧考祖謙所作大事記朱子亦謂有纎巧處而稱其扵公孫宏張湯姦狡處皆説得羞愧殺人云云然則朱子所謂巧者乃指其筆鋒頴利凡所指摘皆刻露不留餘地耳非謂巧于馳辨或至顛倒是非也書録觧題載是書為三十卷此本僅二十卷考明張萱内閣書目所載傳説四冊外尚有續説四冊知陳氏所謂三十卷者實兼續説十卷計之今續説别于永樂大典之中裒采成帙以其體例自為起訖仍分著于録云乾隆四十一年十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五
  左氏傳説目錄    春秋類
  卷首
  看左氏規模
  卷一
  隠公
  桓公
  莊公
  卷二
  莊公
  閔公
  僖公
  卷三
  僖公
  卷四
  僖公
  文公
  卷五
  文公
  宣公
  卷六
  宣公
  成公
  卷七
  成公
  襄公
  卷八
  襄公
  卷九
  襄公
  昭公
  卷十
  昭公
  卷十一
  昭公
  卷十二
  昭公
  卷十三
  昭公
  卷十四
  昭公
  卷十五
  昭公
  卷十六
  昭公
  卷十七
  昭公
  定公
  卷十八
  定公
  卷十九
  定公
  卷二十
  定公
  哀公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說卷首
  看左氏規模
  看左傳須看一代之所以升降一國之所以盛衰一君之所以治亂一人之所以變遷能如此看則所謂先立乎其大者然後看一書之所以得失試以隱公六七年間考之事事皆備所謂一代之所以升降者春秋之際三代之衰也然去三代雖逺先王之流風遺制典章文物猶有存者禮樂征伐尚自天子出如鄭武莊為平桓卿士鄭伯為左卿士則諸侯猶入為臣如伐曲沃立哀侯則猶能立君至於宋公不王鄭伯伐以王命曲沃叛王王命虢公伐之則征伐之權尚在如戎朝發幣猶不廢禮觀鄭莊封叔叚京城過制而祭仲之諫張皇駭愕翼以九宗五正逆晉侯于隨此蓋成王封唐叔之灋則先王制度尚存凡此皆三代之餘澤未泯使平王當此之時能振作奮厲尚可有為則西周之美可尋文武之迹不墜然所以不三代而春秋者蓋由平王自為不振如鄭莊公為卿士當用則用當廢則廢何必以虛言欺之此全失人君之體曲沃莊伯本出孽正當助翼伐曲沃今乃助曲沃伐翼此附臣伐君全不是天討君臣之綱亂矣仲子惠公之嬖妾也今乃以天王之尊而下賵諸侯之嬖妾則夫婦之綱亂矣以至祭伯非王命而私交武氏子非王命而求賻及鄭伯怨王奪政而有交質之舉若敵國然則王綱解紐委靡削弱因以不振皆是平王自壊了所謂一國之所以盛衰者試以魯衞鄭宋言之如臧僖伯諫觀魚攷其言而及典章文物之盛孔子所謂一變至道者於此可驗而韓宣子亦謂周禮盡在魯至於其後而猶有存如鄭莊公有權謀善用人當時有祭仲子封原繁洩駕曼伯子元之徒皆為之用故能以小而强而其後有子皮子産之徒出來如衞之亂石碏以身徇國定亂討賊維持社稷而其後有史鰌蘧瑗之徒出來故季札有衞多君子之言發源蓋始於此至於宋之宣穆亂父子繼立之義而貽殤公子馮之亂其後隨有六卿爭政骨肉相殘之禍舉此數端雖數百年之事皆可槩而見也所謂一君之所以治亂者且以隱公言之惠公既沒隱公居長本自當立徒以姑息惠公之愛遂居攝而不能正君位至如費伯非公命而城郎公子豫非公命而擅及邾鄭盟公子翬非公命而帥師皆隱公不能收君柄故末年所以有鍾巫之變也所謂一人之所以變遷者今且舉兩端而言之有自善而入惡者有自惡而入善者如鄭莊寘母姜氏於城潁天理已絶古今大惡也及其終也一有悔心因潁考叔以遺羮之意開導也天理油然而生遂為母子如初此自惡入善者如鄭請成陳侯不許五父有親仁善鄰之諫見得歷歷分明其於謀國也如此豈不甚善不一二年間如鄭涖盟而歃如忘全不以盟誓為事到此昬然不曉如喪心失志者與前面諫陳侯時和氣無復存幾乎自是兩箇人此自善入惡者讀左氏傳能如此看則所謂先立乎其大者矣然後看一書之所以得失所謂一書之得失如序鄭莊公之事極有筆力寫其怨端之所以萌良心之所以回皆可見始言亟請於武公亟之一字母子之相仇疾病源在此後面言姜氏欲之焉辟害此全無母子之心蓋莊公材略儘髙叔叚也在他掌握中故祭仲之徒愈急而莊公之心愈緩待叚先發而後應之前面命西鄙北鄙貳於已與收貳為己邑莊公都不管且只是放他去到後來罪惡貫盈乃遽絶之略不假借命子封帥師伐京叚奔鄢公又親帥師伐鄢於其未發待之甚緩於其已發追之甚急公之於叚始如處女敵人開户後如脱兎敵不及拒者也然莊公此等計術施於敵國則為巧施於骨肉則為忍大凡人於骨肉兄弟分上最不可分彼曲我直纔分一箇彼曲我直便失親親之意觀莊公始者欲害叚而有姜氏欲之焉辟害之語則是欲曲在姜氏直在莊公及其欲伐叚而待其惡大亦欲曲在叔叚直在莊公此所以伐之無辭莊公之心只分曲直兩字殊不知兄弟間豈較曲直纔言彼曲我直彼我對敵便有日相戕賊之害此左氏鋪叙好處以十分筆力寫十分人情其後序周鄭交質一事則全不能分别君臣之大義如云周鄭交質與結二國之信此等言語似敵國一般蓋周之衰習俗見得如此左氏雖才髙識逺然不曾明理溺於習俗之中而不能於習俗之外别着一隻眼看此左氏紀述之失也若向所說通鑑四條六七年間亦可見得軍制如鄭之敗燕以三軍軍其前潛軍軍其後若此之類人孰不知其為兵制至於不說兵制因而見之者須當看也如諸侯敗鄭徒兵此雖等閑句而三代兵制大沿革處可見於此蓋徒兵自此立而車戰自此浸弛也財賦之顯然者人孰不知其為財賦至於不說財賦因而說之者須當看也如臧僖伯之諫觀魚此固非論財賦然所謂魚鼈鳥獸之肉不登於爼皮革齒牙骨角毛羽不登於噐之類此亦見當時惟正之供其經常之大者雖歸之公上而其小者常在民間此所以取之無窮用之不竭也如武氏子來求賻一事此可見天子之權不振不能使諸侯自來貢而反求之盖周之盛時自有大喪記之類使其制不廢亦何縁至於求賻地位乎須當如此考如鄭武公莊公為王卿士則猶有官制之舊左氏一書接三代之末流五經之餘𣲖學者苟盡心於此則有不盡之用矣故今特言其大槩耳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說卷一     宋 吕祖謙 撰隱公
  祭仲諫鄭莊封叔叚元年
  石碏諫衞莊寵州吁三年
  師服諫晉封桓叔桓二年
  左氏所載春秋以前事如第一第二卷尚有數叚事可取如祭仲之諫鄭莊公石碏之諫衞莊公師服之諫晉君此三處皆是東遷之初是以言多典法如祭仲之諫鄭莊公封叔叚於京所謂先王之制大都不過三國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見得成周築城之遺制尚在如石碏之諫衞莊公所謂臣聞愛子敎之以義方弗納於邪驕奢淫佚所自邪也見得先王敎子家傳之法尚在如師服之諫晉君曰吾聞國之立也本大而末小是以能固故天子建國諸侯立冢卿置側室大夫有貳宗士有𨽻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親皆有等衰猶見得三代上下名分等差纎悉委曲如此之不可亂此是春秋初老師宿儒之所傳先王之典法在學者須當深考三代之氣象到後來春秋中與末能如此言者甚少如左史倚相之於楚叔向之於晉子産之於鄭纔能言當時便謂之聖賢博物君子
  齊人卒平宋衞于鄭八年
  秋會于温盟于瓦屋八年
  冬齊侯使來告成三國八年
  春秋之初齊僖公當時謂之小霸見於春秋經傳與諸侯會盟征伐稍多這便是霸之始方周未東遷之前未嘗無方伯連帥之職然當時尚稟王命所以不謂之霸到得平王東遷後王者自無總合係屬人心道理諸侯稍有才智自然出來會盟此霸之名所以立然僖公所以謂之小霸非惟其他政事權謀不可望後來桓文然當時時節亦未能做得所以凡書盟於宋衞告成三國不過三國之盟到得後來齊衞鄭宋盟惡曹亦不過四國之盟又如齊宋衞燕伐魯時亦不過四國蓋春秋之初王綱尚在未至於甚壞後來王室陵替凡會盟統天下之諸侯皆在焉以齊一國論之僖公霸業不如桓公以天下之勢論之桓公之時却不如僖公之時何故王道霸業相為消長到得桓公所以大國言齊宋逺國言江黄其餘莫不至霸業盛處便是王道消亡齊僖公所以小霸多是用私意所謂諸侯會于稷以成宋亂又與桓公會成魯之亂以至班爵不同帥諸侯來戰于郎凡此類是私意當時偶然得諸侯此時才智無加於僖公所以略霸
  羽父請諡與族八年
  春秋之初諡族尚少見於魯者如所謂挾如所謂翬如所謂宛如所謂無駭皆不命氏傳世官春秋初東遷命大夫官爵甚少以魯一國論之諡族甚少大夫官爵無非賜姓使當時春秋以前有世官所謂鄉舉里選賔興不可行秀民無處安排看得世官只是起於春秋以來
  滕薛來朝爭長十一年
  滕薛來朝爭長此一叚須看得官制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以此見成周盛時諸侯非惟入為王卿士而卜正一官亦皆諸侯為之
  鄭莊因入許而曰寡人有弟弗能和協十一年
  鄭入許而不有許此一叚看得王綱初解紐諸侯亦未敢放手滅人國如後之滅霍滅耿滅魏略無顧忌觀莊公封許之言委曲涵養有唐虞三代氣象然因入許而曰寡人有弟弗能和協使餬其口於四方此謂莊公悔過之言不可此謂莊公不情之言亦不可蓋莊公是一箇有才智占勝底人觀他初待叔叚止欲叚曲我直彼惟有歉於心故恐為人所議所以先自説破了依舊是前時養惡之氣習猶未之改至莊十六年鄭厲公之言曰不可使共叔無後於鄭則是共叔嘗有後於鄭矣此言非是虚言正是兄弟不可泯絶處後來果然封他子弟世世食祿而不絶夫共叔之於鄭初無功徳及民而有叛逆之惡何為必欲不絶其後也於此須見得非是莊公之悔心正是莊公當初機謀培養䧟叔叚也深至此常常自歉故施恩意於後也亦深使當時只恁地逐叚不用許多機關䧟穽到此必不然也且如楚懐王之在國荒淫不度本無徳以及人一旦秦人殺之而舉國無有不念之者至於八十餘年之後猶以是而亡秦只緣秦人毒之太深故國人思之愈切莊公惟其當初下手得毒故後來施得恩意極深蓋兄弟天屬也此正相反之道理也
  息侯伐鄭十一年
  息侯伐鄭此叚須就息上看得楚之盛衰當是時如息如蔡尚與中國相通皆會盟征伐及楚一盛則與中國絶矣蓋息蔡皆近楚之國楚既盛則必有吞併之意彼朝夕自救之不暇何暇及其他看此可見是時楚未强盛也何故蓋楚衰則邊楚之國必强楚盛則邊楚之國必弱大抵看左傳須旁看方可若一事只作一事看不可
  桓公
  宋督弑君與大夫二年
  左氏序宋督事極好觀其論督有無君之心而後動於惡此左氏識見髙逺處盖人心各有所主使宋督有尊君之心決不敢為弑逆之事惟此心一蕩則縱横放肆無所忌憚蓋督之殺孔父與殤公乃為惡之末流其有無君之心乃為惡之根本聖人所以過位變色入門鞠躬夫豈繁文末節哉蓋所以養其尊君之心也
  臧哀伯諫取郜大鼎二年
  哀伯之諫取郜鼎其中所言周家宗廟制度固當攷然桓公於弑逆之事猶忍為之哀伯乃諫其取叛臣之鼎是猶不能三年之喪而緦小功之察者也哀伯亦可謂習而不察矣然看哀伯之諫周内史之言須看得天下之人皆習而不察哀伯魯之賢大夫也周内史周之良史也尚不知君臣之大義區區然惟納賂之是諫文辭之是取在賢者猶不知而況下賢者數等而為衆人者乎以此知當時天下之人視弑君弑父以為常矣
  條之役千𠭇之戰二年
  條及千𠭇之役皆在幽厲間又見得周衰諸侯之相侵有日矣夫人君命太子之名臣下視之以為輕重漢武名鈎弋之門為堯母故江充遂譖戾太子是知命名之際亦不可不謹也
  楚武王侵隨六年
  楚侵隨一叚見得楚自此憑陵諸夏自前年蔡鄭會于鄧則始懼楚至此楚浸盛矣蓋外域之强弱常由中夏之盛衰政治元氣也兵革亂氣也元氣全則亂氣不能入元氣喪則亂氣乗之楚之為患其來有自矣如商之衰荆楚常為亂矣至髙宗時商盛故能冞入其阻其後周之盛時桃弧𣗥矢以共禦王事篳路藍縷以處草莽以其勤勞如此方服役之不暇可見其弱至此復悍然陵犯中國非專楚之罪也蓋政治之與兵革内憂之與外患其相為消長理之常耳
  魯以周班後鄭六年
  諸侯伐齊鄭忽有功魯以周班後鄭此叚見得魯秉周禮舉春秋之初一事言之則以周班後鄭而致三國之師舉春秋之末言之則以不見天子不稽首而取齊侯之責哀二十年原始要終則魯之秉周禮可知然魯秉周禮見與於大國則甚易今也吾方秉禮而彼之加於我者大則甲兵小則責讓乃能終守而不替此則甚難此其所以魯一變而至於道然此非魯之君相能然蓋一國之風聲氣習能使之耳亦周公伯禽之化所漸者深也
  鄭忽辭昬六年
  北戎伐齊鄭忽救齊齊侯請妻之忽辭其言曰自求多福在我而已大國何為此言甚善彼祭仲之諫特以利害論之耳後世徒見昭公奔衞則咎其不用祭仲之言卒以無大國之助殊不知忽之敗正不在此特以不能充自求多福之言耳自求多福雖以堯為父而不能與丹朱舜為子而不能與瞽瞍周公為兄而不能與管蔡況大國乎後世不可因昭公之失而廢其言也
  楚子伐隨隨敗八年
  第二卷適當楚之方興故其載楚事為甚詳隨之敗止緣有一少師博議論之詳矣大抵小人之根未去則雖勝不足喜小人之根既去則雖敗不足憂此固已言之然而尚有未盡者蓋大而天下小而一國必有所謂體國之臣有所謂社稷之臣君存與存君亡與亡社稷之臣是也夫季梁之謀楚亦工矣言不用諫不行去之可也然必待少師之死而不去者蓋季梁隨之宗臣與國相為終始義不當去是以隨侯當時雖不用其言而楚人上左君必左其效謀畫計如初此季梁所以不去所謂君存與存君亡與亡者也
  楚子伐隨八年
  晉滅耿滅霍滅魏閔元年
  入春秋之初當時先聖王之後及三代所封之國尚小大皆錯其事可見者尚有一二到得後來翦滅吞併雖不盡見於傳以大略觀之見於傳者楚晉為多何故楚與晉蓋有説楚自是荆蠻之與中國相為消長中國是元氣元氣纔衰邪氣便勝所以被他吞滅先王所封之國無足怪者楚之於中國蓋自商以來迭為盛衰商盛則楚衰商衰則楚盛如殷武詩所謂撻彼殷武奮伐荆楚罙入其阻裒荆之旅以此見商衰楚盛到得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見得商盛楚衰及到周時周盛楚再衰如與晉戰時欒武子謂其訓之若敖蚡冒篳路藍縷以啓山林見得楚衰周盛到得東遷後周既衰楚自然盛所以楚武王僭號抗衡中國以此見中國與外域迭為消長楚固是荆蠻與中國相為消長何故晉亦吞中國如滅耿滅霍滅魏蓋緣晉不是先王所封乃是宗族作亂自封桓叔於曲沃其後恃其詐力自覆本宗以詐力為常事不復有先王之制固敢吞滅中國蓋緣他都是詐力無規矩典刑了若是他國如齊非不滅譚滅遂亦不減於晉然尚有畏憚者蓋齊是太公後先王所封之國所謂典章文物法度尚在
  虢仲與芮梁荀賈伐曲沃九年
  虢仲芮伯梁伯荀侯賈伯伐曲沃此雖等閑言語亦可以觀天下之勢何以見之蓋自此以後五國皆不見於傳盡為大國併吞了此又見世代升降處是豈不可以觀天下之大勢乎
  莫敖請濟師十二年十三年
  莫敖之為人徒外面加添而裏面初不長進蒲騷音消之役用鬭亷之謀能敗鄖師及伐絞之役幸而絞小復勝及其伐羅之時志滿意得徒恃前日之勝而謂小國不足敵是以輕敵而敗遂致有荒谷之縊大凡學者最怕外面加添裏面初不長進
  鄧曼謂鬬伯比非衆十三年
  楚屈瑕伐羅鬭伯比送之還謂其御曰莫敖必敗云云入告夫人鄧曼鄧曼曰大夫其非衆之謂看此一叚便見得楚之在當時所謂盜亦有道夫楚夷狄之國耳以夷狄而憑陵諸夏其强如此其盛如此者豈不以亦有其道哉觀當時内則有鄧曼之賢以為之助内强可知外則有鬭亷伯比之智以為之謀外强可知内外俱有人所以到得如此强盛地位蓋大學之道必本於家齊而二南之化亦首於關睢豈非所謂盜亦有道乎
  鄭厲奔蔡十五年
  公會宋伐鄭十五年
  此卷載鄭事稍詳見得莊公始末當莊公之初殺弟囚母雖是天下極惡緣其權謀智略有以掩之固不甚覺及其季年公子互爭兵革不息病弊至此始露大抵人之一身於少壮時戕賊其血氣雖有疾亦自可以支持及其老也血氣既衰百病俱作如唐太宗初間内則肅清華夏外則蕩滌羌戎雖有殺兄戮弟閨門大惡亦緣貞觀之治有以掩之故不甚見及一傳髙宗百弊俱出學者切不可於一事二事上錯放過不理會雖其初未甚覺其後終不可掩也
  莊公
  單伯送王姬元年
  秋築王姬之館于外元年
  莊公之立桓公見殺於齊則莊公之於齊有不共戴天之讎而不能以復讎為念前輩論之詳矣然須識得莊公之要領王姬歸於齊魯絶之而不與主昬義也而魯則畏齊之强而不敢絶欲與之主昬内則畏清議而不敢與外則畏齊之見討而不敢絶其君臣之間宛轉商量一箇兩不相妨底道理故築王姬之舘于外三傳之説不一然皆未必是凡天下之事不知夫不共戴天之讎義不可與者未足為憂既知之而求所以委曲囘護者深可憂蓋其不知者良心一朝頓囘則其發不可禦既知之而欲立一名字求以委曲囘護亦終於此而已矣父子之間天屬之恩莊公報齊之心宜如火之必𤍠如水之必寒如手足之捍頭目安可以委曲安排囘護使其兩不相妨至如伐郕一叚亦然莊公本自畏齊而曰我實不徳齊師何罪皆是要立一箇名字文飾之此其所以終於不振
  齊無知弑君諸兒八年
  看齊襄公須看得每舉而每得志是其所以速襄公之死觀其當時淫侈無度肆行不道無不得志如一滅紀則紀侯大去其國纔以王人伐衞衞便服纔欲滅郕郕便降至於欲會魯侯則魯侯至欲要姜氏則姜氏至每舉而每得志惟其得志之頻故所以為死期之速宜乎卒蹈無知簒弑之禍也




  左氏傳說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說卷二     宋 吕祖謙 撰莊公
  齊小白入于齊九年
  會于鄄齊始霸十五年
  莊九年齊桓公自莒入齊十五年始霸鄉者說左傳須分三節看五霸未興以前是一節五霸迭興之際是一節五霸既衰之後是一節五霸桓公為盛孔子稱㣲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則桓公之有大功於天下固可知也然看得桓公之有大功又須看得他有可憾者當王綱解紐國自為政彊者陵弱衆者暴寡當時之人思大國之正已如褰裳之詩此時得桓公出來總集天下之𫝑整頓天下之事豈非有大功於當世然所謂猶有可憾者蓋五霸未出先王之遺風餘澤猶有存者天下之人猶有可見者霸主一出則天下之人見霸者之功而無復見先王之澤矣大抵重新總集整頓一次必十分是當方可或有一毫之憾則前美皆失之矣試以二事明之傳註之學漢之諸儒專門名家以至於魏晉梁隋唐全經固失然而王肅鄭元之徒說存而猶有可見之美自唐太宗命孔頴逹集諸家之説為正義纔經一畨總集後之觀經者便只知有正義而諸儒之説無復存詩詞之作自漢魏而下如建安七子如顔謝徐庾雖為淫麗而古人之遺風餘韻猶間見也至唐杜子美以大才為之一切蓋了故後世惟見子美之詩而前日之詩無復見矣
  師及齊師戰乾時九年
  公敗齊師于長勺十年
  公敗齊師于乗丘十年
  齊桓公霸業在春秋涉三公莊閔僖若莊公正是桓公當時初歸經營霸業桓公規模自用管仲後與未用管仲及管仲新得政時事體不同桓公以莊九年入齊即位是時敗魯師是年取管仲歸國而相之管仲雖初入國是時尚新得政若莊公十年此一兩年事未是管仲經營所以與後來不相似大抵管仲圗霸規模緩而不迫看莊公十年前既敗魯師于乾時次年又舉師伐魯長勺之戰為魯所敗到六月齊又與宋次于郎看得涉兩年間三加師於魯規模促迫大抵與後不同以此知正緣管仲新得政未得盡施其術不惟三加師於魯規模迫促後面兩為魯敗長勺之戰為魯人三鼓而敗後來郎之次又為公子偃先敗宋師齊師乃還若當時管仲便謀慮計無緣得兩敗以此看得管仲規模不惟外面經營諸侯緩而不迫他裏面所以得君得政亦緩而不迫何故前年桓公因鮑叔之言相管仲若是管仲規模促迫時便須諫桓公不可加兵於魯使加兵於魯管仲必紛然建謀出其所長蓋管仲初得政當時自有國子髙子政未專出他他且袖手旁觀一兩年以此見管仲得君得政亦緩而不迫自此以後桓公之規模大率不同十三年北杏之㑹是時管仲全得政且如楚當時憑陵諸國管仲且放二三十年不問直到屈完之盟不戰而自屈晉獻公父子憑陵諸國亦放而不問到得後來葵丘之會晉侯自來蓋管仲不去歲月間見效常要自家政事脩舉兵乗修整本彊則精神折衝所謂崛强不服之國敎他自入管仲規模中此其所以為管仲此其所以五霸桓公為盛大抵王之與霸論來王者不計功謀利霸者計功謀利王者不求近功速效霸者求近功速效然而就霸者論之以桓文對說時桓公計功謀利比文公時便少桓公不急功效勝文公桓公却做得王者事何故晉文公事業在僖二十八年都做了如侵曹伐衞敗楚朝王聲績赫然震蕩人耳目一年都做盡桓公規模三十餘年尚熾其用功之所以遲速時便是桓文才之髙與下管仲舅犯規模之深與淺以是知晉文不如管仲
  齊桓霸中國十五年
  侵蔡伐楚僖四年
  晉文退舍避子玉喜二十八年
  看桓公之所以霸須看得管仲規模當時桓公之霸蓋将以尊内攘外為功也楚之憑陵中國者非一日矣如伐鄭伐蔡而桓公皆不之問桓公以莊之十五年霸中國而以僖之四年始伐楚置楚於度外而不問且二十年者何故仲之意豈不以吾驟加兵於楚萬一不勝則霸威屈矣故遵養時晦至於力彊威盛而後一舉以臨之則楚無不服矣夫以堂堂之楚而不敢以兵抗齊不過使人如師及使屈完來盟則齊之盛彊蓋可知至於晉文公則不然桓公以兵加楚而楚不敢抗文公退舍辟子玉而子玉犯之文公之規模小於管仲也明矣文公蓋數年便欲服楚雖力戰而僅勝之然傷威損重已多仲之相桓則遲楚以二十年之久則文豈足以及桓哉其服晉也規模猶大於服楚晉獻公之滅耿滅霍滅魏伐東山而齊皆不問者何故仲之意豈不欲以晉之於齊猶家也楚之於齊猶鄰也以至彊之晉吾驟臨之以兵萬一不勝為晉所敗則吾家人猶不能勝之何以服其鄰故一切置而不問逮夫諸侯盡服外域皆從光焰既大聲勢既盛故葵邱之會晉侯不召而自至服楚以兵服晉以不召而自來則以聲勢光焰臨之耳其服晉過於服楚逺矣蓋其遲速之不同故其力有厚薄威有輕重論至於此非惟王道不可要近功而霸者亦然齊桓遲之以二十餘年而晉文求之於六七年間須要做盡許多事故晉文之霸不及齊桓之盛當時葵邱之會晉侯欲往而宰孔止之而不㑹蓋宰孔見得齊侯之驕故如此於此又須看得管仲之事桓公專去事上做工夫却不去君心上做工夫惟其去事上做工夫故鋪排次叙二三十年皆如其規模惟其不去君心上做工夫故訑訑之聲音顔色拒人於千里之外管仲之事蓋積數十年而成桓公之驕止一日而壞不能格君心之非其禍蓋如此也
  荆伐鄭十六年二十八年
  楚人伐鄭僖元年三年
  齊桓公霸中國楚數侵鄭桓公惟務於鄭而不再加兵於楚者何故以此儘見得管仲之規模大能養威處蓋仲之意以謂能勝楚則不過如前日萬一不勝則霸權屈矣此仲之所以善養威也
  鄭伯見虢叔曰盍納王二十年
  鄭伯將王自圉門入虢叔自此門入殺王子頽二十一年
  周惠王以王子頽之亂出奔鄭處于櫟是時虢公與鄭伯同帥師納王殺王子頽當時齊桓為霸主却自不納王其納者却出於虢鄭齊桓却不管他何故若是晉文凡有一事便要占做如納襄王時辭秦師而下必欲出於已不要與秦分功到桓公為霸聽虢鄭納王亦是規模不同處然所以虢鄭納王時亦自有來歷自周室東遷虢鄭秉周政虢公為王卿士鄭伯為王左卿士兩國入仕王朝與周最親者所以凡有患難二國首先任為已責定王室之亂正王室之義所以當時齊桓公雖圖霸業必竟當時自有王室親臣定其亂桓公不得而預所以諸侯皆未出虢鄭獨先去正緣世秉周政之故這是霸者之初王綱尚在處當時以土地論之虢鄭之地甚小齊之地甚彊以堂堂大國因虢鄭世秉周政故便退然讓與虢鄭以此知當時尚不以甲兵强弱為事諸侯尚秉王命後來王室衰時王室自為之自此以後諸侯無復事王朝霸者所以興至於諸侯皆霸者此周之所以衰然虢鄭之所以事王亦周自為之當時本是鄭伯為王卿士虢以諂媚奪鄭政自取周之麥温之禾時虢已有𠖥鄭已無寵然而到得周有患難虢視之常緩鄭視之常急且如王出居櫟鄭伯見虢叔曰臨禍忘憂憂必及之盍納王乎論來情意厚薄虢當先鄭當後今舉兵時却是鄭在先虢在後到得後來王賜虢公酒泉又與之爵與鄭伯止以鞶鑑夫王室定後王何故不察平定之功又却與虢之爵復厚虢而薄鄭蓋虢公於王室無事時又却築王宫于玤又以阿媚周王以此知阿媚順㫖大抵無事時此等人固可喜纔到患難時看得意思終是緩了
  齊侯使敬仲為卿二十二年
  齊侯欲使敬仲為卿辭以豈不欲往畏我友朋此見得當時朋友之清議尚在故管仲前來請齊侯救邢亦援詩云豈不懐歸畏此簡書如上文畏此朋友之義此見得當時猶知簡書朋友之可畏又見得古詩之意猶有存者
  懿氏卜妻敬仲二十二年
  畢萬筮仕於晉閔元年
  懿氏卜妻敬仲一叚後人云符命䜟緯之說起於王莽簒漢假此以愚人耳目不知已見於春秋之際看左氏所載敬仲畢萬之言蓋左氏之生適當戰國之初田魏始興故誇誣其祖以神下民當時民無有知者故皆信之左氏亦惑於流俗之所見不能於流俗外着一隻眼故於敬仲畢萬之事亦從而書之後來栁子厚作貞符以為符命俱不足信逐以𤣥鳥生商伏羲負圖之事皆可疑此又墮於一偏之見也天降時雨山川出雲耆欲将至有開必先大抵帝王之興和氣充塞豈無祥瑞但當觀象之正邪豈可謂之無也
  有媯之後将育于姜二十二年
  畢萬之後必大閔元年
  符命䜟緯之說王莽以此簒漢後世論符命䜟緯之說起於哀平之間比附王莽以此為禎祥移人耳目簒奪天下然推其源流符命固是起於哀平之間而符命䜟緯之實已自始於戰國之初考之左氏可見戰國之初如所謂如秦如楚如燕都是世襲舊國如晉如齊皆是暴戾之國當時未嘗不假符命之說為簒奪之事看左氏所載畢萬敬仲見當時以此移人所以載懿氏之卜敬仲說有媯之後將育于姜五世其昌並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及生敬仲周史以周易見陳侯者陳侯使筮之遇觀之否謂此其代陳有國至於畢萬卜偃曰畢萬之後必大萬盈數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賞天啓之矣以此知戰國時已自有符命惑人了雖左氏好說符怪然戰國之時已自相傳如此便到得陳渉以狐鳴魚腹惑亂一世遂盛於王莽然此所謂符命皆是造作湊合得來如栁子厚作貞符之説謂無符命此又見得一偏大抵符命之說亦不可謂之無如所謂天降時雨山川出雲耆慾將至有開必先所謂帝王之興見乎蓍龜動乎四體當深察其邪正若以不正之說例論之且如𤣥鳥生商伏羲受圖也不足信是因噎而廢食也大抵帝王之興自有自然之兆人之正心感天地之正氣所謂符命者自可信却不是附會湊合得來豈可謂之不于其祥于其仁若以此察之正邪之說昭然如日星之明
  楚公子元帥師伐鄭而處王宫鬭射師諫則執而梏之秋申公鬬班殺子元鬭榖於莵自毁其家以紓楚國之難三十年
  楚之興自武王兼并自此便彊繼以文王亦能守其基業而不失傳于成王成王初即位尚幼是時公子元為令尹以貪冒淫縱為申公鬭班所殺當時君尚㓜大臣見殺論來楚到此合衰所以不衰時蓋緣楚能用子文子元初死時正是楚之盛衰存亡交關樞紐處是時復有子元時楚自便亡幸而得一子文為令尹以清忠表倡於一國自毁其家以紓楚國之難自此楚再安大抵楚之所以立國本皆以勤儉所謂民生在勤勤則不匱如告戒之辭所謂訓衆而好鎮撫之召諸司而勸之以令徳見莫敖而告諸天之不假易也皆以勤儉勤儉是楚之家法到子元出來淫縱不道以破楚之家法如築館于夫人宫側振萬舞貪淫不厭臣下不平卒至相戕以殺令尹楚之勤儉家法或幾乎息矣子文出來獨以清忠勤儉再復楚之規模當時子文繼子元之後平常也做不得須是自毁其家自貶損方可何故到奢侈驕淫之後能以清忠勤儉表倡於一國如易之小過所謂行過乎恭用過乎儉當時是却恁地平常做不得所以自毁其家却不是矯枉過直正是合做底事故不如是則何以救已離之人心續將絶之國命
  閔公
  狄人伐邢元年
  狄人伐衞二年
  齊桓公始霸之初狄滅衞又伐邢見得當時外域憑陵中國如此之甚向非齊桓之霸封衞遷邢則中國幾何而不淪胥為所滅此孔子所以有微管仲吾其之歎盖桓公之覇盛矣
  太子申生伐東山臯落氏二年
  晉獻公使太子申生伐東山臯落氏里克則入諫獻公出則告太子以孝固是善處父子之間然其後驪姬欲殺申生未敢下手使問於克克對以中立之言夫驪姬之欲殺申生久矣所憚者惟克耳今克既告之以中立之言則驪姬固無所畏何為而不下手左氏書曰既與中大夫成謀此句有筆法中大夫即里克也克雖不助驪姬既不拒之是亦助之也使克能拒驪姬彼必有所畏而不敢下手其後里克殺奚齊卓勑角反子克雖有區區之心終不免弑逆之惡者由其守初心之不堅而為驪姬之所動摇也學者最怕守初心不堅申生伐東山一叚論者自先友而下凡數人或是或非而皆有意味亦見當時隨所在有人又見晉國人才之盛
  僖公
  晉假道於虞以伐虢二十五年
  晉荀息假道於虞以伐虢此一叚知宫之竒諫必不聽知虞之必可假知虢之必可亡料敵如見自是觀之晉國智謀之士如息者亦自有數至於傅奚齊此叚全不能知却不能先為保護之計何料敵如是之審謀國如是之踈蓋息本非就自身上做工夫專以臆度揣摩為事故有着不着處
  驪姬欲殺申生四年
  驪姬之殺申生國語所載甚詳看左氏與國語相為表裏而晉語中所載本末具備中大夫里克也左氏則載將立奚齊既與中大夫成謀而晉語中則載當時驪姬欲殺申生而立奚齊所難者尚有里克使優施以酒飲里克欲以優言説之觀優施以言動克言人皆集於苑已獨集於枯是言申生之勢已自摧死不可倚恃里克却言吾秉君以殺太子吾不忍通復故交吾不敢中立其免乎優施曰免則驪姬之計行矣故優施得里克之語以告驪姬姬聞優施之言遂肆行而無忌以國語所載論之所謂里克不同謀殺申生但對優施言然左氏直書中大夫成謀當時姬難里克里克若能守正不奪則殺申生之謀必不成克既有中立之言故姬得以肆其謀而無憚雖不預驪姬謀謂之成謀亦可也大抵姦人作亂不必要人依附則且持兩端中立以為無所與於其間則姦人便可以成謀左氏斷所以歸中大夫之罪到後面一叚使之歸胙於獻公當時驪姬殺申生之謀獻公已許他了今特造此一叚事為罪名而已然則殺申生不是獻公不知當驪姬譖君之際論來太子合當便行當時太子謂我辭姬必有罪或使之行謂君實不察其罪皆是不知獻公之心然此時太子既是不出亡甘心待死而已辦一死了以正理論固是成父之過然而犯逆死罪了已自不是太子合即便就死又却奔歸於所封之邑須當看這一節這箇不是變生倉卒時無措如此申生既不畏死尚自當倉卒之變奔歸於邑又不是要恃城郭以作亂以此見處死却易從容就死則難此無他元無工夫且則是小心不忍便至倉卒無措其不近道理亦自可見



  左氏傳說卷二
<經部,春秋類,左氏傳說>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說卷三     宋 吕祖謙 撰僖公
  士蒍築蒲與屈五年
  晋侯伐屈夷吾不守盟而行乃之梁六年
  自僖元年至卷終試舉數叚論之士蒍築蒲與屈一叚可以見重耳夷吾識度廣狹逺近一人終於霸諸侯一人終於失國當初士蒍築二邑皆不謹寘薪於其間重耳不訢至夷吾則訴之蓋重耳惟知共君父之命初不暇校城之美惡至於夷吾則惟知己之利便而至於訴則夷吾之識度已不如重耳矣非特如此晉侯之伐蒲重耳以君父之命不校則知臣子之義遂出奔蒲至於伐屈夷吾力不能守卒盟而行迫於不得已而奔梁則夷吾又不如重耳矣至若其從游賔客重耳則有狐趙之徒夷吾則有吕郤之徒耳以築蒲屈論之則二人之用心不同可知以一則知臣子之義而出奔一則迫於不得已而出奔論之則二人之臨事變不同可知以游從賔客論之則二人之得人不同可知此其所以一人終於霸諸侯一人終於亡國
  陳轅宣仲勸申侯美城五年
  後申侯見殺七年
  觀鄭申侯之陷陳轅濤塗之怨申侯深矣及陳轅宣仲勸申侯美城其賜邑而申侯卒以見殺夫宣仲之怨申侯申侯非不知視仇讎之言不啻如親宻卒為所陷而殺其身何也蓋人心不可有所倚申侯之心一倚乎利但只見利之為美而有以動乎其心故雖仇讎之言樂然聽而行之皆不見其為機謀陷穽也
  鄭太子華請去三族七年
  鄭太子華請去三族這一叚見得管仲猶有三代氣象其曰君若綏之以徳加之以訓辭而討鄭豈敢不懼若緫其罪人以臨之鄭有辭矣此等言語蓋嘗聞先生長者之餘論矣惜其急於功利俯首以就桓公自小了惟其嘗與聞先生長者之餘論故時出其所聞實有過人者如前此請齊侯救邢所云畏此簡書此等言語時時規正得桓公一兩叚若淺論之則管仲時有三代氣象固甚可喜責備論之管仲不能大其規模反俯首以就桓公一箇狹小規模亦甚可惜管仲之相桓公大抵務在正名辨分觀其王使宰孔賜齊侯胙管仲則教桓公以天威不違顔咫尺敢不下拜則不敢慢天子之命觀王以上卿之禮享管仲則對以有天子二守國髙在而不敢越周室班爵禄之制至於舅犯之相晉文則不能齊桓專在於扶名分晉文則適以壊名分如以諸侯而請天子之隧襄王以危言拒之而始不敢蓋仲則曽聞先生長者之餘論故所以輔桓公者猶有三代之遺制至於舅犯之徒未嘗聞先生長者議論徒知力之可以請隧召王而不知義之不可視仲為如何故孟子曰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猶着得一箇學字至其後如晉文公之有舅犯楚莊王之有孫叔敖晉平公之有趙文子則皆無此一字矣
  晉郤芮使夷吾重賂秦以求入秦伯謂郤芮曰公子誰恃對曰亡人無黨有黨必有讎九年
  秦穆公納晉惠公問於郤芮曰公子誰恃郤芮曰亡人無黨有黨必有讎所以為此言是說晉惠公别無恃便見得專倚靠在秦謂所恃獨歸重秦秦固是如此大抵天下之人有䟽必有親有愛必有憎以亡人而方入新造之邦有愛惜厚薄禍亂自此興觀郤芮所謂亡人無黨有黨必有讎言語甚得要領然晉惠公入國即位之後所與偶者郤芮吕甥之為黨如舊臣耆徳翦滅殆盡安能謂之無黨以此知平居論事甚易到得臨時克愛心甚難
  秦饑晉閉之糴十四年
  晉侯背賂中大夫十五年
  晉惠公始以賂秦而入終以背賂而見伐其曲在晉明矣然其間亦有曲折可論大抵多賂必寡信惠公之所以許秦者皆是不可還之賂於其既入之後有不得不背且晉饑秦輸之粟秦饑晉閉之糴當時虢射之徒其為謀不過謂無損於怨而厚於寇是皆只去仇讎上思量却不能去解釋消除上思量豈不速秦師之志哉虢射之徒雖有罪然慶鄭亦不得恕把慶鄭事看時見得二國之禍皆慶鄭之言有以激而成之且其言曰背施無親幸災不仁貪愛不祥怒鄰不義如此等語分明是當面責他惠公既是一箇忌刻狠鷙之人慶鄭又不能和緩其辭以諫之得不激成其事以是知當時虢射之徒雖可罪然鄭亦不得辭其責也及惠公為秦所執其傳君命以告國人而國人皆哭於是作爰田作州兵夫以惠公之不道何以得此於民只緣惠公被秦虐得深故能感民心亦切使惠公既反國之後乗此機會能卧薪嘗膽側身修行以接續此民心則皆可用之民也晉之定霸當不在文公而在此矣一歸便殺慶鄭以快私怨則民心自此都渙㪚了是知暫時得民心不能接續者全不足恃也
  管仲辭上卿禮十二年
  管仲平戎于王當時王以管仲為齊相齊國權即在管仲特以上卿之禮享之當時仲辭曰臣賤有司有天子之二守國髙在若節春秋來承王命何以禮焉陪臣敢辭王命以予嘉乃勲往踐乃職管仲受下卿之禮而還此見得當時周室之典法尚在又見得齊之霸與晉不同且如晉文之霸時始者舉郤縠後來又舉原軫便命將中軍所謂上卿元帥初不請命於天子以管仲得君如此之專行國政如此之久尚退然在班次之下亦不敢原闕爵以此知當時與晉時節已自不同然王所以命管仲往踐乃職者謂管仲雖卑職是秉齊國權即自當用上卿之禮以此知當時秉國命者不必是上卿到這裏周王要尊管仲以職所以說往踐乃職蓋管仲之職實是秉公之權以此知當時周已有官與職兩者之分後世都如此且如漢時霍光司馬大將軍秉國政上面又有丞相當時章奏稱丞相楊敞大司馬霍光論班爵丞相在上論職時霍光實秉國政以此知周漢官制源流尚相接官是定制職却是一時所任
  秦晉戰于韓原十五年
  秦伯與晉韓原之戰秦晉之曲直其理固甚明然當時所以為晉謀國所親者如所謂虢射慶鄭吕甥郤稱冀芮之徒然當時趣得亂成實是慶鄭慶鄭是一箇剛狠自用之人以不見用於晉惠公相激所以致敗今則所可恨者蓋於慶鄭猶有可恨處使他當時若是愚而無知一向狠僻固無可恨觀他前面所言其論也多正為謀也多審其所可見者前論秦乞糴于晉晉人弗與慶鄭曰背施無親幸災不仁貪愛不祥怒鄰不義後來論馬見惠公乗小駟慶鄭曰古者大事必乗其産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則看論馬曲折如此推此兩端論之慶鄭於事理之間不為不諳練以理論之如論秦乞糴當時是非曲直所在慶鄭皆能知則可以謀王體斷國論後之論小駟曲折則可以議戎政既是如此當時可惜專以狠戾壊了蓋緣他氣不勝志故致得如此然晉侯以敗由慶鄭不能用固是如此然亦非晉侯不能用慶鄭慶鄭自以狠戾不能用其才耳學者治心養氣須當下十分工夫看慶鄭於是非邪正之理論馬之曲折事務無有不曽講者今却如此蓋緣慶鄭不知治心養氣之工夫學者於治心養氣不可不知其先後
  城鄫役人病十六年
  僖公中卷正是桓公末年霸業漸漸衰處故號令紀綱到此與前日甚不同舉城鄫一叚便見得役人病夜登邱而呼曰齊有亂不果城而還夫以桓公節制之盛初時一箇服楚遷邢封衞會諸侯投之所向無不如意及至末年欲做一件事也做不得同一桓公也何故昔彊今弱如此蓋桓公自葵丘之會志得意滿自放縱故霸業漸衰且如晉文公之季年諸侯朝晉衞成公不朝乃使孔逹侵鄭不能使諸侯畏威自至於用兵以之此亦是霸業衰處大抵霸業皆如此至王道却不然霸業初開故有可喜處到得末年往往易衰觀齊桓晉文之二君可知此亦力之不如徳然桓公末年城一小國而役人如此蓋是時管仲已死惑於内𠖥志慮昬蔽故前輩謂齊桓中主管仲輔之則治𥪡刁易牙開方輔之則亂此言極是
  管仲卒五公子求立十七年
  管仲卒五公子皆求立齊之霸業到此便衰這裏却有兩說一則管仲不能為齊求人二乃孝公無志不能繼桓之業所謂用管仲以興進竪刁以敗如晉文雖死至於悼公時猶能繼文公之業緣晉文雖死有狐趙之徒風聲氣習相與扶持孝公初無此般人故興衰之不同然陳穆公欲修桓公之好以此知齊桓之徳在諸侯使孝公有志而能振奮乗此機㑹繼齊桓之業其復興霸業甚易然而不能者雖是管仲當時不能用人亦是孝公無志及宋襄㑹諸侯便俯首㑹之其後宋敗便興師伐之大抵欺善怕惡畏彊陵弱非是霸者事業比所以不能復齊桓之業可深為孝公惜且如晉文成霸所謂伐原示之信大蒐示之禮皆積漸成霸業孝公有桓公見成規模反不能成霸業論此深為孝公惜也此固可為孝公惜然而管仲為桓公之大臣全不能立些根本亟薦引賢人以任國政徒能以一身盡忠而事君更不能謀身後事但區區屬孝公於宋襄故終無益也
  宋敗齊師于甗十八年
  晉敗秦師于殽二十三年
  五霸莫盛于桓文以桓公初時一箇規模宏逺豈晉文之所能及桓公身死之後未幾五公子争立其國遂亂晉文之後襄靈景厲悼六七君迭相為霸與春秋相為終始何故此蓋有兩說其一是齊之所以霸獨倚一管仲管仲以一身任齊國事更不旁招俊又為齊子孫之計晉文雖死有狐趙輩相與維持風聲氣習接續不絶此一説也其二桓公之後孝公懦弱無志不能激昻奮厲紹桓公已成之業且如鹿上之盟既頫首聽宋人之命其後宋敗方敢舉伐宋之師大抵畏彊陵弱豈是霸者規模此所以不能復齊桓之業晉文既死襄公殽之役雖未必是然既能勝彊敵終不至於委靡此又一說也此二説也固可見齊晉霸業之久近
  宋襄盟于鹿上二十一年
  齊晉所以霸皆先弱楚蓋楚於中國其勢不兩立惟齊晉能攘戎狄尊中國此所以成霸業桓公有葵丘之㑹以弱楚晉文有城濮之戰以服楚所以子子孫孫服晉且宋襄本不足以預五霸之列人見他亦曽㑹諸侯故列之於五霸夫宋襄尚且不識霸者題目霸者欲尊周㑹諸侯大要在擯楚蓋楚與中國相為消長宋襄欲成霸業反求諸侯於楚便不能攘戎狄尊中國與齊晉皆異此霸業所以不成宜其見辱於楚也然宋襄公之終始此一卷大可見若去事迹上看無緣看得出觀其初用鄫子于次睢之社那時之暴虐雖桀紂不過如此及其泓之戰不禽二毛其慈仁又如此若以事迹上看甚難曉人處世皆當明此若以理推之其仁其暴雖不同其失則一此皆是襄公一箇昬暗處惟其暗於前故欲徼一時之福而用鄫子于次睢之社惟其暗於後故泥古之陳言而不禽二毛自取敗亡之禍以理論之宋襄之所為不過一箇暗字所以求諸侯於楚使其稍知事體必不如此所以終於此而亡也
  王與晉陽樊温原攅茅田二十五年
  周襄王以王子帶之故出在鄭地晉文公納王襄王與之陽樊温原攅茅之田陽樊不服圍之倉葛呼曰徳以柔中國刑以威四夷宜吾不敢服也此誰非王之親姻其俘之也乃出其民足見文武成康之徳澤結民者深不肯輕捨王室且如前隠公十一年王與鄭人蘇忿生盟向之田直到桓公七年鄭伐盟向王遷盟向之民于郟然後盟向始服于鄭到此襄王與文公陽樊温原攅茅之田陽樊不服必待晉圍之蓋盟向之民不忍輕棄周而服鄭陽樊温原之民亦不忍輕棄周而服晉以此見周之徳澤結民深處不肯捨周服諸侯如此
  子犯言子玉無禮二十八年
  子犯請擊秦三十年
  推而詳論之文公人才之多無如子犯看晉文公始終用事皆子犯規模如二年敎民示之信示之義示之禮皆子犯使之如此文公所以成霸業皆是子犯規模看得子犯之在晉便是管仲之在齊然反覆論之其子犯亦未必一一皆是且如僖公二十八年子玉使宛春告於晉師請復衞而封曹臣亦釋宋之圍子犯曰子玉無禮哉君取一臣取二不可失矣若使文公從子犯之言則失親鄰報施之義當時若無先軫之言幾至於敗事頼得一先軫謀之晉方得勝又如僖三十年同秦圍鄭秦伯私與鄭盟而去鄭使杞子逄孫楊孫戌之乃還子犯請擊之公曰不可微夫人之力不及此使當時文公從子犯之言則又失親鄰報施之義未必不蹈惠公覆轍又頼得文公自理㑹得曰因人之力而斃之不仁亦歸舉此兩事論之人君雖有腹心謀臣須是自識得治體若使晉無子犯霸業未必成見得人材須要多然人材雖多亦要人君自理㑹得若使文公從子犯之言與秦戰便是蹈惠公覆轍舉前一叚謀臣不厭多舉後一叚人材雖多須是人君自識安危治亂之大體
  頽叔以狄師伐周二十四年
  王出鄭鄭伯省視官具于汜二十四年
  周襄王使頽叔桃子出狄師夏狄伐鄭取櫟王徳狄人以其女為后及後來不終狄反犯王室以致王失國出奔處鄭地汜鄭伯與孔將鉏石甲父侯宣多省視官具于汜而後聽其私政王初間厚狄狄後來反犯王室王初間伐鄭鄭後來反忠於王室此一叚人事最要人看其始周王以狄女為后時所厚者在狄所薄者在鄭及其終所厚者反興兵伐王室所薄者反忠於王室及王出奔又却不去他國却入居鄭此最要看左傳云我周之東遷晉鄭焉依其來舊矣鄭前為王所薄及出奔又為王省視官具而後聽其私政何反勤王室如此蓋鄭是懿親雖王薄之到急難不廢臣子之禮狄則逺矣王待之少有不到處便起反心發兵伐王室至王失國以此事論之大之于天下小之于一身無不如此所以親親為大也
  晉人復衞侯𡩋武子與衞人盟于宛濮二十八年
  𡩋武子處衞侯奔走艱難之時君臣上下皆失其道始者晉伐衞國人出衞君臣之逐君當時釁隙已自大後來再得歸𡩋武子為宛濮之盟曰行者無保其力居者無懼其罪要得合和彼此緣此國人稍不貳衞侯又先期入至殺其弟叔武元咺奔晉愬之於晉晉受元咺之愬所以執之歸于京師後晉遂欲鴆殺衞侯以此知衞侯亦危乎殆哉何故一國之人共怨既出其君衞之君臣上下相戕相賊晉是堂堂大國為霸主亦致毒於衞侯内則一國之怨外則霸主之怒如衆箭俱發叢在衞侯之一身雖泰山之壓卵亦未足以喻今𡩋武子獨以區區一夫之誠左枝右梧欲調䕶衞國上下之怨以氣勢論之𡩋武子一夫之力甚小一國之怨甚大霸主之氣甚大一夫之氣甚小何故一夫之氣内而回得一國之勢外而勝得霸主之力這見得𡩋武子忠誠懇切積徳深厚處雖堂堂霸主之怒如此一國之怨又如此人皆知之一夫之忠誠如何勝得殊不知忠誠到處天地可動金石可貫雖浩浩然一國之怨堂堂然霸主之怒皆可以消釋融化以此知為國患無忠臣若得其人則何事不成




  左氏傳說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四    宋 吕祖謙 撰
  僖公
  晉侯侵曹伐衛二十八年
  戰于城濮二十八年
  晉文公凡出外許多時直到成霸業皆是趙衰狐偃二人爲之謀主文公自僖之二十四年入國至僖二十七年蒐于被廬方始命狐偃將上軍狐偃則讓於狐毛而佐之命趙衰爲卿則又讓於欒枝先軫若以後世論之二人自入國便合處於髙官大職可也何故經涉許多年方命他將上軍及爲卿之任他又相遜二人初不曾計較官職以此知二人是心腹宗臣與社稷同休戚初不論職位之髙下又見得古之體國之臣但欲成國事不曾計較官職且如齊桓公之伯全在管仲仲只爲下卿及平戎于王王以上卿之禮享之仲不敢受曰有天子之二守國髙在當時國子髙子常爲齊上卿然國髙初無功於齊所以讓者是不計較官職之髙下漢髙祖之興張良實在三傑之列叔孫通初無大功後來立太子使叔孫通為太傅良止為少傅自常人處之必有憤然不平之心凡此皆國之宗臣初不曾計較官職髙下專以推賢讓能使之利害相謀是非相參而已又見人材不厭多夫晉文之有子犯亦猶齊桓之有管仲相似晉文一箇霸諸侯之規模皆是子犯出然文公之規模與齊桓大段不同桓公是三十年工夫方做得成所以優游文公兩三年盡做許多事所以急迫桓公雖有兵車之會然史無可書之事亦無可喜之功至於文公事業載在史冊粲然可觀如城濮一戰功業森然在目齊桓成霸業却無迹晉文公霸業便有迹桓公霸業緩成文公霸業速就此晉文所以不如齊桓處試又舉其大者言之如齊桓之興便去封已滅之衛歸公乘馬凡牛羊豕雞狗門材皆以與衛閔二年救邢復具邢器用而遷之又與城邢其存植亡國如此晉文公於僖二十八年伐衛使衛失國其一國君臣互相屠戮又執曹伯至使其國亂亡方復曹伯桓公封衛遷邢以存亡國文公執曹伯衛侯使其國亂桓公遷邢封衛一舉便得安迹文公復曹衛反使其國家危亂足見文公不如桓公處然不特此初晉文公於僖之二十三年欲歸國及鄭鄭文公不爲之禮後來於僖之二十八年城濮既勝之後鄭伯使子人九行成于晉晉使欒枝與盟五月文公及鄭伯盟于衡雍凡與鄭盟者再矣亦可以釋怨至僖三十年復與秦圍鄭看得文公度量不廣未到坦然大度處所以記人之怨而不忘其不及齊桓又如此齊桓九合諸侯一正天下無非尊王室天子亦未嘗親出慰勞若文公踐土之盟河陽之狩兩屈天子之尊葢周王不畏齊而畏晉天子視齊桓乃忠臣不過一誠實而晉文權謀髙大所以畏晉不畏齊也舉天子畏與不畏又見文公不如桓公看得晉文公既種種不如桓公然桓公霸業不繼而文公雖死霸業不絶何故只縁有一件勝如齊威此晉文所以霸業相繼不絶前説管仲一身任事不能爲齊求人材而晉專務收人材看得晉國人材之盛皆出於狐趙初間使狐偃將上軍則讓於狐毛而佐之命趙衰爲卿則讓於欒枝先軫及先軫死復使且居將中軍又佐之晉人材之所以盛縁狐趙之徒倡推賢讓能之風於上一國所以皆有此風至臼季見冀缺於田野之間其夫婦敬相待如賓臼季歸既薦之於文公文公以爲下軍大夫以此見非特朝廷如此相遜而田野之間亦莫不皆然一國所以皆有推賢讓能之風趙衰狐偃實倡之也直至悼公時范宣子讓其下皆讓其波流之及直至如此故晉之霸業所以長久桓公之霸業所以不永也
  晉侯秦伯圍鄭鄭使燭之武説秦秦伯説與鄭人盟三十年
  秦穆公當時納晉文公使之有晉國者其德可謂甚大文公既立之後鑒晉惠公之事與秦穆公左右周旋盟會征伐未嘗不同然而後來秦晉同伐鄭秦納燭之武之説私與鄭盟而戍之秦之背晉亦要察其由若以惠公之事甚易見如秦納晉惠公時晉許秦地及歸又不與秦晉饑秦輸之粟秦饑晉閉之糴其曲直甚分明此固是曲在晉直在秦若以曲直未察之時論之曲全不在晉直全不在秦何故秦晉連兵伐鄭而穆公獨與鄭盟及子犯請擊秦晉文公却又説微夫人之力不及此此見晉文公不忘舊徳處若把此一段看似乎直在文公到得殽之役又不是晉先犯秦秦先襲鄭然後先軫遂發命兵端又不在晉似乎曲又不在晉考其實事論之則不然晉之失秦有自來矣不獨因鄭當時天王出居于鄭晉與秦本要同出兵納王晉專功求霸故辭秦師順流而下秦穆公是曉了人豈不知他辭師之意其閒隙已自形見於此但未見於事晉文公驪姬之難受恩於秦其結好如此及到圍鄭一使燭之武説秦秦穆公便欣然與鄭盟何故以此知曲全在晉不在秦觀秦穆公恩意之於晉文甚拳拳不獨納他歸國既歸之後如後來吕郤之難將焚公宫晉侯潜㑹秦伯於王城瑕甥郤芮不獲公乃如河上秦伯誘而殺之又以三千紀綱之僕爲晉文之衛其拳拳於晉當是時尚無疑晉文公之心自晉文辭師專功掠美之後其閒隙已自形見以此事迹上稽之則秦合與鄭盟不是曲在秦曲全在晉
  蹇叔言師之所爲鄭必知之三十二年
  勤而無所必有悖心三十二年
  秦穆公興兵伐鄭而蹇叔諫勞師襲逺非所聞也師之所爲鄭必知之且行千里其誰不知秦伯不用蹇叔之言終於出師所以有殽之敗論蹇叔諫秦伯一段爲秦穆公謀甚忠後世論蹇叔能料事情於千里之外如此之審自今觀之大抵看書考古今成敗不當隨成敗論若以成敗看蹇叔爲秦穆公逆料事情於千里之外如此精審雖著龜亦不過如是此未免爲隨事迹論人若深考事情蹇叔意甚忠所以諫秦伯之辭當時所料未爲精審如謂師之所爲鄭未必知幸然鄭商人弦髙將市於周方知秦師之出以牛十二犒秦師詐爲鄭辭以款秦師使傳告於鄭鄭聞其言然後使視客舘方見束載厲兵秣馬以此知秦師出路上不遇弦髙鄭未必知秦未必不成功則蹇叔師行千里其誰不知之言未爲精審這未見得事情舉此一段看古今成敗不當以迹看雖然蹇叔之言其中自有精審處若勤而無所必有悖心此兩句却最精審何故其勞師千里既無所成必不肯空手歸所以滅滑當時本要滅鄭不要滅滑所以既勤而無所所以滅滑而還果中蹇叔之所料當時秦聞鄭知便歸時尚可以全師蹇叔前幾句雖忠未料得事情惟是此兩句料得事情出所以最爲精審
  文公
  諸侯朝晉元年
  衞成公不朝元年
  齊桓淮之㑹城鄫役人夜登丘而呼曰齊有亂晉文公之季年諸侯朝晉衛成公不朝使孔達侵鄭始者葵𠀌之㑹踐土之盟天下莫不從風而靡至末年齊一城鄫而役人至於夜呼諸侯朝晉而衛成至於不朝又使孔達奸盟以伐鄭是知力之果不足恃也大抵王霸之分王以德霸以力以德爲尚則終始如一以力爲尚未有始盛而終不衰者方霸者之盛時如葵丘之㑹踐土之盟諸侯見勢力之盛莫敢不赴其功之可喜若勝於王及至末年勢力之衰身未及死役人已有登邱之呼文公亦有衛侯不朝之事以此始信力之終不如德也
  先且居請君朝王臣伐衛元年
  晉襄公既祥使告諸侯而伐衛從先且音苴居之請也觀且居之言乃曰請君朝王臣從師晉侯朝王于温先且居胥臣伐衛以此知春秋霸者之尊王皆非其本心葢必有所爲而然初不知君臣之大義倘使襄公不伐衛則不復爲朝王之舉矣
  楚國之舉常在少者元年
  楚子立商臣為太子令尹子上曰楚國之舉常在少者觀此見蠻荆之與列國本不同大抵列國之所以為列國以其有三綱蠻荆之所以為蠻荆只縁無三綱三綱者君臣父子夫婦也以楚甲兵之衆土地之廣固足以抗衡列國至於傳國立嗣之際則失其大倫亂其大本所以多有戕弑之禍正縁無三綱故如此觀其上有天王而僭稱王號則無君臣之綱矣立嫡以長而常在少者則無父子之綱矣息媯繩於蔡哀侯而息遂見滅以息媯歸則無夫婦之綱矣三綱既絶此春秋所以擯之而不齒也大抵看書其間有兩句可以見得一國之風俗者最當深考這一段只看令尹子上説楚國之舉常在少者便可見一國之風俗學者不可不察
  秦伯復使孟明為政元年秦伯猶用孟明二年
  秦穆公用孟明有殽之敗左右皆罪孟明公獨舉周芮良夫之詩且曰孤實貪以禍夫子復使爲政穆公悔過秦誓見之詳矣參之以此段方見得穆公自知得病源在於貪向使穆公不知病源所在則雖欲悔過亦無下工夫處惟穆公既自知得病源所以悔過又能刻意消除之此所以遂霸西戎大抵學者要做工夫亦須各自知得病源方會長進且如易之噬嗑卦口中有物欲噬而嗑之故謂之噬嗑其爻辭曰利用獄何取夫獄蓋獄之情有閒亦如口中有物須是推究獄情知其病之所在而噬嗑之殽之敗穆公再用孟明未足為難及彭衙再䘐之後猶用孟明實天下之至難也蓋一敗雖不足以沮穆公之心再敗而不沮者實寡穆公所以能為天下至難之事者只縁他見得定處故能信之不移任之不易也大凡人君任人須是要見得端的方能如此
  先且居將中軍趙衰佐之二年
  齊孝公繼桓公之後霸業遂替晉襄公繼文公之後霸業不衰者須是識得襄公所以勝孝公之大端處先軫一死既用其子且居將中軍初非以先軫死狄之故以此報之實且居有是能遂拔之元老大臣之中觀請君朝王一事亦足以見先且居之賢又如文公出奔以及於歸國定伯狐趙實有大功所謂佐命元勲是宜居尊位秉國政而後有以報之今襄公繼文之後乃以先且居將中軍而趙衰佐之衰亦不以元勲自居甘處其下此見得趙衰乃愛君體國與國同休底人故但知一意爲國理㑹人材初不計校禄位之髙下惟上有好賢之君下有推忠之臣襄公勝得孝公處大端在此
  晉人懼無禮於公請改盟三年
  晉襄公以魯文公朝晉之緩使陽處父盟公以恥之又懼其無禮於公請改盟大抵國之盛時雖有一二事不是卒未見其害葢天下畏其强不敢與之校故襄公雖以大夫之卑盟國君之尊魯之君臣熟視亦不敢校至於改盟魯亦惟命是聽在當時雖未見其害馴致衰世平公襲其迹而為之欲改衞盟衞既叛而不從遂至兵連禍結數年不解正縁襄公做得樣子不是此所以後世蹈之有其害也
  楚滅六蓼五年
  邾滅須句僖二十一年
  邾滅須句楚滅六蓼夫須句司大皡之祀六蓼實臯陶之後此皆先王所封諸侯自唐虞三代以至春秋之初千百世綿延而皆不廢絶何故纔入春秋之世便見屠戮蓋須句六蓼皆小國所以不廢於春秋之前者蓋向時閒有聖賢之君以振作之風聲氣習尚有典刑老成人相與維持故得世守其祀所以雖小而僅存至此先王德澤既已斬絶漸入春秋戰國氣象故先王之諸侯亦不能自存此最見得風聲氣習之大推移習俗之大變革處學者當子細看到此又須看得天下大𫝑與戰國漢唐相接
  晉蒐于夷易中軍六年
  晉國之霸固賴賢才衆多然亦有偏處大抵天下之事有一利必有一害出乎此必反乎彼最不要流入于一偏善為治者常就一偏處救方晉之盛時英豪滿朝皆能率職勸功聽命之不暇雖賴其力及其後君上之權浸移於臣下試舉一二端論之如襄公之歸秦囚先軫則不顧而唾則有無君之心夷之蒐陽處父則終於易中軍則專君上之權此二人皆已暗移易了惟其積而不能收故其流弊至於厲公之弑馴而至於六卿之分晉正縁偏於此不能收其權而終至於亡國也是知權不可弛患不可不自微時制
  士會如秦納公子雍六年
  晉納捷菑于邾十四年
  晉文公之後襄靈二三君所以不墜霸業者趙宣子之力居多故當時號為名卿而左氏亦稱以賢大夫然考其處大事則有若可疑者天下之𫝑内與外而已内事莫大於立君外事莫大於伐國襄公卒宣子欲結秦援使先蔑士會如秦納公子雍未幾迫於穆嬴與國人之大義改立靈公是其立君之不審也邾文公卒宣子以諸侯之師八百乘納捷菑于邾既而邾辭以齊出貜且長宣子以其辭順遂還師此是伐國之不審也夫宣子處大事如此何以能光輔晉君使霸業累葉不衰蓋宣子亦有長處只縁他能不遂過飾非始雖不審繼而能改此所以轉危而爲安易非而為是不失為當時之名卿是知改過善之大者也非特為國如此大抵學者改過亦當如此
  趙孟殺公子樂立公子雍六年
  郤缺請復衛田七年八年
  士會在秦七年十三年
  晉趙宣子秉國政當時謀臣非不多如襄公卒欲立公子雍賈季欲立公子樂宣子不從賈季之言遂殺公子樂至郤缺請復衛田引六府三事趙宣子因而舉匡戚之田申虎牢之境盡還於衛立君之事既不從賈季然一聞郤缺之言遂捨己得之田地棄之於衛士會在秦賈季在狄中行桓子請復賈季郤缺請復士會宣子不從中行桓子而從郤缺歸士會於秦何宣子於他人之言皆不從而郤缺每言輒聽自三代以後至春秋閒正心誠意修身齊家之學不講故言語無力不能動人大率要得言語動人須是自裏面做工夫出來郤缺耕於田野耒耜之際其妻饁之敬相待如賔則知郤缺工夫皆自裏面做出來故其言語有力足以動人也
  賈季怨陽子易班六年
  先克奪蒯得田八年
  晉自文襄以來人材衆多然人材既多則不能無争陽處父易賈季之班賈季乃使續簡伯殺陽處父先克爭箕鄭父之位將奪蒯得之田亦至於相屠滅蓋人材之多固是國家之福須是上面有一箇總統處然上之人苟無以總其要會平其猜疑杜其閒隙引其禮遜使有才者獻其才智者獻其智則才者以才相戕智者以智相謀當文公之時人材非不多然不至於爭者有文公總統其會要也襄靈之際徃徃多是先朝故臣然上無賢君以總統故至於相戕相賊無所顧忌如此臯陶謨曰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撫于五辰庶績其凝自俊乂在官以上是唐虞總天下人材處自百僚師師以下是唐虞人材能師師相遜如此有前一節又無後一節不足以見唐虞之氣象晉襄時正縁有後一節無前一節所以其害如此
  范山言晉可圗九年
  范山言於楚子曰晉君少不在諸侯北方可圗也楚子遂伐鄭以此見外域纔見中國衰便來陵犯如齊桓之前楚固强矣自召陵一勝楚遂不敢與中國爭桓公既衰楚遂伐宋敗襄公于泓自晉文城濮一勝楚又衰至靈公時去城濮之勝十餘年楚輒敢陵犯中國之衰而後入數十年閒須用一次鎮壓之方俯首帖耳不敢校故唐虞五載一巡狩周十二年一巡狩皆是欲時復一提撕整頓過故天下有姦謀邪志者不敢作不特外患小人亦然














  左氏傳説卷四
<經部,春秋類,左氏傳說>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說卷五     宋 吕祖謙 撰文公
  夷之蒐士縠將中軍八年
  先克言狐趙之勲不可廢八年
  齊桓公後繼之以孝公霸業墜晉文公後繼之以襄公霸業不墜論來善繼前人之業莫善於襄公莫不善於孝公考二國所以興亡齊之霸業雖衰於孝公齊之亡形不成於孝公晉之霸業雖繼於襄公晉之亡形却成於襄公所當精察孝公不過委靡無志失霸業而已襄公當時自殽之戰名為繼前人之業諸侯又服從何故亡形成於此蓋襄公之權移於臣下所以後來六卿分晉自襄公造出來且如自殽之戰論之方其在喪服之中從先軫至既戰勝舍三帥以從文夫人之請先軫怒不顧而唾已失君臣之義後來襄公依舊敬先軫先軫之志不衰若把來做好事論襄公能用直言能待故老不知失君臣之義正在此到得夷之蒐時要立中軍帥其中又無所主大抵晉之中軍帥秉國政如後世兼將相者最是國之重任君之大事初襄公欲使士縠將中軍謀既定先克説狐趙之勲不可廢也公從之又使狐射姑將中軍趙盾佐之此是謀不定到陽處父至自温又改蒐于董又改趙盾將中軍狐射姑佐之謀中軍帥襄公全無所主頃刻閒三次改易人君大權何有自此趙盾有弑靈公之難中行偃有弑厲公之難自此馴致六卿分晉晉遂亡論來當時虗心任賢固可以成霸業然全無所主不知君道權安得不下移所以謂晉亡形成於襄公襄公但知虗心任人不看洪範三徳所謂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權皆在上初不知虗心與秉權兩者何嘗相妨只看晉文公可見當時以大者論之謀中軍帥問於趙衰衰對曰郤縠可乃使將中軍當時何嘗不虗心但不曾如此紛紛不定其中自有所主大抵人君用人固當虛心又當中有所主為君之道禍福相半遂至於亡
  西乞術來聘十二年
  西乞術聘魯襄仲辭玉西乞術一時應對之閒文辭可觀襄仲遂曰不有君子其能國乎國無陋矣厚賄之何襄仲一聞其言便信其為君子且知其國無陋何故蓋春秋去三代尚近人之氣質尚厚巧言令色者尚少至後世則氣質漸薄其言始不可信矣夫子曰始吾於人也聽其言而信其行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自春秋至孔子方百有餘年風俗推移其言便不可信如此況後世乎
  秦伐晉胥甲趙穿無功十二年
  秦伐晉晉與秦戰胥甲趙穿干紀犯令當軍門而呼帥遂無功而還晉治其罪殺胥甲恕趙穿自此以後趙穿順長其惡馴致弑君以此見權綱所在不可一日失晉所以不治趙穿當時不過謂穿是晉之壻不知其來有自惟當時不治趙穿之罪不知履霜堅氷之戒遂至穿後來去弑靈公然此事其端又出於晉文初晉文公遣顛頡魏犫去伐曹令無入僖負覊之宫魏犫顛頡至焚其宫文公止殺顛頡以徇于師以魏犫為才而免之所犯同而一誅一赦由文公倡之於先故襄公亦學之於後循習其弊至此以是知創業垂統之君苟有一毫不盡處其流弊皆足以為後世子孫累也
  君弱不可以怠十五年
  晉郤缺以上軍下軍伐蔡曰君弱不可以怠戊申入蔡以城下之盟而還晉靈公之時人材如趙盾士㑹郤缺之徒皆立於朝人材非不衆多然靈公終至於身弑國危者何故蓋當靈公少時其惡未成郤缺趙盾士㑹之徒皆晉賢人都不能於是時正君心養君德自裏面做工夫一向只是謀人城攻人國却曰君弱不可以怠都去外面做了至於正君心裏面工夫都不曾做得一分及靈公長其惡已成熟雖先之以士會之諫繼之以趙盾之諫辭盡意竭終不能正救其惡賢如郤缺在當時人臣之最其謀亦不過張其甲兵侵伐以示威耳所以終不免有簒弑之禍
  羣蠻百濮叛楚十六年
  楚人謀徙阪髙十六年
  羣蠻百濮叛楚楚人謀徙阪髙使當時不有蒍賈之謀楚便有退避消縮之氣則羣蠻百濮並起乘之楚自此𤓰分亦未可知賴有蒍賈之謀振作其氣出師侵庸而羣蠻諸小國氷消瓦解使楚之社稷既危而復安將亡而復存則賈之謀國可謂精審然以其終始考之其終乃與伯棼共譖鬬般殺之伯棼為令尹已為司馬席未及煖而死於伯棼之手何故不知伯棼狼子野心蓋為利禄蔽了況賈初閒謀國利害不入其心心平氣定不為事所昬故其謀精其後則以貪位慕禄之心生雖伯棼是狼子野心之人亦與之共事而不覺卒斃其手所謂驅而納之罟擭陷穽而莫之避司馬遷曰利令智昬是也學者於此不可不戒
  宋饑公子鮑竭粟而貸十六年
  春秋之世上失其政亂臣賊子多以小惠取其民如公子鮑以粟救饑取宋公子商人以賑施取齊陳氏亦以賑施取齊當時亂臣賊子取人國者無不以小惠取其民其閒雖不是亂臣賊子公卿能保其世家亦多因小惠如宋之樂氏鄭之罕氏皆賑貸乏絶之故所以如此者亦有由矣大抵先王盛時荒政十有二有司之所掌至於札瘥荒歉有司聞于上以舉行荒政亂臣賊子無縁得入其間惟春秋時荒政不舉所以到札瘥患難之時小民剪焉傾覆無所告訴亂臣賊子便乘此以賑施收民心取其國若究本原論之大抵為人君者不能逃其責君職不盡荒政不舉不當專責亂臣賊子侵上之權何故上失其道亂臣賊子何世無之雖然就亂臣賊子之中論之其間勢有厚薄而其失又有淺深且如陳氏以私施取齊公子商人亦以私施取齊然陳氏就他私施中積累多時自齊景公至於田恒所施已多時所以至於戰國尚能因此以取人之國若公子商人始者取齊固與陳氏無異然公子商人既得國之後又滅人之國奪人之妻肆行無道向來姑息小惠都消散了所以商人為人所殺舍爵而行畧無人恤也何故區區之私惠本不足恃既得其國又以無道行之如何㑹持乆如以理推而大之大抵或以惠恩或以勢力牢籠把持天下纔力衰便無餘裕自然絶滅
  晉侯不見鄭伯十七年
  鄭子家以書與趙宣子十七年
  晉靈公時不見鄭伯以為貳於楚當時鄭子家執訊而與之書具述朝會之疏數所謂將悉敝賦以待于鯈唯執事命之子家辭如此之峻晉遂使鞏朔行成於鄭又使趙穿公壻池貴寵之人為質方得鄭平此一段若以事迹論之晉始者不見鄭伯如此之倨後來見子家辭峻又却從而行成又使貴寵人為質其禮又如此之恭前倨後恭全不度德量力然就事上看是時趙宣子為政德雖不足其閲天下之事亦熟何故猖狂不審見輕小國徐思此事有由當時靈公不君自此後晉中衰外以霸主虚名加諸侯始者强張霸主之威以虛名加鄭卻得鄭服後來動不得鄭鄭却以實事抗晉之虛名都被他勝了此一段事正如渉佗成何一般當時趙簡子為政亦要張霸主虚威加衛侯到得衛侯忿怒始者執渉佗以求成於衛衛人不許又殺渉佗以謝衛亦未能得衛服然就趙宣子趙簡子二人論之亦是不同宣子自度不能服鄭便與他平所以遮蓋得疎脱簡子不能便平他所以直至後來無措至於殺渉佗若以理論之晉中衰虛𫝑不足以加人若以權謀論之簡子不如宣子以此知晉國雖縁霸業之盛衰亦縁當時秉權之臣有能否又就子家身上論之子家能不屈晉國之虛威以峻辭拒晉亦可謂能自立有子産之風然後來公子宋欲弑君不免受惡名何故子家外面拒晉能自立如此内而首䑕依違從公子宋不能自立蓋天下事切近處最難子家以峻辭拒晉晉雖强尚封疆不相接雖拒晉苟有兵戈之禍時事尚逺惟子家見得事𫝑逺所以敢明目張膽峻辭厲色以拒晉若夫公子宋與子家並立於朝其凶威姦謀甚切近便到身上所以子家到這裏畏縮不免從他弑君學者須知利害切近處能自立方可若利害不切近雖能自立未足為喜然子家為公子宋脅持亦自有由所謂利害逺近則是大綱論他若公子宋所以敢脅持他時就左氏看亦有形見處所謂子宋與子家謀先子家始欲不從公子宋反𧮂子家子家懼而從之只看這幾句便見得子家依違怯懦所以致公子宋敢為弑君之謀何故伐國不問仁人始者公子宋敢與他論則子家可知此不足論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況君乎子家雖有不忍之意他語脉已自慢無力了弑君何等事却以此語對之雖有隱然不忍之意未有凛然可畏之氣到後面又依違所以到公子宋反要𧮂他既懼不免從他弑君其間煞經時節使子家能以剛直自立聞公子宋謀便告君以正其罪何縁會有弑君之罪以受此惡名惟其不忍所以如此非惟不忍弑君亦不忍告公子宋於君惟依違無斷所以有此事此是他病之根由
  敬嬴私事襄仲十八年
  仲殺惡及視十八年
  文公敬嬴私事襄仲仲殺惡及視而立宣公以襄仲殺嫡立庶論之罪固不可逃然論其根本源流却不在此閔之二年成風聞成季有為公室輔之繇乃事之而屬僖公焉故成季立之敬嬴惟見成風留下様子在遂亦案本而行傚成風私事襄仲而立宣公終有簒逆之惡大抵天下事雖當盛時不可做一件徼倖事徼倖而得者其害雖不見於當時終必為子孫之害如僖公之儉以足用寛以愛民三十年間魯國之人賴之季友為此初無大過失然後世做之其害始有不可勝言者徼倖之事不可做以此知家法不可不正
  宣公
  宋鄭戰于大𣗥元年
  宋城城者謳元年
  宋鄭大𣗥之戰華元師敗身囚其辱國亦甚矣終不失為春秋名臣者蓋元之為人雖有寛縱處亦有含洪之度觀羊斟與入鄭師而敗其反國也自他人處之必殺羊斟而後入元乃曰子之馬然也又如城者之所嘲誚元則曰牛則有皮犀兕尚多役人曰從其有皮丹漆若何元則曰夫其口衆我寡全不與之校聞其言即去之此二事足見元之度量深得為上之體大抵為上有包含容納之度雖有小疵亦蓋覆得過古人居上克寛之道元雖未盡如古人之寛亦足以得其髣髴所以能維持宋國也
  𣈆趙盾弑其君夷臯二年
  趙穿弑靈公董狐直筆書之曰趙盾弑其君蓋弑雖是趙穿其情實為趙盾出去了蓋盾平日所與親厚者惟穿耳穿為盾之出故敢行弑君之逆此雖是穿弑君實為盾弑何故見得是盾意以穿既弑君之後盾歸既不討其弑君之罪反使穿逆公子黒臀于周而立之則盾親厚穿之情無所逃矣
  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三年
  楚莊王之在春秋時皆謂之賢君如左氏載其築京觀之事甚詳亦以為賢君攷其觀兵於周問鼎之大小輕重則傲然有簒逆無君之心暴露於此雖有終身之小善亦蓋覆不過今左氏不見其大惡而特取其末節何故蓋縁當時之人風聲氣習都不知君臣之大義人皆有此患視簒奪之禍不以為怪以為常事看了以此知學者最不可不識大義
  楚滅舒蓼及滑汭盟吳越而還八年
  當楚莊王時楚之威北加於中國南被蠻夷所謂盟吳越而還看傳所載則與舒絞州蓼相似到得十一二年莊王既沒共王繼之吳始大不憚楚晉申公巫臣以五乘車敎吳楚自此疲於奔命其閒爭得二三十年莊王時吳越與羣舒之徒同受盟於楚其時可謂微弱何故數十年閒吳便為害後來至於郢幾滅楚以此知天下形勢不獨中國與外域相為盛衰外域自處亦自相為盛衰何故楚盛時吳越衰到莊王死楚衰吳越盛吳出來威加中國到得夫差墮越却起如漢時匈奴盛方其盛時凡北方所自擁據之國無不服匈奴後來匈奴分南北烏丸又盛到烏丸既盛所謂匈奴微矣散而處中國如劉元海亦列于邊民之閒到西晉時邉方多故匈奴左右賢王劉元海再起舊時烏丸又微了自此邉風迭長始者北越盛氐羌衰及北越衰氐羌再盛苻堅盛氐羌卻衰苻堅衰慕容鮮卑繼之慕容衰孛頭元魏繼之更為消長直到唐藩鎮未嘗不相為盛衰論來一消一長此天道不息處
  令尹蒍艾獵城沂使封人慮事十一年
  孫叔敖城沂此一段見得築城規模曲折詳細精宻處正要學者看此如版築之事孫叔敖已洞曉如何却使封人慮事蓋不親細務深得為上之大體規模曲折雖自知之又須是衆謀使親其事者具上規模條目將來然後從而增損裁正之下不侵有司之事築城是大事獨問守封疆之小臣此亦見深慮無不當量功命日量功是量用功之多寡命日是度其日子多少分財用者財用謂芻茭版築分謂看四隅所費多少而分配撥料之平版榦平是商量必平其髙低厚薄板榦謂合當築幾雉稱畚築稱謂一人可以運幾工一人可以築幾堵畚是度其負土之多寡不使虛費人得預其閒築下手也程土物程是料度用得多少土是泥也物是材木也議逺邇謂就近取水取土如百歩與五十歩去百歩内取已爭一半略基址略是巡行也先巡略基址闊狹髙下方圓曲直都安排之具餱糧謂先辦其役夫之糧食度有司是審度有司各稱其材謂如材有餘者可以領大事至若無材之人却能謹信者則可使之監視有便利輕捷者可以供來往度謂如使謹信者治財却不得若令監視則必專其才亦不至於無用所謂度者如此惟其精密詳細如此所以事三旬而成不愆于素蓋謂今日用事與前日所料條目一般並無增損至後來用事這裏添一件那裏又退一件如此是愆于素也大抵左氏載版築用兵救焚之事如世務曲折條目所裁纎悉備具所載甚詳亦足以見當時風聲氣習近於三代其人皆是着實做工夫皆為有用之學非尚虚文也今人為學多尚虛文不於着實處下工夫到臨事之際種種不曉學者須當為有用之學
  邲之戰楚莊不築武軍十三年
  春秋霸者到志得意滿之後未有不自滿者所謂五霸是齊桓晉文楚莊秦穆宋襄如宋公不度德不量力不當受霸者之名今且論四者齊自葵丘之盟滿至用易牙𥪡刁晉自踐土之盟滿以私酖衛侯秦自焚舟之役滿後用三良殉葬到楚莊王邲之戰勝後亦滿看楚莊王邲戰之前規模警戒晉之所稱上下相規截然可見可謂戰戰兢兢不築武軍不作京觀如此到後來志得意滿使申舟無假道於宋公子馮無假道於鄭分明逞大國之威憑陵小國論來假道禮之常載在聘禮假道之禮甚明楚使兩使經涉兩國而不假道此見得楚莊王滿處前三人未足論唯楚莊王之滿最要看大抵天下之事當能謙退時猶得意未深去警戒近所以能不築武軍不作京觀然而必竟到後面移換了至於憑陵中夏吞滅小國而不自知正如人飲酒正飲時猶自得酒過了方作以此知人遇得意事當時能謙損者未足名喜須防在後作這要人深察



  左氏傳説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六    宋 吕祖謙 撰宣公
  晉楚戰于邲晉師敗績十二年
  楚子圍鄭宣成之間正是楚莊王霸業强盛之時舉邲之戰晉楚之强弱可知當是時晉景公但循常襲故政事少怠楚莊王方厲精為治政事修明晉楚之强弱大綱在此楚之所以强蓋得孫叔敖整齊軍政訓教卒伍細大本末無不具舉兵威所向雖中國亦不敢當其鋒楚之盛不特兵之不可敵亦莊王善能持勝何故其能縣陳又復封之既而克鄭鄭伯肉袒牽羊以逆又復其社稷夫楚用兵以取兩國而又復封其社稷此見楚王有其功而不居其功齊桓晉文以來未之有也當邲之戰晉楚正欲爭衡荀林父欒書之徒一見楚師便欲斂軍避楚則其强弱又易曉要之邲之敗其罪固在先縠然林父亦不能無罪以縠之剛愎不仁固不可信用林父以晉之名臣統元帥之權而不能制一先縠者蓋其新進之徒威徳未孚于人故如此以楚嬖人伍參之言觀之謂晉之從政者新此言論林父最切當大抵賢才處事或至敗事者未必其才之不足處事之不審特其素望之未熟於人所以至於敗事古之人所以四十而仕五十而為大夫蓋欲涵養積習使威望在人已熟然後可以從政若是養之無素驟然居人上鮮有不敗事者良以此也故邲之敗雖是彘子之罪然荀林父亦有不是處觀彘子以中軍佐先濟林父不得已而從之此彘子之罪又使趙括更行人之辭是以惡言以激楚之怒亦彘子之罪不設備而為楚所乘三者雖彘子之罪然荀林父乃元帥至於魏錡趙旃以不得官職挾憾而往楚欲敗晉師是人皆知其不可用獨林父不察焉一請往即許之遂至於敗國事此乃林父之罪先縠先濟而林父亦從之此亦林父之罪及後為楚軍所乗鼓於軍中曰先濟者有賞遂致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此亦林父之罪原邲之敗皆是晉羣帥浮躁不協遂至於敗師晉自邲敗之後大率規模與前不同故常厚蓄自養不敢有事乎他既不急於報楚亦不急於報鄭如伐鄭但蒐焉示之以整而還及楚圍宋亦不過使解揚致命而已惟其如此所以有鞌之勝夫以滅夷數者之事觀之林父之謀慮亦可謂明矣至於邲之戰何如此之昬亂蓋人心最不可昬當邲之戰縁先縠强狠必欲先濟林父又不得已勉强從之惟其自相矛盾自相攻奪如此故林父方寸精明都昬亂了其徒先濟之時心已不在軍事是以舉措乖錯邲之戰先縠曰由我失霸不如死欒書從傍而止之至鄢陵之戰欒書為元帥乃曰不可以當吾世失諸侯反蹈先縠之覆轍而不自知范武子從傍而止之何智於前而昬於後也蓋天下之事傍觀之時無不精審及自臨事時利害切於己私心難克所以如此楚莊既勝晉不肯築京觀此亦是不敢自居功之意既伐陳因申叔之言即封之既入鄭因其君有禮復封其地退然不敢自滿引詩書之言宛有儒者氣象及其過周問鼎之輕重遽然陵轢天子聘齊不假道于宋聘晉不假道於鄭而又陵辱諸侯所謂儒者之氣象已不復見何故蓋生乎其地安乎其俗風聲氣習易於漸染故難轉移楚自武王以來其君臣日夜所講者無非此等事觀其僭號稱王其迫脅陵轢氣象亦有定本此亦家法所使故雖莊王之賢不能免乎氣習故莊王視以為常做了以此知居移氣養移體學者不可不知晉自莊王在時其兵未嘗輕動觀林父略狄土以廣晉初未嘗與楚爭也及其伐鄭亦但蒐以示之整而已初未嘗急於服鄭但積習培養其力遂致有鞌之勝至鞌之戰莊王已死方敢用威以治中夏蓋當是時莊王之威加於諸侯自齊桓晉文之後襄公以下皆不及楚楚所以霸其根本安在惟欒書之言最得其要其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在軍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于勝之不可保紂之百克而卒無後訓之以若敖蚡冐篳路藍縷以啓山林箴之曰民生在勤勤則不匱不可謂驕此數句是得楚君臣自相警戒雖王之所以王霸之所以霸強國之所以為強國聖賢之所以為聖賢皆不出此最學者所宜用工夫處邲之所以敗以羣帥之情不一自相矛盾不能降心相從所以致敗至鞌之戰深以相從為先且以郤克為元帥韓厥為司馬元帥之尊司馬之卑韓厥欲斬人克救之無及從而勸之使徇且曰吾以分謗也克之意未必止於分謗所以先自降尊貶重如此則羣帥安得不和正欲啓將帥降心下志相從之意其後晉帥有功師歸范文子後入其羣帥亦皆相讓皆郤克啓之也以是知邲之敗其條目雖多一言以蔽之曰爭而已鞌之勝其條目雖多一言以蔽之曰和而已其後君臣不無自滿之心雖比厲公鄢陵之勝後臣下相戕賊不同當時君臣不能不為勝心所動何故見得觀魯來朝晉晉景公以不敬之遂至魯捨晉以從楚其君未免為勝心所動以驕魯侯也又齊侯來朝晉郤克曰此行也君為婦人之笑辱也以臣對君前乃敢如是則其臣亦為勝心所動以驕諸侯也君臣皆為勝心所動而驕心生以是知楚莊善持勝有是功而不居其功所以霸中國而景公之所以止為景公此晉之所以不如楚也
  邲之戰晉楚軍制十二年
  邲之戰如晉楚之所以勝敗前固嘗論之然而晉楚軍制惟此一戰所載甚詳晉出師時為三軍荀林父將中軍士會將上軍趙朔將下軍到後來賞鞌之功方分為六軍然以邲之戰考之當此時晉雖未分六軍之名已有六軍部分了何故當晉師臨河自隨武子以下皆不欲進惟彘子以中軍佐先濟當時若止是三軍時中軍將自是荀林父彘子安能分軍先濟以此知當時雖未有六軍之名已有六軍部分何故荀林父是中軍帥彘子是中軍佐士會是上軍帥郤克是上軍佐趙朔是下軍帥欒書是下軍佐以此知當時六軍已自分了所以彘子獨能以中軍佐濟若當時六軍部分未分彘子雖剛狠然區區一夫安能獨濟所以韓獻子謂荀林父曰彘子以偏師陷是則六軍部分已分了晉固如是然當時楚之軍制尤詳當時楚亦有三軍如子重左子反右所謂三軍是正軍時孫叔敖為令尹秉國之政不在三軍之數是統三軍者且如南轅反斾其或進或退軍之號令皆由令尹以此知令尹是統三軍者當時三軍是正軍其君之戎分為二廣内官序當其夜是親軍亦不在三軍之數常隨禁軍者到得率游闕四十乘從唐侯遊闕自是楚兵亦不是親兵亦不是正軍往來補闕者看甚處薄遊闕則從而補之此所謂竒軍竒軍便是正軍中旋分出不是正軍之外别有竒軍但不係步伍之數者臨時看厚薄旋分補到後來楚既敗晉以乙卯日敗丙辰楚重方至以此知輜重常後正軍一日到蓋楚之軍甚有法輜重不過正軍一日若與正軍大過相逺時便有邀擊之患大過近時重兵才亂便亂了正軍後世用兵先擊輜重取勝者甚多只縁不是太近則太逺不近之閒然楚之軍制不特如此看他所謂軍行右轅左追蓐前茅慮無中權後勁此尤詳備軍行時敵在右則持轅以備敵在左尋水草為宿之備軍若宿後旋求水草則亦有邀擊之患惟軍正行時右則持轅左則尋草頓兵相接截然整齊所謂前茅今之所謂達白之類前茅旗名或遇山險或遇敵前舉旗則後面可以為備中權是中軍大將軍進退之權三軍之心在此所謂後勁楚精兵在後大抵後來勁兵多在前多被人擊敗後面無繼惟精兵在後可以為前之備百官象物而動物是旗如周禮公卿建旜大夫士建物隨旗所向看舉甚處公卿都隨此是師之耳目處然其晝如此夜又甚嚴何故舉親兵論之可見右廣初駕數及日中左則受之以至于昬内官序當其夜親兵之軍十五乘常駕在這裏晝夜相輪凢宿當夜今之所謂當更如此則敵人掩襲不得看楚軍制如此之詳安得不取勝又看楚之戰亦有法當時楚既陳晉未成列孫叔敖三軍皆進當時楚王在中閒中軍與晉中軍相對臨戰時又分左右拒右拒時當晉下軍左拒時當晉上軍兩者陳相對及戰時晉中下軍皆望風而走至於爭舟舟中之指可掬惟上軍未動時楚左拒正對上軍之整恐左拒獨當不得楚子告唐侯使潘黨以四十乘從唐侯以為左拒以從上軍何故添游闕四十乘又添唐侯一軍只縁中下軍皆散了惟上軍未動若見添生軍時也退何故見他添生軍多惟晉之上軍見他添生軍多所以説楚師方壯縁此三軍都走此又楚戰之法
  成公
  欒書救鄭楚禦桑隧六年
  欒書侵蔡侵楚侵沈獲沈子揖八年
  欒書為政用知莊子范文子韓獻子之謀三人者皆晉國之望也任其計謀所向有功桑隧之役欲與楚戰能用其謀全師以歸此是用知范韓之第一次也侵蔡侵楚獲楚大夫申驪侵沈獲沈子揖亦用其謀有功而歸是用知范韓之第二次也夫三子晉國之望一時之名大夫書能屈身用三子之謀自以為從善矣三子亦以其謀䇿之見用自以為得行其言就事迹上論之固是如此然深考之則不然大抵為政有大體為國有大勢所謂用賢不在一謀一䇿之是用所謂賢亦不在一謀一策之見用皆須於大體大勢上用之看得晉景公因鞌之戰一勝遂至於驕其實君心都未曾正政事荒廢而大體大勢皆不曾整頓當時趙同趙括亦是一箇世臣故家罪未至死晉侯因趙姬之譖以殺之遂大失晉國之情内之大體已失之矣外之奪魯汶陽之田復歸於齊霸者統御諸侯大要只在信義晉既使齊歸汶陽之田未幾而二三其命又執鄭伯殺行人以失諸侯之心遂至渙散離亂晉之統體大綱都失了觀季文子之言信不可知義無所立四方諸侯其誰不解體則大體大勢顛倒錯亂可知欒書只知從三子之謀為善三子亦只知一謀一䇿之用為得不曾與整頓大綱數子之罪均也大抵賢者論忠於君翻然而出與之格君心之非正其本原須看大勢若大勢未轉亦當用力而轉之今欒書數子都不察晉景公是何時節大綱都不理會學者不可以一謀一䇿之用為善須當以大勢大體論而知范韓乃反使之有功而驕其志則知三子亦衮衮隨波逐流者耳
  晉郤至如楚聘楚子享之十二年
  晉郤至如楚楚子享之子反相為地室而縣焉郤至將登金奏作於下驚而走出子反曰日云暮矣寡君須矣吾子其入也郤至曰君不忘先君之好施及下臣貺之以大禮重之以備樂如天之福子反對以如天之福兩君相見無亦唯是一矢以相加遺焉用樂子反之言甚無義理郤子遂引兔罝之詩以闢之卒事而歸以語范文子文子曰無禮必食言吾死無日矣此一段觀郤至鋪陳典禮以事迹論郤至專對之才似可喜若就實事上看則不然蓋文子之意非畏楚人之叛盟然所以深自憂慮畏怯者蓋當晉厲公之時是何時節資質所為又薄了在朝之臣都不能深憂逺慮獨范文子憂時正恐晉勝楚有以重厲公之禍卒至於亡國厲公所為自有一箇覆亡簒殺在後面如郤子之賢亦止以其能專對之才便自喜都不能惕然深憂反自矜其才以增君之驕當時在朝逺慮者范文子一人而已惟文子見識髙明不特憂楚之食言最憂晉國以速覆亡簒弑之禍
  成子受胙于社不敬十二年
  成子受胙于社不敬劉子曰吾聞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勤禮莫如致敬盡力莫如敦篤此一段見堯舜禹湯文武相傳之妙㫖力學之根本觀劉子之言乃見胷中所得皆三代老師宿儒傳道之淵源大本皆自此中出學者為學當致力於此數句上觀之吾聞兩字便見得老師宿儒之傳不是康公口中語其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此在中庸便是子思天命之謂性在大易即是太極一判品物流形各正性命萬物得天地之偏人乃得天地之全夫天之生物同一氣耳人與物在偏全之閒故民者天地之心也此中即命之所在即詩所謂維天之命於穆不已便是此命也是以有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須看是以兩字人之所動履適亦舉止得節皆不自外來無所勉强無所矯拂皆自然而然不可差一毫之過亦不可差一毫之不及此見是以有則處所謂以定命者此心操之常存則與天地流行而不息一或捨之而不存則便墮於私意人慾中天命便至於壅遏而不流行能者養之以福不能者敗以取禍福則不言取而禍言取者何故此心常操而存則心廣體胖怡愉安泰福本自内有若一欲敗度縱敗禮則禍自外來故禍言取而福不言取是故君子勤禮小人盡力今之所謂學士大夫皆是君子所謂農工商賈皆是小人論其中本無君子小人之別蓋君子小人各自有則所謂勤禮莫如致敬最是下工夫處人能致敬則動作威儀皆合於禮便是有則處所謂盡力如今或從事於畎畝或服勞於商賈就小人盡力處便是君子勤禮處勤禮莫如致敬如曲禮三百威儀三千苟泛然無統則無以行必有根本自我一心之敬發出則動皆合禮盡力莫如敦篤如勤畎畝以奉父母如服商賈以致孝養是也此一段最要就動作禮義威儀之則一句下工夫中者一身之大本下面一句却是入道之門户而今人多把作閑看了不知此一句最是用工夫端的處如成王作誥思夫人自亂于威儀爾無以釗冐貢于非幾至於曾子臨終亦得孔子之深㫖説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正顔色出辭氣而今學者正要用力在如此一步之速以事考之亦未害事不知當時此心是定與不定一言之悖以事考之亦未害事不知當時此心還是存與不存正心誠意之事學者當隨力深淺行之其始雖若勉強其得味自有不可已者
  曹人使公子負芻守秋負芻殺其太子而自立十三年
  曹宣公從晉侯伐秦卒于師使公子負芻守國使公子欣時逆曹伯之喪公子欣時即子臧也負芻與欣時俱曹伯庶子公子欣時逆喪未歸之閒負芻殺其太子而自立晉為霸主率諸侯討殺太子之禍執曹成公而歸之京師諸侯將見子臧於王而立之子臧辭曰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遂逃奔宋不肯立後來負芻歸自京師自為曹君大抵學者之患最是勇於義而不能精擇如子臧輕千乘之國視之如弊屣而不肯受固是勇於為義然而講學不明擇義不精所以辭受取予之際亦不曉自曹宣公之卒太子是正嫡本當立負芻殺太子而自立其罪當討晉人討簒弑之賊諸侯擇其賢者而立之太子在時子臧固不當立然而既死之後子臧固當受之可也亦當討前日弑君之賊今乃遷延不受反使簒弑之人儼然居一國之上使三綱五常都失序豈是晉人之罪都縁子臧歸潔其身太過輕重隆殺都不分却説聖達節次守節之語觀這一二句便見他講學未盡擇義不精亦皆有病夫所謂節者天之生民降衷秉彞天地智愚聖賢同守之而不可加損在文王則曰順帝之則在易則曰乾元用九乃見天則今子臧講學不明却以九縱八横超乎節之外亦是子臧未曉得帝則民彞處雖有髙世之行難行之操所以不免得罪於君子都是擇義不精之過




  左氏傳説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七    宋 吕祖謙 撰成公
  聖人内外無患十六年
  鄢陵之戰以兵家曲直論之楚新與晉盟而背之用師是晉直楚曲勝敗之勢顯然可見晉元帥僨然興師都欲討楚獨范文子不欲戰曰若逞吾願諸侯皆叛晉可以逞及臨陣又曰惟聖人能内外無患自非聖人内寧必有外憂欒書之徒徒能外面看晉楚之曲直不能於内看君之昬明説背盟棄好討之必勝不知厲公驕縱遂至於滅亡大抵天下之事有當作而不作惟知義之君子隨時輕重權衡隆殺觀一時之勝敗如射共王中目見得楚之大敗晉師三日館穀見得晉之大勝然楚大敗之後君臣戒懼兢兢守國終始保全厲公一勝之後殺郤錡郤犫郤至又欲殺欒書中行偃君臣相賊然文子雖見之明憂之深立於戎馬之前而言之其拳拳之忠懇懇之意可謂深切而終不能救厲公之驕至使祝宗祈死但以不見禍為幸文子之志固亦可哀然亦有可責處文子雖有區區之意養之未充信未孚於人威望不足以壓羣臣是以終無所濟區區於衆邪之閒事窮計極拱手無䇿徒欲避禍而死使其加之講學終無僨爭之禍必將見幾而作或出或處亦不至於徒欲速死後之有志之士規模狹小者可以此為戒
  晉悼公即位于朝始命百官十八年
  厲公既弑悼公初立若論事勢晉自襄公以來權柄浸移臣下至靈公之弑臣下之權漸重到得厲公既弑之後最是難為時節然悼公即位之後自朝廷至於田野曠然大變使復見文公之威儀綱紀此見得悼公得要領處悼公自大夫逆于清原之日先與之定要約凡晉之驕臣皆聳然股栗此亦是正其紀綱此一段正與惠公相反惠公未入之初許賂中大夫惟恐不得入今悼公先與羣臣要約而後肯入大抵天下之事須是初時做得是若太阿倒持已授他柄那時如何正得是時悼公即位之始先逐不臣者七人以明君臣之義使威令赫然始命百官施舍己責逮鰥寡振廢滯匡乏困救災患禁滛慝薄賦歛宥罪戾節器用時用民大布曠蕩之澤使霸業復興是知霸業之所以興者一則明要約如悼公初入之言曰二三子用我今日否亦今日如此等言是也二則立威令如逐不臣者七人是也三則布恩惠如施舍己責是也四則定規模如命荀家等使訓卿之子弟恭儉孝悌是也五則舉賢才如六官之長舉不失職以下是也晉悼公之所以霸其規模根本皆在於此
  襄公
  孟獻子請城虎牢以逼鄭知武子曰善二年
  晉悼公戚之㑹以鄭從楚故謀討鄭孟獻子請城虎牢以逼鄭知武子善其言遂城虎牢鄭乃服此一段事雖小見得悼公所以霸處蓋孟獻子魯國之臣也當戚之㑹獻城虎牢之謀知武子遂從其言此見悼公之君臣惟善是用初無親疏内外之閒孟獻子雖魯之臣言一可用則欣然從之亦見悼公規模稍闊處晉之君臣能用善所以致得孟獻子敢言雖然是如此又須觀孟獻子納忠之由亦縁悼公初即位大率規模足以服諸侯之心且魯君初朝晉歸語杞桓公以晉侯之德是時魯之君臣已心服於晉孟獻子雖不立晉之朝於戚之㑹便獻城虎牢之謀武子欣然從之又須看獻子所以不外於晉晉亦不外於獻子這兩句須兼看晉之君臣視諸侯爲一體此晉之所以霸
  晉侯以魏絳為能以刑佐民反役與之禮食使佐新軍三年
  晉悼公怒魏絳戮楊干之僕晉侯私愛其弟初欲殺絳及觀授僕人書公遽翻然改悔至不及履跣出以止其死又與之禮食不特食之又使佐新軍又使之聽國事從和戎之謀初疾之如仇讎後乃委之如腹心此最見悼公天資易曉無固必處晉之所以霸雖一時私愛私忿未能克除恨殺魏絳之不速及其悔過不特是克除私愛又且因以知其人之賢委之以腹心看得這一段晉悼公之資質大段髙以春秋時論之自悼公資質已難得在後世獨有漢髙帝二君皆無意無必當其觸物髮上衝冠不可止遏及其事過毫髮不留此二人有過人資質然髙帝總理事物尚有疏畧若悼公規模纎悉備具樞機周密則天資又在髙帝上惜乎當時人臣如韓獻子知武子等不過輔之以才能事功無有知道之士引而達之此悼公之所以止於悼公
  定姒薨不殯于廟無櫬不虞匠慶謂季文子子為正卿而小君之喪不成四年
  定姒魯襄公之母季文子魯之正卿定姒薨季文子降殺夫人之禮以從菲薄國君之母薨而無櫬當是時季文子秉一國之政不能成君母之喪他主意要菲薄誰能諫止得他若要諫止須是勢均力敵之人如孟孫尚敢廢嫡立庶這一等人又不然其次如臧孫猶似可諫而數子又無一言以及之匠慶不過工人之賤乃能以此責季氏又擅伐蒲圃之檟以成其禮初季孫為己樹六檟於蒲圃他日準備要自己用匠慶請木季氏説道與劫略何異以上卿如此忿辭匠慶一面自斫更不恤他季文子亦不能止禦以此知至理所在雖至微賤之臣所守既正雖如正卿之貴有所不能屈此最學者不可不講究
  鄭子駟使賊夜弑僖公而以瘧疾赴于諸侯七年
  鄭僖公將㑹諸侯在道中子駟使賊夜弑僖公偽以瘧疾赴諸侯晉悼公當時方圖霸業何故受他偽赴都不考究明正其罪求子駟戕弑之實遂從而隱忍不問以此見霸者本原不是處大抵霸者本心只在於强國初無誠心為天下賞善罰惡其所以賞有功罰有罪不過假此以濟霸業耳至於事有不可掩者不得已而興師討罪若其可以苟免便因循鹵莽過了初不曽有為天下討亂臣賊子之誠心此晉國所以止於悼公一霸而已
  秦景公使士雃乞師于楚將以伐晉楚子許之子囊曰不可九年
  秦景公使士雅乞師于楚將以伐晉楚子許之子囊止之子囊初不曾立晉朝之上歴數晉國之德政自任賢使能至於工賈皂隷政事本末無不備知如親立於晉朝此一段當以邲之戰參看當時楚莊王方強如晉士會欒武子雖晉之臣而能歴數楚國之德刑政事卒乘軍旅之事士會欒武子不在楚之朝言楚之政如親歴楚之朝子囊不在晉朝言晉國之政亦如親立晉之朝蓋晉楚兩强國所以兩立百有餘年者蓋其國各有腹心之臣互觀兩國之政表裏洞見不敢輕略故如此凡一盛一衰一治一亂其腹心骨髓一一見得是以晉楚之霸業各至於百餘年至如陳隋之際一在江南一在江北但有一江之隔隋脩德政欲取陳而陳懵然不知此陳隋不能兩立而晉楚相距如此之逺所以相持百餘年者以其國各有人常察兩國之政以是見國之有人無人之閒也
  荀偃士匄請伐偪陽十年
  荀偃言雞鳴而駕塞井夷竈十四年
  晉悼公再脩文公之霸業復使晉之威令赫然布於諸侯自襄公厲公未有如悼公者所以後世論晉之霸必須稱悼公然其閒亦有得有失其小處固不足論今則論其大處所謂得之大者向者固已言之至其大失却未有説出晉自厲公以來政事弛墮權移臣下悼公初立方其朝於武宫逐不臣者七人固已能攬權柄使上下知所畏到此為之一新固是得之大若失之大者是何處晉自襄公以後權在臣下世世都如此自襄公時先軫不顧而唾已有臣强之漸後來靈公以下馴至厲公威令在臣下以悼公之霸一時收晉國之權及細考之政在臣下君弱臣强根本之患元不曾除去悼公事不一如十年荀罃為元帥荀偃士匄請伐偪陽罃不能違卒從之及十四年偃為元帥令軍中曰雞鳴而駕塞井夷竈唯余馬首是瞻欒黶狼僻從下軍而歸當時此事甚不一自此數事觀之以悼公之明其臣尚如此後六卿遂至分晉在悼公論固如是今則論時深為晉惜自晉傳之悼公出來禍亂萌芽當盡掃去悼公自以在自家粗可以辦事止論目前不能深憂逺慮此是悼公大失後不免至於六卿分晉正如唐宦官之盛敬宗文宗皆不能去此二君柔懦無志固不足論以武宗之英武宣宗之明察趣過目前將就容養以為不害國事反使之盤根錯節不能盡去但能使之稍戢不為大害而已此所以終不免朱全忠之患武宣唐之賢君二君自可除宦官之禍既不能去後來何縁去得晉自襄公厲公以來都不能去權臣至于悼公亦晉之賢君却都不理㑹後來如何去得以此見悼公規模狹小雖有違命之臣反將就容養悼公自以為辦事得一時之便不知亂根所在子孫之所深憂惜乎以悼公之明臣强可削而不能削偪陽之役其獻俘反謂夷俘偪陽乃宋之附庸國而謂之夷俘晉自獻公以來滅耿滅霍滅虞滅虢非不多也皆未嘗隱其名而謂之夷俘悼公君臣稍賢獨知中國自相屠戮之恥遮蓋其名謂之夷俘又不欲盡滅其嗣使内史選其族嗣納諸霍人其賢可見然就此責之既知其非自當不為乃隱其名上欺先君下欺國人此可見悼公大失所在所以不忍盡滅使周内史者可見制度尚在周官内史之職掌八柄曰爵曰賞以封諸侯晉要封偪陽必命周内史此周之官制尚在左氏與周禮源流體統相承接
  鄭子駟為田洫司氏堵氏侯氏子師氏皆喪田焉故五族以作亂十年
  鄭子駟為田洫而當時司氏堵氏侯氏子師氏何為許多人皆喪田焉以此觀之蓋周之井田廢壞至此已見其端四家侵占遂更溝洫為田子駟後來要整頓田洫便把四家田再開故四家作亂且田洫自古有之若仍舊制何縁喪田必其閒嘗有侵削皆非舊制有如子産欲復鄭田制民謗以為取我田疇而伍之此又見井田漸壞人皆謂商君開阡陌大壞井田之制曾不知其來之漸已乆若使元不曾壞商君亦未能一旦盡掃去先王之制不獨田制如此而先王之樂亦莫不然且以樂論之孔子指不正之樂歸之鄭聲如當時衛有桑間濮上之音子夏魏文侯之對言之甚詳皆是不正之音何故獨歸之鄭聲者蓋鄭音首壞先王之樂其姦聲尤甚如十一年鄭自蕭魚之㑹以女樂二人賂晉後來十五年鄭師慧過宋朝曰若猶有人豈其以千乘之相易滛樂之矇以此見鄭所有之樂皆非先王所有之樂亦如井田壞之有漸
  同盟于亳范宣子言不慎必失諸侯十年會于戚范宣子假羽毛於齊十四年
  晉侯問衛故於中行獻子十四年
  晉悼公之霸至蕭魚之會霸業成就與齊桓公葵邱之會晉文公踐土之盟一同晉悼公自即位以來許多工夫積累到三駕而楚不敢與爭此是悼公一時之盛處然雖盛於蕭魚亦衰於蕭魚想蕭魚未㑹之前君臣兢兢上下一心唯恐不及同力以興霸業如十一年范宣子盟于亳曰不慎必失諸侯其警戒固如此及既會蕭魚之後君臣之閒志得意滿且以樂賞魏絳言八年之中九合諸侯如樂之和無所不諧其君之驕可見於此如戚之會范宣子假羽毛於齊齊人有之已僭了悼公不能正其罪今宣子假羽毛而私有之以一大夫而僭天子之禮則其臣之驕亦可知而悼公之衰墮亦可見就宣子身上看未盟之前如此謹嚴到後來如此僭一身之謹與僭不同如此更就悼公實事上看如衛孫林父逐君若是蕭魚以前晉必討之今十四年悼公問中行獻子獻子却説不如因而定之皆是君臣苟簡弛墮之語況林父自衛獻公即位時已善晉大夫了到得中行獻子受林父結托故不討其罪悼公自蕭魚已會之後霸業日衰不無自也
  晉悼賜魏絳樂曰子敎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十一年
  悼公所以成霸業規模皆可見得如政事用人此不必論其一更出迭入不戰屈楚其二使魏絳和戎欲無後顧之慮故得專意南方觀其賜魏絳有言曰子敎寡人和諸戎狄以正諸華抑微子寡人無以待戎不能濟河此和戎之䇿正如諸葛亮出來欲一統天下興漢社稷欲與魏爭衡五月渡瀘先去降孟獲前整頓南邊羌夷使無後顧之慮然後出師為進取之計看諸葛亮之規模正得晉悼公之遺意
  晉平公即位改服脩官會于湨梁十六年
  人君即位之初便可占知終身之昬明治亂之由晉平公繼悼公之後恃晉國之少安放於奢侈溺於宴安觀其即位之初使羊舌肸為傅張君臣為中軍司馬祁奚韓襄欒盈士鞅為公族大夫虞丘書為乘馬御改服脩官烝于曲沃警守而下㑹于湨梁平公固是無知其初即位能用許多人何故後來衰弱須看他承悼公之後典刑法度尚在略有可觀固是平公之力亦皆是悼公之餘平公即位之初規模便與悼公别了且悼公即位之初政事用人一國上下煥然一新其初如此後來蕭魚既會之後早是漸衰況平公即位之初規模已不如悼公賴悼公之舊政遺法尚在慿藉扶持平穩安帖至數十年而後平公又漸漸昬墮以此知霸業之衰亦可占知於即位之初其後之霸主强弱昬明治亂亦基於此
  宋皇國父為太宰為平公築臺妨於農收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十七年
  宋皇國父為大宰為平公築臺妨於農收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公弗許築者怨皇國父而譽子罕子罕聞之而扶其不勉者意葢不欲怨獨歸於皇國父德獨歸於己欲分受其謗春秋之時分謗之事甚多如鞌之役韓獻子欲斬人郤克馳救之至則已斬之矣遂令速以徇曰吾以分謗分謗之説若不去深考止去形迹上看固見彼此相體恤不使怨獨有所歸恩獨有所在與世閒爭功者相去十倍然以大公至正之道論之則天下之事有是有非有幸有不幸上則有君次則有同列看他舉事之失自當竭忠推誠以救濟它不幸誠意已盡有救不得處吾職已盡歸之無可奈何之地而非揚已取名則人亦自不歸恩於我萬一不幸而人因德於我我亦安然處之事久自定若自上面加添要與人分謗便非大公至正之道亦是以善為之而不知其惡分謗之弊流至於李斯之事始皇每事皆與分謗盡小忠而不知大義所以養成始皇二世飾非䕶短之惡終至於亡國雖然要之分謗之後不若無謗之可分天下之理自有大公至正之道吾舉事以公民又何怨亦何謗若是出於公民雖怨謗無恤可也何分之有子罕徇小忠而不知大義不能安平和緩而至於揚已取名非忠臣之體也
  楚子言師徒不出人其以不榖為自逸十八年
  鄭子孔將叛晉出楚師使告子庚子庚弗許楚子聞之使告子庚曰國人謂不榖主社稷而不出師死不從禮不榖即位於今五年師徒不出人其以不榖為自逸而忘先君之業看楚子數句見得楚自武王以來養成尚武風俗處惟其風俗尚武此楚所以常能抗衡上國雖其閒君有賢有不賢有能有不能政事或脩或不脩而尚武之風俗常自若且以周論之周之君自文武成康皆以敦本務農孝悌忠厚涵養天下是以能維持周室此周之所以王以周論楚王霸粹駁雖不同要之皆不可不養其根本各隨其所尚養成風俗則一也自古皆以養風俗為根本看子庚處此事又須見得他盡忠體國處當時楚子既堅意於起師庚若驟諫楚子必不能遏若使楚子自行未必不傾國而往再有鄢陵之敗若使諸大夫行又恐或不能看量事情輕犯大敵故不若自以身往上不至於沮君下不至於大敗楚國之師故雖無功而還亦足以見子庚盡忠體國處












  左氏傳説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八    宋 吕祖謙 撰襄公
  諸侯同伐齊齊侯禦諸平隂十八年
  鞌之戰大敗齊師成二年
  晉之伐齊其大戰有二當齊頃公之時鞌之戰郤克為帥大敗齊師齊靈公之時平隂之戰荀偃將中軍亦敗齊師此兩戰有難易不同當郤克與頃公對敵以頃公之所為克之勝甚難荀偃與靈公為對敵以靈公之所為偃之勝甚易考其事大槩可見郤克之戰當時頃公氣吞晉師如余姑翦滅此而後朝食如求逄丑父三出三入於晉軍之閒到得敗北之後猶且如此其君之强勇可知其臣如髙固桀石以投人繫桑本以徇曰欲勇者賈余餘勇其臣又可知故郤克之勝為甚難若荀偃之遇靈公而靈公則昬懦之君觀范宣子告析文子自其鄉入文子告公公恐遂登巫山以望晉師晉人使司馬斥山澤之險偽以斾而疏陳之使乗車者左實右偽以斾先輿曳柴而從之且以山上空張許多旌旗又曳柴以揚塵皆以虚聲恐嚇如入無人之境丙寅晦齊師夜遁到得入平隂圍盧伐雍門洋洋然如入無人之境舉此以見得偃之勝甚易以兩戰觀之郤克成功之難而既勝之後羣帥相讓不敢居其功如范文子至不敢先入郤伯曰君之訓也二三子之力也臣何力之有焉范叔曰庚所命也克之制也爕何力之有焉欒伯曰爕之詔也士用命也書何力之有焉退然不居其功如此此其所甚難然而未幾猶且滿盈君臣驕縱如郤克則辱於齊侯如晉侯則不敬魯君夫成大功而能警戒相讓其後尚不免有滿盈之心況荀偃克兹孱敵如入無人境其功初不足道而且以功自居宜其一勝之後霸業遂衰合兩戰論之猶有可言者鞌之戰雖止於敗齊師然於頃公之强而賔媚人致賂求和親朝晉則是一戰之後能服齊也平隂之戰晉師直至其城下靈公雖卻走郵棠太子光叩馬止之能料其晉師將退而齊侯終不下晉及莊公即位大隧之盟方及晉平以此見晉之君臣皆不足此霸業所以衰也
  齊侯遂東太子光後光即位殺太子牙十九年
  齊侯娶于魯無子其姪生光以為太子仲子生牙戎子請以為太子許之仲子曰不可公曰在我而已遂東太子光到得靈公疾甚崔杼逆太子光而立之殺戎子執公子牙殺二人而太子光即位莊公得國皆是崔杼之力其終何故見殺於崔杼之手當時立得不正了所謂以此始亦必以此終得之始初不正國柄自然歸崔杼靈公既廢莊公莊公乃乘君父危篤之時却私與强臣深結殺戎子而即位得之不以其道惟其得之非正故杼恃援立之功而不可制方莊公即位未幾杼遂殺髙厚而兼其室便是崔杼弑君履霜堅氷之漸在此使莊公雖不貪淫亦被殺縁莊公初立之時不正故也古之人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正此之謂也范宣子逐欒盈欒盈復入于晉二十三年
  欒盈奔楚初無大罪范宣子直以其勢位逼己兩不相容而逐之盈亡之後自楚適齊自齊入絳幾危晉室盈之罪尤大當時宣子逐盈之勢甚迫既禁錮之使無容足之地所以激成欒盈之禍宣子雖先逐欒盈晉亦從此衰夫晉以堂堂之大國逐一亡大夫東西南北任其所之可也何至勤天下之諸侯見得霸業不競故諸侯得以輕侮晉室而至於失諸侯也古者大夫出疆三年不反然後收其田里欒盈無大罪乃兩合諸侯無所容於天地間其勢無聊安得而不作亂非其本心使宣子疾之不如此之甚欒盈亦不至如此罪在宣子不可專罪盈雖然就盈身上論亦不得無罪自欒書弑厲公勢已炙手可熱繼以欒黶驕狠侈虐上無君下無同列以欒書之强又繼之以黶之虐欒氏之門如烈火炎炎可畏盈於此繼祖父之業正當恐懼脩省尚恐不濟却又如何用箕遺黄淵嘉父等人以固其黨使其如楚子文自毁其家以紓楚國之難尚未能免却招許多人如以火濟火其勢方炎正滿盈之後不能自損抑又却如此雖宣子之罪而縱風止炎抱薪救火遂致滅欒氏之門實欒盈之罪也
  晉欒盈復入于晉入于曲沃二十三年
  晉欒盈得罪於晉遂出奔齊自齊復入舊邑帥曲沃之甲以晝入絳夫晉以堂堂之大國范宣子為政不設戒備而使叛臣得日以兵而入於國都當時晉國之社稷不亡若綴旒然使向者因欒氏之汰諸侯從而救之則晉之不亡者幾希宣子秉政而至此葢縁他倚靠外面裏面都不曾謹封疆明斥候使持兵直入國都幾亡社稷與其外面號令諸侯何如自家謹守分疆宣子初當盈奔在外時非是不知戒觀其兩次大合諸侯以重錮欒氏宣子自以為諸侯決不受欒氏矣他只管去外面理會裏面守備都懈怠了及盈既入曲沃宣子都不知前面更無一人之禦葢縁只去外面理㑹然當時處這大亂當此大變粗能支持致敗欒氏存晉社稷者其謀皆出於樂王鮒欒氏之入也宣子倉皇無計王鮒敎之以奉君走固宫又敎之以欒所得惟魏氏而可强取使當時不從王鮒奉君之謀則欒氏之勢殆未可禦不從強取魏氏之謀則魏氏以佐悼公之智而助欒氏未易可去王鮒必欲劫而取所以終敗欒氏其功亦大矣然看得王鮒之功固有力於晉亦所以為晉之害王鮒在晉一嬖臣也安晉之謀不出於晉之士大夫而出於嬖倖之王鮒則晉君豈不輕視士大夫而益重嬖臣之寵乎故使嬖臣之權愈重而晉之愈不振而霸業愈衰者士大夫之過也
  季武子無嫡子公彌長而愛悼子二十三年
  季武子無嫡子公彌長而悼子少武子偏愛廢長立少始者訪於家臣申豐申豐據義守正不從其言退歸盡室將行他日又訪之對曰其然將具敝車而行武子廢長之心稍止他日又訪臧紇紇諂諛容悦之人欲將迎武子之意乃曰飲酒吾為子立之乃廢公鉏立悼子大抵人心未定之際最看他問得甚㡳人彼其欲為不正之舉其初心未敢便為使其問得正人則陳善閉邪私心決不敢啓若是問一箇容悦諂諛之人逢其惡其事易做得成唐明皇雖有廢立太子之意問張九齡九齡據義守正不從其言明皇雖有廢立之意終未敢為到得訪李林甫林甫便承當此事使明皇一日殺三子明皇之張九齡武子之申豐也明皇之林甫武子之臧武仲也古之人君必使朝廷之上藹藹然多吉士皆無一憸人厠於其間葢平時未見其害正恐當是非未決邪正未分時若有一箇小人逢君之惡便到覆亡國家如閑時固未害何故上之人未有所問到得上之人一有所問小人便因風縱燎推波助瀾以此知古之君子在朝不可容一小人葢為此然而臧紇助武子立少葢欲依托季氏自固權位然武仲所以出奔亦縁此雖然目下甚得武子意然公鉏却怨他公鉏後來却效臧紇之舉以脅季武子故孟孫氏卒廢秩立羯武子問之鉏即以何長之有惟其才也之言劫武子葢武子廢鉏之時有擇才而立之語武子懷前之歉遂不復問武子正卿也鉏陪臣也武子父也鉏子也以正卿而受制於陪臣以父而受制於子人心不可有所歉也如此臧武仲所以成季武子之志不過欲媚武子以固有其權而已使其當初不媚武子未必便失其位以此知天下事不可計校惟其守正道則位可常有小人當以是為誡太史書崔杼弑君崔子殺之其弟嗣書而死者二人其弟又書南史氏聞太史盡死執簡以徃二十五年
  齊崔杼弑莊公其一時凶威虐焰舉國無一人敢禦太史書崔杼弑君已自是難崔杼殺太史而其弟嗣書則又難二人死而其弟復嗣書則尤難且三人死而其弟又書則愈難南史氏執簡以往則又愈難大抵君子守正果堅則小人雖有如此凶威虐焰終不能移奪然這裏須看得非偶然如此蓋文武成康涵養數百年風俗所以有此且以本朝論之自太祖太宗真宗以來朝廷之上養成一箇愛君憂國犯顔逆耳㡳風俗故一時忠臣輩出當時如青苗如市易如保甲如户役爭者殆未以一二計固不可悉數止以一事論之李定以資淺入臺而宋敏求從之而去李大林繼之又去蘇頌又去黜者相踵而爭者方切當是時天下有三舍人之號齊之三太史即我宋之三舍人也觀三太史之事當知文武成康涵養風俗之所致觀三舍人之事當知我祖宗涵養風俗之所致學者不可不知
  蒍掩為司馬子木庀賦掩書土田二十五年
  蒍掩為司馬子木使庀賦掩書土田有曰町原防井衍沃此得井田之制先輩嘗論先王井田之制如畫棊局有邱陵原隰必不可行遂謂井田之制不可行於後世觀此則先王之制初未嘗如棊局何故其言原防之閒其地不得方正如井田則別為小頃町至衍沃平美之地則用井田之法先王之制曷嘗槩之以棊局之畫哉觀此則前輩疑井田之論破矣
  程鄭卒子産始知然明二十五年
  晉程鄭卒子産始知然明問為政對曰視民如子見不仁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也子産喜以語子太叔曰他日吾見蔑之面而已今吾見其心矣子産何故喜之如是之深葢子産是箇要人合己者何故他却是箇善善惡惡明白㡳人然明如此説話有以合己故深喜之不然刑書之事何其聽之不如是之喜大抵人最怕要人合己使子産聞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之言而喜之如是則子産是進一步處
  秦伯使其弟鍼如晉叔向命召行人子員子朱曰當御三云叔向不應二十六年
  秦伯使其弟鍼如晉修成叔向命召行人行人是通國好主辭命之官子朱亦居行人之職而次又輪當到他朱自以為當御三云叔向不應不勝其忿遂撫劒從叔向叔向亦不平拂衣從之平公曰晉其庶乎吾臣所爭者大這一段事儘有可論就叔向身上言之叔向為晉之卿既知子朱是姦以事君者平時當告平公使黜之無使居行人之職則可也叔向既使之居是職而不使之任是事叔向之罪一也當時叔向要命行人子貟而不命子朱既不能去時論到却潛召子貟豈别無善道理可以調䕶至他三説又漠然不應反激子朱之怒遂致按劒相逐僅免害人此叔向之罪二也葢叔向自謂我晉之上卿下視行人之賤直欲以氣陵之不然正當召他而乃召子貟豈無一箇委曲調䕶道理惟其欲以氣陵之所以至此若就平公身上言之雖是叔向之罪亦平公之暗有以致之平公庸暗之君居朝之日不能正色端拱威稜氣燄足以震壓小人之心豈有行人敢持刃於朝畧無顧忌平公庸暗之甚方且曰吾臣所爭者大晉其庶乎豈有行人敢撫劒以逐卿於朝近而朝廷猶如此逺而四境爭闘相尋畧無頋忌直視為故常矣此其為至庸最暗處大抵暗有三等有一等臨事雖知之而無以鎮服其臣而其臣至於無所畏者此暗而未甚者也至於其臣如此至於漠然而不知者此暗之甚者也至於其臣如是而反以為興國之兆者此以亂為治以危為安以惡為善又暗之極者也平公之暗正是暗之極者幸而得一師曠與之言曰公室懼卑臣不心競而力爭不務德而爭善若是心競務德便是唐虞之朝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氣象至於撫劒相逐於朝事固無有未説唐虞雖當覇主之盛如文公悼公之時朝廷之上六卿協和便相推遜亦無此等事以是見得平公霸業之閒至於如此遂衰
  宋寺人伊戾無寵於太子痤譖諸公而害之二十六年
  宋寺人伊戾無寵於太子痤欲害太子當時内則有夫人之欲立而為之主其謀於内又有左師之惡太子而為之和其謀於外主之於内和之於外此所以終害太子這一段就宋公身上看方楚客過宋太子以其與己有舊請野享之伊戾請從之公曰夫不惡汝乎是平公固知太子之惡伊戾既而為伊戾逺近之言所惑即遣其往伊戾才往便謀害太子及其往則欿用牲加書徴之馳告公曰太子為亂公又㑹説為我子又何求是公又果知太子決不為變伊戾之言決不可信既而又為伊戾欲速言所惑使人窺之卒囚太子看此一段便見得平公都闇矣大抵人之闇者遇事之始未嘗不曉得一二及其被人惑後則漸漸入於闇而不自知使平公能充此明守之能堅終必不至如此昬闇惟其不能於明處思量所以不免被人惑向使能就他夫不惡汝乎與為我子又何求之説上守之以堅則伊戾自無所容其奸矣就左師身上看宋向戌能弭諸侯之兵當時號為名卿乃内與寵姬用謀戕害冢嗣人臣大惡亦無過於此以戍之罪雖誅之可也平公方且置而不問平公之心必謂戍能弭諸侯之兵故可以功掩過殊不知害國本大惡也弭諸侯之兵小善也髮毫之善豈能掩邱山之惡平公之闇又不言而可知若就佐身上説則尤有可論者夫人同謀共殺太子他日居太子之位者佐也是禍根皆本於佐是佐為惡首佐處此嫌疑之地何故太子却説道惟佐也能免我又與之期約曰日中不來吾知死矣佐之處此地何故能使太子不疑而反求解於佐以此見得佐平日於孝友慈祥上做工夫浹洽於兄弟之閒至使危疑之際太子信而不疑佐固可取然至左師聒而而與之語遂為戍所留過期而不報卒致太子於死地是佐以曾於平公前為太子解了聒語之際操守不定為他移換痤死即為太子想是時亦為利所動因救太子不力使佐於此時操守若定則身處嫌疑之地既為太子解了當急報太子如救焚拯溺既可以脱太子之死又可以去一己之惡名何暇顧向戌之言論其始則固可取論其後則佐雖誅首可也宋向戌欲弭諸侯之兵以為名二十七年宋左師請免死之邑同上
  宋向戌欲㑹晉楚諸侯以弭兵左氏書曰欲弭諸侯之兵以為名左氏書得極好最得法觀左氏書以為名三字便見得向戌之弭兵非是果欲息民欲求息民之名耳當時大國惟晉與楚向戌善於趙文子又善於令尹子木晉楚既從諸小國自不得不赴故卒成弭兵之一事其後向戌挾弭兵之事又書左師請賞公與之邑六十則向戌弭兵之意非果欲息天下之民平諸侯之爭區區為一己之利而已上而為名下而為利左氏於前書弭兵為名既有以誅其心於後則記其請邑之事又有以正其罪左氏真有書法則戌弭兵之謀其心固可知矣當時子罕之言猶有可論者以是而論弭兵以為名是固可辭及其以邑示子罕子罕削而投之左師便辭邑向氏欲攻司城左師曰夫子存我德莫大焉又可攻乎其初可罪至此而能悔亦可嘉又須看弭兵是全生靈之事息戰爭之苦固善然惟聖人能内外無患自非聖人内寧必有外憂此意正與孟子入則無法家拂士之意同又如本朝李文靖為相當時南北皆未寧或至旰食羽檄日至廟堂王文正每以為憂歎曰我輩安能坐致太平得優游無事耶文靖公曰少有憂勤足為警戒參政謂今日多事萬一邊鄙既寧竊恐朝廷事反多於今日參政自將見之其後澶淵既盟之後及北講和西戎納款而東封西祀蒐講墜典靡有暇日丁謂王欽若諸人相繼更進迭用天下紛紛果如文靖之言子罕之言亦文靖之意





  左氏傳説卷八
<經部,春秋類,左氏傳說>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說卷九    宋 吕祖謙 撰
  襄公
  崔杼廢成立明二十七年
  慶封好田耆酒二十八年
  陳無宇言得慶氏之木百車於莊同上
  崔杼廢成立明崔成崔疆殺東郭偃棠無咎於崔氏之朝慶封使盧蒲嫳帥甲攻崔氏殺成與疆盡俘其家而杼遂縊死大抵小人以勢利相合一旦勢均力敵必相屠戮而後已初崔杼弑莊公立景公而相之慶封為左相弑崔慶同為此逆謀杼弑君之後收一國之權其凶威虐焰太史書而死者三人舉齊國無一人敢當之者孰得而滅之及其死也乃以家禍而死因其處家無法廢嫡立庶遂致禍由内作故不旋踵而滅亡如安慶緒之弑安禄山史朝義之弑史思明皆如此自古之姦雄其威焰可畏無有能禦之者其終未有不死於内亂安禄山陷京師迫天子其聲勢蓋天下當時外面雖有張睢陽顔平原之徒盡忠於國何曽損得禄山一毫毛及其死也乃其子安慶緒殺之史思明僭叛飛揚奄據河北其聲勢再蓋天下當時外面雖有郭汾陽李臨淮之徒盡忠為國何曽損得思明一毫毛及其死也乃其子史朝義殺之姦雄之人看他凶強誰損得他而其終也其禍却自内始譬如百圍之木外面誰能摇撼得他動及其仆未有不自内蠧崔氏旣弑莊公以慶封為左相至慶封謀於盧蒲嫳嫳曰崔之薄慶之厚也慶氏終滅崔氏崔氏旣滅慶封自謂無事好田嗜酒與慶舎政未幾而有盧蒲癸王何之變夫崔杼弑君未幾而慶封俘其室慶封戕崔氏未幾而盧蒲癸破其家夫崔慶相繼當國一時威虐可畏外人不可得而滅其禍皆發於内也然崔慶之亂也又須㸔慶封其初甚精宻及旣滅崔杼之後君臣泰然自謂可以專齊國之柄盧蒲嫳慶封之所與謀者也子雅子尾之事嫳自謂譬之禽獸吾寢處其皮君臣都恁地驕解了此其所以終於亡且當時滅慶氏之人皆爭分財貨玉帛惟陳無宇之志皆不在貨財但對曰得慶氏之木百車於莊是其簒齊之大志已萌於此學者觀此當知沛公入關珍貨無所取婦女無所幸而范増所以憂看此一段雖可以為齊喜亦可以為齊憂慶氏旣平而得目前之安是可喜也禍亂旣平之後陳恒弑君之胎實萌於此豈不深可憂乎學者當看於此
  呉季札来聘觀樂二十九年
  季札来聘魯請觀周樂魯使樂工為之歌諸國之風及歷代之詩如小大雅頌之類札隨所觀次第品評之有論其聲者有論其義者如所謂美哉淵乎美哉泱泱乎美哉渢渢乎廣哉熙熙乎之類此皆是論其聲也如所謂憂而不困思而不懼樂而不滛大而婉險而易行思而不貳怨而不言曲而有直體之類此皆是論其義也以此知古人之詩聲與義合相發而不可偏廢至於後世義雖存而聲則亡矣大抵詩人之作詩發乎情性止乎禮義固其義也至聲依永律和聲則所為詩之義又賴五音六律之聲以發揚之然後鼓舞動盪使人有興起之意如清廟之瑟朱絃而䟽越一唱而三嘆有遺音者矣至今清廟之詩其義雖存而一唱三歎之音何在然音雖亡而義存學者亦可涵泳其音節使有所興起也所謂工以納言時而颺之五音六律今之世固不可求須想像所謂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庶幾聲義交相發然魯工之所歌乃未刪之詩而今之詩已經孔子刪定故魯為季札歌諸國之風置豳於秦魏之前然札隨所歌品評又有可議者如歌小雅之詩則曰周徳之衰乎至後世文中子則曰孰謂季札子知樂小雅烏乎衰其周之盛乎小雅之一詩季札以為周之衰而文中子以為周之盛蓋是中子錯看了當時魯史樂工為季札歌諸國之詩欲觀歷代之樂一時之間每國不過歌一兩篇而已若使其於風雅頌一一徧歌則雖窮年越嵗歌亦未能畢豈一朝一夕之間樂工能盡歌之乎札所聽者樂工偶歌變風故札隨所歌言之且如歌唐季札則曰其有陶唐氏之遺民乎不然何其憂之逺也這只是歌蟋蟀一篇分明以此知文中子亦錯觀了這二段又須看得次序與今之次序不同以此知孔子刪詩大段移轉以季札之言考之聲音尚可想見如歌秦則曰此之謂夏聲此則全以聲論非無衣小戎之所可見札當時觀樂一一品評之札見舞韶箾則曰若有他樂不敢請己杜預以為魯用四代之樂故及韶箾而季札知其終然其義似不止此要皆不必如此說蓋韶之樂虞舜之時最和氣之所聚觀益稷之篇所載其和可以想而知之故韶最為盡善美雖善如雲門亦不能出此札一聞之有感於中其曰不敢請己者非謂聽樂欲止於此言其樂無加於此也正如孔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之意相類能知此意則知札觀樂之意此殆未易以言語訓詁求也
  呉季札聘列國觀人材二十九年
  當是時季札歷聘諸國遇魯則說叔孫穆子過齊則說晏平仲過鄭則說子産過衞則說蘧伯玉史狗史鰌公子荆公叔發之徒過晉則說叔向夫呉僻陋在夷而未嘗通於中國今一旦札自呉出見諸國賢者便傾蓋如故若素相知以是知賢者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初不可以逺近論也如一見穆子便說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擇人一見晏子便說納政與邑以免欒髙之難𦆵見一人便說許多話如平生心腹之友蓋同心之言其臭如蘭故如此又㸔過戚聞鍾聲一段札在戚聞鍾聲曰異哉夫子獲罪於君以在此懼猶不足而又何樂夫子之在此猶燕之巢於幕上君又在殯而可以為樂留數語在文子胷中而能使文子感之終身不聽琴瑟夫文子逐衛獻公而以邑叛附晉是衞之賊臣小人之尤者今一旦聞札之言遂至終身感悟不聽樂其變化轉移之速使當時未逐君之前文子獲與札處朝夕聞札之言未必不改移遷轉歸之於善以是知有國家者不患有小人而患無君子蓋有君子則小人已為他移奪變化衞之蘧伯玉夫子亦嘗稱之以君子就當時言之伯玉地位已髙亦未易及然把伯玉比季札只看這一事知文子逐君之時伯玉不能止之不過從近關出而已何伯玉不能化文子於乆處之餘而札能悟之於一言之頃以是知伯玉之地位固已髙而札之地位又髙於伯玉也伯玉不能已文子於未逐君之時而季札數語能使終身不聽琴瑟則伯玉與季札已爭數等如不有季札則伯玉地位已儘髙看札方知地歩高多在學者當如此看
  鄭子産如陳涖盟而知陳亡三十年
  鄭子産如陳涖盟歸告大夫曰陳亡國也不可與也聚禾粟繕城郭恃此二者而不撫其民其君弱植公子侈太子卑大夫敖政多門能無亡乎這見子産之觀國與他人不同常人如拙醫之觀形子産之觀國如良醫之視脉自常人觀陳國之形其聚禾粟則富矣繕城郭則強矣子産獨於陳國富強之中而察一國之脉知其君弱植公子侈大夫敖政多門雖有富强之形而不足恃矣
  鄭子皮授子産政三十年
  鄭子皮授子産政子産為政始終左右調䕶人皆歸功於子皮非子皮子産不能自立信然考子皮實迹愈見其難及子皮四世之望臨政當子皮而乃退然以遜子産子産之立於鄭非子皮不能者三初伯有之亂子産不助子駟攻伯有子駟欲攻子産子皮兩止之及伯有旣死其亂旣平次第當子皮為政子皮又授之子産子産辭以國小而偪族大多寵子皮曰虎帥以聽孰敢犯子以子皮鄭國之望帥其人以聼子産其誰不從及豐卷將田獵以祭子産弗許子張徵役欲攻子産子産奔晉子皮又止之而逐豐卷生子産於旣死還子産於己奔向使伯有之亂子産無子皮則子産不能自保其身中間無子皮則子産不得為政後来豐卷之亂子産無子皮則子産亦不得安於鄭是子産為政始終皆子皮之力固是如此然子産所以見知於子皮子皮所以終始愛䕶子産又有可論觀子皮使尹何為邑子産曰少未知可否子皮又曰使夫往而學焉子産又曰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皮一聞子産此言曰善哉虎不敏吾聞君子務知大者逺者小人務知小者近者我小人也微子吾不知也今而後知不足自今請雖吾家聽子而行其至誠懇切如此前面許多事迹却不似這一段至誠懇切開心見意惜乎其不登聖人之門使其得登聖人之門殆未可量子皮固是虚心如此又須看子産與子皮道同氣合略無一毫居功收能處方且忠告善道曰人心不同如其面焉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子産之謙抑一至於此此所以感動子皮致他終始愛䕶他看子皮所言便見得子皮用子産看子産所對便見得子産所以用於子皮者精神骨髓都在此前面事迹亦都在此然子産内政又有可論處觀其有事伯石賂與之邑及豐卷旣奔以他罪論来自當終身不復入鄭可也子産為之其規模甚有次序其先皆是去委曲相就蓋當時有強家大族以亂治如子産賂伯石人問其故曰安定國家必大焉先如伯石三辭卿子産既惡之復處之髙位如旣逐豐卷三年而復反其田里以定反側之情與勸焚載書皆是一意當時都是委曲相遂却要就這上看紀綱自外觀之似若懦弱委靡如怕強家大族之模稜殊不知鄭國族大多寵子産怕他来壞了我紀綱故外面特先恁地調䕶他了然後紀綱可立至其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等事立經陳紀大人之忠儉者與之泰侈者斃之然後出賞罰示勸懲其規模截然有不可犯者此兩事須當合看子産之為政特外面如此示弱他國中紀綱未嘗不立也然此只是論子産好處然子産亦有不是處觀鄭人游於鄉校以論執政然明勸毁鄉校子産曰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這幾句雖三代之名臣所言亦不過如此則子産地位不是不髙其後欲鑄刑書叔向勸之堅執不從看這一處與向時所言大段各别此是何故蓋子産才地雖髙不得聖人為之依歸此子産所以止於子産不能無所失以子産之賢尚如此此學者不可不勉
  昭公
  鄭徐吾犯之妹美公孫楚聘之公孫黒又使强委禽焉犯懼告子産元年
  鄭子産之為政當時強家大族蟠根錯節勢若難制然子産卒能削制強族使政歸君上者蓋子産為之自有次序就當時巨族中觀之其跋扈難制無如子晳伯有然子晳之黨盛伯有之族孤子晳之勢強伯有之勢弱前此數年鄭國之所以不盛者以此二人為之害也及子晳旣殺伯有子晳之勢愈强後来其惡浸長至於欲殺子南而取其妻此一段事以常法斷之子南之聘在前子晳之聘在後自合直子南而曲子晳矣然今乃執子南而放之於子晳則置而不問子産蓋以子晳之族尚強未可遽加以罪故委曲斟酌調䕶駕其罪於子南也使子産便殺子晳則其𫝑之亟未必不再有伯有之亂矣然子産之放子南其理亦不至於全曲他當時蓋立得名字好了何故布幣之事子晳直而子南曲二人互有曲直也故子産曰直鈞然子晳是上大夫子南是嬖大夫以卑犯尊以賤陵貴事出倒置故子産特立此名字以歸罪於子南若名字不正則放一子南雖可以委曲調護强家大族然鄭國之紀綱未必不由此壞之此子産非遽然放子南必咨之大叔蓋大叔是子南族最賢者咨其族而後放之所以使其族體察子産不得已之意若不咨而遽然放之未必不反致怨於游氏也此皆權輕重識事機如此非有淵深之識欲做此等事不能到也及其後罪盈惡貫親戚叛之子産乃乗其機而討之至於數其犯罪五與之相抗略無少恕何前日治之如此之緩今日治之如此其急也蓋前日子晳之黨尚盛治之若急適所以至於召亂今日子晳之黨已離故急乗此機而去之不敢緩此一段學者最要看晉侯求醫於秦秦伯使醫和視之曰疾不可為也元年
  晉平公疾求醫於秦秦伯使醫和視之論晉侯疾證之外而及良臣將死趙孟問誰當良臣對曰主之謂矣此一段見得先王之典禮銷磨未盡雖工之技微亦獲知之其後言國之大臣有災禍興而無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於淫以生疾將不能圖社稷大抵國之大臣在乎養其君德保其君體三代之時為大臣者皆能如此故其典禮之遺雖工技亦知之至漢唐則無知者如霍光固可托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其後昭帝以夭終則光所以養其德保其體者可知唐李德裕外誅藩鎮之強梁者而使武宗終惑神仙則是德裕無以養其德保其體盡此道者莫如周公佐成王所以養其德保其體公專以身任此事故無逸之作教之以先王之夀夭戒之以無逸豫遂使成王終其夭命而臨崩之際死生矻然不亂後之為大臣必如周公而後可漢唐之間雖有霍光德裕之相昭帝武宗猶不知保養之意
  韓宣子聘于魯見易象與魯春秋曰周禮盡在魯二年
  韓宣子来聘且告為政此一段可見當時君弱臣強之漸春秋時諸侯即位則告政於鄰國為其繼先君之政不敢輕其事且欲繼舊好也宣子晉之大夫為政之初乃行諸侯朝聘之禮及觀書於太史氏見易象與魯春秋則知周禮盡在魯矣此數句最要看觀易象魯春秋與周禮初無干預須看得宣子善觀書處如春秋周禮自易看若易與周禮大不相干此最難看蓋左氏所書合於禮者褒之不合於禮者貶之此與周禮相去猶近然左氏所釋乃魯之舊史未經夫子之筆削者宣子但見夫子未筆削之春秋不見夫子已筆削之春秋夫子已筆削之後抑揚髙下無非妙用所在此非宣子所能見易象之初未有爻辭至文王周公始為之大抵經禮三百曲禮三千吉凶軍賔嘉皆寓於其中故易之三百八十四爻所以該在是禮周公作周禮之書所以具其條目是以周公旣作易之後又作周禮實相表裏如此知周禮之所以盡在魯也宣子固不能知此必其得於老師宿儒之傳故能言之
  鄭游吉如晉送少姜之葬梁丙張趯曰甚矣子之為此来也三年
  晉有少姜之喪故鄭游吉如晉送葬梁丙張趯一見游吉曰甚矣哉子之為此来也其意蓋謂晉乃一嬖妾之喪正不必逺覲大矣則亦自悼晉國之喪故子太叔言將得已乎昔文襄之霸也其務不煩諸侯令諸侯三歳而聘五嵗而朝有事而㑹不協而盟君薨大夫弔卿共葬事夫人士弔大夫送葬足以昭禮命事謀闕而已無加命矣今嬖寵之喪不敢擇位而數於守適惟懼獲戾豈敢憚煩少姜有寵而死齊必繼室今兹吾又来賀不唯此行也張趯又善其言乃曰然自今子無事矣其意謂自後晉國之衰大矣夫亦且不来矣譬如火焉火中寒暑乃退此乃盛滿之時必有傾覆之患二大夫退子太叔告人曰張趯有知其猶在君子之後乎蓋譏其交結未深便自不隱宗國之衰此固如此至齊侯欲繼室於晉而使晏嬰来請觀晏嬰之言亦不隱宗國之衰叔向之告晏嬰亦不自隱宗國之衰觀此二段其意似覺相似而張趯見譏於子太叔而晏嬰叔向略無一言相譏何故蓋叔向晏嬰是一等之賢人屏藩籬破崖岸如石投水不知所問愛民憂國之心惻然有動於中雖各言其宗國之衰不以為譏也至於張趯不度其交之淺深一見太叔之賢便欲強親附之至言宗國之衰略無所隱匿便說通心腹話張趯只是佞䛕之人耳宜其不免於子太叔之譏也此固如此考之後一段尤可見其強附處其後鄭子皮如晉賀夫人張趯使謂太叔曰自子之歸也小人糞除先人之弊廬曰子其將来今子皮實来小人失望張趯於太叔旣去之後猶有強附之心故太叔告之曰吉賤不獲来畏大國尊夫人也且孟曰而將無事吉庻幾焉至此太叔之言非特譏之又且覺得有憎厭之意大抵學者見一賢者如道同氣合之時我能破藩籬與之言雖彼有崖岸此固不足論如道不相似而彼不親我而我強附之是交淺言深未嘗不見憎厭於人觀張趯之事苟非其人則當察言觀色不可強去附人觀叔向晏子之事於道同氣合之人則當剖破藩籬不可有所間隔





  左氏傳說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說卷十    宋 吕祖謙 撰
  昭公
  楚靈王使椒舉如晉求諸侯四年
  楚靈王使椒舉求諸侯於晉當時晉平公怠惰溺於宴安無諸侯之志其臣亦無奮然有志為宏逺規模楚靈王初欲求諸侯問於子産子産固已料之於先矣言晉君少安不在諸侯則楚強晉弱宜晉之必從楚也然初間靈王使椒舉之来晉侯欲不許司馬侯曰不可晉楚惟天所相不可與爭君其許之而修德以待其歸吾猶將事之晉侯又未肯乃言晉有三不殆其何敵之有國險而多馬齊楚多難必待司馬侯反覆調護然後許之何晉侯初閒未肯許它必待至於再至於三而後許也當時楚方强晉方弱晉自是不能與楚爭何故初閒尚欲不許蓋天下之事人不自量者最多使人而皆知自量則弱自安於弱如此則諸侯何戰奪之有正縁衰世之君不知自量故内有削弱之實而外欲避削弱之名不肯屈意下心以為人役尚欲爭虚氣晉君之病正在此向使平公不得司馬侯委曲調䕶亦未必從晉旣不能主諸侯諸侯勢必從楚則以楚之威熖亦必自㑹諸侯矣當是時晉傷威損重多矣而頼一司馬侯調護許楚之請今諸侯之從楚必竟是因晉侯許之後從之則傷威損重猶未至扵極也然司馬侯當時地位不在六卿之列所以其力止如此但就事上面能使晉侯不至於傷威損重若在六卿之列須能輔晉侯忍強楚侵陵之恥掃雪奮迅治楚之罪可也
  六月丙午楚子合諸侯于申四年
  當時靈王旣殺其君却要得諸侯為申之㑹當時諸夏之君莫不咸在楚子見得如此盛其心已滿所以欲示諸侯侈然自滿子産已知其不過十年學者到這裏最要識得他器量淺深之别處大抵人之分量滿溢又各自有先後如齊桓公圖霸業以前三十年都不曽滿到得葵丘之㑹方滿晉悼公圖霸業以前七八年都不曽滿到得蕭魚之㑹方滿然未有如楚靈王𦆵得諸侯便滿以此見人之分量不同方葵邱未㑹之前三十年間固嘗有安王室之功有服強楚之功有㑹諸侯之功初不見其自滿也方蕭魚未㑹之前七八年間固嘗合諸侯和戎狄亦未嘗自滿齊桓公必至三十年之乆方始自滿桓公到此分量去不得故滿唯其滿得遲所以為五霸之盛其不能不滿是以止於五霸悼公和戎以正諸華三駕而楚不能與争都未嘗滿到蕭魚之㑹分量亦去不得故滿以桓公三十年校悼公之七八年其滿溢之遲速分量之淺深霸業之久近已大段不同至於楚靈王則大異其所以不悠久終為天下笑今楚靈王方一㑹諸侯便侈然自滿度量之淺深不言可知晉悼公之分量逺不及齊桓公楚靈之分量又逺不如晉悼公之甚也雖然自楚靈王志意未滿之前有識之君子己自逆料他必至於此何故初間他一出来做事所為無不如意東西南北無不服從一求諸侯於晉晉便許一伐呉呉便克一伐頼頼便滅一伐朱方朱方便克承篡弑之餘而以無道行之自以謂天下事皆可等閑做反所以速其禍敗使當時晉尚強尚有齟齬於其間楚之禍敗亦未必如此之速奈何晉日以柔懦不能與楚爭楚王之心到此故侈然志盈而意滿唯其滿得速所以禍敗也亦速
  鄭子産作丘賦國人謗之四年
  子産作丘賦國人謗之是改三代井田之法如魯作丘甲一般子寛告之子産拒子寛之言甚峻推原子産為政此一段事蓋自有說鄭小國也中立乎晉楚強國之間前後數年從晉不從楚從楚則不從晉不過但供一邉貢賦而已則小國尚可支持到楚靈王方無道晉平公衰弱又不能與之校鄭以蕞爾之小國事兩霸主朝廷貢賦與平時所貢之物已添了一倍所以子産不得已作丘賦當時其他諸侯亦莫不供兩霸主貢賦何故其他諸侯皆能供而不至作丘賦何獨鄭不能供而作丘賦須是推原子産所以作丘賦之意蓋子産為政常欲使鄭國整齊有餘不使到闕乏地位所以不恤人之謗已而作之大率子産為人必欲要就窄狹中却示其寛裕衰弱中却示其強大子産之規模多是如此是以有得力處有不得力處其他諸國則是到闕乏時逐旋為之子産不肯教國中有困乏之患於是寜甘心受謗而不顧所以多取於民其弊至於如此故子寛曰作法於涼其弊猶貪作法於貪弊將若之何寛之言天下之至言也大抵士君子要識微慮逺有髙見逺識而能推原存亡之所以然方謂之通逹國體若不能如此只隨事上看必學有所未至也子寛見子産不從遂知國氏先亡又知蔡及曹滕無禮而先亡又知鄭無法而先衛亡可謂能推原得數百年存亡興衰之迹者其識甚逺其見甚明惜乎子産不能聽也
  公如晉自郊勞至於贈賄無失禮五年
  魯昭公如晉自郊勞至贈賄無失禮者女叔齊謂魯侯焉知禮夫自郊勞至贈賄皆無違何故謂之不知禮觀女叔齊之言謂是儀也非禮也禮與儀本非二事凡周旋上下俯仰揖遜之際無非至理之所在到得後世析而觀之儀自儀禮自禮至有以儀為非禮女叔齊不特辨魯侯儀禮之分乃所以深警晉平公不知禮之本平公之時六卿方强何異魯三家有女叔齊叔向不能用何異有子家覊不能用是魯晉當時皆不知禮之本矣方從事虚文而不能於實事上理㑹此女叔齊所以深警動他蓋周之衰大抵皆徇末忘本從事於末而不知本實寓於此也故林放問禮之本夫子曰大哉問是當時皆不知其本惟林放獨知而能問然夫子又曰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樂云樂云鐘鼓云乎哉當時皆從事於鐘鼓王帛之末而不知鐘鼓玉帛者固有本末存焉今須看得禮樂固不在於玉帛鐘鼓而亦不在於玉帛鐘鼓之外使聖人有作雖不徒徇乎末而所以為本者又豈在於鐘鼓玉帛之外哉學者不可縁女叔齊之言遂分儀與禮為兩事使昭公果知郊勞贈賄之為禮而能立禮之本則三家決不至於盛而魯亦未至遽弱也
  鄭人鑄刑書叔向使詒子産書六年
  子産鑄刑書叔向詒子産書曰昔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又曰民知爭端矣將棄禮而徵於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亂獄滋豐貨賂並行子産不從大抵古者象以典刑示五刑之大法而已其條目輕重淺深生殺一切付之以人未嘗立為定法民之有罪者隨其事而權其輕重故不得乗吾隙以投其姦後世立法纎悉曲折盡著於此便起人爭心姦人得以執其法以取必於上所以叔向言民知爭端將棄禮而徴於書錐刀之末將盡爭之蓋三代之治略示大綱才略示大綱刑便無定所以人心常警動敬戒而不敢犯當子産未鑄刑書民但知有五刑而不知有五刑條目故民猶有敬戒之心及刑書既鑄民皆可以便已自營執上之法而取必於上開人偽心堯舜立法之意都失了蓋子産只要目前整齊不為後計正縁他規模如此但要無一法之可議一事之可指而不知流弊於後世亦是不曽講學之過然以作田賦鑄刑書二者觀之方其作田賦渾罕諫之曰作法於涼其弊猶貪作法於貪弊將若何則不可以無法其鑄刑書也叔向諫之則以為不為刑辟大扺賦之與刑二者之用正相反賦不可使之無定刑不可使之有定蓋賦自有中制不可多取一分多則大桀小桀不可少一分少則大貉小貉豈可不定若刑則不可有定蓋先王議事以制不為刑辟臨事制刑人當謹戒及纎悉既著為法則小人執法為姦子産於二事正相反賦不可不守法却變法刑不可定法却作刑書以此知天下事治亂相去正如弈棊當去東處着却去西處着了當去西處着却去東處着了以東為西以西為東則勝負可知當時子産能以作田賦之心用之於鑄刑書必不使之有定法以鑄刑書之心作田賦必不使之無定法
  穿封戍為陳公曰城麇不諂八年
  穿封戍囚鄭皇頡公子圍與之爭之襄二十六年
  楚靈王在當時最號強暴無道然當時得以威行於中國雖終於滅亡然飛揚強大尚至於十四年蓋靈王雖是無道其間亦有一二件好處且如使穿封戍為陳公曰城麇之役不諂當靈王為王子時與穿封戍爭囚鄭皇頡戍操戈欲逐王子圍是仇讎之人今既即位不惟不報其讎旣滅陳又封之為陳公如此等事正如齊桓公忘射鈎之讎而用管仲晉文公忘斬袪之讎而用寺人披異世一揆此皆與桓文暗合處若是他全是無道時雖凶威惡焰足以憑陵諸侯如何過得十四年惟其間有一二件與賢君暗合處故當時雖以無道行之猶可支持十餘年大抵天下之道最不可須臾離如穿封戍事故可取至於申無宇執人於王宫在靈王之虐冝若必誅而無赦今乃寛假慰遣之蓋十事中有一二事暗合所以過得十四年故當時雖以凶威虐焰加於天下而不至於亡者由此故也若專凶焰暴虐以無道行之只如州吁數月便亡大抵暴不可恃若專以無道必不能久厯考篡弑之人粗能支持皆出於此後世之君却謂天道難知而不知天道本不難知也










  左氏傳說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說卷十一    宋 吕祖謙 撰昭公
  晉侯飲酒樂膳宰屠蒯請佐公使尊而遂酌以飲工九年
  晉平公飲酒樂膳宰屠蒯請佐公使尊而遂酌以飲工公愧悔之心隱然而生本欲廢知氏縁此遂止看此一事猶見得三代工執藝事以諫氣象大抵三代以前諫官無定職各隨事以諫膳宰乃飲食之官其職甚賤到得晉平公時尚能一舉爵轉移平公之心蓋風聲氣習相傳未泯後世工執藝事以諫之風稍衰諫有定官言路始狹不似三代之時人人皆可以諫也當晉平公之時晉雖號為衰世其朝非無君子所謂叔向司馬叔侯如膳宰屠蒯皆有深慮逺識以是只衰世未嘗無賢人然而晉卒以衰者雖有賢人只縁安頓不定晉之時居六卿之位者皆委靡自私之人雖叔向女齊之徒不𬨨沉下僚雖有區區之心無所自盡閒或因職事規正得一二事大體不正故終難着手以此知亂世未嘗無君子只是安頓不定然君子在下僚雖不能回國家之大勢然隨小隨大亦可以裨助國家古之賢者所以自隱於抱關擊柝之間豈獨全身逺害而已彼亦知其欲因事規正人君過失也如屠蒯之舉爵則諫可見矣周甘人與晉閻嘉爭閻田晉梁丙張趯率隂戎伐潁九年
  自春秋以来論霸業到得晉平公之世最衰以其侈泰懦弱失諸侯文公霸業自襄公以来最衰莫如平公最可罪亦莫如平公自五霸初起齊桓本是尊王其後晉文公河陽之狩雖有以臣召君之罪然尚有依傍王室之名自襄公以来雖不及文公之盛尊王室之意漸衰然未有如平公憑陵王室觀周甘人與晉閻嘉争閻田晉梁丙張趯率隂戎伐潁前此只是不能尊王室尚自未敢伐雖如鄭伯射王中肩却是王先伐鄭鄭伯不得已而禦之使中國諸侯敢伐天子平公實啓其端故王使詹桓伯責晉以為我在伯父猶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源民人之有謀主也伯父猶欲裂冠毁冕拔本塞源專棄謀主雖戎狄其何有余一人其辭甚峻周之東遷繄諸侯是頼言語不曽如此峻故其告命之辭無非撫摩奬勸而已到此言語却如此非周之强能然亦是晉無禮之甚深犯周王之怒當時頼有叔向調䕶謂宣子曰文之霸也豈能改物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自文以来世有衰德而暴滅宗周之事非一蓋當時五霸之衰君臣之分不明不知尊卑只問強弱不知邪正只計利害猶頼當時有叔向尚知尊周之義調䕶韓宣子使不為己甚固則可嘉然叔向之言復謂且王辭直子其圖之其言似是移於習俗而不自知蓋天子諸侯本非校曲直之地到此亦不知有天子之尊如平公宣子不知尊周固不足道賢如叔向亦以為等盡而校曲直以是知習俗之移人雖賢者不能免
  諸大夫如晉葬平公也鄭子皮將以幣行
  晉平公之喪諸侯遣諸大夫送葬鄭子皮欲以見新君之禮行子産止之以鄭之小所費不貲必將盡用則鄭必困子皮固請以行及既葬諸侯大夫皆欲見新君惟叔孫昭子以為非禮叔向果辭之諸大夫皆無辭以退子皮遂盡用其幣而還一如子産所料子皮歸乃自歎曰非知之實難將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則不足又言我實縱欲而不自克觀子皮數語能深自克責如此因觀此一段見得天下事聽言甚難以子皮傾心聽子産言無不行初間授之以政既以國事歸之後来諫尹何為邑又曰雖吾家聽子而行國事家事既一委心聽之到用幣一事却信子産不過到得果然有害而無益方悔其初之不聼子皮自言我實縱欲而不能自克是的當言語凡人舉事或得人勸之豈謾然不知正縁私慾不能自克故爾觀子皮言雖此一時之語想後来自克之愈深以其言有力也蓋當初聽子産之言豈不欲從又恐僥倖可以見新君看得不真二者交戰於胷中故終歸一邉去惟兩者交戰不能自決此自克工夫所以不能用也故孔子曰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内自訟者也子皮可謂能自訟矣
  楚子伏甲而饗蔡侯於申醉而殺之十一年楚子奉孫呉以討於陳而遂縣之同上
  楚靈王以強暴兇虐之力吞滅諸侯固非一國至滅陳滅蔡是失人心最深處他當時要滅陳奉孫呉要整頓社稷及其聽命遂滅之本以定國誘之而終之以滅國此固是逆人心之大處到得滅蔡又以甘言重幣誘之到得蔡侯既至遂饗靈侯於申醉而執殺之又刑其士七十人乗其虚而滅其國此兩事最是逆人心之甚者唯其如此故後来靈王所以不得其終其初靈王威行於諸侯固自滅蔡始而靈王喪身亦起於滅二國正縁棄疾在陳與蔡合謀遂弑靈王於乾谿觀靈王之所以死不在其他而在陳蔡正縁滅陳蔡失人心太甚故禍端起於人怨之最深處以此見天理不可誣且如秦滅六國皆以兵伐而取之雖無道行之猶自干戈相持勝負已分唯楚最無罪獨以重幣誘懐王而殺之其後天下亡秦禍端亦起於楚之遺民蓋其滅楚亦是逆人心之大處當時言楚雖三户亡秦必楚以此見人心之怨之深者不可支也楚靈王秦始皇之亡其揆一也楚子為令尹殺大司馬薳掩使蔡洧守國奪成然邑十三年
  楚公子比自晉歸于楚弑其君䖍于乾谿十三年
  楚靈王之亡自為令尹之後以至於弑於乾谿之前無一日不得其志所以志得意滿終於喪其身譬如人平時或有疾病一警動之故其起居飲食調護未必不保其生若平時無疾恃此恣縱一旦有疾反至扵不可救藥靈王所以死正縁平日略無齟齬所以直至衆叛親離不可救處靈王之亡正縁楚最強盛之時晉室既弱諸侯皆在下風邊楚之國如陳如蔡皆已相⿰糹⿱𢆶匹 -- 繼吞滅當時天下大勢盡歸於楚唯其如志所以侈心無厭亦速其亡左氏敘楚靈王所以致叛亂之由如所謂殺大司馬薳掩而取其室使蔡洧守國奪成然邑使為郊尹等數事其所以致人怨非一端然君子㸔靈王所以亡固是如此然亦不専在此只縁許多仇怨之人皆置在腹心之地此所以亡然看靈王敢置此等人於腹心之地正縁他輕視一世以為天下之人皆無能為所以如此當其未亡之際見得甲兵之衆土地之廣四方諸侯莫不拱服自視不勝其強及至衆叛親離彷徨無措孑然一身周章山林之間到此許多意氣都不見了以此知靈王不曽見得真強弱前日所以横行四海臣服諸侯下視一世而不知其所謂強者當時盡是外面虚氣湊合得成一箇強亦非真強到此衆叛親離師潰之際都無預於一箇身已處外面虚氣都解散了只孑然一獨夫而已靈王非特外面之強是假虚氣雖一身之強亦是假虚氣觀其卜龜有小天下之言則以一身之外無加於我及乾谿之潰到此都無䇿如右尹請待于郊以聽國人王則曰衆怒不可犯欲乞師諸侯王則曰皆叛矣以此知前日外面湊合得成都不干楚靈王事正縁他只看得外面甲兵之强土地之廣養得許多虚氣此亦為無道人君之戒當時靈王之所以亡固是衆怨交作正縁公子棄疾觀從擣其虚而入其國蓋乾谿之師父母妻子皆在内惟其據根本之地士卒各顧其家蓋靈王所以亡也觀此亦是用兵之法且以孫權取關羽當時其勢甚不可禦却得吕蒙陸遜乗虚先入荆州是以關羽之師皆潰當時楚雖無道其權謀威力尚赫然若非先據根本之地如何便滅得他楚人所以滅得靈王蓋以先據根本之地故也



  左氏傳説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說卷十二    宋 吕祖謙 撰昭公
  治兵于邾南甲車四千乗十三年
  平丘之㑹叔向曰寡君有甲車四千乗在其何敵之有同上
  晉自平公以後所謂霸業僅存而已到得昭公時諸侯皆有二心在晉無䇿不過掃境内之衆以治兵於邾南欲以服呉甲車至於四千乗夫晉霸業之最盛者莫過於文公文公之戰最大者莫過於城濮城濮之戰不過七百乗當時能服強楚遂霸諸侯至於後来相繼或盛或衰亦未嘗有四千乗全出時節鞌之戰雖郤克再三請益兵不過至於八百乗及楚靈王欲執韓宣子與叔向而薳啓彊諫之亦不過曰晉長轂九百是晉當時出兵大率不過千餘乗何故當此削弱之時兵乃如是之多蓋當其盛時兵常在國雖有四五千乗所出不過千餘乗故力常有餘而能坐制諸侯到此霸業既衰求以自振於是焚林涸澤掃國内之衆而出欲以威靈氣焰驚讋諸國初不慮其後之不繼也然而主此謀者叔向也叔向晉之賢大夫豈不知前出兵規模如此叔向之心見國勢衰弱如此亦欲庶幾一時之強而已自古論王霸皆曰王以德霸以力德與力是王霸所由分處然而霸亦嘗假德而行亦未嘗專恃力而能霸者如晉文公之霸所謂出定襄王入務利民伐原以示之信大蒐以示之禮皆是依傍德而行惟文公以德輔力故能一戰而霸到得平公以後全無德全恃力不知霸雖是力亦必假徳方能立以此知維持天下者其可斯須去德邪昭公不合全倚靠着力此所以雖有四千乘而不能以一振也以此見兵初不在衆晉當時所以盡出兵革乃叔向之謀叔向晉之望也豈不知文公舊規模豈不知掃境出来後無以繼所以如此蓋出不得已當時晉君侈六卿強公室又卑紀綱文章皆不振雖叔向亦不能救勉強圖須臾之安所以為此舉看此事皆非叔向之本心觀平邱之㑹别無人奮臂攘袂主盟其事其謀大抵多出於叔向強如此主張先曰諸侯不可以不示威到得晉將尋盟齊人不可叔向又奉命告於齊齊遷延不從叔向又舉先王朝聘㑹盟之禮數十語責之之後方得齊人懼而聽命叔向見得諸侯解弛一㑹之閒凡兩治兵到得於治邾莒之愬又是叔向責魯時惠伯對曰君信蠻夷之愬以絶兄弟之國叔向又奮然言之曰寡君有甲車四千乗在雖以無道行之必可畏也考此一㑹本末見得晉衰弱皆無人維持全是叔向強主張振厲奮發如此然叔向豈得已哉亦圖於衰弱之中少振起之故不得已如此自形迹上看叔向但見得他發揚蹈厲見事風生風采凛然可畏然未嘗知叔向勉強恨愧不得已之氣象皆在言意之外此段事只看他震動諸侯非真知叔向者讀書須見得叔向外為壯語其内心如何
  叔弓圍費十三年
  南蒯將叛十四年
  魯昭公當時不能堪季氏之強暴陵弱公室不勝一朝之忿舉兵伐季氏至於失其國身死於外自當時觀之不過言魯失民數世一旦輕舉妄動以喪社稷固昭公之可罪然當時便俛首聽命於強族亦豈是承周公伯禽付托之意但季氏雖強然考當時事勢亦自有可乗之機昭公智不足以知此費季氏腹心之地季氏不能自固根本南蒯以費叛腹心内潰季氏討之三四年不服閒隙孰𬨨於此昭公若乗此機㑹正一國之紀綱收公室之權當時又有子家覊清忠逺識與之圖回舉兵以伐之季氏必敗大抵投機之㑹固有閒不容髮者今也季氏討費數年之久亦一大機㑹也而昭公不能知當可為之時不為及季氏既服費大强之後始謀討季氏亦已晚矣此其所以反為季氏所陵而身死于外也楚令尹子旗有德於王不知度九月楚子殺鬬成然十四年
  楚令尹子旗有德於王而求無厭故楚子殺子旗當時平王所以立子旗實與其謀到得平王即位之後以子旗為令尹尊寵在羣臣之上報之亦云足矣然子旗之心責報無已所以至殺其身大凡有德於人人已報方且誅求無厭卒至以德為怨觀富辰之言曰報者倦矣施者未厭此兩言天下之至言也當時有德於人人報我之心已倦然施徳之人尚無厭卒至以恩易怨至於不得其終所以後漢崔子玉座右銘之語有曰施人謹勿念受施謹勿忘亦是富辰始終兩語然於此又當求其病根何故施恩之人常誅求無已受恩之人常厭倦此須思病根所在正縁不知反已只去人上看了有德之人但只以當時我曽有德於人只去誅求不知權衡輕重都不思量我當初有多少德在他處他如何報我了報者但說我已報他了又如此誅求不已兩者都不去反已只去自私心上看了然則報者自當無倦施者自當知足故以德易怨嘗出於不知此
  楚費無極害朝呉之在蔡十五年
  楚靈王之後平王立楚國稍整頓規模方略奠枕再傳至昭王終有呉入郢之禍幾亡楚國其病源皆起於費無極之亂楚國其病根則又在於譖朝呉上當時朝呉有功於楚與平王是同體人費無極欲害其寵用間諜使蔡逐朝呉夫朝呉有佐命之功未有顯惡王怒曰余唯信呉故寘諸蔡且微呉吾不及此女何故去之王之怒當矣使平王於此時便能正無極之罪必無後害惟平王却被他䜛佞辨給巧言移奪了反以無極為忠無極以此一事試得平王之意自此全無忌憚其後遂至譖逐太子建殺伍奢及昭王立又譖殺左右賢人不已終至於神怒民怨此其所以幾危楚之社稷只縁當時被他移換了大抵姦臣欲肆其謀第一次必先以一事試其君君若不受其欺即正其罪彼亦有所懼憚便自俯首帖耳不敢繼来若被他試過能移奪了便無忌憚矣無極之請一則是欲害朝呉之寵一則欲試平王之昬與明使平王不改初心之怒必無他日之禍以此䜛口移人最難自覺佞人須是屏絶之不使一時在左右𦆵近他雖自能執持終必為他移奪而不自知此孔子所以有言曰逺佞人此古今之所深戒
  晉荀呉帥師伐鮮虞十五年
  晉荀呉帥師滅陸渾之戎十七年
  晉荀呉使師偽糴者負甲襲鼓滅之二十二年
  晉荀呉帥師伐鮮虞圍鼓始者鼓人或請以城叛荀呉不許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来吾獨何好圍鼓三月或請降荀呉見其民曰猶有食色姑修而城當時軍吏以獲城而弗取勤民頓兵為諫穆子曰獲一邑而教民怠將焉用邑及鼓人告食竭力盡而後取之若獨以此論之雖三代之用師亦不過此然考其本末乃知伐鼓之役蓋是荀呉姑假此以立信義之名始者做得太過後来所以不能繼當其鼓人以城叛固未可受到得圍之三月之久至於他自請降則受之可也然必待他食竭力盡而後取之以此見得他分明是欲以此一事成信義之名惟其如此做得過當此其後之所以不繼也到得數年之後欲伐陸渾之戎亦是荀呉為主帥到得雒水先張虚聲要祭雒與三塗使陸渾弗為備乃用牲于雒為祭之状掩其不備襲而滅之同一荀呉何故數年前滅鼓守信義如此其賢而伐陸渾之時詐謀如此其甚只是一箇荀呉而信與詐前後相反如此蓋當時圍鼓鼓外援既絶已在荀呉掌握中雖少緩之數月彼自不能逃故於此時示信義以假其名也若陸渾則貳於晉又有强楚以為之助雖欲示信義以假其名亦不得所以不得不用詐謀以勝之也以此知荀呉於無利害處常是信義於有害處常用詐謀惟其信義不出於誠所以不能服人考後来之事則可見觀十數年後鼓人又叛晉附鮮虞當時取鼓三次方受其信義如此論来人當心恱誠服何故不十數年而叛以信義不出於誠蓋天下之不可掩者誠也方荀呉伐鼓時鼓人已在掌握中呉故於此無利害處示信義此心之發鼓人已窺見其機矣所以召其後之不服遂致再叛而歸于戎狄使呉當時果能三擒三縱皆出於誠則鼓人雖數十世亦不叛可也以此知矯情飾詐不如誠之可以服人明矣到得第二次伐鼓使偽糴者負甲襲而取之前此信義都不見了何故蓋前此許多信義到此亦自知使不得了故不免用詐以此知矯情飾詐之人旣如此不可久他後来亦不自信他當時閑暇示信義鼓人旣窺見之及後来使不得不自咎此心不純方且謂誠不足以動人信義不可以服衆居春秋之世不如詐謀竒計之可以立國遂一向立詐故伐鼓所以如此譬如世之人誠心素不足以服人假一日之誠信求以服人而人不我服遂斷然謂不如詐此天下必無之理且以唐德宗觀之平昔猜忌無所不至特閒有一兩件假誠信而行及奉天之禍方且自以為推誠之過德宗平生是猜疑忌刻之人猜疑忌刻已信於人偶然一兩事人不信他不能自咎終身之猜疑忌刻反責片時之誠乃為信義用不得一日之誠豈足以勝其千日之猜忌學者須思一杯之水不能救車薪之火之意反言我已為信義事人猶不信我今里巷人多言好事做不得正為此爾須能自此充養不可暫時善善而不孚於人縁此遂止為善之心此與荀呉所謂示信義之意同矣








  左氏傳說卷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說卷十三   宋 吕祖謙 撰
  昭公
  齊侯伐徐徐人行成十六年
  楚子誘戎蠻子嘉殺之同上
  晉到得昭公以後諸侯各自為政不復禀霸主之命所以齊楚交兵於中國到得齊侯伐徐徐人行成賂以甲父之鼎叔孫昭子具言諸侯無霸之害魯莊公以前是時霸者未興自昭公以後霸權已失當霸者未興之前若魯衛宋鄭更相侵伐無所顧忌自齊桓一霸晉文繼興方有所統屬百餘年間敗王法滅小國雖日侵天子之權摟諸侯以伐諸侯其罪固多然一時維持中夏使諸侯有所畏懼遵守王度亦不為無助及霸權既失之後晉平公既卒昭公即位天下無霸齊之伐徐楚之取蠻肆行無憚甚至於呉越入中國㑹之有成而還莫之亢也當時諸侯大夫慨然反思有霸之時自此後夷夏無辨胡越蠻兵交中夏陵夷至於戰國之際終至強弱相吞成周所封千七百國所存僅七八皆為強大諸侯之所有若論敗王法滅小國摟諸侯以伐諸侯其罪固多迨夫先王之政掃地無餘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到此之時反觀霸者維持之功雖一時上僭王法然止霸者一國而已天下諸侯不敢自肆不至如戰國之甚霸者之功不可厚誣故夫子稱管仲曰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分明是如此當時管仲雖有此功非夫子不能知也自後世觀之以為戎狄自强弱如此後来如五胡亂華懷愍至於中國天子反為狄驅之青衣行酒使當時有管仲決不至此以此知孔子之稱美管仲是灼知管仲之功如此也
  晉韓宣子有環其一在鄭商子産弗與十六年
  晉韓宣子欲市玉環於鄭商子産弗與至於反覆再三請之子産終弗與後世之論皆謂子産能自立不為强大威武之所屈以鄭一區區之小國介於晉楚之間能自立者固如此然亦未知子産之深意所在當是時昭公失政六卿皆貪冒而强所謂宣子在晉則謂之賢大夫在習俗中其貪利亦未能免子産所以固拒宣子蓋有深意何故晉既失政六卿又皆貪次第各求所欲於諸侯六卿既皆有所求於諸侯以鄭國之小豈足以一一供之使子産一從宣子之請則趙氏中行氏必相繼而至六卿既皆有所求纔不應副一處必為鄭國之禍觀後来事則可見宋樂氏以楊楯六十獻趙簡子范氏怒執宋之使終身不得反以此事可見得六卿皆爭求所欲為諸侯之禍唯子産見微而知著所以不與宣子玉環者其說有二一則宣子在晉居六卿之長以宣子求之鄭尚不與則下於宣子者必不敢求矣此子産所以痛塞其端一則宣子在晉居六卿之中尚知畏義略識道理猶可以告語故子産知其必畏義而服必不為鄭之禍所以敢再三拒之借宣子以杜六卿誅求之心而宣子果辭玉以此見得子産之處事凡百見微知著精審詳密如此讀書者觀子産拒宣子之事無徒曰子産能自立而已
  郯子来朝十七年
  郯子来朝此一段 -- 𠭊 or 叚 ?見得周衰制度散亡於諸侯之國中國已不能守先代典籍當時四夷尚有存者所以郯子来朝魯人問官名於郯子郯子所言自黄帝而下以至厯代官制之㳂革其本末皆備舉他就數代官制中惟是少昊之時郯子世守其祀所以其言最詳當時仲尼聞之見郯子請學官名既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猶信然則以此觀聖人之學一箇多識前言往行博學詳說雖夷狄之君尚虚心下問之然而又須要看聖人反約處聖人序書當時斷堯典自堯典以上有所不序說者以謂自堯典以上簡編散亡不可考也不專如此看少昊官名郯子所陳仲尼因而序之豈不可為一編之書然而不敢序者以簡編失實所以不序看斷自堯典見聖人反約處何故自鴻荒以来厯代聖人相繼而作到堯始備繼之以舜方為法於天下可傳後世此所以斷自堯典觀孔子學官名於郯子見聖人博學而詳說看孔子斷自堯典見聖人反說約處若不自上古考之無以知古之略今之詳合古今盡詳略然後可以繼為萬世之法
  周原伯魯不說學十八年
  曹平公之喪諸侯大夫皆往會葬魯大夫往見周原伯魯原伯周之大夫也魯大夫與之語不說學歸以告閔子馬閔子馬魯之賢者言周其亂乎夫必多有是說而後及其大人也蓋言公卿不說學必是一國風俗皆不說學也想下面人此般說話多然後漸漬到大人夫人之不說學自不居位之人觀之無利害得失尚不能辨況周原伯是周之大夫方且戰於人慾之地見衆人不說學豈暇辨是非利害亦隨波逐流何故只縁他心無主唯其如此乃曰可以無學無學不害若懷無學不害之心苟且因循翫嵗愒日使人人皆懷此心自然下陵上替其能無亂乎夫學者殖也不學將落人於學問譬如植木須栽培灌溉天之於人降衷秉彛猶木之有根本也人之良心亦須是學問栽培所以能灌溉封植之茍根本失其灌溉封植則枝葉自然枯槁矣其理甚明此一段 -- 𠭊 or 叚 ?見得魯一變至於道觀子馬之言見得當時魯之風俗尚有學問源流且如平公之葬諸侯大夫皆在其他人見周原伯不說學則以為常獨魯大夫見之則以為異而歸以告其國之賢者其他皆不以為事以此見學問源流漸染薫陶至於如此孔子所謂魯無君子斯焉取斯是也閔子馬在當時號為知學者看他此等言語非知道者不能道此其言近㫖逺而有深意如說夫必多有是說而後及其大人這一句最有意其他人見原伯不說學只就一人身上看閔子馬因一人占得一國之風俗而能知其所自来是猶察瓶水之凍而知天下之寒善觀國者如此學者觀古今之變時俗之遷亦當如此看若看一事止見得一事看一人止見得一人非所謂旁通倫類之學須當縁一人見一國風俗如閔子馬可也如言無學不害則苟而可此學問所以衰微處大抵君子之學本非是計校利害為已而已𦆵計校利害便是為人所以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己之學者則知不可不學若計校利害之心生則可以無學所以言則苟而可大抵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亦人道也須天與人常相携持若曰苟而可或至於息則人道亡矣下安得不陵上安得不替哉道之正統自堯舜之後孔子以前當春秋戰國之閒班班亦可見蓋源流之不絶此乃道之大全正統也其他亦自相承接而不絶蓋堯傳之舜舜傳之禹禹傳之湯湯傳之文武文武傳之周公至於春秋之際傳之孔子蓋數聖人得其道之正統固是大統如此全備若其閒源流亦自相接雖數十年閒亦未嘗閒斷如商之時有遲任甘盤傅說如周之時有閔子馬皆源流相接使他無一箇正統相傳則閔子馬在春秋時何以能學問淵源漸染浸漬如此左氏所載當時人亦班班可見惟其源流皆相接不斷所以後来相繼亦有所因孔子言一變至於道者為此












  左氏傳說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十四   宋 吕祖謙 撰
  昭公
  費無極言於楚子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王説十九年
  費無極欲譖太子建先言諸王曰建可室矣王為之聘於秦王卒取之其後又言於楚子曰晉之霸也邇於諸夏而楚僻陋故弗能與爭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焉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王説從之故太子建居于城父大抵小人情狀機械雖逾百年若合符節而同出於一轍驪姬賂外嬖梁五與東闗嬖五使二五耦譖太子申生與費無極同出於一謀驪姬欲譖太子其初説獻公亦曰曲沃君之宗也蒲與二屈君之疆也不可以無主宗邑無主則民不威疆埸無主則啓戎心使太子主曲沃重耳夷吾主蒲與屈足以威民懼戎且旌君伐使俱曰狄之廣莫於晉為都晉之啓土不亦冝乎其言威民懼戎廣土闢地之利誘獻公先是間踈其父子使出於外然後施其計費無極譖太子建亦言若大城城父而寘太子焉是得天下亦是以廣土闢地之利誘楚平王亦是先要間踈他父子其説同其術又同蓋驪姬賂二嬖五先以開拓土地威民懼戎之説誘獻公故獻公使城曲沃而太子出居之費無極今亦以通北方收南方得天下之説誘平王故太子建出居城父以此知小人之術雖曠百數年其機械䧟穽同出一轍若合符節然大抵父子之道天性也雖獻公平王之昬所謂天性亦未盡泯滅如何遽然便間得盡蓋人之心有内外天屬之愛内心也惟後來被小人以開拓土地之説引誘他内心向外去流而忘反他外心日熾内心日消使他裏面心都消盡故其父子自為虎狼更相戕賊然後讒間之計可行也學者看小人須看此處方知小人骨髓夫降衷秉彛何嘗不善其良心或至於戕賊到泯滅地位皆是被人物引其内心向外去了夫豈獨父子之間為然凡事皆然如孟子所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所謂内心學者不可不闗防也
  楚人城州來沈尹戌曰楚人必敗昔吳滅州來子旗請伐之王曰吾未撫吾民今亦如之十九年
  平王初即位當時吳滅州來子旗請伐吳平王不許曰吾未撫吾民未可用兵到得即位五年之後却舉兵動衆遂城州來以挑吳而取之自形迹上論之平王初時即位尚新民情未安國勢未強其不許子旗之請未與吳校前之不伐是也其後五年城州來其意謂息民五年然後可以興兵動衆與吳爭州來而遂城之亦是也兩者皆是何沈尹戌乃知楚人必敗當時平王與左右自謂息民五年可以用兵學者觀此須知平王徒有息民之名而無息民之實平王所謂息民者止免用兵之役一件而已當時沈尹戌言今宫室無量民人日駭徒知息之於外而有以勞之於内勞役有甚於用兵便以為息民了却不筭内作許多宫室土木之工反過於用兵此其所以終於吳入郢而至於敗亡只緣平王錯認了息民之名而不究息民之實古之所謂息民者如晉悼公之施舍已責器用不作衣服從給當時三駕而楚不能與之爭他當時既息民於外然器用不作衣服從給亦何嘗勞民於内方可謂之息民平王雖不勞民於外而實勞於内如何便認以為息民後世姦臣之事君或十年或二三十年以息民為言而緩於用兵者皆非其本心其實内之工役並興其作宫室臺榭修苑囿池沼其害反過於用兵如天寳之末是也此最不可不察費無極言建與伍奢將以方城之外叛王信之二十年
  費無極言於楚子曰建與伍奢將以方城之外叛自以為猶宋鄭也齊晉又交輔之將以害楚其事集矣王信之問伍奢伍奢對曰君一過多矣何信於讒王執伍奢使城父司馬奮揚殺太子未至而使遣之三月太子建奔宋王召奮揚奮揚使城父人執已以至王曰言出於余口入於爾耳誰告建也對曰臣告之君王命臣曰事建如事余臣不佞不能苟貳奉初以還不忍後命故遣之既而悔之亦無及已王曰而敢來何也對曰使而失命召而不來是再奸也逃無所入王曰歸從政如他日觀此一段見得當時楚平王信讒喜佞至於一箇世子之重為讒人所摇遂逐太子國本傾覆可謂昬闇之至然而使奮揚執太子建揚導之使亡空身歸報以常理論之平王方信讒怒太子奮揚縱太子使之亡以空身歸必蹈鼎鑊之禍却陳一箇正義曰君王命臣事建如事余臣不佞不能苟貳奉初以還不忍後命故遣之既陳正義感悟王慨然使歸從政如他日不特不罪亦不奪其禄位以此一段事觀之似乎平王雖信讒聞正言法語其心便開明何緣始怒終息便不罪揚若精微論之不然不可謂平王開明蓋平王中無所主易為人所移易前此既被無極以讒佞之説所移易至於逐太子是中無所主後來怒奮揚亦被揚以正言法語感動便霽威息怒此二事雖不同極論精微皆中無所主易為人所移學者看此不可謂平王開明須看事雖善惡不同心無所主一也
  齊豹北宫喜禇師圃作亂公遂出二十年齊氏之宰渠子召北宫子北宫氏之宰不與聞謀殺渠子滅齊氏而公入同上
  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及其衰也則自諸侯出又其衰也自大夫出又其衰也自陪臣出觀春秋時自可見得自平王失政諸侯交爭五霸迭興主盟諸夏此所謂自諸侯出也至於雞澤溴梁之㑹諸侯失政大夫主盟㑹之權而一時政令盡出於大夫諸侯皆不能制所謂自大夫出也至魯昭公之世大夫失政所謂自陪臣出觀衞靈公出奔一段則見得自陪臣出之兆當時齊豹率大夫北宫喜之徒作亂逐靈公于外當時逐君是大夫到得靈公所以得歸乃齊氏之家臣渠子召北宫子同謀北宫氏之宰不與其謀乃殺渠子滅齊氏而公入當時北宫子為家臣所制俯首聽命之不暇看此一段便見得政不在大夫全在陪臣齊氏之亂大夫不能平其亂其平亂一時者皆北宫宰之力論事勢大夫為亂家臣雖不與而大權已在陪臣了後之學者看論語見陽虎専政以謂陪臣專政自陽虎始殊不知陽虎是後來事陪臣專政之兆乃在數十年之前已有北宫宰矣蓋北宫宰之事隱陽虎之事顯所以學者多捨北宫宰而惟陽虎之是責都不曽仔細考究大抵學者考書當如此考
  齊景公曰唯據與我和夫晏子對據亦同也焉得為和二十年
  晏子立於齊景公之朝當時景公非不知尊信晏子言無不聽景公疾梁丘據裔款欲誅祝史以謝諸侯晏子諫以暴虐淫泆征歛無度宫室日更無道若此神怒民痛之所致罪不在祝史景公悟遂命有司薄歛已責非不尊信晏子之言如齊侯稱梁丘據與我和晏子又力辨和與同之異且斥據之謟諛是所謂同而非所謂和景公亦敬愛其言而受之不以為忤而據亦不能害晏子此可見尊信之實處又如孟子所載景公問晏子吾欲觀於轉附朝儛晏子引先王省耕省歛之制對之景公便出舍於郊興發補不足觀此三事則晏子之言景公無不聽從然以晏子輔景公而齊終不振以至於衰者何故蓋景公雖間有一二事上聽信晏子之言使民隂受其賜而却不知正其大綱不過一時間有一兩件事從他其大勢元不曽轉諂諛如梁丘據終其身而不能去強大如陳氏授之權而不能除以是知為國者既未能絶去小人之根本雖有一二事上從賢者之言無益也
  宋華亥自入于南里以叛二十一年
  宋華亥定自宋南里出奔楚二十二年
  宋元公不能撫公族大臣遂有華向之亂當時華向之族皆出奔獨華費遂在宋費遂有子三人華登已亡尚有華多僚華貙在而多僚與華貙相惡乃譖諸公貙將納亡人元公則曰司馬以吾故亡其良子死亡有命吾不可以再亡之元公此言已是而又為多僚出亡逃死之言轉移之公故召冝僚飲之酒使告司馬逐華貙貙之臣張匄聞遂貙與貙議使貙承冝僚以劍而訊之冝僚盡以告匄欲殺多僚貙則曰司馬老矣登之謂甚吾又重之不如亡也貙之此言亦是既而貙將見司馬而行則遇多僚御司馬而朝匄不勝其怒遂與貙殺多僚劫司馬以叛而召亡人以此段論之大抵人初心之發未嘗不是惟其臨事移奪多不能保此心故其初雖是徃徃終入於不善使元公能保其初心不奪於多僚逃死之言華貙能保其初心不移於張匄遇多僚之際則宋亦安有此禍哉大抵欲驗人之良心須於其初心之發觀之此時未為事物所移奪故初心之發即良心所在也華向之亂固元公不能撫存之罪然華氏之族兄弟亦自不相親睦多僚與貙兄弟也而更相戕害而又遇其君如此所以既出奔而復入為亂幾亡宋國是雖元公之罪而華氏之族亦不能無罪也及華氏與公分國而守翟僂新居于新里既戰脱甲於公而歸華妵居于公里亦如之夫僂新居華氏之地而反助公戰妵居公之地而反助華氏戰當時彼此皆無猜嫌便見得此時淳古之風俗尚在春秋已後全無此風俗古者兵交使在其間以宋區區小國尚有此風則伊尹五就湯五就桀信有此事及赭丘之戰干犫華豹張匄同為一車與公子城相遇城射豹殪又射匄殪是一車三人已死其二人矣而干犫方且請一矢以死城欲赦而用之犫則曰不死伍乘軍之大刑也干刑而從子君焉用之子速諸乃射之殪此一段見得軍法精密處推此亦可見三代伍乗之制矣五人為伍七十二人為乘伍死其伍乘死其乘則推而上之萬二千五百人之軍莫不皆相為死則臨敵之際烏得有魚潰鳥散之患蓋春秋以前之戰殺人之少只緣伍乗之法不廢是伍乗乃軍法之根本也至後世伍乗之法既廢臨戰之際人各有心故有一戰而殺人不可勝計者如白起長平之戰死者四十萬人使當時伍乗之法尚存雖遇起亦不至殺人如此之多也










  左氏傳説卷十四
<經部,春秋類,左氏傳說>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十五   宋 吕祖謙 撰
  昭公
  魯人侵邾邾人愬于晉晉人來討執行人叔孫婼二十三年
  魯人侵邾邾人愬于晉晉人來討執行人叔孫婼初時晉使婼與邾大夫坐論曲直婼則曰列國之卿當小國之君請以寡君之命介子服回當之既歷舉周制為辭乃不果坐其後韓宣子使邾人聚其衆欲以叔孫與之叔孫聞之則去衆與兵而朝宣子悟士彌牟之言弗與乃館諸箕及范獻子欲求貨於叔孫使以請冠為名叔孫與之兩冠而不與貨到得申豐以貨如晉而叔孫又禁之使他不得行貨惟其如此所以卒免於難而魯亦免大國之討及其歸所館者雖一日必葺其牆屋去之如始至觀叔孫處艱難險阻之際措置經畫纎悉曲折件件皆當故能不辱君命叔孫之能固可取也學者於叔孫之事但知叔孫處死生艱危之際如此以身衞社稷其所以能此者則有所自當䆒其源流蓋古之大臣有世職者必有家學當時魯三家叔出季處蓋魯之季世季氏掌國中之事叔孫氏則世掌四方之事凡魯之出使無非叔孫觀昭元年叔孫豹曰叔出季處有自來矣此便見叔孫氏世世專掌此職平日父詔其子兄詔其弟無不專講論此一事則當時纎悉曲折無不知之楚囊瓦為令尹城郢沈尹戌曰子常必亡郢二十三年
  楚囊瓦為令尹城郢沈尹戌言曰子常必亡郢謂苟不能衞城無益也囊瓦子囊之孫也當時子囊為令尹襄十五年卒遺言令必城郢君子謂子囊忠以城郢論之子囊既有遺言今囊瓦果城之可謂能承乃祖之志而終其業何故當時深識逺慮之士便指以為危亡之證蓋當時子囊建城郢之議時正是楚國之勢尊安閑暇時能為預備之計此正是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到得囊瓦為令尹時内有弱勢外逼強吳則其城郢蓋不能與人校要得畏避退守為自固之地自郢之外有不暇及故城郢雖同事勢大異天下之事固有事迹同而心甚異者不可不察也當尊安之時城郢乃所以見其有備當畏縮之時城郢豈非危亡之證正如仁宗朝西夏内陵范文正公建築都城之議當時斷國論者以不可示弱諍之亦沈尹戌城郢之意也
  晉士彌牟逆叔孫于箕二十四年
  晉士彌牟逆叔孫于箕將禮而歸之叔孫疑其來殺已乃使梁其踁待于門内曰余左顧而欬乃殺之右顧而笑乃止前日奮然而前雖死不屈到得此恐士彌牟來殺已反與家臣謀欲殺之前日直前不可少屈之氣至此盡消索不見了以此知血氣把持終是有衰時雖能勉強於前終不保其移易於後惟是集義而生至於浩然之氣則終不可得變
  昭子如宋逆女公若謂曹氏勿與魯將逐之九月戊戌伐季氏二十五年
  天下之事固有未為之前而成敗可以先卜者魯昭公欲去季氏當時季氏專秉魯權已百餘年魯之失政已四五世大抵欲去百餘年之強家巨室非其謀之審重周密終不能成事觀昭子為季平子逆女於宋季公若從是時昭公已有逐季氏之謀雖其謀未發然已可逆知其無成觀宋欲以女妻季平子平子使昭子逆女公若於聘女之際已知其必逐季氏使宋勿與女曰魯將逐之是昭公逐季氏之謀雖未發而季氏之徒已洩於外國凡出師鄰國與夫除權臣之謀不可三人共昭公欲逐震主之權臣與百餘年之強家巨族其謀未發先使異國聞之其不審不密可知夫謀既聞於外國平子豈不知其深謀固慮為備必久看公若此一段凡與昭公謀者其病有二其一曰踈其二曰易欲逐季氏謀未發而泄於外國其踈可知逆料平子無能為而其謀不密則其易可知有此二病安能成事觀昭公逐季氏本末考論其故不惟君之謀不密當時之臣亦皆輕淺而無謀大抵欲去百年之強室非其君剛明果斷沉幾先物終不能成大事觀昭公逐季氏本末其謀却不出於昭公都是羣臣湊合成此事蓋始者季氏與公若有怨又與郈氏有怨又與臧昭伯有怨季氏與下面臣有怨故皆欲逐季氏昭公始雖不信而終從之此是逐季氏發源處舉如此大事本不出於人君之心却出於下面嬖倖之人與左右二三大夫當時羣小挾私怨而醖釀其謀昭公既自無謀如此安能成事觀其當時聘女於宋鄰國已知了看他相與議論之際初昭公憚季氏之強不從僚柤之言懼而不出數月不見大凡惟口起羞出好興戎惟甲胄起戎投機之㑹間不容髪當時欲逐季氏言一出於口却停待數月則其謀如何不深其備如何不素季氏之為謀既深為備既素何故公遂入季氏之門季氏猶未覺此見季氏機謀之深欲歸咎於昭公先引昭公入來見得有殺他之迹他却陽為不敢拒君之狀所以為後日文過之地做一重籬障觀公之能入其門而不能登其臺足見季氏之為備雖不見於外而備於内者有素矣後來叔孫果來救他當時從昭公與謀之臣皆輕淺寡謀獨子家羈深謀逺慮有臣如子家羈者乃不能用此昭公之所以亡國季氏之勢所以不失學者須看子家羈忠愛懇切似非春秋時人初公如晉女叔齊言有子家羈不能用其言遂至聞於諸侯子家不以昭公之不用而拳拳之忠常不已使昭公早從他言不至逐於季氏子家初言䜛臣以君僥倖不可為蓋當時與公共謀之臣何嘗以禄去公室政在大夫為念但以私怨相報耳昭公既無定志下面又無誠心如何做得事成公是時不獨不從子家之諫而反退之其拒之深矣自常人處之使子家忠誠不篤則以為我已曽諫君君不聽我去之可也然子家方且曰臣與聞命言若洩臣不獲死到後來猶入身荆棘之中周旋其間昭公雖不從亦要分數救他此尤見其應變精密尚冀公之聽其言而消其禍患也此事第一着不能聽子家之言及季氏登臺請命傲然以為得志而弗許請囚不許請亡不許請待罪不許昭公與羣臣之心自以為唾手可取季氏子家羈又言於公曰君其許之政自之出乆矣公又不聽此又見公與羣臣皆輕淺寡謀不知季氏登臺之請豈其誠心猶設檻穽以待公使過在公而不在已當時之臣不知季氏自有深謀獨子家識其姦使公當時能從子家之言則君臣之間其患猶未深此第二着不能聽子家之言及叔孫氏之臣司馬鬷戾救季氏伐公徒果敗子家又曰諸臣偽劫君者而負罪以出君止意如之事君也不敢不改公又不聽蓋子家慮事精當能料季氏終不敢成篡弑之事公上二着既已不能聽其言於此苟能聽其言季氏雖專權不到輕去其國次于陽州取笑於諸侯此是第三着不能聽子家之言三諫不從猶未已及公孫于齊齊侯請致千社公一聞之而喜便有安齊之意其輕淺可知子家又言天禄不再不如早之晉昭公全不能處事晉雖衰微猶為盟主尚可號令諸侯而納公公不知齊侯無信而安於齊終不能求援於晉而晉亦得以為辭此是第四着不從子家之言夫以子家之於昭公言屢不聽而拳拳之忠愈不自己事無不諫慮無不盡學者須子細看他本末便見子家之用心處
  宋樂大心言我不輸粟我於周為客若之何使客二十五年
  宋樂大心曰我不輸粟我於周為客若之何使客晉士伯曰自踐土以來宋何役之不㑹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㑹大事而宋背盟無乃不可乎右師不敢對受牒而退此一段當時晉頃公㑹諸侯輸粟於周宋樂大心獨拒晉曰我不輸粟我於周為客如之何使客晉士伯責之曰自踐土以來宋何役之不㑹而何盟之不同曰同恤王室子焉得辟之子奉君命以㑹大事而宋背盟無乃不可乎引他許多從來舊例以責樂大心大心不敢對受牒而退以此晉士伯能舉許多舊例故典以折宋人可謂有專對之才大綱看左傳是如此然此一事為晉人惜惜乎晉人用得小了何故用得小了他引舊事以責樂大心止能服大心而已所用小晉人如能因此自反其益非細説自踐土以來宋何役之不㑹而何盟之不同今於此不出粟必是我德澤不及先公信義不如先公羣臣輯睦不如先公士卒訓整不如先公宋所以敢如此前此恭命今為跋扈晉人反思自踐土以來宋何役之不㑹而何盟之不同今忽然如此我豈可不自反使其能如此則文公之霸業可復惜乎士伯引將來責大心使得小了此晉所以終於不霸也
  晉趙鞅荀寅帥師城汝濵遂賦晉一鼓鐵以鑄刑鼎二十九年
  晉趙鞅荀寅帥師城汝濵遂賦晉國一鼓鐵以鑄刑鼎著范宣子所為刑書左氏載仲尼之言夫晉國將守唐叔之所受法度以經緯其民卿大夫以序守之民是以能尊其貴貴是以能守其業貴賤不愆所謂度也以左氏所載仲尼之言考之當是時春秋之末所謂周室法度尚在何故看晉文公之時唐叔所受法度本末都在有志王者之事用此法度尚可去維持與孟子時不同到孟子時班爵禄之制諸侯惡其害已而皆去其籍時雖不同而萌芽端兆皆起於春秋時使諸侯常守周室之法度必可長乆緣春秋諸侯國自為政不用先王之法如魯之作丘甲用田賦如鄭之鑄刑書作邱賦如晉之鑄刑鼎舉三事論之當時諸國已自不用先王之法所謂先王之法不過藏之書府而已所以其漸到戰國之時敢去其籍大抵先王法度本末具在不可得而變然而立法之時所謂諸侯各守爾典以承天休當時文武成康分付諸侯雖數百年尚未嘗變無緣一次剪滅得非特先王之意在而唐叔之法度亦在看仲尼言文公作執秩之官為被廬之法文公雖求近功要速效亦未能全變到這裏方始敢變當其鄭鑄刑書之時晉叔向詒書以責之叔向晉國之望想叔向既以為不然必舉晉國之人亦以為不然到十數年之後晉鑄刑鼎蹈鄭之覆轍正緣老成先進都盡所以做亂法度事使叔向在見他國鑄刑書尚且詒書以責之則晉有所畏心不敢鑄刑鼎以此知為國家者須有老成先進必不到做壞法度事晉所以衰由老成先進皆亡使叔向在何緣至此







  左氏傳説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十六   宋 吕祖謙 撰
  昭公
  齊侯欲納昭公命無受魯貨二十六年
  齊侯欲納昭公命無受魯貨此命固是然後來季氏之家臣申豐以貨如齊終能轉移伐魯之謀以此知國家不可存小人之根小人之根正如人之有病根外邪客氣乗他病處入來當齊君下令於國非不信然而病根却在梁丘據上魯之家臣雖在千里之外亦能逆知齊侯病根所在而投之毫髪不差唐時栁子厚論梁丘據言能尊信晏子至與之作賛他當時固有所激然亦不識他大姦所在亦不知晏子所以就他處晏子國之正人雖梁丘據欲效區區之小忠晏子何嘗肯附他所以每事指他情狀淺而論之固如此深而論之則不然以晏子之介亦自被他移換了雖其正色立朝介然自守梁丘據雖獻小忠施小惠晏子固不肯受他然與他不竝立之意思都慢了不過時時規正他梁丘據才調䕶得晏子無不兩立之意他於此可以立脚便是轉移得晏子處便是晏子就他處
  晏子論彗星則曰天道不謟昭公二十六年論路寢則曰在禮同上
  一言省刑踊貴屨賤昭公三年
  不誅祝史厚歛困民昭公二十年
  齊之業固衰於景公然當時忠言讜論亦莫盛於景公看左氏所載晏子立齊之朝雖不秉政觀其前後獻忠如論踊貴屨賤至於一言省刑如論不誅祝史如論厚歛困民如論省方觀民如論和同之説如論彗星則曰天道不謟論路寢則曰在禮大抵左氏所載七八事忠言讜論如此之多何故不能救齊之衰亡且景公非不能聽信晏子之言看左氏載晏子之諫或曰公乃止或曰公曰善哉此類甚多如孟子所載晏子論巡狩述職景公大説又如論語所載景公問政夫子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則曰善哉見得景公於忠言讜論未嘗不欣然領受而齊卒不振者蓋能聽而不能用也此所謂法語之言能無從乎改之為貴巽與之言能無説乎繹之為貴説而不繹從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大抵人君寜可不受忠言固執而至於忿激如此只是不受猶可望他有箇轉移道理至於知聽而不知用人君之大患正在此孔子是大聖人言語尚不能轉移景公之心况晏子學問力量視孔子不啻天淵如何移得景公之心以此知人君雖有寛容之量徒受直言而不能用之則國之廢興存亡正不在此
  吴公子光弑其君僚二十七年
  吴公子光弑其君僚考左氏所載本末公子光固不能無罪然吴王亦不知根本之虚因楚喪而伐楚親賢國之望使公子掩餘公子燭庸伐潛用兵於外而季子又使之聘于上國遂至于晉以觀諸侯之強弱一時親近之臣皆安頓在外故公子光得窺伺間隙得行其謀而作亂此見得吴王不知根本之虚處大抵為國之根本莫大於親賢兩字有親則可以藩屏王室有賢則可以鎮重朝廷雖有姦賊不敢覬覦今則吴王親如掩餘燭庸則使之帥師圍潛賢如季子則使之出聘于外此公子光所以成篡弑之禍使數子皆在王之左右安得至此公子光包藏禍心固已久矣至此方得逞其志大抵篡弑之臣乗閒投隙固不足論所可罪者吴子也向使他不知公子光之姦愈信他為腹心如此則是不覺不悟不足深罪觀公子光伏甲享王之時吴王亦自知其謀觀其使甲坐于道及其門門階户席皆王之親當時設備如此其嚴然終不免於禍是明知其謀而明陷於禍吴王既明知他有篡弑之心須當兢兢業業遵飬時晦於此上做工夫既不曽於此上做工夫而親信之臣如掩餘燭庸季子之徒不當使之在外數子既在外安得不致篡弑之禍以此觀之則罪不專在公子光實吴王之罪
  楚郤宛直而和國人説之二十七年
  楚郤宛直而和國人説之為鄢將師費無極所譖卒不免於禍以常情論之直而不和固招尤納禍之道今郤宛既直且和亦似乎剛柔相濟亦似乎得守身之道何故為小人所譖終不免於禍此最當察大抵處無道之世䜛邪在朝郤宛在下位廼得一國之情為上下所喜自然招禍天下之人所以招悔尤之道有易察者有難察者若大剛不濟之以柔大柔不濟之以剛其為招尤召禍却易察到得既直而和柔剛相濟只去身上㸔已自無病已自得處身之道以大勢論之這箇病根難察蓋是郤宛己不識時了自以為處身於無愧之地然而致亂自有一箇要領但看費無極譖郤宛這一段可見大抵君子小人固猶氷炭薫蕕不相同塗然既與他不相入雖有仇疾之心終不至於甚且如小人所貪者在權勢我不可貪權勢而與彼同塗小人所慕者利禄我不可慕利禄而與彼同塗我既不與小人同趨於權勢利禄他如何仇疾得我當是時令尹子常既秉楚國之政是權勢利祿樞要處㸔他無極欲譖郤宛時先謂郤宛曰令尹将飲酒於子氏宛言我賤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将必來辱為惠已甚吾無以酬之費無極説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擇焉取五甲五兵曰寘諸門令尹至必觀之從而酬之雖是常事不知此正入無極機械所以得嗣進其説無極機械如此乃小人之常事然郤宛對無極之言如此便是親附子常之意子常好賄信䜛是權勢利禄所聚之地而小人之所附爭趨者也使郤宛有高見逺識方無極説誘時正當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望望焉若将凂之方可郤宛不合有親附之意安得不被禍以郤宛得一國之情何故不免於禍只緣又却親附子常正與小人同塗行若果是明直君子必無親附小人之意郤宛以親附取死未足多恤若飲酒一段此是費無極設機穽以陷人有不足論也魏獻子為政分祁氏之田為七縣分羊舌氏之田為三縣二十八年
  晉自平公之後公室漸衰當時六卿分職叔向前日對晏子言所謂欒郤胥原狐續慶伯降在皂隷所以扶持公室者剪滅殆盡到得祁氏羊舌氏之滅六卿之勢愈盛晉之亡證於此可見何故當襄公之前六卿雖已在列尚自有欒郤胥原狐續慶伯分布于朝小大相維參錯其間所以雖有人專政亦不得逞至此互相吞併所存者止六卿而已其餘強家大族皆剪滅殆盡自然禄去公室此一段事左氏所載論魏獻子為政分祁氏之田為七縣分羊舌氏之田為三縣及用十人為大夫他謂與得其人為獻子羙事這只見得小節不得大體所在若以小節觀之一時分付得當固是可喜這只見一時事殊不知以大體而觀之則六卿分公室實自此始豈不大可憂學者考古論治須當自大體處㸔不可就小節上㸔
  梗陽人有獄魏戊不能斷二十八年
  梗陽人有獄魏戊為大夫不能斷以獄上其大宗賂以女樂當時閻没女寛於從容飲食之間而能感悟獻子㸔他言語和易不迫自有感發人處前軰論之者多矣此一段尚見得三代之遺風又見得春秋之時乃戰國之初大抵春秋之際堯舜禹湯文武典刑法度幾盡而僅存戰國秦漢風俗方生而未盛正是兩邉接頭處且論梗陽人之獄其大宗賂以女樂固見得鄭衞之聲起雅正之音絶是戰國秦漢起頭處兼行賂亦不是好事然行賂乃是大宗尚見得患難相恤之風先王五宗之法尚消磨未盡未至相視如路人此猶見是三代之遺意以此知當時若有聖賢出扶持之尚自有所因可復先王之舊不如後世聲消氣絶難整頓因此一事亦可見得樂之變前此三代之衰雖有所謂滛樂如桑間濮上之音然當時尚未敢肆行不過是無道之君出來時暫如此後來便自消亡且如桀紂之衰女樂淫邪之聲固已有之然亦未至於肆行蓋此時先王之正氣未衰雖欲恣為之未可也此固不必於其善處觀之但即其不善處考之亦自可見且以春秋終始之變論之其始也楚是蠻夷之國令尹子元欲蠱文夫人為館於宫側振萬焉為滛慝之事以行不正固不可言然而用萬舞之樂尚自存雅正之音使當時敢肆行淫樂子元用之必矣以此見春秋之正氣勝淫樂尚未敢放行到得後來鄭賂宋以滛樂之矇齊人歸女樂晉侯賜魏絳女樂二八是女樂尚用於當時之諸侯及其大宗以女樂賂魏子是淫聲已徧於天下矣雖梗陽人之微亦或用之以此見春秋二百餘年之間而先王之流風遺俗掃除盡矣



  左氏傳説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十七   宋 吕祖謙 撰
  昭公
  晉頃公卒八月葬鄭游吉弔且送葬三十年
  晉頃公之喪鄭游吉弔且送葬以一人兼二人之職晉人所以責之當時觀子太叔對尚見得先王之制士弔大夫送葬這箇三代典制天子須加一等後來晉之喪事諸侯葬禮已過厚及周失政諸侯移所以事天子者事晉了稍有所貶降晉人便責之然而觀子太叔之對當時周室雖微天子有事諸侯皆徃事之雖不如事霸主之恭看靈王之喪鄭簡公在楚印段實住以此觀靈王之時去霸者未逺周室有喪諸侯大夫尚自徃見得王室雖衰尚自間有相維持處到得後來五霸盡了到七國不復有周因看許多制度見孔孟之時不同孔子之時周雖衰天命未改先王德澤尚在諸侯尚有尊王室之心孔子出來多説尊王至作春秋以尊王為本到孟子時分周為東西天命已改孟子出來勸諸侯以王者蓋緣時節大不同了大抵後世不考其時節不同欲解説孟子不尊王強取孟子一二事終不能勝議論者之口孔子時尚可整頓天命未改孟子時不可扶持天命已去了須如此看方公平
  吳子問伍貟伐楚何如三十年
  吳子問伍貟以伐楚之䇿對曰楚執政衆而乖莫適任患若為三師以肄焉一師至彼必皆出彼出則歸彼歸則出楚必道敝亟肄以罷之多方以誤之既罷而後以三軍繼之必大克之如隋之平陳賀若弼以沿江防人每交代之際必集廣陵陳人以為隋兵大至急發兵為備既知防人交代其衆復散後以為常不復設備故弼之濟江陳人不覺韓擒虎將兵五百人自横江宵濟采石守者皆醉遂克之正是得伍貟多方以誤既罷而後以三軍繼之必大克之之䇿伍貟之精於兵固不待論他説楚病源執政衆而乖莫適任患而以為敗亡之根本大而天下小而一國必衆人扶持而後得立若各自彼此無人任國事何緣能立得伍貟之言甚的當大抵觀一國之興亡有樞機闗紐處楚之所以亡執政衆而乖莫適任患其樞機闗紐在此雖以六千里無一箇擔當國事人安得不亡然又須看其所以亡大抵公則一理私則萬殊若人人同心戮力無緣得乖惟其各私其私互相忌疾互相彼此所以衆而乖此推於彼甲推於乙各自謀身而已楚之朝人臣非不衆國家無一人肯擔當為楚王者都不見為鄰國者已見之此最可慮楚國人臣雖衆都無人把國事為已事最為國之巨患人主所當深憂
  晉侯將以師納昭公三十一年
  晉侯始者將以師納昭公范獻子受賂曰若召季孫而不來則信不臣矣然後伐之若何晉人召季孫獻子使私焉曰子必來我受其無咎看晉執政之臣如此豈誠有納昭公之意不過為盟主備禮做這一着子家羈見得事勢如此本無納公之心但是晉以方伯欲為具文備禮塞天下之議故慇懃勸昭公不就此歸終身無歸期晉人謂我欲歸公公自不歸我責已塞以子家羈之明豈不知昭公之歸季氏專權縱使昭公歸國失權子家羈於是權輕重量事勢説公雖不得好歸亦勝越在草莾從昭公之衆可謂不察事情看昭公之臣左右前後都是輕淺不察事情前此在國既如此今此在外又如此公不知季孫之召是備禮反認做誠了靠之如泰山之重然而昭公有一子家羈不能用反聽從亡之言以此知昭公終始皆未盡善子家羈之謀雖無一中其忠誠懇切如此雖然看他心大抵觀古人事迹於事上看不足以知他心須平心看他心之所存以他迹考他心以所載考所不載以形見考所不形見而今只就形迹上看子家羈勸休伐季氏昭公不從所以出亡後來勸昭公歸昭公不從終不得歸若去形迹上看子家羈初勸休伐季氏不過鎮靜不生事及勸昭公歸不過包羞忍恥所遇事勢不同所以為此謀殊不知子家之心不得已如此看他才識智慮使其不事昭公豈止安忍不犯強臣使其遇明君必能遵養時晦再振公室之權惟是昭公手段設施不得看子家羈為昭公謀都是第七八着若子家羈之謀止於此大段失本意
  王使富辛如晉請城成周三十二年
  自王子朝之亂諸侯戍周到這裏敬王謀於晉為之城成周當時人心未定所恃者城郭而已今范獻子魏獻子謀與其戌周不如城之天子實云雖有後事晉勿與知可也他是晉秉政大臣自相謀如此以事迹上看晉人合諸大夫以城成周定其髙低厚薄以令諸侯似共王事以春秋之末晉之衰諸侯能如此已是閒見之事看晉執政不要去迹上看須看其執政之相謀雖有後事晉勿與知可也做此城成周一段事自此天子之事都不要去管他了這一段大段要看自周之衰五霸扶持王室固是無誠心欲借王室以求寵於諸侯何故到春秋之末雖五霸亦無尚有王澤未盡略知有王室在到得王澤欲盡僅有毫髮之存王不能因此振奮再張王室此一段事以略言之做一畨便不管所以謀雖有後事晉勿與知可也晉一國之心如此若以天下大勢論見得周所以不復振處何故當時人心九分在私止有一分在王室以一分做十分事為周城了事王室之心便亡蓋緣此一畨用盡豈特范獻子魏獻子之過為周王者所當増修國政保護愛養生起諸侯尊王之心反不審天下之大勢令城其城諸侯尊王室之心皆亡此周所以衰
  定公
  季孫言子家子亟言於我未嘗不中吾志也吾欲與之從政元年
  魯昭公身没於外季平子使叔孫成子逆昭公之喪於乾侯季孫曰子家子亟言於我未嘗不中吾志也吾欲與之從政子必止之且聽命焉當昭公之時昭公與季平子相與如水火從昭公者是季氏之讎從季氏者是昭公之讎子家當時從昭公於外竭其股肱之力無所不至以人情常理論之從昭公則不得於季氏得於季氏則必不從於昭公子家既從昭公今季氏却反思其謀深中吾心要與之共國事須看子家羈何以得此於季氏這一事便見得子家平日忠信誠實雖居君臣如水火之際上則不見疑於昭公下則不見疑於季氏兩不相疑使昭公能盡心以聽子家羈其小則可調護季氏使不至於有跋扈之患其大則可以平季氏而復公室之權故其從昭公淹恤在外許多年尚自兩邊無疑心未有謀不中者使其當時悉心聽之則君臣之間豈不可平惜乎有如此之人昭公不用都無所施大抵兩邊相疑中間最難為人得那一邊人信這一邊人便不信兩邊人最難得惟是子家羈忠信誠實所以能如此昭公不用此人以調和却至客死於外昭公之失自可知看子家羈所以去就之際所謂商之三臣自獻于先王亦是此心無愧於幽明叔孫自乾侯逆昭公之喪便見得子家外國之朝相避就而不見及至叔孫請見子家羈便辭以羈未得見而從君以出君不命而薨羈不敢見這一段自常情論之不過説道不敢見恐相見了雖為辭然其意也不止此夫子家羈所以不見叔孫正所以明大義昭公魯國之君淹恤在外十數年魯之臣子都無復君之心皆不知有君只以喪自外國歸魯國而無臣子如此以王法論之皆在可誅然則子家不見叔孫不是恐難為辭正所以明人臣之大義子家子既從昭公出自不當見昭公之讎季孫左右前後無非昭公之讎子家子正所以明大義叔孫既不得見子家羈叔孫受季氏之命至誠説與他使告之曰公衍公為實使羣臣不得事君若公子宋主社稷則羣臣之願也見得昭公之謀季氏公子宋元無預於其間所以季氏欲立之這一叚是欲與子家商量同謀立君凡從君出而可以入者將唯子是聽這第二節是商量納從亡臣子家氏未有後季孫願與子從政此皆季孫之願也使不敢以告這第三節致季孫慇懃之意他説季氏願與子家同為政看叔孫傳季氏之言皆心腹之語以告子家如立君之大事欲與之同謀是果然信得子家過非子家忠信誠實何以至此觀子家之辭叔孫從容曲折有不盡之意看他説若立君則有卿士大夫與守龜在羈弗敢知且立君大事自有公論幽則有鬼神以至公之法論之不見叔孫乃是不與季氏之大者若從君者則貌而出者入可也寇而出者行可也這兩句斷了若以禮貌從昭公出者無從君之誠心不得已而出若是誠心從君其義自不當與季氏同處子家自知去就之義所以説道若羈也則君知其出也而未知其入也羈將逃也子家這幾句却是無愧於幽明觀子家言語人情大段合天理有一箇自獻于先王之心不共戴天之義當時昭公知我出今昭公雖死豈可背我之義固自當逃不與季氏同處這幾句最可以感發人處子家報此心於神明對此心於天地凡有血氣者無不感發當時若昭公許多人不都是至誠從昭公須有一半要歸一半不要歸一半是誠心從昭公一半是貌從昭公貌從者自可歸至誠從者不當歸當時雖是一半貌從昭公何故從公者無一人肯歸皆是子家誠心感動有力皆有不共戴天義觀子家此言此心可以動天地感鬼神何况人之有血氣者乎今觀此言自有感動人之意大抵看子家羈之事須當子細玩味凡人材多隨風氣所降春秋風氣如此便有春秋人材戰國風氣如此便有戰國人材秦漢風氣如此便有秦漢人材世人莫不為風氣所移惟豪傑之士不為所移如子家羈雖在春秋喚做春秋人材不得如董仲舒雖在漢喚做漢人材不得如諸葛亮雖在蜀喚做蜀人材不得皆不為風氣所移學者深思反覆玩味則良心油然生矣

  左氏傳説卷十七
<經部,春秋類,左氏傳說>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十八   宋 吕祖謙 撰
  定公
  楚子常欲蔡唐二侯裘馬二年
  晉荀寅求貨於蔡侯四年
  晉人假羽毛於鄭同上
  祝佗言於萇宏蔡將先衞同上
  楚令尹子常以貪賄敗國之政為一裘留蔡昭侯三年為一馬留唐成公三年以一裘一馬之故淹留二國之君囚之至於三嵗之久使他忿然有與楚必爭之意後來到吳入郢柏舉之敗楚國幾亡子常之罪雖三尺之童亦知後世觀史冊者莫不知其然然而病源不可不察大抵人心之所用有大有小若用大可以經緯天地可以開物成務可以財成天地之道若用小聲色玩好之間而已子常以一裘一馬所以前有危而不見後有患而不知心之用小如此學者看此須察他用心在甚處唯復在仁義禮樂上唯復在於狗馬玩好上若用心在於狗馬玩好上則子常此等事便漸漸做出來學者觀此不當徒罪子常須自察其用心之大小蔡侯既被子常留之三年而歸及漢執玉而沈曰余有所濟漢而南者有若大川誓必報楚遂如晉是時晉雖無盟主之實其承襲世業尚有盟主之虛名所以蔡侯赴愬于晉當時晉之不為盟主也久矣晉於此當因蔡之怒以奉王命㑹諸侯之師以討楚城濮之功可以再立文公之霸業可以再興晉既不能與蔡救患方且求貨於蔡侯自此晉失霸蔡被子常求貨無厭見晉尚稱霸王所以赴愬今晉之執政又求貨於蔡侯是脱子常於楚又見子常於晉他到這裏事窮計迫安得不歸命於吳吳人從之卒敗楚於柏舉所以吴之𫝑自此強中國之𫝑自此弱中國不如蠻夷何嘗是蠻夷之罪此一件可見大抵中國與蠻夷君子之與小人國家之有權臣常為消長蠻夷盛則中國衰權臣強則王室弱且如齊景公奢侈不能撫循其民故驅其民於陳氏且如漢孔光董賢之徒為政不能撫循其民而歸之於王氏蓋天下統一為之君者當撫循其民君不拯救撫循非所以為君及至天下分裂撫循其民者當在霸主霸主不能撫循其𫝑自然歸蠻夷此中國不如蠻夷皆中國之過非蠻夷之過當時晉既不伐楚㑹而歸自此失諸侯晉之失諸侯其大者如適來所論其小者方且假羽毛於鄭鄭人與之明日或斾以㑹然羽毛是王者之用鄭人僭用之故當明貴賤尊卑之等證其罪不以其僭而不討反借之是與他共為亂此見晉失諸侯處自城濮以來㑹盟先後固有定秩所以欲長蔡侯於衞者非是晉人不知故事不識先後之秩蓋以其不能舉兵為蔡討楚故欲以此留蔡侯也及至衞祝佗陳成周之封制衞以德封蔡有罪封其委付不同踐土之盟衞成不在夷叔其弟也猶先蔡祝佗陳許多故事萇宏説告劉子與范獻子謀之乃長衞侯於盟非是晉人於城濮之故事不知必待祝佗説方知蔡以急難愬晉晉不能為他舉兵伐楚所以長蔡侯欲以虚禮留蔡侯其情却如此到得祝佗言出先王之典踐土之故事晉人無辭以對所以不得已從其舊當蔡之初忿然有與楚不俱存之氣晉却不問他罪於楚區區以先後之小禮留蔡所以棄晉即知天下事當從其大者若小者不用却未見得害事釋其大者而用其小則事焉能濟今晉釋其大者而不用故其小節虚禮誠不足留蔡侯此霸權所以移於吴矣蔡侯吳子唐侯伐楚敗諸雍澨五戰及郢四年
  吴之伐楚所以入郢幾滅楚論其源流固有自來自子常為令尹貪冒信讒所以致亡之道固非在於交戰之日然當時所以致敗所以速亡蓋自有説當吳伐楚自豫章與楚夾漢左司馬戍謂子常曰子沿漢而與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還塞大隧直轅冥阨子濟漢而伐之我自後擊之必大敗之司馬説令尹與之上下款吳人兵不能與戰司馬欲自後毁舟表裏夾攻之當時司馬之謀要得子常禦吳人於前司馬以竒兵繞出吳之後使子常聽之則伍貟孫武亦無應楚之䇿勝敗未可知然子常所以敗正縁史皇謂子常楚人惡子而好司馬若司馬毁吳舟于淮塞城口而入是獨克吳也子必速戰不然不免乃濟漢而陳然所以喪師幾至亡國全在此子常平日失人心國勢以危使其聽司馬之謀勝敗尚未可知亦未至於亡國惟其私心疾忌謂楚惡已而好司馬怕司馬有功不使之先戰所以敗子常於國家危如累卵之時尚且忌賢疾能恐他人有功不恤國家之安危此其所以亡大抵看古今亂亡之由無不由立朝之臣以私忌克所以亡看史皇為子常子必速戰不然不免諷喻他這幾句楚安得不亡以此一段看秦漢之後五代以前所以亡國同出一轍往往皆自此忌心當時子常背司馬之約先戰屢戰屢敗至於柏舉之戰楚師大敗子常奔鄭吳自此入郢當時史皇獻謀不用以其乘廣死楚之幾亡生於楚人惡子而好司馬之一言雖區區能死不過匹夫匹婦自經於溝瀆之諒本不足論看史皇之言半正半邪初間與子常説楚人惡子而好司馬數句便是李林甫盧杞一等人便是李林甫盧杞口裏説話子常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難而逃之將何所入子必死之到得子常不用他言出奔鄭他便自死於軍後面一叚便是張巡顔杲卿一等人便是張巡顔杲卿口裏説話何故史皇之為人半正半邪後面終至於自死者於是知大段姦偽底人尚自知恥畏義這箇人平日不會克私意於愛憎勝負之間消磨未盡前面敎子常奪司馬之功致於亡楚看他後面死於軍本是一箇知恥畏義底人緣他愛憎勝負之間不曽克私意論其罪考其實與李林甫盧杞罪一等可為學者深戒何況未有史皇之畏義於愛憎勝負安得不十分消磨學者須是切近看這般事方㑹長進吳入郢以班處宫子山處令尹之宫四年伍貟與申包胥友謂曰我必復楚國包胥曰子能復之我必能興之同上
  申包胥以秦師救楚大敗夫槩王于沂同上
  吳闔廬與子胥謀楚與士卒同甘苦服勤盡瘁所以能成功及既入郢之後志滿意得至於班處宫之際爭處令尹之宫其無統紀如此未幾復敗而楚再興大抵天下事居功持勝最難如唐莊宗夾河之戰擒王彥章之徒以服後梁其用兵二十年方能成功一旦入汴之後便放縱田獵所以致亡如杜元凱賛晉武吞吳之後不能保世之不亂以此知後面一叚最難然而當時吳之謀臣如子胥但做伐楚工夫不曽度闔廬之為人可以承當得這段事子胥之大缺處在此當時入郢之後若能誅其君弔其民若時雨降楚何緣得再興其實子胥專理㑹得前一叚不曽去闔廬身上做工夫後來吳王夫差與子胥論曰其興也以此得之其亡也以此失之亦是他自悔之辭當時既入郢楚子自奔於鄖吳既據楚之都當時楚已自亡了申包胥以匹夫再復楚之社稷且以吳兵之衆申包胥以𦕈然之力存楚於既亡之中何故此最要看伍貟之與申包胥本是一等人志同道合皆豪傑之士不是碌碌底人伍貟以父為楚所殺其亡也謂申包胥曰我必復楚國申包胥曰我子勉之子能復之我必能興之當時二人相别已自説定於十餘年之前如臯陶邁種德須種得深方始有力伍貟便有滅楚之念申包胥便有興楚之念伍貟做滅楚工夫申包胥做興楚工夫所以伍貟養復楚之念十數年其發時便能鞭平王之墓夫滅楚之社稷此不是一日做成自一念之力養得十數年到這裏有力申包胥養興楚之念亦得十數年其發時以匹夫之微乞師於秦再興楚之社稷此亦不是一日做成自一念之力養得十數年到這裏有力以此知古人在草野之間所以相期如此做工夫又如此然其為志雖非居仁由義之志在當時可謂有志者如五代時李穀與韓熙載友少時以功名相期熙載將事江南與穀别熙載曰江南如用我當長驅以定中原穀曰中原見用取江南探囊中物耳已而穀相周世宗遂臣江南果如探囊中物韓熙載在江南並無所聞徒有大言無實事然却不如此李穀遇周世宗之明所以展盡㡳藴便如子胥遇吳王闔廬所以報讎無不如意到韓熙載在江南所事者李景闇弱之君安能用他與申包胥自奮者不同所以無聞不是大言乃是李景不能用他何以見得韓熙載在江南終日嗜酒猖狂不事事自是荒縱底人亦不見他胷中有處置後見一兩處説景使熙載使於周是時太祖為殿前太尉已識太祖於潛龍之中他豈是尋常人舉這一件豈不做得李穀事正是李景不能用他所以自放於酒不事事不可以成敗論人如此之𩔖



  左氏傳説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十九    宋 吕祖謙 撰定公
  六月季孫意如卒九月陽虎囚季桓子五年
  陽虎自平子疾專政及平子卒囚季桓子以陪臣之微而秉一國之政論季氏是彊家大族在平子時親逐君非不彊何故身死未幾便為陪臣據其家如此之速固是説道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又降而自大夫出又降而自陪臣出僭亂之萌既開彼此相倣天下之大勢都如此須又自就着實處看魯之權所以在大夫者何故正緣有慶父襄仲之難所殺者三君季友與季文子有定君之功自此專權因成弑君之亂此權所以在大夫季氏之權所以在陪臣何故蓋季平子所以能逐君外則諸侯從之内則國人服之豈平子一手一足所能自至皆是家臣彊悍勇知之人為之爪牙搏擊於外乃可如陽虎者實宣力焉於是假借長養他惟恐他惡不彊但知崇奨他而不知其利在前其毒在後及昭公死定公立季氏長養容縱家臣之禍方出來蒲囿之亂幾亡其所以不亡者僅於一髮天下事利於一時之便其後未有不反為所害者譬如要得放縱肆欲之人服丹藥相似後來血氣既衰未有不為癰為疽反以喪其軀者當時雖得他不義後來為其不義所敗古之君子言必慮其所終行必稽其所敝蓋為此也
  宋樂祁言諸侯惟我事晉六年
  宋樂祁言於景公曰諸侯惟我事晉今使不往晉其憾矣樂祁告其宰陳寅寅曰必使子徃子立後而行料得晉政多門必過其禍樂祁用其言見溷而行及祁到晉果如陳寅之言為范獻子所執終不得歸看這一叚事當時陳寅之謀也自精宻因此可論天下大勢考左氏所載本末可以觀春秋天下大𫝑若是桓文以前諸侯多見於左氏所載凡見於征伐盟會之間皆諸侯自相為謀蓋當時之政自諸侯出故也自雞澤溴梁之會大夫專盟全不見諸侯言語宋之一㑹多是趙武等説話大夫之事多見於傳蓋當時之政自大夫出故也及春秋末後一節陪臣執政如陽虎如仲梁懐如公山不狃如北宫氏之宰如樂祁之陳寅是時家臣事迹言語多見於傳蓋當時之政自陪臣出故也以三者觀天下大𫝑可見政在諸侯縱天子失權然猶自可政在大夫縱諸侯失權尚可整頓到得陪臣名字見於書傳當時大𫝑亦自可知
  范獻子執羔趙簡子中行文子皆執鴈魯於是始尚羔八年
  公會晉師于瓦范獻子執羔趙簡子中行文子皆執鴈魯於是始尚羔在春秋時號為周禮盡在魯然而卿大夫羔鴈之制尚且不知因見晉師卿與大夫執羔執鴈尊卑之别方始知尚羔以此見當時先王之禮散在諸國不能備魯最秉周禮尚不知羔鴈之别必待見晉卿大夫執之方且一一修整舉此一條其他禮不備處多又以這一叚推之當時春秋之末先王之禮散在天下無所統紀正合當收拾時節所以孔子出來刪詩定書繫周易作春秋蓋這時節正是道德仁義典章文物欲散而未盡使當時無孔子都散盡了當時所謂典章文物之備無如魯魯尚不知先王之制其他可知孔子所以問官名於郯子問禮於老聃皆收拾天下之遺文逸典以示後世法然而魯之禮當時是周公之所傳想見無所不備而卿大夫所執正是帝王巡狩之禮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羔鴈正是卿大夫所執在虞則有五載一巡狩所修在周則有十二年巡狩所修尊卑上下之分全在玉帛采章以别等差魯所以不辨羔鴈亦是周之東遷巡狩之禮久不講故也
  季寤公鉏極公山不狃皆不得志於季氏叔孫輒無寵於叔孫氏叔仲志不得志於魯故五人因陽虎陽虎欲去三家而代位八年
  陽虎之亂當時國人皆聽命所以三家皆在其掌握然而當時欲滅三家垂成而敗非是威力不足亦非知謀不及看得本源他所以欲去三家其本心非是欲張公室不過要得貪其禄位以亂易亂以此見季寤公鉏極公山不狃皆不得志於季氏叔孫輒無寵於叔孫氏叔仲志不得志於魯當時五人不過欲因陽虎去三桓而代其位而已當時使陽虎之事成公室未必張徒以亂易亂而已然陽虎所以不成亦是當時家臣勢鈞力敵自足以相制所以當時享季氏於蒲圃孟氏家臣公斂處父告孟孫先備陽虎陽虎雖出奔三家雖脱陽虎之禍然而陪臣得志其權卒未能收論來陽虎既出奔其權自當復歸於三家然而卒不能收者蓋所以去陽虎非是三家之功乃是資陪臣之力陪臣展轉竊位據權是去一陽虎又生一陽虎凡事皆如此小人竊位據權亦未有不敗時然其敗出於君子君子得志則公論便正出於小人小人自相攻擊雖去一小人公室之權無緣得振正如陽虎之亂相似若去形迹上看陽虎陽虎飛揚跋扈及一旦去之却是公歛處父之謀陪臣之禍於此方生且如漢宏恭石顯欲擅帝室之權蕭望之劉向之徒或死或逐或不得志天下所憂成帝之時恭顯之去論漢室之威權自合復振其所以不振者何故蓋其所以去恭顯又不過一王鳯而已宦官既去外戚又擅權此漢室所以不免於亡學者尚論其𫝑須看去小人者是誰去小人
  陽虎奔齊請師伐魯九年
  陽虎既敗於魯自魯奔齊請師以伐魯曰三加必取之齊侯將許之鮑文子諫曰夫陽虎有𠖥於季氏而將殺季孫以不利於魯國而求容焉親富不親仁君焉用之君富於季氏而大於魯國兹陽虎所欲傾覆也魯免其疾而君又收之無乃害乎齊侯執陽虎不用其䇿觀這一叚事以此知小人所以能入其君奮其詐謀皆國無人故乘間伺隙所以得入當是時齊雖衰尚有鮑文子年九十餘為老成人在譬如人元氣未盡外邪客氣尚擔當得去以此觀之重臣宿德於國家平居無事未見得力到得邪説將興小人將進變亂之際是時得一重臣宿德如砥柱之在中流優游謀畫變亂為治若使齊無鮑文子又被陽虎專政復蹈魯之覆轍幸有鮑文子在陽虎雖有詐謀要入不得所謂老成尚有典刑正為此及其奔晉晉無人所以有晉陽之危亦是用小人之過何故去齊入不得去晉入得當時齊有人晉無人故也
  晉趙簡子盟衞侯將歃涉佗捘衞侯之手及捥八年
  晉車千乘在中牟衞侯將如五氏曰敵矣九年
  晉侯使渉佗成何辱衞侯當時為他深辱朝國人欲讓國慨然發憤以衞之小晉不能抗當時晉車千乘在中牟衞侯將如五氏卜過之龜焦衞侯曰可也衞車當其半寡人當其半敵矣乃過中牟人欲伐之衞褚師圃亡在中牟曰衞雖小其君在焉未可勝也以衆寡彊弱論之晉車千乘衞車五百乘晉之師倍衞之師衞侯不度衆弱以一朝之忿招危取敗何故晉人望而避之不能與敵緣他當時慨然發憤立志得堅雖晉甲兵之多亦不能當以此觀之人不可不立志以衞之小慨然發憤立志得堅雖三軍之衆尚自望而避之更不敢與校衞侯既有此志故卿大夫有此志士民亦有此志人皆有此志則人人皆是必死之人十自可以擊百百自可以擊千何况衞車有晉車之半晉人雖多安能當必死之人所以望而避之事𫝑如此以此知天下事近而用兵大而脩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立志在先所謂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志當時衞本是會齊齊克夷儀進軍千乘在中牟及衞侯過中牟晉人不敢伐禇師圃且言齊師克城而驕其帥又賤遇必敗之不如從齊乃伐齊師果敗此有志無志之辨初不在彊弱之間當時晉欲服衞緣衞侯立志之堅屢加兵而不能服到這裏反卑辭問衞所以叛之故衞人皆曰渉佗成何之辱晉人遂執涉佗以求成於衞衞人不許趙簡子遂殺渉佗以謝衞論當時所以辱衞侯非他本心乃是趙簡子之意使非趙子使他誰敢辱衞侯渉佗成何承順簡子之意至於捘衞侯之手其意謂簡子秉政當權奉迎簡子以取敵而已到得衞既叛屢加兵不服是時秉政亦是趙簡子反執渉佗殺之以謝罪於衞不知當時二子所以無禮已實使之就簡子自身上論自古姦雄賣人以自脱都如此自不足論姦雄一時使人為不義後來便賣人以自脱如司馬昭之於成濟朱温之於蔣元暉趙簡子之於渉佗成何皆是學者當深戒然渉佗成何以匹夫之微而辱國君正是靠趙簡子如山岳不知一旦事𫝑之變他人以義來責已道理去不得為渉佗者終不免於戮當此時雖趙簡子亦末如之何矣以此知徒倚權臣為事不顧義理之所安者未有不反為所害
  仲由為季氏宰將墮三都叔孫墮郈季氏墮費公山不狃叔孫輒帥費人以襲魯十二年
  孔子為政於魯墮三家都邑考當時本末自有次序所謂三家兼魯國而有之已四五君矣仲尼驟得政若驟墮三家都邑自常人論之必疑變不可知然考當時事端初不發於仲尼乃仲由為季氏宰發此議又是三家自有此議後來論此却言仲尼不自為謀恐三家萬一不從傷威損重不可復令魯國若使仲由為之從則公室之權自此振不從則不過不從家臣之言仲尼之體貎未損魯國之威權未沮為此論者亦未免為利害所奪亦未知聖人為政夫子之得邦家所謂立之斯立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聖人作而萬物覩仲尼在上同此心者孰不懷同此氣者孰不感況仲由是勇銳兼人之資感於氣最先者所以為墮都之議而叔孫氏季氏皆從墮郈與費此二人亦非仲由所能令蓋聖人在上他自有所感動仲由特發之耳然兩都既墮獨公歛處父負固而不服何故此閉固難感者所以雖用兵未克如三苖逆命一般若仲尼終為政於魯則閉固者亦須服又將此事反覆論當時仲尼為政公室之權雖未盡收已不見公室與三家之異昭公時三家與公室相為仇讎到此能與三子入宮登臺當倉卒變亂之時敢如季氏之宮分明見得季氏與國同體了此見聖人感化之功如此
  晉趙鞅謂邯鄲午曰歸我衞貢五百家於晉陽午不從趙孟怒殺午十三年
  秋范氏中行氏伐趙氏之宮趙鞅奔晉陽同上十二月趙鞅入于絳同上
  晉范氏中行氏與趙氏相攻觀始者作亂之由與後來范中行氏之所以敗趙鞅之所以再入看此曲折斷之一言不過私之一字為致亂之由當時趙鞅欲邯鄲午歸衞貢五百家於晉陽午不從趙孟怒殺午緣此作亂范氏助他所以致亂之由只緣趙氏豐植其私欲私邑彊大到得范中行氏所以援邯鄲午亦非有公心正緣午是荀寅之甥荀寅又是范吉射之姻親黨更相助到得趙鞅奔晉陽後來韓簡子之徒言於公欲逐荀寅范吉射之徒亦非是正國家之刑其端亦私意乃欲以私愛立梁嬰父為卿故欲逐范氏代其位韓簡子亦與中行文子相惡欲乘閒逐之范氏助私黨韓氏報私怒外面若欲振綱紀其實是私以此知晉室之亂舉六卿雖或勝或負或存或亡通是一箇私意為國盡皆私意無一人為公晉安得不亡
  子貢見邾子執玉高公受玉卑皆有死亡焉十五年
  子貢見邾隱公執玉高公受玉卑皆知其死亡既而果然仲尼曰賜不幸言而中是使賜多言者也左氏雖近然未入聖人之門庭觀其所載多是變移了意不得其眞與論語所載大叚不同惟此一叚獨得其眞仲尼此言乃是深警省子貢處前此初入聖門専恃智辨只去人上做工夫如方人如看二君死亡皆是億則屢中皆是志滿意得之時到此若非聖人有以警省他子貢㸃檢已分工夫都無專去人上做工夫了正當驕大矜揚之際却與他萬鈞之石壓倒了許多意見所以後來説紂之不善其忠厚意思與前日方逆料二君死分明是兩箇人何故正如病作而投與藥











  左氏傳説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左氏傳説卷二十    宋 吕祖謙 撰定公
  於越敗吳于檇李十四年
  吳與越戰越子勾踐禦之陳于檇李勾踐患吳之整也使死士再禽焉不動使罪人三行屬劒於頸而辭曰二君有治臣奸旗鼓不敏於君之行前不敢逃刑敢歸死遂自剄也師屬之目越子因而伐之大敗之靈姑浮以戈擊闔廬闔廬傷將指取其一履還卒於陘到此吳方為越所敗闔廬傷而死吳之陳所以如此整乃當時申公巫臣孫武之餘敎何故他當時適吳舍偏兩之卒於吳敎他伍乘之法後來又從孫武敎宮人戰陳斬其犯命者則陳法吳人講之精雖闔廬末年尚承餘教遺習以越之剽悍輕易猶畏而不敢前以此知用兵不可無法制何故越出其計變吳人耳目終為所敗蓋兵有正有竒正則可效奇則不可效所謂行列卒伍分布之法固可傳得千變萬化移換耳目則不可敎若使巫臣孫武之法便不到陳亂地位既無巫臣孫武之臣徒守巫臣孫武之法便到敗處以此知天下之事有傳者有不可傳者闔廬既敗死其子夫差使人立於庭苟出入必謂已曰夫差而忘越王之殺而父乎其復讎之志甚堅惟其立志之堅所以幾滅越國後來何故為勾踐甘言重幣所誘聽太宰嚭讒臣之説志滿意得終為越滅若以常理論之坐薪嘗膽之時為之則易志滿意得之時持之甚難然觀夫差本源發處其志已不全了所以常使人立於庭出入必謂已是常要人喚省他使其志堅如火之必𤍠如水之必濕如江河之不可轉移則復讎之念豈有間斷今必待人提起他意思則知他當時工夫已自有間斷隔絶處了所以終至於志滿意得為越所滅學者觀此事最當警戒今學者能親直諒之友朝夕警省亦是大段有志之人然而須以夫差事自警戒見得人終靠不得志滿意得地位便自見學者做工夫須到不待人地位方堅固
  哀公
  公孫彊言霸説於曹伯乃背晉奸宋七年宋公伐曹將還子肥殿曹人詬之公怒遂滅曹八年
  宋之入曹當時本出他無意因曹人詬辱子肥宋公怒遂反既還之師以滅曹觀滅曹甚易必是曹大叚無政無備不然人如何無意偶然去滅他得考當時曹之見滅任公孫彊為政方欲圗霸背晉奸宋築伍邑于郊當時公孫彊與曹伯論霸大如晉尚且背之近如宋尚且奸之正是用武時節不為無備何故忽然滅得大抵天下事若是根本已虚則禍釁之發不必作意為之雖偶然小小變故皆足以為禍當時曹伯與公孫彊為政以小國單弱之衆外則用兵於諸侯内則興土功民心已離了正如元氣虚㡳人不須十分病可以致死雖一飲一食一起一居間稍將攝不到便足以致死國家到得根本民心已離雖甲兵之利城池之固皆不足恃以此知古先聖王所以培養根本者以此
  齊師伐魯冉求為季氏謀一子守二子從季孫曰不能十一年
  魯哀公時不特魯國𫝑衰到此三家之𫝑亦衰孔子所謂禄之去公室三桓之子孫微矣正是三家衰時節始者三家之彊同心併力以弱公室相救如左右手到得中間雖有間隙然急難之際尚為一體如昭公伐季氏時叔孫氏實救之陽虎欲殺季桓子孟孫氏實救之到得哀公之世三家各自為政都不相應及齊師伐魯當時冉求為季氏謀言以一子守二子從季氏則以其力之不足以使叔孟二子冉求又欲使之居封疆之間季孫又以冉求之言告二子二子不可到此雖當患難之際皆不同休戚了所以齊師得至其城下冉求又畫背城而戰之䇿論來此是下䇿了到此孟孫叔孫尚不肯向前同出力直待冉求激武叔了方退而蒐乘豈惟魯之𫝑衰三家之𫝑到此亦衰蓋齊師至其城下論來正同舟遇風胡越相救之時他尚未肯向前看此一叚魯之國𫝑如此衰固是可慮三家之𫝑如此衰却自可喜故此却是轉移時節魯自此若無所作為因循拱手待之則魯之國𫝑固與三家之𫝑俱至於削亡若能用君子因三家之離心以收公室之權則亦尚可整頓在何故却此正是轉換時節哀公處此時卒至於亡蓋以有君子而不能用也三家如此離心論來齊師至城自合便趨於亡然猶能粗支持者則又出於孔子之徒初間是冉求迂回委曲畫數䇿得三家出師後來又得冉有用矛以入齊師及樊遲為右所以能退齊師而魯之社稷未即泯滅者皆孔子之徒之力也當時孔子既不用於魯孔子之徒亦不為魯用尚餘二三人仕於魯可以退彊敵存危邦以此知君子初不負人之用
  伍子胥使於齊屬其子於鮑氏為王孫氏十一年
  伍子胥以忠諫為夫差所殺夫差失道固不足論若論子胥之死亦自有可愧處子胥奔吳輔佐闔廬吳自此大論子胥之於吳為宗臣當與吳俱存亡到得夫差無道子胥極力忠諫奮不顧身以此而死固無愧然當時子胥死却不然當時子胥出使見夫差無道屬其子於鮑氏以為後計此心全不是公以私心間雜於其閒既是為吳宗臣吳存則俱存吳死則俱死却愛其子要使宗祀有主其意以謂已事吳固當以諫死而子嗣先世不可便絶所以屬之鮑氏而之他國使宗祀不殞他當時未必自把做私心看自以為兩下都安排得好不知𦆵顧慮便是私心了然看子胥之所以死本不由於忠諫正緣他有二心以此而死豈不有愧然則為子胥計當如何使子胥當時事吳初不為吳宗臣則三諫不聽去之可也今既受闔廬之托自當與國存亡更無顧慮若能以此處心雖進之比干之徒可也今以此而死與自靖人自獻于先王大段不同
  孔文子將攻大叔仲尼對以甲兵之事未之聞十一年
  左氏於定哀之閒載孔子事甚多其閒皆傳聞之失實此以知左氏本不曽登聖門使其得與聞孔子謦欬之末則必不如是之訛錯觀其載孔子對孔文子一叚事正是左氏不曽登聖人之門分明證據蓋左氏載孔子答孔文子之辭與論語載衞靈公問陳孔子之對一般若是對兩人之問無缘句句相似蓋當時本是一事唯弟子得其眞故言衞靈公左氏不曽登聖門故以孔文子載之舉此一事則其他皆可知
  越子伐吳為二隧十三年
  越之謀吳自哀公元年勾踐棲於㑹稽自此便做謀吳工夫其次第機謀甚宻當時有大夫種范蠡深於知兵始者事吳皆如臣妾到得吳伐齊率其衆卑身以朝蓋欲以此驕吳之心使皆無後顧之患一意從事於中原到得十三年夫差空國盡出以争諸侯為黄池之㑹正是可乘之機越王於此方出兵伐吳蓋吳腹心臣既死又空國出在外所以守國者皆庸人此越所以沼吳之師其戰亦有本末當時所謂信臣精卒悉皆在外所與抗越師者不過太子友王孫彌庸之徒皆孱弱不足勝之人然初間與越戰彌庸尚且獲疇無餘王子地獲謳陽如何能以孱弱之兵勝越養鋒蓄鋭之師蓋此正是兵法示之以不能先與他一敗所以驕吳人到得越全師至果然大敗吳師入吳他當時分兵為兩道所謂越子全師是一道疇無餘謳陽所將皆寡弱之師委之於敵此有兩意一是驕吳人之心一是吳人敗越孱弱之師其兵已困及全師至所以不能敵然越既入吳國何故不盡滅必先退而後復滅之蓋當時越入吳不過能勝孱弱不足勝之人精鋭之卒隨吳王在外者尚多若便滅吳吳王之歸雖無道若收合餘燼以戰却自未可必故越之退所以嘗試吳王若吳王經此大變側身修行吳如何便滅得惟其經大變而不以為事遂一舉而滅之此是大夫種范蠡之深謀
  陳恒執公于舒州十四年
  齊陳氏之亂始於景公而成於簡公自子雅子尾相繼而没陳氏已竊其柄後來景公嫡庶不明陳氏又專立君之功封殖至簡公時陳氏之𫝑已成簡公却欲闞止為政所謂闞止初非深識逺慮之人不過當時從陽生有道路之勞因此得𠖥是左右近習之人而已㸔他所以謀陳氏甚踈淺而無術所謂陳豹乃陳氏宗人當時要謀百年深根固蒂之族深慮遠謀猶恐不濟今見他宗人略可喜便以本謀告之謂欲盡逐陳氏而立女其輕淺無謀可見此所以殺其身陳以此而興齊以此而亡然以事𫝑論陳氏當時尚有可圖之理闞止是左右近習之人驟使為政尚能分陳氏之權觀陳成子憚他可見此與魯昭公欲逐季氏不同當時盡收一國之權人誰間得他若陳氏則不然觀諸御鞅言於公則曰陳闞不可並君其擇焉闞止小人固不足道然擇用之權猶在齊侯當時若得深識遠慮之士豈無可圖之理唐文宗時宦官日盛當時用訓注宦官猶自稽首迎拜尚自畏宰相在然所以致甘露之禍正緣注淺無謀陳氏尚有可圖緣用闞止所以成陳氏之𫝑宦官尚可圖緣用訓注所以遂成宦官之勢圖之不可不審如此考當時禍端却起於陳豹陳豹當時欲使公孫言已要事闞止公孫所薦陳豹之辭乃云有陳豹者長而上僂望視事君子必得志欲為子臣吾憚其為人也故緩以告以此事論之公孫之薦所謂謀而不忠持兩端之説若以正理論他却是反覆傾險之人固不當薦雖知他不當薦又恐違他人情不得不薦他所以又曰吾憚其為人故緩告此二句使我知他難保持兩端使他自擇當時使全遮護他專説陳豹之羙此猶可恕今既知其如此而持兩端之説他日陳豹敗時以為我曽説了罪不在我此其人深可誅
  宋向魋請享公以日中為期家備盡徃公知之與皇野謀召左師同發兵魋奔衛十四年
  向魋自有寵其跋扈難制至於有殺君之謀要得享宋公而殺之宋公先知之與左師謀伐向魋向魋戰不勝遂入曹叛繼宋圍曹要執曹子弟以自固魋不可民叛之此事始末大槩如此然此事尚多可論者向魋自宋公封殖長養非一日前此奪馬請行哭之日腫其崇奨他可見大凡人君之養臣須養之以道若縱以奢侈崇奨他到奢侈之極他自然是不奪不厭其勢不至於殺君不已他當時要設享召公以日中為期宋公偶先知之與皇野謀召左師同發兵看此尚有周制在其大者且論發兵當時與司馬謀既定司馬却請瑞蓋當時兵雖掌於司馬必請瑞而後敢發以此知周之制度兵雖散在鄉遂與卿大夫之家固各有主掌非得君之苻節則不敢發此其大者若論其小者當時司馬詐君命召左師來却言迹人來告今官載周禮掌山澤之事以此知周之官制尚見於周之末當時要攻向氏其父兄故臣皆曰不可其新臣却聽命是何故蓋父兄故臣家世仕於桓氏漸染其惡但知有臣而不知有君故不肯攻新臣是新仕於他尚漸染未慣略知君臣之義所以君子居必擇鄉游必就士正怕漸染深了向魋既入曹他所以質民乃却言既不能事君又得罪於民遂舍之何故一二日之間其心便不同前日犯弑君之大惡而不顧今則却為恐斂怨於民寧是出奔此見得姦雄之人最能擇利害處前次在國秉大政事成則享大利所以寧負惡名而不恤今則退保一邑已不能與一國抗恐徒然歛怨於民所以先做活路出去此非他能遷善改過却是他最能擇利害處左氏載司馬牛一段事甚詳觀他當時顚沛造次皆不失義自向魋未出亡時故嘗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他已知有他日之禍其既亡宋公初未嘗逐司馬牛他已先出奔蓋謂兄弟既有謀逆之惡則已亦不當處此國遂適齊而向魋亦奔齊為卿司馬牛致其邑示不與他同政大凡人激昻為義第一次尚易若至于再至于三屢經顛挫而不悔非學力不能司馬牛亦是在孔門曽經做工夫了所以能如此楚子西召子木之子勝為白公葉公言無乃害乎弗從秋果殺子西十六年
  楚子西召白公所以致亂之由亦當深考當時既不聽葉公之諫召白公使處邊境子西既不信葉公能委任白公亦得蓋知他是素剛底人凡事能殺其怒使不至於甚亦無緣作亂他使者請伐鄭欲報父讎子西許之不起師及晉人伐鄭子西反救鄭凡事都激他怒所以速成他殺子西之謀他當時厲劔欲殺子西他直言告子期之子平子西聞得恬不為怪反以為白公必不至此正緣輕忽他過了所以致亂大凡人心所信固有邪正不同若不信正人則信邪人必篤何故他心在這一邊今子西既不聽信葉公之言何故於白公又不篤蓋天下事不可以等閑看了當時子西存楚於既亡之餘負如此大功遂於天下之事皆以等閑處之所以葉公白公兩無所信殊不知他日之禍又發於前日之所謂等閑視之者古今人於志得意滿之後皆不能保蓋為此當時白公與石乞謀不過欲得五百人尚不能辦子西以堂堂楚國之衆若欲敵他甚易正緣把做等閑看了
  越滅吳二十二年
  越之伐吳始也因吳人為黃池之㑹乗其虚以入其國自太子以下皆見執其再也以三軍潛渉敗吳及其三也以二十年方圍吳夫越已三加師於吳方能圍吳之國論來夫差自黄池之㑹以前勞民力肆彊暴其國根本虚了到得歸自㑹則已為越所入覆其根本何故又須到三加兵方能圍吳到此已二十年了而師在吳城下又且兩年方能滅人之國何故只緣他基業厚了吳自巫臣教戰法自諸樊以至闔廬撫循其民從事於耕戰甚久雖夫差二十年戕賊其本根勾踐二十年養成兵力也須用二十年工夫觀越三師於吳在吳城下又兩年方能入其國以此知非二十年工夫也不能克以此見古人立國其根本之固皆如此若後世則不然秦并吞六國全有天下其基業非不壯然陳勝劉項一呼不一二年便滅秦隋并吞南北兼有天下却到李王劉唐一起三兩年便滅隋所以如此正緣無根本了大抵觀人之國惟於國勢危亡時方見得根本厚薄譬如兩人同受病固是必死之病然一人元氣盛其死必緩一人元氣弱其死必速
  晉荀瑤伐齊言何必卜二十三年
  晉荀瑤伐鄭齊陳成子救之二十七年
  晉荀瑤圍鄭門于桔柣之門同上
  知伯以貪與驕亡其族為韓魏趙所分然知伯所以亡非委靡之故乃是才能知勇過人伐齊之事是知伯始見於傳他出來做第一件事觀當時伐齊之由見齊師馬駭知齊人之謀長武子請卜却之卒敗齊師他初為政小試之勇便能摧堂堂之大國殊不知此一戰正是他覆亡根本之始他所謂恃其智勇固是本來如此然自輕而重自淺而深却自因有功了漸漸去看他前面却長武子請卜一叚自是輕敵寡謀然猶自近傍正理言語有次序自此一戰既勝之後言語略無倫理至於後來二十七年伐鄭齊陳氏救鄭他所以告陳氏之辭都無道理了所以成子亦知其不能久陳為楚滅與鄭元無相干晉用兵本是報怨與救陳亦無相干他到此大言略無道理如此用之於彊國看他此後與向來請卜之辭大叚不同他非病狂喪心下視一時人敢為無稽之言以陵跨驕鑠人蓋到此漸漸滿了及後來悼之四年晉又圍鄭知伯門于桔柣之門使趙襄子直入門去知伯與趙襄子本並列為卿今乃頤指氣使役以一卒之事此全不近道理了蓋驕縱漸長正緣知伯勇悍所至有功所以湊成他到得全不近道理地位看他事一叚深一叚觀趙襄子對知伯以為主在此知伯乃言惡而無勇何以為子此全是以醜言詆他趙襄子以為能忍恥庶無害趙詳觀左氏記此數句甚有意若略看時只説道襄子能忍恥左氏之意不專在此下又言知伯不悛一句可見蓋當時知氏趙氏並是彊家横勢相與低昻趙襄子由是忌知伯若是有謀人到此須自修省知伯全不以為事所以至於亡左氏之意蓋如此公子荆之母嬖將以為夫人二十四年
  哀公欲立嬖妾使宗人釁夏獻其禮對曰無之公怒問何故無之乃以禮對此見得魯秉周禮他宗人尚能執禮如此固是秉周禮然以是見仲尼風化所及且以立夫人一事論之仲子是妾天王歸其賵則因以仲子為夫人矣成風是妾僖公以所生之故尊為夫人當時之宗人初不曽諫以此見仲尼風化所及若就宗人論之如前此夏父弗忌為宗伯躋臣於君所謂宗伯豈能守禮孔子自衞反魯刪詩書定禮樂其風化之餘者尚可見當整頓禮之初見於宗人能守當整頓樂之初見於大師摯之適齊惟夫聖人一振禮樂雖賤有司亦能守如此使自為政則三年有成信何難者
  中行文子告陳成子曰有自晉師告寅者将為輕車千乘以厭齊師之門二十七年
  范氏中行氏將伐公齊高彊言三折肱知為良醫定十三年
  中行文子既為晉所逐出奔於齊到得齊與晉師相持所謂中行文子告成子欲以輕車千乘以厭齊師之門陳成子以其與晉有謀他方悟而有始衷終之説學者最當深察此天下一事一物皆有始衷終若看得始不見得衷若見得終不見得始皆是見理不盡若中行子在晉豈能察始衷終之理蓋其在困亡患難之中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所以言吾乃今知所以亡觀吾今知之語則知文子自出奔之後方纔講論到此以此知患難進人如此且如中行氏之亂齊髙彊在晉范氏中行氏將伐公高言三折肱知為良醫亦是經患難後方見得如此
  左氏傳説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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