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考 (四庫全書本)/卷13
春秋考 卷十三 |
欽定四庫全書
春秋考卷十三
宋 葉夢得 撰
僖公
外公子弑其君未有不書而慶父弑閔公則不書外大夫殺未踰年君之子未嘗不書而公子遂弑子赤則不書雖曰内大惡諱也然二人之罪遂沒而不見乎春秋未有終没其事而不見者盖閔公之弑當主哀姜以為首惡子赤之弑當主宣公以為首惡則二人遽未可加誅也故閔公薨而書夫人姜氏孫于邾夫人何為而孫乎夫人孫而慶父奔則慶父之罪同于夫人可知也子赤卒而公即位公何為忍而即位乎公即位而公子遂如齊逆女則遂之罪同于宣公又可知也非直如此閔公薨而慶父得出奔見國之無人而元惡得以縱失則閔公之臣皆可絶也宣公立而遂得逆女見國之無人姧謀遂得以顯行則子赤之臣皆可絶矣左氏言春秋微而顯志而晦婉而成章盡而不汙懲惡而勸善于慶父遂具此五者矣而謂施之於齊豹等者妄也
救以次先後為義經本無是意但以事之序書之爾其强為之説者特公羊榖梁誤以刑為忘故以為不及事邢既非亡則公榖之説自不能行何用復疑乎救邢懼狄之侵而前為備未知狄之必犯邢也則方師之出豈可便言救但見其次聶北而已及狄欲犯邢以三師之援而不敢進則邢難自三師而解然後見之救之事則救自應後書也雍榆本為齊伐晉而徃救則方救孫豹之出救事已定如之何不知救乎兵家事不可槩論不必解圍拒戰而後為救如後世或搗其虚或伺其間或扼其歸路或絶其糧道但使敵人知畏而不敢留皆救也安知雍榆不出此不必如公榖拘以通君命則次自應後書也惟能察救之名則知經之無貶意矣
偃之敗邾師左氏謂虚丘之戍將歸者也杜預謂邾人旣送哀姜還齊人殺之因戍虚丘欲以侵魯魯以義求齊齊送姜氏之䘮還邾人懼乃歸故公要而敗之此言固無實然以人情揆之亦有不通者閔公弑姜公孫于邾季友亦以僖公適邾僖公自邾入而得位雖未必邾有力然亦不為無好也邾雖姜氏何惡于魯而遽欲侵之僖公賢君也檉之㑹纔閲月而即乘人之所不備而要擊之乎此左氏拘未陳曰敗某師之例而為之辭爾以吾考之不然姜氏孫于邾盖自知其預弑閔公之罪不容于魯而托邾以自固也季友以僖公適邾亦從姜氏而不敢絶其母而齊桓公殺姜氏于夷夷其地也非邾歸之即來求之而亦不能保其託僖公是以有怨于邾歟檉之㑹邾人在焉齊桓公盖將與諸侯共平邾怨于魯而不得故書㑹不書盟已而敗其師則僖公不敢以已之好而忘其母之死也春秋于七月書姜氏薨八月書檉㑹九月書敗邾師十月書敗莒師則討其納慶父也其序皆相因故挈公者見公之義不得不討也不然託人以自免既安即反伐之與人為好纔閲月而加以兵春秋獨無貶乎
榖梁解經雖于三家為差宻然其陋亦有信其所聞而全不考經者亦不可不察公子友獲莒挐一事可見矣友之賢榖梁固自知之獲莒挐之役經書十月壬午公子友帥帥敗莒師于酈獲莒挐既曰帥師又曰敗莒師此與書宋華元帥師及鄭公子歸生戰于大棘宋師敗績獲宋華元何以異榖梁于華元言盡其衆以救其將以三軍敵華元盖自帥師而敗推之也今于莒挐乃獨書屏左右二人相事謂紿以孟勞殺挐何以不得為盡其衆救挐而以三軍敵之者乎審勝負在兩人又且以紿而幸勝則春秋亦安得書友帥師及敗莒師之事此不惟失季友之賢亦且併春秋書法亡之矣江熙攻之事也公羊曰莒人求賂于魯魯人不與為是興師以伐魯季子待之以偏戰度此意榖梁非不知但蔽其所聞遂併忘其傳經之意可以見凡三家或得于所聞而不能審或意其或然而從為之説均有此弊非深于知經者不能核之也
楚丘左氏謂諸侯城之魯後㑹故不書以魯獨成為文此盖見城緣陵書諸侯而此不書與魯之城内邑者同辭故云爾以詩定之方中木爪二篇考之則封衛者實齊桓公然非桓公獨為之也盖命魯為之矣齊以霸為之主焉故詩専美於桓公古者建邦國制其畿疆而溝封之天子之事也謂之大封之禮諸侯固不得専封而春秋之時救患分災有天子不能為而諸侯為之則或以義與焉故書城楚丘若不應城而城以示貶不言城衛而言城楚丘不書公㑹齊侯而直言城婉其辭以匿其名使未遽見其過則所謂實與而文不與者也左氏盖不知専封之義故妄意其後會言之夫後㑹固罪也其専封之罪又有大者捨其重而責其輕豈春秋之義乎然縁陵之城復見春秋此不足序而不序者也盖是時桓徳衰矣鹹之㑹所以謀杞也而不即城既公子友如齊諸侯已散矣明年再㑹而始城有不得已者左氏言有闕而杜氏謂器用不具城池未固者理有當然夫與之者為其能救患分災也若不得已而至于闕則何利焉故雖不斥言其城杞而見諸侯不能為之盡隠也雖見諸侯而不序以為不足序也蔡丘之盟曰無有封而不告齊固將以為己任今槩目之曰諸侯則桓公與諸侯奚擇焉故榖梁亦以聚辭散辭言之以為聚而借以見桓徳之衰其亦有聞乎此矣
或曰狄滅衛淮夷滅杞皆不書而書城楚丘城緣陵言滅則見封故汲而不言所以隠其封非也狄入衛懿公雖死于戰然去之而不有戴公文公皆在焉則非滅也入而已定之方中所謂衛為狄所滅者君死曰滅謂懿公也乃杞則淮夷病之病之為言非一事之目也盖每為之困欲遷避而不得齊桓公與諸侯共遷之爾亦非滅也始狄初入衞戴公徙而野處于漕桓公使公子無虧帥師救而封之未幾封而戴公卒木𤓰之詩是也文公立欲改徙于楚丘而力不能桓公遂復封之定之方中之詩是也夫封一也有如衛之所謂與之乘馬祭服牛羊豕雞狗門材魚軒重錦使至于忘亡亦封也姑與之城使有不得其所而哀其亡亦封也此杞所以異于衛者歟然定之方中夏十月周十二月之事也所謂水昬正而裁者故詩言得其時制百姓説之而春秋書正月則夏之十一月蓋計其成功之終言也所謂日至而畢者封國必要其成封而不克成不可謂之封也邑不言滅下陽而言滅者以當虞虢也下陽虢之邑也虢虞之表也亡下陽則亡虢亡虢則亡虞二國之存亡不在其國而在下陽虞既假道以伐虢下陽失則二國隨之矣此春秋見㣲而知著者也故虞滅不書而書執虞公見虞之亡乆矣所存者其君而已然則虢公何以不見書乎以傳考之虢公醜蓋奔京師不得與虞並見也然則舉虞可以知虢左氏以為修虞祀以供其職貢者亦未必然見其不言滅而妄意之也
或曰舒固國也杜氏以徐在下邳舒在廬江安得為附庸曰非此之舒也徐舒相去遠甚矣非可取而併者也魯頌僖公戎狄是膺荆舒是懲徐取舒在僖公之三年審為是舒則其滅已乆不應至是言是懲而已以經考之舒蓼滅于宣舒庸滅于成舒鳩滅于襄皆併于楚此乃所謂荆舒者盖舒之别種分而為三與楚為鄰楚可得併徐不可併則徐所謂舒者名適同耳鄭氏注荆舒曰羣舒左氏傳舒蓼曰衆舒則舒固不一種矣既皆滅于楚則楚與鄭國土壤相接而可併有者也其别而為三猶赤狄之言潞氏甲氏及留吁杜氏注舒蓼為二國舒庸為東夷國舒鳩為楚屬國盖失之矣且文五年楚人滅六左氏謂臧文仲聞六與蓼滅曰臯陶庭堅不祀忽諸杜氏言六今廬江六縣蓼今安豐蓼縣安得至宣而後滅乎此自相戾而弗悟凡春秋所書地名皆不可盡考杜氏號最留意者亦不免誤既不可盡名不若質之于經而通之以例猶愈于不知而作也
禘于太廟用致夫人左氏以為哀姜為例曰凡夫人不薨于寢不殯于廟不赴于同不祔于姑則弗致也此四者吾固以言其非矣而于哀姜之文又不合故杜氏附㑹惟以不薨于寢一事當之其誤自可知矣公羊以為譏以妾為妻脅于齊媵女之先至者不知其何據而何休遂以為僖公本聘楚女為嫡齊女為媵齊先致其女脅僖公使用為嫡而廢楚女此尤不近人情果爾楚得無討乎惟榖梁以為立妾之辭雖與公羊同而不名其人劉向以為成風盖以所言即外之弗夫人而見正焉者謂秦人來歸僖公成風之禭而不言夫人則榖梁固謂成風也以吾考之後書夫人風氏薨𦵏我小君成風若非受命致之為夫人則春秋安得並稱曰夫人曰小君歟則榖梁之言為是矣故繼言王使榮叔歸舍且䞎使召伯來㑹𦵏皆去天者盖于致夫人貶僖公以僖公為重則王不可並見故于舍䞎𦵏去天以貶王既命之為夫人則不得不含䞎與𦵏是以于其終以見貶輕重先後之序也而趙氏以稱夫人而不氏為時君妻謂聲姜且以聲姜不致為證夫時君妻固未嘗不氏而聲姜之不致或娶在即位之前如襄與定之夫人亦皆不書至以是折榖梁尤陋矣
晉里克㔻鄭欲納文公以三公子之徒作亂初里克將殺奚齊先告荀息荀息不從既自殺之矣及息立卓又從而殺之則奚齊卓者里克之所不君者也奚齊未成君故書曰殺其君之子奚齊卓己成君則遂書曰弑其君卓與凡弑君者其辭一施之盖君臣天下之大義苟一日北面事之皆君也不問其善惡當否里克果不正奚齊卓而志在文公則去之求于大國以納焉可也豈可以荀息不從而復殺之乎弑君之惡孰大于齊啇人齊人既不討而君之後雖殺焉則亦弑其君爾不問其初也衛𡩋殖逐獻公而立剽將死而悔之以命于其子喜使逐剽而復獻公剽固殖之君而喜則非君也及其殺剽亦書曰弑其君剽盖預聞乎殖也古者士不傳贄不為臣故在野曰草莾之臣在國曰市井之臣至于食焉而居其位則君臣之義非特其在身而已己之所君一家皆君焉而况行父之志而居父之位者乎故二人之弑其情雖不同而春秋一以君書之所以正天下之義也
晉奚齊齊舍皆未逾年之君也里克弑奚齊則書曰殺其君之子奚齊啇人弑君則書曰弑其君舍天下之惡莫大于弑君也然聖人於疑似輕重之間未嘗不盡其情使得罪者皆自以為當然而無異辭見預聞之者皆以為無不當而無異議此所以厭天下之心而埀萬世之訓能使亂臣賊子雖敢於犯君親而不能無懼於吾之書者也是何也為舍正奚齊不正也啇人弑而代之里克弑而欲立者也吾一將以弑君之惡而槩治之耶則凡天下後世欲以庶而奪嫡者孰不起而交爭夫誰與礻之是盖有法焉雖未即位而改元猶有故君之道在而不正者安能取之則是殺其君之子而已里里克之心亦可少見矣非以赦里克也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以弭亂也一將以未逾年而不成其為君耶則凡天下後世欲以幸而圗篡者孰不乘而交肆夫誰與正之是蓋有義焉雖未成君而終以君國則人之欲篡者安得攘之是亦弑其君而已而啇人之罪亦無所隱矣非以甚啇人也所以絶天下之無君而遏惡也法者天下之所共守也義者天下之所共行也法勝於義則從法義勝於法則從義非春秋莫能辦也
凡諸侯有事前未有見槩言諸侯而不目其人者四城緣陵也兩盟於扈也㑹扈也其餘如首止葵丘之盟與救許救徐前已有見而後不目者所謂一事再見者前目而後凡也左氏於緣陵言諸侯城緣陵而杞遷焉不書其人有闕也盖得之矣於扈之書盟則以為齊侯宋公衛公陳侯鄭伯許男曹伯會趙盾立晉侯以公後故不書從而為例曰凡諸侯不書所㑹後也後至故不書其國辟不敏也則與前自為兩説至後扈盟則又曰晉侯宋公衛侯陳侯鄭伯許男曹伯尋新城之盟且謀伐齊齊人賂晉侯故不克而遷於是有齊難是以公不㑹書曰諸侯㑹於扈無能為也凡諸侯㑹公不預不書諱君惡也預而不書後也於扈㑹曰晉侯蒐於黄父復合諸侯於扈平宋也公不預㑹齊難故也書曰諸侯無功也則合二説而兼之夫諸侯㑹盟而公不預見於春秋多矣未嘗不目其人何獨於此而異乎盟而後至是亦預盟何併諸侯而不得目乎此盖是貶其不能如約以為不足序而不序故雖無緣陵之有闕扈盟之無能為扈㑹之無功而於立晉侯之㑹則疑故復出後㑹與不㑹之説以多求之不知盾背先蔑而立靈公以大夫而㑹諸侯諸侯從而成之是亦其不足序者也夫罪固有輕重春秋凡書未有不舉重者若伐齊而受賂平宋而無功使公預㑹或及期而至則將恕之乎若以為不可恕則何必更論公之預否先後此可見左氏之不知經嘗聞其説而不能守故復出已意以臆之則所謂有齊難而不㑹與後㑹者皆未必有實附㑹以成其説也公羊榖梁於此亦皆不能了公羊見扈㑹曰公失序也諸侯不可使與公盟眣晉大夫使與公盟意若以文公之過多諸侯不屑與之盟然何獨於此見之乎榖梁於城緣陵曰諸侯城有散辭也桓德衰矣至於扈之前盟但曰略之而已此皆僅知其或然而不能真得經之㫖故其言或得或失而弗盡惜乎左氏雖知其然而後别増益為之辭與不知者等也公及齊大夫盟於蔇而齊卒叛之戊寅大夫盟而不書其君不序亦以此
言春秋者雖以事為本然史之所記未必皆盡實或得之於所傳聞而不盡或出於授受而有損益古今之情一也惟知經者揆之以事而度之以情則或然或不然或取其是而去其非判然若權衡之於輕重有不能逃者所惡夫臆决者為無據而忘信其所不知也易曰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業以㫁天下之疑通其志者度之情之謂也定其業者揆之事之謂也天下之理不過有二情與事交相盡而疑可㫁矣非特易然也鄭髠頑卒左氏以為羣臣弑之而以瘧疾赴夫弑與卒相去逺矣春秋正名定罪之書也寳弑而徒以赴告書卒則何以示襃貶乎此其決不然者且方是時諸侯方為鄬㑹以謀楚鄭伯欲捨楚以從中國諸侯雖不與之期自往如㑹鄵之拒鄬不逺若羣臣違諸侯而弑其君諸侯無有不知者安肯但已而不討乎故吾獨以為傳妄者揆之以事而然也魯季姬與鄫子遇于防使鄫子来朝榖梁曰非使来朝使来請已也范甯以為季姬奔而使鄫子請娶已夫男女内外之辨自士以上固異宫矣一家且不可亂豈有内女在公宫之中而能遽奔與外諸侯遇乎當是時魯君僖公也雖未能盡以禮為國然亦必不至不能防閑其家至于此極諸侯出其境必相赴告鄫子驟入魯國之境魯之侯人豈有不知而使季姬得相遇此亦其決不然者以鄭徐吾犯之事觀焉知當時風俗之弊有如此雖子産之賢不能禁則僖公愛其妹而不忍奪其欲理或有之吾故以為傳妄者度之以情而然也凡吾欲求經不從傳而自為之大抵皆類此衆人之不信傳者求以意吾之不信傳者求以經必有知經者然後達吾意此吾所以自信而不疑也
孟子言春秋無義戰彼善于此則有之城濮之類是也然則戰而義君子亦有取歟衛靈公問陳子曰俎豆之事則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明日遂行君子之惡兵蓋是如然而曰我戰則克夫豈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殺敵而後為克乎記禮者以為君親視社以習軍旅求服其志不貪其得以為克之道此亦知為戰之道而已孟子曰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此戰之道也若然所謂好仁而無敵于天下者誰與之戰乎故曰各欲正已也焉用戰是以不戰為戰也孔子欲以正道正天下齊小白之興其功雖在所録而徒稱之曰九合諸侯不以兵車至于伐國者九未有不貶而人之者知其為王道者在此不在彼也然則春秋三十四戰偏戰猶在所誅況詐戰乎故内書用兵皆不言勝敗不使得以敗見也自敗邾師于偃以前凡見敗者四此内勝也自及邾人戰于升陘前凡凡見戰者三皆内敗也勝則見公敗則没公蓋皆公之為而大夫無預焉惟閔公書公子友敗莒師于酈一見而已有為言之也非無大夫之戰也其所責者以公當之則大夫略而不足言矣自僖二十二年升陘之後公不復見而大夫見焉然亦惟文見以叔孫得臣敗狄昭見以叔弓敗莒終春秋之世惟此兩勝而戰皆不書豈此百五十七年之間皆公將以大夫之敗耶蓋其之衰也諱不以責公而以大夫當之而大夫之敗亦吾之所不可言也姑見其勝者二而已而書外伐我者二十有二則我之屈而求成與諱而不可言者皆不得而知也所責者愈緩則受責者愈深所諱者愈多則可諱者愈廣是皆君子之惡戰以内者之也夫著于内者如是其詳則責于外者不待言而可知也由是言之非如孟子所謂正已而焉用戰則如孔子所謂我戰則克者夫誰與為敵乎
文公
僖公以十二月薨明年文公即位四月葬經繼書叔孫得臣如京師秋公孫敖㑹晉侯于戚不廢朝㑹之事文公宜稱爵而公孫敖亦必從吉禮也故左氏發例以為凡君即位卿出並聘踐修舊好要結外援好事鄰國杜預謂諸侯諒闇則國事皆用吉禮非特此也至公子遂如齊納左氏氏亦以為禮曰凡君即位好舅甥修昏姻娶元妃以奉粢盛杜氏亦謂此除凶之即位于是遣卿修好此皆以既葬為除喪者乎周襄王以八月崩明年二月葬前書毛伯来求金左氏云不書王命未葬也是亦以既葬則可稱王命矣禮之失也雖左氏且不能知況杜預歟
文作僖公主左氏言非禮也凡君薨卒哭而祔祔而作主特祀于寢烝嘗于廟傳誤次于僖公之末古者天子崩國君薨祝取羣廟之主藏于祖廟象其有凶事而聚也后夫人死亦然始死之祭謂之奠既葬之祭謂之虞卒哭之祭謂之祔奠柩虞于道祔于廟奠與虞謂之喪祭未成也祭謂之吉祭禮已成矣矣既葬作虞主既練作練主虞主用桑桑喪也練主用栗栗戰慄也故禮云既封有司舍奠于墓及日中而虞是日也以虞易奠卒哭曰成事以吉祭易喪祭明日祔于祖父則以其所復之衣合羣廟之主祭于祖廟者也既祔而作虞主羣廟之主則反其廟虞主則祭于寢卒哭之祭曰成事小祥之祭曰常事大祥之祭曰祥事先王之于喪禮如是其詳也商練而祔周卒哭而祔孔子善周虞之祭曰弗忍一日離也祔之祭曰不忍一日未有歸也而僖公二年而後作主將以為過乎將以為不及乎夫禮所以飾情亦所以節情無使至于過而反流于偽也子路有姊之喪可以除之矣而弗除也子曰何弗除也曰吾寡兄弟而弗忍也子曰先王制禮行道之人皆弗忍也子路聞之遂除之樂正子春之母死五日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情用用吾情君子之于禮不敢有過焉蓋如是文公之意正使非不及無乃亦有所不忍而不用其情者乎故吾謂以姑息為季而反以瀆其親使既葬而無所歸者雖曰不孝可矣襄十二年左氏稱魯為諸姬臨于周廟文王廟也昭十二年左氏稱鄭人救火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廟厲王廟也春秋諸侯得祖天子者惟宋與此兩見而已宋二王後固得修其禮物魯以周公得用天子禮樂猶云可也而鄭亦有由桓武有東遷之功得祀厲王則何道哉是以夏父弗忌曰宋祖帝乙鄭祖厲王猶上祖也此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者歟凡此左氏皆不能辨其非烏在其言春秋也
史記載秦穆公得由余事在彭衙後曰秦彭衙不利引兵歸戎王文穆公賢使晉亡人由余往觀穆公以宫室積聚示之由余曰使鬼為之則勞神矣使人為之亦苦民矣穆公問中國以詩書禮樂法度為政然尚時亂今戎夷無此何以為治由余笑曰此乃中國所以亂也夫自上聖黄帝作為禮樂法度身以先之僅以小治及其後世日以驕淫阻法度之威以責督于下下罷極則以仁義怨望于上上下交爭怨而相篡弑至于滅宗皆以此類也夫戎夷不然上含淳徳以遇其下下懐忠信以事其上一國之政猶一身之治不知所以治此真聖人之治也穆公以由余為賢度其為害與内史廖謀之廖請遺戎王女樂以奪其志為由余請以疏其間留而莫遣以失其期戎王怪之必遇君臣有間乃可虜也戎王好樂必怠于政穆公用其策終年歸由余余諌不聽遂去降秦穆公待以客禮而問伐戎之形自彭衙至令狐凡七年由余之用正在其間而左氏略而不見左氏蓋未嘗見秦史故其後載秦事多謬誤不合經㫖故十年秦伐晉既妄以為交相伐矣河曲之役見不言及遂以為交綏自是十一年而秦師伐晉又七年而晉師白狄伐秦又八年而秦人伐晉又十三年而秦人白狄伐晉又五年而成公㑹晉與諸侯伐秦又十六年而晉師伐秦又二年而秦人伐晉又四年而叔孫豹㑹晉與諸侯大夫伐秦凡五十九年無有一書戰者蓋皆未嘗及戰也而左氏載其事必以為有敗績或在秦或在晉非經書伐之意盡不足據又十三年至襄二十六年左氏方記秦晉為成叔向謂行人子朱曰秦晉不和久矣今日之事幸而集不集三軍暴骨吾意亦未然自河曲之後再見秦師伐晉固已行成矣但不旋踵而復敗之故經但每書而已則自殽而後至于河曲十三年之事經凡七見所以治秦晉者盡矣自是但以常法書之而已不然春秋豈一事而通六十餘年以為襃貶者乎按史記用由余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天子使召公過賀穆公以金鼓穆公之三十七年魯文公之四年正鼓衙後二年經書晉侯伐秦矣而秦之霸無聞蓋法自不得書于經也其後晉厲公㑹諸侯伐秦左氏載使吕相絶秦之辭雖多附㑹前事亦有不合合者大抵左氏好誣學者姑證于經可也
閏月不告月猶朝于廟此與不郊猶三望有事于太廟仲遂卒于垂壬午猶繹之辭正同閏月本不告月常事不書欲以貶猶朝于廟故書以見之公羊榖梁言之是矣而左氏乃謂閏以正月時之説謂不告閏朔為棄時政夫閏以正時時以作事事以厚生此以論閏可也而時政何預焉日月所㑹謂之辰日月所合謂之朔天十有二次為十有二辰日月嵗十有二㑹為十有二朔王者正嵗年以序事以月一周天而更始則各于其朔御明堂以朝羣臣因以所序政之事頒之官府都自朝羣臣言之曰聽朔自頒政事言之曰告朔官府都鄙受之然後推而及于諸侯諸侯受而藏于祖廟至月朔則告于廟而行之則玉藻所謂聽朔于南門之外而周官所謂頒朔于邦國者是也乃閏月既積于月之餘分非有當于十有二次斗指于兩辰之間無所㑹之朔不得别建而為月則附其所積之月故公羊以天無是月為非常月天子不以朝羣臣明堂不為正堂各于其月之堂闔其門之左扉而居之以聽其附月之餘事而已則玉藻所謂閏月則闔門左扉立于其中而周官所謂閏月詔王居門終月者是也夫天子既不聽朔則諸侯何所告月哉魯之不告月正也朝廢因于告朔告朔因于告月三者相因而禮異不告月則亦不朝廟而文公四不視朔乃于閏月而朝廟不視其所當視而反朝其所不當朝此春秋所以譏也故不言不告朔而言不告月月生于朔知其無朔而告月者是不知月者也左氏乃通告月為告朔此不惟不知經亦不知月矣自鄭氏釋王藻誤以閏月聽朔于明堂門中先儒遂謂閏月亦聽朔相承而不悟是以併春秋所書之之劉原甫駁公羊云假令閏十二月必有立春若就前月告之則先敗就後月告之則不及時此尤非是四時節氣未有不先後其月者使正十二月而立春在其中亦自當于十二月告之豈獨在閏乎凡告朔者告其月中之事非謂止告其本之月事也閏月既附正月是亦其月中之政則各于其正月併告之矣此何足疑若即其月之所當行者則不可廢此所以必居門行之也
諸侯㑹晉大夫為扈盟傳皆不載其事凡春秋盟㑹公預而總書諸侯者左氏皆以為公後至故不序意謂盟㑹皆以先至為序公後至列于下故併諸侯没之不知凡公外㑹初未嘗序則何嫌于後乎此固非矣公羊謂之失序蓋與左氏同惟榖梁曰略之而不言其義豈但傳之而不得其説乎范甯以為以公喪娶又取二邑為諸侯所賤不得序蓋妄矣公不得序不可併諸侯而略之也比事考之此盟在戰令狐之後晉大夫則趙盾也盾舍公子雍而立靈公雖不失為正然初議之不審背先蔑而禦秦師畏諸侯有不然者故合而與之盟春秋之法大夫以君命代盟必有諸侯以敵公而後乃得同序向莒慶洮衛甯速垂隴晉士縠是也今靈公猶在抱固非可以出命者而盾之為是以大夫而當君諸侯靡然從之而不敢違兹所以略而不書乎諸侯既不序則盾自不得以名見矣而或者乃以公及齊大夫盟于蔇同辭以為權宜與其得正益誤矣齊襄公弑而無知見討齊内未有君故大夫出盟以謀其國有不得已也其可以靈公不能盟而趙盾得主盟乎故春秋有辭同義異者必于其事觀之學者不可不察也
十年秦伐晉成三年鄭伐許昭十二年晉伐鮮虞春秋之惡兵甚矣然未嘗有狄之而不得以稱者也惟此三伐皆舉國是狄之也即三國而言其罪之著莫若晉荀吳欲取肥偽會齊師假道于鮮虞遂入昔陽一詐也既滅肥復乗其間以伐鮮虞是二詐也此晉所以得罪也秦伐晉鄭伐許三家皆不目其事以傳攷文則秦自殽之役潛師以襲鄭晉襄公邀敗之春秋書曰敗秦于殽與敗狄敗徐同辭是亦詐也自是為彭衙之戰晉復合宋陳鄭三國而伐焉其明年秦復來伐又明年晉復往伐兵交不巳者六年及穆公與晉襄公卒而康公為令狐之戰納不正以奪正既不勝矣亦可以少休不三年而又伐其必有得罪于春秋者矣君子所以狄之也鄭自襄公既即位無歳不為楚伐及辰陵之盟遂捨諸侯從楚固巳非矣而復徼事于晉為兩可以擇利是亦詐也自是楚復來伐襄公至于肉袒牽羊束縳于楚而不愧晉救之不克遂如楚以謀晉許之與鄭初未嘗有隙也僖公固嘗入許而分其地鄭之侵許久矣于是又挾楚而疆其田遂至悼公卒取其鉏任泠敦訟不勝而為楚執皇戍子國則襄公之為也其亦必有得罪于春秋者矣春秋固有比事而可推者何休獨知之故以秦為不能知止于令狐之戰鄭為與楚同心而侵伐諸夏其猶庶幾乎經書徐伐莒而杜預直為告辭略不稱將帥其固陋不待言矣蓋春秋之褒貶各因事以為訓而未嘗絶其終身也故不以善惡相除亦不以善惡相掩秦穆公襲鄭之罪書曰晉敗秦師于殽以國舉故狄之矣至其以禮通魯則書來歸僖公成風之襚不以前罪而不録也吳闔閭為蔡復楚書吳子及楚人戰于柏舉以爵見固與之矣至其君臣瀆亂男女之别則書吳入郢不以功而不正也故曰惟仁者能好人能惡人知此而後可與言春秋之義矣
郕魯同姓之國文王之子所封也而以爵書春秋者惟郕伯來奔一見或者疑郕小國非伯爵以伯為字為附庸之國如蕭叔者非也文王諸子管蔡魯衞皆侯國郕在魯衞之上其下如曹與郇見于春秋與詩猶皆以侯爵不應郕反為子男兼入春秋隱公書衞師入郕齊人鄭人入郕左氏謂衞亂郕侵之齊鄭伐宋郕不會王命故皆入討之方春秋初子男小國有盟與朝未有預征伐者益子男無軍但帥賦以從諸侯故不責其所無既非征伐能侵人之國且使與齊鄭同奉王命非伯國而何則謂郕伯爵者固無疑也郕伯來奔左氏以為郕太子以夫鍾郕邽三邑來奔魯以諸侯逆之故書郕伯郕伯果伯國使如曹世子射姑代其君來朝盡其禮為之亦降其君一等魯欲厚郕自不必逆之同于諸侯況于奔乎魯誠失之春秋亦安得遂同其君無爵而書爵郕無異于他奔者亦安得異文而不見名公羊以為兄弟辭故不書名亦非是諸侯失國書出奔來奔皆所以見貶郕獨可以魯故而免乎且郕正其國亦不應與夫鍾邽均列為邑按衞侯鄭初以附楚晉文公興師懼討而奔楚使元咺立其弟叔武以主其國叔武不當攝而攝焉春秋書衛侯出奔楚而名踐土之盟叔武與諸侯並列而書衞子不書衞侯蓋内無君不嫌使鄭不書名也然則郕伯不名豈有隙于國人迫之使出而内未有君歟據莊八年郕降于齊師郕冝滅矣然春秋未必皆如齊人降彰遂取之為附庸如奉許叔居許東偏之類或服罪而釋之如楚子圍鄭退三十里許之平類郕降至是七十二年若初許之平則國固在若屬之以為附庸則後或能自復其國如許叔入于許則郕亦當復存也鄫滅後猶再見以為郕已降齊國不應猶見于今則又過矣
吳楚徐越皆中國之裔以其習夷狄春秋皆以夷狄書之君臣初不得以爵與名見呉至札楚至椒來聘君子始進之書名焉秦伯使術來聘秦亦伯益之後而近西戎殽之戰穆公以詐襲鄭書晉人敗秦于殽令狐之戰康公以黨不正而玩兵書晉人及秦人戰于令狐皆貶秦之辭也然則今術始以名見與札椒同文何以知春秋之不狄秦而吾以為大夫之再命者歟春秋羙惡不嫌同辭秦之初其君蓋嘗書爵以秦伯見矣吳楚僭王秦末嘗僭秦豈吳楚之類乎穆公之誓而删書亦取之則秦之異乎吳楚無害其為同文也其前狄之者時焉爾鄆有二有莒鄆有魯鄆杜氏莒鄆為東鄆苔所爭者其地為城陽姑幕縣南員亭文十二年季孫行父城諸及鄆者是也魯鄆為西鄆昭公所出居者其地為東鄆廩邱縣東鄆城十六年季文子自苕邱還待于鄆者是也皆以為邑然春秋書入鄆者再襄十二年莒人伐我東鄙圍台季孫宿帥師救台遂入鄆成九年書楚公子嬰齊帥師伐莒庚申莒潰楚人入鄆杜氏遂皆以為莒之别邑以吾攷之春秋未有書入邑者何獨書于鄆乎穀梁言受命救台不受命入鄆以為惡季孫宿則鄆與莒不相及也伐莒書莒潰初言楚公子嬰齊後别出楚入入鄆則入鄆亦無預于莒潰而左氏乃云遂入鄆莒無備也夫莒潰而入莒言莒無備可矣鄆自鄆莒自莒何得以莒言鄆乎蓋鄆莒附庸之國也救台而入鄆奪其屬國而救之爾以為非受命之本謀故遂書莒潰因以其餘力入鄆故别出楚人前言嬰齊後言人則未必嬰齊親行也昭元年書取鄆左氏謂伐莒取鄆是也此莒之鄆與取邿取鄟同文取附庸之辭也故末幾而疆其田公羊以為内邑不聽我而書誤矣二十五年書齊侯取鄆則魯鄆也蓋叛而從季氏故齊侯取之以居公則公羊穀梁以為内不言取為公取之者是也故明年書公至自齊居于鄆左氏以為魯地二十九年而潰亦迫于季氏而不附公也城諸及鄆與成四年城鄆皆魯鄆也杜氏以諸鄆為魯所爭者非是莊二十九年城諸及防固我邑則鄆不得為莒邑也昭元年三月取鄆左氏載季武子伐莒取鄆莒人告于㑹事全不可據魯莒各有鄆傳註多差互以經攷之惟成九年楚人入鄆襄十二年書季孫宿救台入鄆此二鄆為莒鄆爾其他皆魯鄆也蓋凡内外取邑末有不先繫國者我伐邾取須句莒人伐杞取牟婁之類是也惟取附庸不繫國蓋附庸自我國取之而其國猶存春秋附庸更自相屬非天子所命非其國所得有故特異文以别之則内取鄟取邿外取徐是也今季武子果嘗伐莒而取之春秋何為不如邾先見伐而後言取耶虢以正月會而鄆以三月取莒人蓋不預會也以為會已散而取之耶則莒人安得遽告于會以為會未散而取之耶則虢之會是宋之會也諸國之大夫方以弭兵為約季孫何為獨敢犯之且莒自襄十二年伐我東鄙圍台之後十六年湨梁之會晉為我埶莒子自是不復加兵于我則莒魯之怨亦已息矣非有大故何至豹㑹于外而宿伐于内蓋左氏妄謂虢㑹散三月盟故莒得以告此亦不然宋盟而再見地此大夫之甚美也虢而能此春秋何為略而不書乎其載叔孫豹之辭曰雖怨季孫魯國何罪叔出季處有自来矣吾又誰怨其意以楚請戮豹而豹不以宿居守而伐為怨亦是宣成以来叔孫季孫未嘗其不更出入豈必皆叔出季處是㑹罪楚得專趙武亦何用力請于楚而後能免豹本末無一近實者徒為此侈辭爾姑以經為證則此我邑而外嘗侵之因㑹復歸故與取闞例同書杜預知不先書伐之為疑而附益之以為兵未加莒而鄆服其妄誕尤可知也
大室屋壊公羊以為魯公廟曰世室者按明堂位言魯公之廟文世室也武公之廟武世室也蓋周存文武二祧不毁遂不稱世室此魯之僭禮而明堂位載之今經書大室則非世室也大者始廟之稱也大室謂當大廟之室謂在其中而藏主者也洛誥王在新邑烝祭入大室祼此其證也杜預獨知之榖梁言大室猶世室遂以伯禽為大室益可見其附㑹矣
宋子哀不名賢之是也三命之大夫乎再命也三命之大夫以氏見進而稱字亦不當與仍叔家父繫之氏凡不應以名氏見而進之稱字者皆曰子某王人子突是也
文公書公四不視朔左氏先書正月及齊平公有疾使季文子㑹齊侯于陽榖請盟齊侯不肯曰請俟君間後書夏四月公四不視朔疾也而不言書之義公羊曰公曷為四不視朔公有疾不視朔自是公無疾不視朔也然則曷為不言公無疾不視朔有疾猶可言也無疾不可言也公羊先解齊侯弗及盟不言公有疾蓋公羊未知公疾之實但于不視朔聞其義故經雖無有疾之文而公羊以為説者其傳之有自也此亦見左氏傳事公羊傳經之騐也蓋公自正月有疾至六月而愈因之遂不視朔經特舉其有疾以著無疾之罪而不言有疾者惡其斥之太甚故以書不書㣲見之而已昭公如晉至河乃復而有五一書有疾蓋復者五惟一為有疾既以並書則不得不書以别之文公疾愈遂不視朔不可以並書故略而不書則書者不必言有疾也公羊以為自是公不視朔者是也非特文公為然宣公而後遂循以為常矣此子貢所以欲去告朔之餼羊歟榖梁但以公厭政為不臣此既不知事又不知義姑以其文意之爾
春秋考卷十三
<經部,春秋類,春秋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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