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比事 (四庫全書本)/卷10

巻九 春秋比事 卷十 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比事卷十      宋 沈棐 撰
  蒐狩總論
  古者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有常禮故周制大司馬之職各以其時候農隙而講行之春秋以來干戈相㝷諸侯日弊於征伐蒐狩之事雖未必盡廢然當時疆場有難朝不及夕何暇於待時王綱弛墜僭逼日甚何暇於顧禮故有師次而治兵者有踰禮而大閲者其僭分失時殆未可盡責也
  
  觀經書蒐者五皆在昭定之間説者謂昭八年秋蒐于紅譏其失時十一年夏大蒐于比蒲二十二年夏大蒐于昌間定十三年夏大蒐于比蒲十四年秋大蒐于比蒲盖譏其僭禮嗚呼以是度聖人之意盖亦淺矣必曰五蒐所書意在明禮謹時則自隠至襄厯九君無慮數百年豈無可譏者乎左謂紅蒐革車千乗十一年比蒲之蒐以當齊歸之薨為非禮公羊例以為罕書榖以紅之蒐為得正昌間之蒐諸務而用春事皆不書褒貶之論者又謂按成元年作邱甲使邱出甲士一人以見當時兵寡勢弱其賦役不得不蹙也逮襄十一年始作三軍三家分公室以專其權民愈勞而兵威愈不振矣故循沿以至昭定之間軍旅困弊日虞干戈雖屢舉大蒐之禮耀威鄰國名侈實違迺所以見其弱耳是説雖未甚合經然頗勝前説盖嘗思而得之當昭公時國柄專以季氏定公時國柄移於陽虎故昭公之蒐三定公之蒐二時書於春秋異於他公者聖人之意以謂當二公在位君不得有其國而奪於大夫大夫不得專其政而制於陪臣各恃兵威以為强使國人莫敢脾睨終致於不可制馭區區錄此於簡册者盖傷二君之削弱而疾二臣之强横也夫自古背叛之初其初未嘗不收攬兵權盡歸於已待其威聲迫脅足以陵轢天下是以賊君亡國敢為逆亂無復顧憚季氏之逐昭公陽虎之竊寳器豈非以兵威自專故其流至此耶然則有國家者慎無以兵柄與人
  
  狩冬田也天子諸侯四時必田者盖謂治安不忘危亂所以講武經而教民戰也豈徒肆盤遊逐禽獸而已哉然先王之制田必以時不妨于農殺必以禮不殄天物故此禮一行而講武重農愛物三德備焉春秋書狩者三惟桓四年獨書公狩于郎至莊四年公及齊人狩于禚則為齊人書哀十四年西狩𫉬麟則為𫉬麟書 為齊人書者盖以彭生之難桓公見殞於齊莊公之與齊侯義不戴天不能雪恥報怨迺連車結軌縱馳逐之樂不以為醜其惡甚矣故公榖皆以為齊人者齊侯也其稱人者公羊謂諱與讐狩榖謂卑公之敵刺不復讐而釋怨也二説皆可取而榖梁之説最為詳明然則經於莊書狩豈非主於齊人乎 為𫉬麟書者盖孔子當周之季傷聖王不作中國淪胥文武之道掃地而麟雖嘉瑞出非其時是以哀傷而絶筆焉聖人之意以謂定哀之前尚冀王道之復振麟為時出猶可以為祥至定哀末年夷狄暴横權臣僭竊世道交喪不可復興而麟方見𫉬不足以為瑞是重可哀而已故經於狩未有言其所𫉬至此獨書𫉬麟且絶筆也豈非主於𫉬麟乎 至于桓公書狩于郎則地非越境禮非過時筆削之意自有深意左氏以為禮公羊以為逺夫既合於禮則春秋不書若以為逺則郎盖魯地聖人未應重責也先儒則以謂不時夫周之正月盖夏之十一月則於此而狩正其時也安得為不時哉紛紛之論皆不足以盡聖人之意以桓公簒弑自立身負大惡自虞諸侯之討已毎欲阻兵安忍自為威强以耀武於鄰國聲威於國人使人莫敢睥睨故經書太閲一及此郎之狩皆在桓公他無書焉然則所書之㫖果可考矣
  治兵大閲作甲作軍舍軍附
  古者軍制之等兵威之數講武之禮莫不有常法焉法既一定而後肄習各以其舊簡閲各以其時無事則戢而不用有事則易為之備其可考而知者若中春教振旅中夏教茇舎中秋教治兵中冬教大閲此治以四時者也以數軍實以昭文章以明貴賤以辨等列以順少長以習威儀此講以三年者也今魯素無武守一旦國家有故始汲汲焉召而輿尉省視缺乏立國之不武亦概可想見矣然而春秋之義不係此也荘公之於諸兒有不戴天之仇有惡於諸侯之恥搃不能手刄凶頑以慰先靈而反朋比為惡非時動衆以従事於素無嫌隙之宗閔忘拉幹之毒昧獨漉之義是以聖人據事直書以見公之全乎無有人心焉耳 成公二年作丘甲疏云此甸賦也甸出長轂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今使丘出之故書杜云備齊難暫為之以靖其國使邱出甲士一人古者九夫為井四井為邑四邑為邱出戎馬一足牛三頭而無甲士今始増之以理推之此義甚安 襄公書作三軍昭公書舍中軍左謂季武子固請於叔孫穆子請為三軍各征其軍穆子盟之三分公室而各有其一季氏使其乗之人以其役邑入者無征不入者倍征使軍乗之人率其役邑入季氏者無公征不入者使公家倍征之孟氏使半為臣若子若弟子弟之半叔孫氏使盡為臣盡子弟以父兄歸公及其舍之也四分公室季氏擇二二子各一皆盡征之而貢于公國人盡属三家三家隨時獻於公而已經曰舍中軍卑公室公羊曰譏三卿也古者上卿下卿上士下士舍中軍貴復正也夫先王之制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魯次國而作三軍三軍亂王制也若以作而非正則舍之為是矣然當襄昭在位三家專權并吞公室其勢日甚於前安得於昭之時能為復古之事哉是則公榖之説徒泥於經文而不究當時之意也折衷論之盖當以邱明為証雖然變古易常春秋之所甚惡故作之舍之備書於經以見上不由天子之命下出於權臣之手其衰頽弊壞至此極矣此春秋之意也
  城築總論
  養民之道在愛其力民力足則生養遂生養遂則教化行而風俗美故為政以民力為重春秋凡城一邑築一囿時不時必詳而錄之皆譏其輕用民力也然得其時者其惡小非其時者其惡大故經書城築雖例以示譏而必謹其時者此也請按經傳而備論之經書内城者十八城兩邑者二卿帥師城者三書築者八若隠七年夏城中邱九年夏城郎桓五年夏城祝邱十六年冬城向宣八年冬城平陽成四年冬城鄆九年冬城中城襄十三年冬城防定六年冬城中城哀四年夏城西郛五年春城毗六年春城邾瑕左氏例以時與不時為傳盖謂春夏秋當農之時不可城築妨民故例以為不時至冬則農既畢無妨民事故例以為得時傳曰凡土功龍見而畢務戒事也謂周十一月三務始曅戒民以土工之事火見而致用水昏正而栽龍至而畢則左氏立例之意以各為得時可知矣公羊惟隠七年傳中邱之義曰以重書盖其意謂以土功之重故書於經榖梁則曰城為保民為之民重城小則益城益城無極凡城之志皆譏也及成九年城中城之義則曰非外民也范𡩋以為譏公不務德政恃城自固不復能衞其人民而定六年城中城之義則曰三家張也范𡩋以謂三家張侈故公懼而修内城攷三傳先後之意則左氏失之拘公羊失之晦榖梁失之鑿盖凡此書城雖無他義皆譏國君勞民費財不務修其德政以為安强之計特其時不時罪有輕重之别耳 至於莊三十二年書春城小榖左氏曰為管仲也杜預以為小榖齊邑也公感小白之德故為管仲城其私邑而先儒則為小榖魯邑在曲阜西比以理推之則左氏之説大為不然管仲相小白霸天下聖人許之為仁盖春秋賢大夫也詎肯不由天子之命而受其城邑况莊好興土功於羣公尤甚於春秋所書初無異文若謂小榖齊邑為管仲城之則當書曰城齊小榖聖人安得而没言之哉然則今當為魯邑書之者亦以譏莊公之困民力也 文七年書公伐邾三月甲戌取須句遂城郚公榖二傳皆泥於甲戌謹日之義而不明聖經之本意其説皆無足取盖譏用師徒以取大邑又勞民以城國之邑則其困極民力莫此之甚故經先書取須句繼曰遂城郚所以甚文公之惡也 襄七年夏城費左氏謂南遺為費宰叔仲昭伯為隧正主役徒欲善季氏而求媚於南遺謂遺請城費吾多與而役故季氏城費傳言祿去公室季氏所以强盖費季氏邑也季氏以不時城所食邑則其專權自恣可知矣襄十九年冬城西郛城武城左氏皆曰懼齊也盖魯自成公以來至於襄公凡五十年皆專於事晉而怠於齊若鞌之戰又敗齊而盟之魯既與齊接壤而齊猶未服於晉則在魯不可不虞也故十九年兩城其邑特異於他公豈非朝夕虞齊之難故耶 定十五年冬城漆左氏謂不時告也杜謂實以秋城冬乃告廟魯知其不時故緩告從而書之以示譏其餘傳皆亡此義然此出於左氏之臆説未知當時之意其是非未可質也書内城者十八其義見此
  城兩邑者二
  莊二十九年冬城諸及防定十四年秋城莒父及霄榖梁謂以大及小無所褒貶盖城一邑春秋且猶譏之况一時而城兩邑其殘民之力不亦甚乎莊定之罪不容貸矣書城二邑者二其義見哉
  卿帥師城者三
  文十三年季孫行父帥師城諸及鄆左云書時也榖曰稱帥師言有難也先儒謂帥師而城畏莒也鄆莒魯所爭者 襄十五年夏季孫宿叔孫豹帥師城成郛左謂齊侯圍成貳於晉故也於是乎城成郛 哀三年季孫斯叔孫州仇帥師城啓陽杜謂魯黨范氏故懼晉而城啓陽以諸家之説參之則凡書帥師城邑者盖有懼難之意然自僖以前經無大夫帥師城邑之文獨於文公始變文而有帥師城者盖春秋自文公以來大夫專政國事之權多出於大夫然魯之大夫多矣獨三家專恣尤甚故大夫之城非叔孫則季氏以見帥師城邑魯君所不得專而擅於三家故也帥師城邑者其義見於此
  書築者八
  凡城築之事不同左謂有宗廟先君之主曰都無曰邑邑曰築都曰城杜謂左氏此例止於築邑他築非例盖築臺築囿亦謂之築而非築邑也先儒謂功大曰城小曰築則城築固自有辨 觀經莊元年書欲築王姬之舘于外則所譏在王姬之館不專於興築也左曰為外非禮也公羊曰築之禮也于外非禮也築之何以禮王姬者必為改築於路寢則不可小寢則嫌羣公子之舍則以卑矣其道必為之改築者也榖梁曰築之外變之正也仇讐之人非所以接婚姻也衰麻非所以接弁冕也其不言齊侯之來迎不與齊侯得與吾為禮三傳之説左氏最失公羊雖以為非禮而不原其失禮之由榖梁之義似近經意而謂變之正則又不然盖莊居桓之喪則主齊之婚有害於禮教又有彭生之讐則主齊之婚復傷於恩為魯之計當力辭於天子可也今為齊主婚而築館於外以迎王姬則害禮教傷私恩甚矣故曰築王姬之館於外譏莊公知其失禮畏齊之强而不敢卻也 莊二十八年冬築郿左謂非都也榖謂山林藪澤之利所以與民共也虞之非正也按榖梁之説謂規罔山澤之利則築郿非邑也然果非邑則春秋所書與築臺築囿同文安得止曰郿哉是築郿築邑也特非若城城高大其制耳二十一年書三築臺公羊謂築臺於郎譏臨民也築臺於薛譏逺也築臺於秦譏臨國也榖梁之義同於築郿之文皆失聖人之㫖盖莊公比歲興作一年而三築臺其妨農害民莫甚於此春秋屢書之所以甚公之惡也 成十八年秋築鹿囿左謂書不時公羊謂譏有囿矣而又為也榖亦同築郿之文 昭九年冬築郎囿左謂書時 定十三年夏築蛇淵囿三傳無義夫池臺苑囿皆非賢君好尚春秋書此所以深疾三君困黎庶之力廣遊觀之地借曰得時亦不免於罪也使聖人以其得時而書之則是起後世驕淫之君借閑暇之時縱汰侈而不恤耳豈垂世立訓之義哉雖然詳觀魯君自隠厯哀更二百餘年未有不書城築者其不城一邑不築一囿愛民力而重農事者惟僖一人而已至於莊公則驕奢淫佚特甚於諸公故春秋於其季年書城築為尤多幸僖公嗣位克荷其業故魯之宗社得以緜逺而不墜使繼其位復如莊公則魯已并吞於他國將不得與春秋並終矣宜乎僖公見頌於詩人而莊公之見刺也
  外城六
  春秋書外城六其初皆出於霸主其後出於晉大夫或以衞中國而禦外侮或以合諸侯而勤天子論其得失皆得罪於三代而有功於春秋者也何哉古者天子在上諸侯以藩屏為職凡城國之事必請命而後行此王制也周衰天子㣲弱諸侯恣横中國之事得以自專未嘗請命於上侵權犯分王法所宜誅所謂得罪於三代者此也然莊公以來强侯肆横弱小之國不能自存王室多難天子之位不能自安故有見滅於狄人者有見脅於强楚者有見迫於東夷者至於天子則手足相殘顛越草莽王國之墜危如綴旒使當時無霸主之賢又無大夫之助以抑强扶弱存亡救難維持而鞏固之則國非其國矣所謂有功於春秋者此也請備論之 僖元年齊師宋師曹師城邢三傳之義皆美小白有存亡繼絶之功夫小白固可取矣然邢為狄患小白帥三國之師而往救焉則急於救患使邢不至於奔亡可也乃次于聶北逡巡顧望待其遷而城之雖城之美不若救之之功為全且善也先儒謂與其既亡而城不若未亡而救之其深得春秋之㫖歟 二年城楚邱三傳之説皆不盡筆削之意盖救邢之師雖不能成功觀閔元年書齊人救邢而僖元年更書三師救邢則齊侯猶有救援之名也今衞為狄滅齊侯擅霸主盟中國坐視其困不舉一援之力待其既遷而往城之欲以收繼絶之功盖亦難矣春楚直言城楚邱不書齊侯者不使齊侯亡仁義之實而愛仁義之名若曰非齊侯所封也 十四年諸侯城緣陵左曰諸侯城緣陵而遷杞焉不書其人者闕也公曰城杞也曷為城杞滅也盖徐莒脅之不言其脅為小白諱也榖曰諸侯散辭也聚而曰散何也小白之德衰矣若曰非小白所制故曰散辭三傳之説榖梁為近先儒又謂會鹹諸侯故不序若是則春秋何所寄褒貶哉盖杞以微弱之國迫近東夷小白恐其脅制浸入於夷狄故率諸侯城以衞之此小白之德也而經總書諸侯不書主盟者盖自葵邱之會以後霸業已衰中國多有叛者故聖人没其爵使若小白德衰與諸侯等也 襄二年遂城虎牢左曰㑹于戚謀鄭故也孟獻子請城虎牢以逼鄭遂城虎牢鄭人迺成公羊曰虎牢鄭之邑其言城之何取之也不言取諱伐喪也大夫無遂事言遂歸惡於大夫榖曰若言中國焉内鄭也先儒又謂鄭叛去中國與楚比周荀罃城以逼之然後乃服故不繫之鄭使若自城中國之邑然服鄭以安中國善也乗人之喪取人之邑其可哉此大不然盖城虎牢所以逼鄭而絶其援使服中國而已未嘗取其邑也且服鄭以安中國此霸者之美功聖人豈區區罪其伐喪者哉然戍虎牢則繫之鄭城虎牢則不繫之鄭者鄭以楚逼脅屢服屢叛自城虎牢逼之之後歸晉者四年迺始背之至襄十年雖戍之而未服故虎牢不繫之鄭者以鄭請服故内之於中國也至戍虎牢鄭既不服則外之宜矣此所以繫之鄭也 二十九年仲孫羯會晉荀盈十一大夫城杞左曰晉乎公杞出也故知悼子合諸侯之大夫城杞榖曰古者天子封諸侯其地足以容其民其民足以捍城以自守也杞危而不能以自守故諸侯之大夫相率以城之此變之正也蓋杞以㣲弱比鄰東夷不能自保故晉荀罃合諸侯大夫相與協力以承霸主之事求之當時庶乎其可取矣 昭三十二年仲孫何忌會晉韓不信合十一國大夫城成周左曰王使富辛如晉請城成周榖曰天子微諸侯不享覲天子之在者惟祭與號故諸侯之大夫相率以城之此變之正也盖當時敬王有子朝之難出居狄泉其後還周請於晉罷戍而城是以晉韓不信㑹諸侯大夫而城之書者喜晉大夫有功於王室也嗚呼天子失政權在霸主諸侯失政權在大夫周之衰㣲盖亦甚矣故當僖公之時城邢城楚邱城緣陵則出於小白及襄公之後城虎牢城杞城成周則出於晉大夫小白侵天子之權為可罪也然時無明主則善之晉大夫侵諸侯之權為可罪也然時無霸主則善之觀春秋者責之以三代之法恕之以一時之美庶幾其無負於筆削之㫖矣
  獻㨗總論
  古者諸侯出師則由王命伐國則為王討既戰而勝則獻俘於王禮也春秋諸侯䟦扈不臣出師不由王命伐國不為王討所𫉬之俘又不歸王而反獻之弱國焉其意欲夸大己功使之畏威而屈服也故春秋書獻㨗皆在齊楚夫以齊楚大國在春秋最為雄强區區之魯臣事之不暇何為獻㨗以奉魯哉是知所獻之之意徒欲夸功而耀威耳請攷經傳言之 莊三十一年齊侯來獻戎㨗左氏曰非禮也凡諸侯有四夷之功則獻于王王以警於夷中國則否諸侯不相遺俘公曰威我也旗𫉬而過我也榖曰齊侯也不言使内與同也戎菽也僖二十一年楚人使宜申來獻㨗杜曰獻宋㨗也公羊曰楚子也其稱人為執宋公貶也榖曰不曰宋㨗不與楚㨗於宋也 按莊三十年齊人伐山戎明年來獻㨗即山戎之所得也夫齊魯交好久矣莊公自二十二年結婚於齊同盟告糴納幣觀社奉事奔走魯無虛歳以齊大國小白方霸而親來獻㨗非畏魯也盖二十六年宋嘗伐戎不克今齊師克之而遂獻㨗於魯是所以夸之之意也夫安諸夏尊王室霸者之事也齊侯𫉬㨗不獻之於王而徒以夸魯故春秋正名其爵以貶之若曰霸主之賢且猶輕蔑天子無臣事之意使當時諸侯誰肯協力以尊王乎然則書其爵者所以甚惡齊侯也左氏公羊盖略得其意而榖梁失之逺矣 楚自小白之没中國無霸欲驅率諸侯驟主盟會宋襄雖有紹霸之心而力不敵楚反貽挫辱故僖二十一年盂之㑹執宋公以伐宋是年遂來獻㨗則所獻之㨗盖宋㨗也然盂之會楚强宋弱實楚為主陳蔡鄭許匍匐就會而魯獨不來楚以魯未服故假獻㨗之禮以耀其威而迫脅之若曰宋襄大國我俘之魯弱於宋必不敢外我而不歸也觀是年獻㨗之後公遂會諸侯就盟于薄則知獻㨗而魯遂畏楚是以屈膝而往盟也公假之説經意或然嗚呼小白當莊十一年霸業方興諸侯未盡服也當時中國所望於霸主者豈止伐一山戎而已哉為小白者正宜謙冲抑畏以全大業可也而遽自驕滿以夸功於人盖亦小矣夫以楚之暴横鴟張虎視陵轢中國則蹈獻俘之惡無足深恠彼小白以驅攘之功領袖當世而首為厲階以啓夷狄䟦扈之計則其𫉬罪聖人盖百倍楚子矣
  田邑總論疆田墮邑附
  諸侯之田邑上則受之於天子下則受之於先君强者不可取弱者不可與也春秋之時諸侯恣横上不知有天子下不知有先君故紓一時之難者挈地與人而不恥貪一時之利者并人之地而不恤夫子深疾其弊是以凡取一邑一田必備錄之所以戒貪殘激衰懦而存王法也請攷經傳而論之經有書假田者有書歸田者有書疆田者有書歸邑者有書墮邑者皆因當時取與之實以示褒貶 隠八年鄭伯使宛來歸祊左曰鄭伯請釋泰山之祀而祀周公以泰山之祊易許田鄭伯使宛來歸祊不祀泰山也公羊曰祊鄭湯沐之邑天子有事泰山諸侯皆從有湯沐之邑焉榖曰名宛所以貶鄭伯惡與地也左氏之意以祊近魯許田近鄭故鄭以祊易許田各從所近也今考經文上下乃知左説不然按隠四年夏公及宋公遇于清是年衞州吁連鄭圍宋東門是以宋公伐鄭而翬㑹之盖清之遇魯親宋東門之役宋讐鄭故魯助宋以謀鄭也及五年宋圍鄭長葛於是鄭來輸魯平六年宋取長葛八年鄭遂歸祊以結魯矣魯既得祊於是背宋親鄭故十年會鄭伐宋敗宋師于管取郜取防然則鄭所以歸祊者志在求魯賣宋而已非為易許田也邱明見桓元年有璧假許田之事遂為是説夫祊自祊耳許田自許田耳隠公去桓盖一世矣祊之歸魯亦已久矣使鄭果易許田當於隠取之豈有更一世而始責償哉經既不書則邱明之説吾不信也榖謂貶鄭伯惡與地其説固然而不知魯取鄭祊厥罪均也故下書入祊以惡魯桓元年鄭伯以璧假許田左氏泥於前説以是年鄭始取許田以結祊成固非矣而公榖妄生異説謂非璧假特設為此文諱魯直以許田與鄭耳是又不然使鄭不以璧假則春秋何私於魯鄭而諱其惡哉大抵隠公之時魯宋比周侵陵鄭國不得已歸祊奉魯以紓禍難隠公既没桓負大惡虞諸侯之見討欲修好於鄭故鄭鉗其罪惡而取之聖人書此非徒病鄭亦病魯也夫寳玉土地天子之所與國君之所守也今鄭以璧歸魯魯以田與鄭亡天子之賜棄國君之守其罪大矣 僖三十一年取濟西田左氏謂分曹地也杜謂二十八年晉文討曹分其地境界未定至是乃以賜諸侯公羊曰取之曹也不言取之曹諱取其同姓之田也晉侯執曹伯頒其所侵地與諸侯也三傳之意皆謂分曹田者盖以重耳之出過曹而共公不禮晉文既霸復有附楚之罪曹之負晉也深晉之讐曹也重故二十八年入曹執曹伯畀宋人至是分曹之地以與諸侯而魯得濟西田也然考之經凡書田邑或取或歸或書主名鄭歸祊而繫之鄭齊得濟西田而繫之齊是也使濟西田果曹地則經當書曰取曹濟西田不當没而不書也且重耳紹霸以大義今諸侯强中國曹雖有仇於晉何至入其國執其君而又剖分其地以與諸侯哉使重耳擅分天子之田私以與人則春秋所書必有以顯重其惡而經不言則非曹田明矣况曹小國也晉侯既分於魯侯則齊宋衞陳皆應得之以一小國裂其土地徧賜諸侯則曹不能國也而又十四年新城之盟曹伯來會終春秋其國復存何哉然則濟西田當為魯之侵地因晉而復之盖文既霸率服同盟欲正其封疆以抑諸侯之侵叛故復魯所侵之地使得取而歸之也 宣元年齊人取濟西田左曰為立公故以賂齊也公羊曰以賂齊為弑子赤之賂也子赤齊出故榖曰言取授之也十年齊人歸我濟西田左曰公如齊齊人以我服故歸我濟西田公羊曰齊已取之矣其言我者未絶乎我也齊以言取之其實未之齊也榖曰公娶齊齊由以兄弟反之不言來公如齊受之也 成二年取汶陽田左曰晉師及齊國佐盟于袁婁使齊人歸我汶陽之田公羊曰鞌之戰故也八年晉侯使韓穿來言汶陽之田歸之於齊左曰季文子私與韓穿曰汶陽之田敝邑之舊也而用師於齊使歸諸敝邑今有二命曰歸之齊七年之中一予一奪二三孰甚焉霸主將德是以而二三之其何以長有諸侯乎公羊曰來言内辭也脅我使歸之也榖曰于齊緩辭也不使盡我也 定十年齊人來歸鄆讙龜陰田左曰春及齊平夏公會齊侯于祝其孔丘相將盟齊人加於載書曰齊師出境而不以甲車三百乗從我者有如此盟孔子使兹無還揖對曰而不反我汶陽之田吾以共命者亦如之故齊人來歸鄆讙龜陰田三邑皆汶陽之田公羊曰孔子行乎季孫三月不違齊人為是來歸之榖曰夾谷之會孔子相焉齊人鼓譟而起欲執魯君孔子命司馬止之罷會齊侯使優施舞於魯君之幕下孔子使司馬行法首足異門而出齊人來歸鄆讙龜陰之田盖為此也 哀八年齊人取讙及闡冬齊人歸讙及闡左曰齊悼公來魯季康子以妹妻之即位而逆季魴侯通焉魯弗敢與齊侯怒而伐我取讙及闡秋及齊平齊閭邱明來盟且逆季姬以歸嬖冬齊人歸讙及闡公羊曰賂齊也為以邾婁子益來也邾婁齊與國畏齊怒而賂之榖曰諱内也凡此皆齊魯自宣以來取田經傳終始之迹也盖齊與魯鄰而齊强魯弱故魯之壤地多見迫於齊日削月朘不能自保其間雖盡奉事之禮藉疆國之力得還其故地然衰微不振亦已甚矣故聖人備書於冊亦以傷魯之弱而病齊之强也 故經自文公十四年魯以子叔姬之難齊嘗讐魯其事齊之禮重於事晉而宣公又其甚者盖其弑赤自立懼齊見討故即位首年遂以濟西田求寵於齊而魯與齊田實自此始自是以來公親如齊者三大夫如齊者四公㑹伐及平國者一其連車結軌委身事齊略無虛歲齊以魯既屈服故因公來而歸濟西之田書我者明本魯地也不書來歸者説者謂公親受之齊也 及成公即位臧孫許及晉侯盟始背齊歸晉齊由是致怨於魯故二年春齊人伐我北鄙魯欲堅晉之好免齊之難故是年因郤克憾齊四卿請晉師戰齊而敗之齊師既敗請命袁婁而受盟于晉晉致命于齊使以田歸魯故魯遂得取汶陽之田不曰歸我而曰取者盖彼欲歸之則曰歸此力能取之則曰取汶陽之田非齊所欲歸乃假晉力而歸之故曰取也然五年蟲牢七年馬陵之盟晉以齊服復與齊好故八年使韓穿來言汶湯之田歸之於齊夫晉為盟主號召諸侯務存信義可也前年魯從於晉既以命齊歸田于魯今以齊好晉又命魯挈田與齊其背信違義終始反覆可謂甚矣故經著晉侯使韓穿來言者甚晉侯之不信也又慨魯之土地乃天子所封非晉侯可得制也今晉使一大夫來言使歸于齊則是魯國之命制在晉也故經詳書以惡之然汶陽之田經不直曰歸齊又無齊取之文以左氏載季文子之言則似魯不與 而定公十年歸鄆讙龜陰田傳謂孔子與齊侯盟約反汶陽之田故齊人來歸之杜又謂三邑皆汶陽田使如二家之説則鄆讙龜陰田即汶陽田也然此三邑既為汶陽之田則經當直書曰齊人來歸汶湯田何得異其文哉盖嘗論之春秋書歸田有二例或曰歸我或曰來歸以理推之歸我者挈地以還我若書取濟西田歸我濟西田是也來歸者挈地以與我若書宛來歸祊我入祊是也鄆讙龜陰田經不書取而曰來歸者則是齊田來以與魯明矣三傳皆謂夾谷之會孔子相故齊人畏魯而歸田夫孔子一旅人轍環天下一君無所鈞用自定七年齊國夏伐我西鄙八年公兩侵齊夏齊國夏復伐魯至十年始與齊平而修夾谷之會則三邑之歸盖齊魯釋怨修好故以此奉魯也然齊强魯弱其來久矣今雖交好齊何畏魯而還與之田耶盖齊非畏魯實畏晉也按定八年公以齊國夏伐我遂會晉師于瓦左謂晉士鞅趙鞅荀寅救我故公會之則齊所以歸田者懼魯晉連師以伐之况當時齊景公在位崔氏之禍方息而田氏之權浸盛景公不恤國勢之將亡而驕淫奢侈厚賦重刑則其衰㣲甚矣苟加以晉魯之師將不勝其患則歸田於魯抑亦紓禍者歟 哀八年取讙及闡左謂以季姬之故結怨於齊故齊取二邑及季姬歸齊乃歸讙及闡詳見齊悼公及前例其言無所見經盖去年入邾以邾子益來益齊出也故齊人怨魯遂取讙及闡及是年公既歸邾子益於邾是以齊人歸之凡諸侯土地取之歸之皆書者惡其專也取而不歸則又甚矣經書歸田取田其義見此 昭元年叔弓帥師疆鄆田左曰季武子伐莒取鄆莒展輿立而奪羣公子秩秋齊納去疾展輿奔吳叔弓帥師疆鄆田因莒亂也公羊曰曷為帥師而往畏莒也左氏止載其事無所褒貶公羊以為畏莒是矣按文十二年季孫行父城諸及鄆鄆本魯邑地鄰於莒其後為莒所奪而復取之故昭元年經書取鄆然魯雖得鄆而猶懼莒之侵奪故叔弓必帥師疆之也然經書帥師者多皆以譏大夫之專也是以大夫帥師城邑至文公而始見經帥師疆田至昭公而始見經今此之書以見昭公不能自專國柄擅威權於臣下也 循沿至定十年非特大夫之專而陪臣且得恣横故定十年兩書叔孫州仇仲孫何忌帥師圍郈定十二年季孫斯仲孫何忌帥師墮費左氏事實其詳已見於魯定公論公羊曰孔子行乎季孫三月不違曰家不藏甲邑無百雉之城於是墮費墮郈榖曰墮猶取也左氏紀其事甚詳而明榖梁大不然公羊似得其意當時陪臣僭竊據强邑而亂公室其背叛數矣是以季孫墮城邑擣其巢穴使不得肆其搏噬而魯之宗祏可以僅存也或者謂墮邑之討實出孔子嗚呼聖人治國家必先修政刑固基本為不㧞之計政刑不修基本不固區區墮其封邑以紓目前之禍何淺也大抵聖人經營謀慮必先圖逺不苟於目前故季康子患盗而孔子戒以不欲其問政也戒以正身以是推之則當時之陪臣强悍若此孔子所以懲艾之者必不為墮邑之淺也然而春秋必書此以見向也二家專政侵陵國君今也陪臣僭暴復侵三家上下相承如出一軌所以甚傷魯之削弱也嗟夫春秋季世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國國皆然也使當時諸國壤地自守各遵王制强不吞弱大不并小則干戈征伐何自而起惟其貪暴無厭侈心日恣務廣封土自為高强是以侵伐起而爭鬭繁田邑之利一彼一此曽無定所可勝嘆哉









  春秋比事卷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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