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胡氏傳 (四部叢刊本)/序

春秋胡氏傳 序
宋 胡安國 撰 張元濟 撰校勘記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春秋傳序

古者列國各有史官掌記時事春秋魯史爾仲尼就

加筆削乃史外傳心之要典也而孟氏發明宗旨目

爲天子之事者周道衰微乾綱解紐亂臣賊子接迹

當丗人欲肆而天理滅矣仲尼天理之所在不以爲

已任而誰可五典弗惇已所當叙五禮弗庸已所當

秩五服弗章已所當命五刑弗用已所當討故曰文

王旣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

與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聖人

以天自處斯文之興喪在已而由人乎哉故曰我欲

載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空言獨能

載其理行事然後見其用是故假魯史以寓王法撥

亂丗反之正叙先後之倫而典自此可惇秩上下之

分而禮自此可庸有德者必褒而善自此可勸有罪

者必貶而惡自此可懲其志存乎經丗其功配於抑

洪水膺戎狄放龍虵驅虎豹其大要則皆天子之事

也故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知

孔子者謂此書遏人欲於橫流存天理於旣滅爲後

丗慮至深逺也罪孔子者無其位而託二百四十二

年南面之權使亂臣賊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則戚矣

是故春秋見諸行事非空言比也公好惡則發乎詩

之情酌古今則貫乎書之事興常典則體乎禮之經

本忠恕則導乎樂之和著權制則盡乎易之變百王

之法度萬丗之繩凖皆在此書故君子以謂五經之

有春秋猶法律之有斷例也學是經者信窮理之要

矣不學是經而處大事決大疑能不惑者鮮矣自先

聖門人以文學名科如游夏尚不能賛一辭蓋立義

之精如此去聖旣逺欲因遺經窺測聖人之用豈易

能乎然丗有先後人心之所同然一爾苟得其所同

然者雖越宇宙若見聖人親炙之也而春秋之權度

在我矣近丗推隆王氏新說按爲國是獨於春秋貢

舉不以取士庠序不以設官經筵不以進讀斷國論

者無所折衷天下不知所適人欲日長天理日消其

効使夷狄亂華莫之遏也噫至此極矣仲尼親手筆

削撥亂反正之書亦可以行矣天縱

聖學崇信是經廼於斯時奉承

詔旨輙不自揆謹述所聞爲之說

獻雖微辭奥義或未貫通然尊君父討亂賊闢邪說

正人心用夏變夷大法略具庶幾聖王經丗之志小

有補云

    述綱領

學春秋者必知綱領然後衆目有條而不紊自孟軻氏而下發明

綱領者凢七家今載七家精要之詞于卷首智者即詞以觀義則

思過半矣

孟軻氏曰春秋天子之事也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膺戎狄

驅猛獸而百姓寧孔子成春秋而亂臣賊子懼又曰王者之迹熄

而詩亡詩亡然後春秋作𣈆之乗楚之檮杌魯之春秋一也其事

則齊桓𣈆文其文則史其義則丘竊取之矣又曰春秋無義戰彼

善於此則有之矣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莊周曰春秋經丗先王之志也聖人議而不辨又曰春秋以道名分

漢董仲舒記夫子之言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

著明也誦其師說曰撥亂丗反之正莫近春秋董氏治公羊學其自言曰

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䜛而不見後有賊而不知爲人臣

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冝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爲

人君父而不通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爲人臣子而不通春

秋之義者必䧟篡弑之罪故春秋禮義之大宗也

隋王通曰春秋之於王道是輕重之權衡曲直之繩墨也舎則無所

取衷矣又曰春秋其以天道終乎故止於獲麟

宋西都邵雍曰春秋孔子之刑書也功過不相掩五伯者功之首罪

之魁也先定五伯之功過而學春秋則大意立矣春秋之間有功

者未有大於四國者也有過者亦未有大於四國者也不先治四

 國之功過則事無統理不得聖人之心矣

橫渠張載曰春秋之書在古無有乃仲尼所自作惟孟子爲能知之

非理明義精殆未可學先儒未及此而治之故其說多鑿

河南程頥曰五經載道之文春秋聖人之用五經之有春秋猶法律

 之有斷例也又曰五經如藥方春秋猶用藥治病聖人之用全在

此書又曰春秋一句即一事是非便見於此乃窮理之要學者只

觀春秋亦可以盡道矣又曰春秋傳爲按經爲斷又曰春秋之文

 一一意在示人如土功之事無大小莫不書之其意止欲人君重

 民力也又曰春秋之法極謹嚴中國而用夷禮則夷之韓子之言

 深得其旨又曰夫子作春秋爲百王不易之大法後丗以史視春

 秋謂褒善貶惡而巳經之大法則不知也春秋大義數十炳如日

 星乃易見也惟㣲辭隠義時措從冝者爲難知耳或抑或縱或與

 或奪或進或退或微或顯而得乎義理之安文質之中寛猛之冝

 是非之公乃制事之權衡揆道之模範也夫觀百物而後識化工

 之神聚衆材而後知作室之用於一事一義而欲窺聖人之用非

 上智不能也故學春秋者必優游涵泳黙識心通然後能造其微

 矣

    明𩔖例

 春秋之文有事同則詞同者後人因謂之例然有事同而詞異則

 其例變矣是故正例非聖人莫能立變例非聖人莫能裁正例天

 地之常經變例古今之通𧨏惟窮理精義於例中見法例外通𩔖

 者斯得之矣

    謹始例

 人君嗣立逾年必改元此重事也當國大臣必以其事告于廟

 秉筆史官必以其事書于䇿縁始終之義一年不二君故不改於

 柩前定位之初縁臣民之心不可曠年無君故不待於三年畢喪

 之後逾年春正月乃謹始之時得理之中者也於是改元著新君

 即位之始冝矣即位而謹始本不可以不正爲子受之父爲諸侯

 受之王此大本也咸無焉則不書即位隠莊閔僖四公是也聖人

 恐此義未明又於衛侯𣈆發之書曰衛人立𣈆以見内無所承上

 不請命者雖國人欲立之其立之非也在春秋時諸侯皆不請王

 命矣然承國於先君者則得書即位以别於内復無所承者文成

 襄昭哀五公是也聖人恐此義未明又於齊孺子荼發之荼㓜固

 不當立然旣有先君景公之命矣陳乞雖流涕欲立長君其如景

 公之命何以乞君荼不死先君之命也命雖不敢死以别於内復

 無所承者可也然亂倫失正則天王所當治聖人恐此義未明又

 於衛侯朔發之朔殺伋壽受其父宣公之命甞有國矣然四國納

 之則貶王人拒之則褒於以見雖有父命而亂倫失正者王法所

 冝絕也由此推之王命重矣雖重天王之命(⿱艹石)非制命以義亦將

 壅而不行故魯武公以括與戲見宣王王欲立戯仲山甫不可王

 卒立之魯人殺戲立括之子諸侯由是不睦聖人以此義非盡倫

 者不能斷也又特於首止之盟發之夫以王丗子而出㑹諸侯以

 列國諸侯而上與王丗子㑹此例之變也而春秋許之鄭伯奉承

 王命不與是盟此禮之常也而春秋逃之所以然者王將以愛易

 儲貳桓公糾合諸侯仗正道以翼丗子使國本不揺而天下之爲

 父子者定所謂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者也至是變而之正

 以大義爲主而崇髙之𫝑不與焉然後即位謹始之義終矣萬丗

 之大倫正矣故曰春秋之法大居正非聖人莫能修之謂此𩔖爾

    敘傳授

 傳春秋者三家左氏敘事見本末公羊榖梁詞辨而義精學經以

 傳爲按則當閱左氏玩詞以義爲主則當習公榖如載惠公元妃

 繼室及仲子之歸于魯即隠公兄弟嫡庶之辨攝讓之實可按而

 知也當閱左氏謂此𩔖也(⿱艹石)夫來賵仲子以爲豫凶事則誣矣王

 正月之爲大一統及我欲之曁不得巳也當習公羊氏謂此𩔖也

 (⿱艹石)夫母以子貴媵妾許稱夫人則亂矣叚弟也弗謂弟公子也弗

 謂公子賤叚而甚鄭伯之處心積慮成於殺也當習榖梁氏謂此

 𩔖也(⿱艹石)夫曲生條例以大夫日卒爲正則鑿矣萬物紛錯懸諸天

 衆言淆亂折諸聖要在反求於心斷之以理精擇而愼取之則美

 玉之與武砆必有能辨之者自𣈆杜預范寗唐啖助趙匡此數子

 者用力甚勤時有所取雖造宮牆之側幾得其門而入要皆未見

 宗廟之美百官之富者也故不預七家之列七家所造固自有淺

 深獨程氏甞爲之傳然其說甚略於意則引而不發欲使後學愼

 思明辨自得於耳目見聞之外者也故今所傳事按左氏義採公

 羊榖梁之精者大綱本孟子而微詞多以程氏之說爲證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