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悔集 (權得己)/卷二

卷一 晩悔集
卷之二
作者:權得己
1712年
卷三

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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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閑亭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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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者。上界之淸福。世之人。口閑而心忙。一涉其境者蓋寡。況得而愛之乎。況得有之而使之在我耶。余同里有朴丈益卿。與之別蓋闊矣。一日過余而詑曰。我近築槐灘上流。其水程距漢津。蓋以十計。境僻而人靜。有溪山松竹之勝。名亭曰愛閑。有五峯,月沙兩老先生記可徵。可授若耶。余拜而受。雙擎而讀之。旣卒業。乃復于朴丈曰。若兩老先生之意。可得而識矣。五峯蓋以閑固在我。愛之則猶外也。欲丈人自閑其閑。月沙則謂唯愛者能閑。欲丈人始於愛之而終於自閑。二先生之言。厥有深意。若小子之愚。則別有獻焉。丈人之占閑福蓋久矣。處而隱居。則碧山不相負而白鷗來狎。詩酒琴棋。皆供我之閑。出而爲吏。則雖倥偬於簿書。趨走於塵埃。而中心之閑者。固自若也。丈人之得此。其必有道矣。蟲臂鼠肝。任其賦予。呼馬應牛。靡不順受。世間之榮辱得喪。寧足以累丈人之靈臺耶。彼溪山頑物。固將待丈人而爲閑也。然則亭之閑而丈人愛之耶。丈人之閑而亭愛之耶。亭有丈人之閑耶。丈人有亭之閑耶。是殆不可辨矣。抑陳圖南謂种明逸名者。造物之深忌。必有物敗之。愚於閑亦云。丈人久占淸福。恐爲造物之所忌。若有物敗其閑。則亭將自閑。而反笑丈人爲不閑也。丈人其愼之哉。辱丈人厚意。懼無以報也。願以是爲亭之後規。

飛霞鶩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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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府治西十里。有村曰肥花木。余先人晩歲僑寓于是者十數年。嘗構小齋以居。有諸公所題留在壁間。余旣被先人棄捐。再遊於是。問土人村名之義。皆曰肥花當作琵琶。聲之轉也。木者。俗言項也。蓋地形之相類。故古取以名焉。余惡其名不雅。思有以易之而未得也。一日曳小筇。遊所謂琵琶項者。乃小丘陡起於平野空曠之中。目力所極。東北際海。潮漲則丘之下瀰漫萬頃。而遠霞歸䳱。隱映於天末。余因謂古人所謂落霞與孤䳱齊飛者。蓋謂此也。乃更其名曰飛霞䳱。欲築小亭於斯。以三字名之。而懸先人時諸公所題於其壁。以寓追慕之義而未暇也。先爲之作記以誌。

自可堂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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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友慶君述古。特立獨行之士也。其行己也。務於自信。不求人知。苟審其是也。萬人非之不回也。苟未自足也。萬人譽之不喜也。嘗名其堂曰自可。徵余記之。久未有報也。一日造而問自可之義。君曰。自可。猶自足也。苟我自信其可則足矣。何必求人之可也。世之人蓋不能自信。候人之毀譽。以爲榮辱。吾嘗病乎是。今吾名堂。蓋自信其可而已。予曰。子之病世則然矣。然人非堯舜。何能每事盡善。苟自以爲可。而世人或莫之可。則子之自可者。不殆於自恣乎。然猶有可諉者。蓋曰百世以竢聖人而不惑焉耳。苟百世以竢。而亦或莫之可。則今日之自可者。不殆於異學之歸乎。吾與子異趣。不知所以記。君曰。雖然。子以子之意記之。予曰。無已則有一焉。可者。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子之自可也。未必人之可也。亦有所未盡之辭耳。子之志。蓋曰唯吾自可而已。今之君子。未必可之也。後之君子。亦未必可之也。我將以我之自可者。求今之君子之所可。雖或不可於今之君子。要將必可於後之君子。又將以遡於古之君子而無不可也。然而未能焉。徒吾自可而已。安敢必古人今人後人之皆可乎。自可名堂。蓋所以誌也。若然則是蘧伯玉寡過未能之義。而於吾子謙謙之德。終日乾乾。望道未見之功。殆亦或有助焉乎。君曰。子之言。非吾本意。然亦足以備自可之一說。我將以爲他山之錯。於是書以贈之。以爲自可堂記。

晩翠軒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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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名晩翠。誌松竹也。其貞操見於歲寒。故謂之晩翠也。樓下衆卉畢植。獨誌松竹。標其大者也。遠則聞鶴峯,明月山,猿島,石浦。眄睞而得之。近則月波臺,月露壇,萬松岡,淨友塘。步武之所及。遠有勝眺。近有勝賞。捨之而不錄。讓於晩翠也。衆植不齒於松竹。勝眺勝賞。俱讓於晩翠。是必有說也。春敷夏茂。百草爭榮。時則有無竹之心。無竹則亦可無松也。若使西風落之。嚴霜殺之。則彼嫩然而紅綠者。化而不見矣。所謂勝眺勝賞。皆黝然喪其所有。而亦無足樂矣。於是玉立而翛翛者猶夫故也。而岡之勝。亦以蒼髥之助。則讓而不得齒者。固也。雖人亦然。恬嬉之世。小人不後於君子。或先之者多矣。及至事異昔時。寒暑變於呼吸。榮辱生於造次。夫然後若賢若不肖可見也。古云士窮乃見節義。勁草亦知於疾風。主人之名樓。殆取於是也。主人是誰。謝政察院平昌李稚圭也。聞其說而記之者。察院之重表劣兄晩悔居士也。

向在乙卯歲在漢城。稚圭移書見屬以樓記。起藁數百字。欲加刪潤而未定也。値歲歉。將就食於隨唐之交。因怱卒只以草藁寄之。屈指六換歲。因事就訪稚圭。而登所謂晩翠者。則所得視昔聞益親切矣。稚圭出原藁見示曰。百聞不如一見。盍改諸。曰。海之爲物。聞者知其大也。使驟見者言之。茫然莫擧其萬一。今雖更之。殆未必及此。不如仍舊之爲善也。遂書以贈之。

閑邪存誠孰先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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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思錄曰。閑邪則誠自存。而註家又曰。誠存則邪自閑。然則二者果孰先。曰。就閑邪言之。則存誠爲先。就存誠言之。則閑邪爲先。蓋閑邪所以存誠。誠存卽邪閑之謂。元非二物。如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放心卽邪也。知其放而欲求之者。誠也。此誠旣存則邪自退聽。此存誠爲閑邪之先也。心之放者。外物誘之。也能閑外物。則此心便存。此閑邪爲存誠之先也。閑邪存誠。如克己復禮。克己所以復禮。而禮復則己克矣。閑邪所以存誠。而誠存則邪閑矣。又如禦敵。所以全城。城固則敵不能陷。敵退則城完矣。自其中有主。而外邪不入而言之。則曰誠存則邪閑。自其知閑外物則此心便存而言。故曰閑邪則誠存。此自是言之者有所先後耳。非其事之實有先後也。

蘧伯玉欲寡過而未能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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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者。衆人之所寡。而君子之所多也。世之人恥有過而慕君子。今聞君子多過。然則過不足寡乎。所寡者非眞寡也。多而不自知。反自以爲寡也。所多者非眞多也。已寡矣而猶自歉。恒不勝其多也。多而寡之。則日積而不禁。寡而多之。則日損而至於無是。故聖益聖而愚益愚。其肇於此乎。蘧伯玉古之賢人也。而常欲寡過而未能。夫人有過則人非之。今曰寡過。則猶不能無也。寡過。非卓絶之行見非於人者。亦時有之。而猶且未能。則是伯玉尙多見非之行。奚以爲伯玉。奚以見取於孔子。曰寡過者。伯玉之實。而欲寡過者。伯玉之心也。夫所謂過者。固有大小淺深之不一。而所謂寡過者。亦有精粗疏密之不齊。德日進則其於知過也亦日進矣。舊過旣改。而又見新過之日生。鄕人之謹愿自守。訶責不至者。亦足以爲寡過矣。若比於士大夫。則彼之寡過。不足論矣。士大夫之忠信恪恭。官謗不及。亦足以爲寡過矣。若比於伯玉。則彼之寡過。不足論矣。伯玉之昭昭不伸。冥冥不惰。有道則仕。無道卷懷。見於事者。動無所躓。亦足以爲寡過矣。伯玉自視其心術之微。精微之奧。念慮萌動之際。分毫抄忽之間。不合義理而歉然者。蓋已不勝其多矣。今日之過。修治已盡。亦足以爲寡過矣。明日德又進。而見昨日之所謂修治者。猶有未盡於吾心。則其過也又不勝其多矣。於是而修治焉。以至於無過。又明而德又進。則其見之亦若是矣是。故四十九年之過也。四十九而不知。五十則知之矣。其所謂四十九之過也。在常人則必不自知其過也。使常人視伯玉。亦必不知伯玉之過也。豈特常人不知哉。世之君子。亦未必知之也。豈特世之君子不知哉。漆雕開之未信。聖人未知而自知。然則伯玉之自知者。在乎心術之微。雖聖人亦未必知之也。四十。君子道明德立之時。伯玉之賢。其有所成就者。又九年有餘矣。而或未之知。自世人君子以及聖人。皆未必知。而至五十陡覺其非。則可見義理之無窮。而又豈可自謂寡過也哉。四十九之過也。五十而知之。則五十之過也。亦必五十一而知之。然則五十之寡過。亦豈能眞寡過哉。此伯玉之心所以恒欲寡過。而恒患未能者也。衆人則不然。苟無大段過失。則自以爲寡過。蓋其所謂過者。但指其見於行事之實耳。其於心術念慮之微。有不暇知者。況敢望其進德修業。日知其過之事哉。以此之過。況彼之過。宜乎多寡之迥殊也。況其甚者。護前而惡規。飾非而文過。則過積於丘山。而不自知者多矣。若是則又豈以寡過爲賢。而多過可少歟。噫。伯玉之過。自衆人視之。固可謂寡矣。亦可謂無矣。然伯玉之自視其多如此。則欲寡而患未能者。其心豈容有一息之忘哉。此豈獨於伯玉而驗之。凡古昔經傳之思日孜孜。小心翼翼。望道未見。以能問不能之類。皆是寡過未能之心也。後之君子能持伯玉之心。無時忽志。則日新之功。其亦可庶幾乎。

湯武革命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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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武革命。而孔子謂之應天順人者。非以聖人之故而曲庇之也。蓋人君無道之極。衆叛親離。則是天命已絶而爲獨夫故也。然其間極有多少曲折。多少義理。今之學者於湯武之事。或諉之馬肝而以爲不可知。或直以爲成者爲湯武。不成者爲羿,浞而一視之。但以成敗爲辨。若此者。甚害義理。蓋湯武。古之建國也。原其本始。則人之生也。初無君長。但村落相聚而爲屯。於其中推其才智德望能服人者以爲之長。衆長之中。又推其才智德望之最優者以爲之君。此之謂諸侯。諸侯之中。又推其德之最大者以爲天子。此堯舜以前官天下之時也。降及夏后。啓又爲衆所推而遂有世。及之俗。天下仍戴啓之子孫。以至于桀。湯之放桀。又戴湯之子孫。以至于紂。商周二國。蓋皆先聖王之裔。而立國已久。非桀紂之所擢拔而任使之者也。亦非夏商之世所裂地而封之者也。故天命未絶則爲君臣。天命旣絶則可以應天順人。桀之時則無所聞。若殷之三仁。以王室至親。祖伊,膠鬲。亦皆一時賢臣。苟欲有爲。則商民方苦於紂虐。豈不樂從之哉。然而不敢者。蓋其義理在湯武則可。而在三仁祖伊膠鬲則不可故也。後世則不然。四境之內一君而已。無前代世襲封建之國。苟有一日君臣之分者。則君之無道。不能匡救。而又從而爲利則甚不可。雖聖人復起。不易斯言。故應天命者。必起於匹夫。然後可以免君子之責矣。雖然。匹夫而起者。亦若是聖賢地位以上人則不肯做。湯武則原是有民社土地甲兵而古之建國。故民被桀,紂之虐。而咸爲之歸依。則是拯救之責。專在於身。故弗容不起。若匹夫則初無民社甲兵。天吏之責。未便在我。而我乃糾合徒衆而起。則是先有心於利之。而非湯武之不得已也。又嘗因是而論之。孟子所謂諸侯危社稷則變置。及貴戚之卿反覆之而不聽則易位者。亦只是言春秋以來君臣之事。及言其勢之所必至耳。非謂易位變置。安於義理而無所妨也。蓋如趙盾,欒書。雖是大惡。而其君無道。勢所必至。夏商二代。列國亦容或有如此者。故指以言之。以警時君耳。三仁。是貴戚之卿。而其所自處者。不過如是。則恐當以是爲準則。然後爲盡善也。若使孟子居貴戚之卿。則其所處必準三仁而不行易位之事矣。或者擧伊尹之事以爲諉。則伊尹之營于桐宮者。使太甲居憂而非放之也。其曰放者。後世以其迹涉於放。故或謂之放耳。亦自是上古風俗質樸。師臣之於人君。有警責敎誨之道。如父兄之爲者。故如是耳。後世則古今異制。不可如是。雖貴戚師臣。苟遇無道不可諫者。有可去之義則去之。不可去者則以身殉之而已。此外更無可爲。然不可爲詭隨苟容之態也。又嘗見孟子國人寇讎之說。或頗疑之。此不然。夫君臣務欲各盡其道。君雖待我以無道。我豈可以不忠報之乎。孟子此言。特言衆人之所謂君臣者其勢必至於是。春秋之時。讎其君者蓋多有之。孟子言此。以警時君耳。若使士大夫自處如是。則豈非亂臣賊子之徒乎。孟子於齊王。特羈旅之臣也。猶曰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則其不以國人待之也決矣。況寇讎乎。

無諸己而後非諸人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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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傳曰。無諸己而後非諸人。凡君子欲有以非諸人。必先以無諸己乎。曰。不然。傳之言。非謂是也。無諸己者。非爲非諸人設也。盡己之所當爲。要使必無乎己而已耳。若無諸己之時。先己有非諸人之心。則在乎己者。亦安能無諸乎。但謂其無諸己而後。始可以非諸人耳。無諸而不非諸。亦未爲失也。雖然。是非之心。亦出於秉彝之本然。雖不能無諸己。亦不能不非諸人。如桀之所爲。紂必非之。胡之所爲。政亦必非之。其是非之良心。忽起而不可遏者。初不以不能無諸己而有所嗇也。是故。聖人因其不能不非諸之良心。而敎之以擴充。使之先致力乎無諸。如其心地。若不能如槁木死灰之無知。不能不有以非諸人。則不可不先要乎無諸己。若知非諸人之心不能一日無。則必要無諸己之心不可一刻忘也。

輪廻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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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而輪廻。復爲人爲物。此佛者之說而儒者非之。愚也未學佛說。欲學儒而未得也。徒以糟粕之所聞。意見之想像。臆而疑之曰。生生之妙。除氣化不論。斷自形化者爲始。則凡人之生。父母之所生也。百骸九竅之形。固是父母之氣所成。而知覺運動之氣。是亦父母之氣所分乎。人之聲音性情。多肖於父母。而禽獸之性。各有所偏。則其氣也亦莫非父母氣之所分矣。抑形雖父母之氣所爲。而氣則天地之氣所賦乎。朱,均之不肖。禹之聖。又或有仁暴廉貪之性。與父母大相不同者。而先儒有稟金稟木之說。則又似乎天地之氣所賦矣。謂是父母之氣之所分。則輪廻之妄。固不待贅辨。雖謂天地氣之所賦。非天地有幾箇氣賦與人物。死而還輸之天地。如受旌節而出使者返而歸之官也。特如洪爐之火所分者自熾自滅。而洪爐猶自若也。則輪廻之理。愚亦未測也。然養得氣盛者。靈性猶存。間或有投胎奪舍之語。而傳者亦有吳挺之妻感蛇氣而生曦之說。則此果何如耶。竊疑在天地之間者一氣而已。父母形感之氣。造化生生之氣。時令慘舒之氣。妖邪暴戾強死不散之氣。雖邪正不同。其本則莫非天地之氣也。人物之氣。固亦初分於父母。而天地之氣。亦寓於其中。況胚胎之初。形質未成。臨蓐之時。氣亦甚微。於是而新死未散之魂魄。若天地流行之氣。或偶然撞著於此。而與父母形化之氣湊合而爲一耶。是故古人有雷霆風雨不以入房之戒。抑或以此也夫。抑世或有夢古人而生子者。豈古人之氣尙未散耶。蓋古今一理。物我一氣。彼英魂毅魄之死於千古者。其氣之隨軀殼而生者。固已散盡而無餘矣。其正大壯烈之氣。與天無間。初非此人之所得私。固亦天地之正氣也。而父母之精神思慮。偶感於古人。遂有寤寐之神交。而才性或與之肖。是固天地之氣所生。而非古人之再來爲今人也。

論四端七情。上叔父敎官大人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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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端七情。其發者氣也。所以發者理也。

人心道心亦然。雖原於形氣之私。若無是理。則氣何從而發乎。蓋耳於聲。目於色。鼻於臭。口於味。皆有是理。故氣各隨感而發。雖有是理而節之以禮。不失其正者。乃是本然之正理。故於聲色臭味之發也。又有欲節以禮之心發焉。則此心之發亦氣。而所以發者亦理也。其荒淫而不知節者。徇其形氣而喪失正理。然有此一種悖理之人。亦是理之所不能無也。有善必有惡。是固理也。

人心道心。以俗語言之。則欲善之心爲道心。寒衣飢食之心爲人心。此非二心也。聖人偶分別言之耳。寒衣飢食。本非惡心。易流於惡。故曰危。若本惡心。則聖人豈但下危字耶。

退翁所謂理發氣發。亦無乃但指其用處而言耶。四端七情。雖皆氣發。然四端皆理之正。初無形氣之私。故曰理發。猶就人心中指義理之心爲道心也。如此言之。似亦無害。但氣隨二字似未穩。

道心亦是人心也。先曰人心惟危者。以道心之難明。故人心易流於爲惡也。又曰道心惟微者。就人心中指出道心之難明。而言其人心所以惟危之故也。

此說皆臆見。不知如何。幸賜敎。然此非切己急先之務。欲先致力於日用培扶善念而遏絶惡念。此等語。欲待稍向上後講究。亦未知如何。

乙卯夏。三司重論完平擬伸救。會停啓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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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伏見三司方論李元翼之罪。殿下旣命中道付處。而論者猶不止。夫元翼之罪。其輕重大小。臣不敢知。第念元翼是先朝遺老。受任於艱危之際。驅馳於邊圉之間。爲國宣力。保合民心。以贊國家恢復之運。關西之人。至今稱之。逮聖上嗣服之初。元翼首請設知民事之官。聽民訴冤。追理橫奪。使殿下赤子感戴新政。如去虎狼而就慈母。近畿之民。得以至今蘇息。此功在人耳目。不可誣也。今一言不中。必欲加以重罪。曾不念舊日之勞。臣恐今之言者或未之思也。方今義理不明。人各有心。爲殿下主言責者。旣自以爲公論。而閭巷竊議者。亦自以爲公論。此正詩人所謂具曰予聖者也。孔子曰。天下有道。則庶人不議。宋儒朱熹集註。以爲上無失政。則下無私議。非箝其口使不敢言也。今欲矯庶人竊議之弊。唯當建中建極。靜以鎭之。則流言自消。聖明之德。如日中天。浮雲氛翳。終不能爲之加損。其何能爲聖德之累哉。臣竊聞古之議刑者。有過誤老眊之宥。周之八議。亦有議故議勤之典。若元翼之先朝舊臣。勤勞王事。則可謂故與勤矣。其犬馬之齒六十有九。則可謂老眊與過誤矣。若得中道善地。則自可以優游省愆。以終天年。而若竄之遠惡地。則老病將死之人。氣息奄奄。風行草宿。爲霧露霜雪之所侵。則是迫之使死。而渠亦終無自新之路矣。臣又竊慮今之言者。以元翼罪大。不可以舊臣而末減云爾。則臣又竊恐後日之公論。脫或萬分一不如今日。則今日之所謂公論。豈不爲萬世笑哉。伏願殿下廓天地生成之仁。恢江海容受之量。納汚藏疾。含垢棄瑕。使元翼病喘同囿太平之化。爲近畿之一閑民。俾得以爲悔過自新之地。則臣不勝幸甚。臣係是輦轂遺民。沐國家二百年休養之澤。且曾忝一命之賤。偶有所懷。不容不達。臣無任愚忠惓惓之至。謹昧死以聞。

丁巳十一月。擬陳疏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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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竊聞近日儒生連疏以弭國患杜亂萌去禍根安宗社等語爲說。臣不敢知所謂亂萌禍根者何所指耶。所謂弭國患安宗社者果何事耶。如果上順天理。下合人心。而實可以弭國患而安宗社。則固當行之汲汲也。萬一天理有未順。人心有未合。而安者轉而爲危。無患者因之而招患。則此云云者。其無乃認酖毒爲良藥。將措殿下於不測之地。而自以爲安宗社者耶。方今國勢扤捏。人心渙散。而邊無宿兵。脫有小警。將無以支吾。而倘來之事。不可預料。內則盜賊竊發。外則隣敵窺伺。上則天朝邊將要功伺釁之事。皆不可保其必無。脫或籍此以爲口實。則不知國家將何以自解。人心不服。則又誰使戰。此固不可不慮也。夫人戴天履地。日用事爲之間。莫不俱有當行之路。自然之則。順而循之。則自然無事而萬福畢集。如或私智穿鑿。巧爲趨吉避凶之計。則吉未必趨。而凶或招之者。上自帝王。下至匹庶。無不皆然。大凡天地之間。惟誠可以服人。故傳曰。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詩云。鼓鍾于宮。聲聞于外者。言誠之不可掩也。易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者。言誠之感人之速也。是故。孔子釋之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夫居室。至隱也。出言。至微也。而千里之從違尙如此。況發之於行。著之於事。播之於天下國家者乎。天不容僞民至愚。而神維天維。民終不可欺。伏願聖明留神焉。

戊午十月。高山察訪除授。擬謝恩後陳疏。病不能謝。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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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云。伏以臣愚劣無知。其於世事。不能通曉。但自少日服父兄家庭之訓。忠孝之敎。徒能讀古人之書。而不識古今之異宜。雖自謂有知。而實矇然無所知識。幸遭聖明。叨竊科第。冒忝郞吏。亦不能察其職事。始自知才器不足以當吏役。故爲世所棄。揣分甘心。但其忠孝一念。根於中心。耿耿不忘。私竊不勝漆室過計之愚。其於寸心。常若國家危亡之禍迫在於朝夕。每一念及。心肝割裂。思欲一叩閶闔。欲願殿下恐懼修省。惕然改圖。思所以幹旋而轉移之。此微臣心肝之素所襞積也。而又竊念已旣不曉人事。而國家之事。則廟堂之上。固已算無遺策矣。顧乃嘵嘵多言。強作解事。則無乃爲世人所笑乎。遂輟其計。而耿耿于心者。猶未忘也。不意今者。伏蒙聖恩。特賜收錄。欲以試之馬官。此實聖人無棄物之意也。顧臣癡駑。雖馬官亦不能堪。但臣愚昧。妄於太平之日。私憂過計旣若是其以爲岌岌。則退處田野。可以無言。身有職名。尙且緘默。則非惟負殿下不棄收錄之恩。抑亦負臣先人敎以忠孝之意。臣請得以過慮之妄意。爲殿下一陳之。臣竊以爲方今國勢。譬猶一縷繫千石之重。懸之於千仞之上。復以巨石鎭之於下也。及今改圖。尙恐無及。況復遲延。日甚一日。則其何能有所望乎。臣竊見方今星芒天變。層見疊出。人心憂危。京邑自潰。邊備疏虞。外侮難禦。今日之勢。可謂岌岌。而殿下所以應之者。臣未有以見其惕厲憂勤之實也。古人應天以實。不以文。如避正殿減膳撤樂求言之類。其文也。因是而求之。實心實功見於政事者。其實也。今之應天變者。雖文亦無矣。況望其有實乎。殿下旣知今日國事之可憂。則宜思今日政事必有以致之。延訪儒臣。詢及草澤。講求義理是非之所在。一反前日所爲。然後國事庶有可望矣。臣跧伏草野。與世不相接。故其於殿下策勵群臣。修政應天之實。則專未聞知。但時聞重臣辭職。則敎以國事方急勿辭盡忠之義。夫所謂盡忠者。豈容容唯唯苟且雷同之謂乎。而國事之急。亦豈都無所施爲。但以空言唯唯雷同而可濟乎。彼重臣者。不知安危之幾。國家之務。則殿下之責之。固也。但方今殿下之臣。上自三公。下逮百僚以及耳目論思之臣。無一可恃。率皆容容唯唯。苟且雷同。或伺候權門風旨。仰其鼻息。以爲慘舒。凡有所言。無非聽令於其門。至於殿下之所倚毗以爲柱石長城者。或非其人。他日未免於負殿下。將擠殿下於不測之地。殃國殃民。亦以自殃而不自知也。則殿下之於國事。亦豈容但責之此輩。任其敗壞而不爲之所乎。臣竊以爲當今政事。宜改絃易轍。以爲畏天命收人心之策者。固已不勝其多矣。其細且緩者。固不暇言其大且急者。亦非一二矣。然其最大而尤急者。莫如西宮之議。臣請得以傾瀉肝膽。極其愚而一一陳之。臣竊惟凡人處事。必順天理合人心。然後可以維持長久。不順天理。不合人心。而能保無禍者未之有也。此理自匹夫庶人皆然。而況帝王之家。百僚之所取則。萬姓之所瞻仰。惟天惟民所以視聽之者。尤切且嚴。則其可有一毫不求順天理合人心者乎。今此西宮之議。臣不敢知。今之議。臣以爲順天理乎。合人心乎。謂之順天理也。則夫何自有是議以來。天災時變。不勝其多耶。兼且稽之載籍古人之論。無有以如此等事。爲順天理者。彼以爲順天理者。其口雖然。其心豈無忸怩於中者乎。謂之合人心也。則獻議之時。以異議得罪者。幾何人哉。鄕曲之間。時或妄傳。將有令外方士民陳疏之說。則士民多生規避之計。是果人心之同然。一國之公論乎。閭閻坊民之陳疏。率皆主民者驅而爲之。人孰不知坊民之疏非其本心哉。欲以是爲公論。而欺當時欺後世。則當時且不可欺。況後世乎。直自欺耳。古人有掩耳偸鈴。掩鼻偸香之喩。正謂此也。豈獨坊民之疏非其本心哉。今之任言責者。逐日以是事爲言。臣不敢知其心果皆以爲事理之至當。不易之定論。而他日終無異議於千萬世耶。抑中心猶有所歉。而外爲是言。苟且雷同。以保祿位也耶。願以臣言逐一而歷問之。其或心有不然而不能自克。又爲雷同以欺負殿下。貽禍國家。則祖宗列聖之靈。必不饒貸此賊。其必使之隕身絶祀。而殃及子孫矣。雖然。此輩亦必有所諉者矣。蓋曰。此非吾意也。時論旣然。事勢不得不爾。嗚呼。人臣事君。當以直而勿欺。豈顧時論事勢而爲之移易哉。兼所謂時論事勢者。出於何人耶。乃渠伊等輩之論。卽時論。渠伊等輩所張皇之勢。卽事勢也古人云求伏節死義於犯顏敢諫之中以其不畏其死。而誠愛其君也。若此等輩偸合苟容者。脫遇事變。其何望其伏節死義乎。且以已驗之事言之。則前日之主張是論者。許筠爲最。今則筠之心膽。旣敗露而離披矣。則筠前日之論。果可謂之忠於殿下耶。而祖宗列聖之所以誅筠者。亦豈不昭昭乎。附筠者如仁俊,廷弼,唯謙,佑成之徒。皆前日力主是論。其說有安宗社杜亂萌等語。而自以爲忠於殿下。以今觀之。則安宗社杜亂萌之策。果可出於此賊之口乎。而其所言果可信耶。然則主是論者。果忠乎。不忠乎。抑前日異議之臣。安知非殿下之忠臣乎。殿下卽此觀之。亦可察兩者之情矣。臣竊推原西宮之議。其始也蓋出於一二臣之欲逞其私。其謀議布置。譸張眩惑。造言劫脅。又不能無累於聖德。而士大夫之持祿保位者。不敢異同。嗜利無恥者。靡然從之。又廣誘儒生。啗以科第。則喪廉恥圖進取者。寔繁有徒。鼓倡其說。然其初猶不敢肆言。或微示其端。或遷就其說。五六年之後。始敢直斥。臣知天理民彝之遏絶。政自不能容易也。議者蓋以文姜,武后之事爲斷。臣亦有以知其不同也。文姜武曌之惡。已成而不可掩。故春秋綱目所以絶之。若西宮之禍。則旣以祖宗列聖之默佑。潛銷於未發。則在殿下之義。當終始掩覆。彌縫曲全。群臣上體聖心。亦彌縫曲全。羊甲之謀。則曰悌男之所爲。咀呪之變。則曰宮婢等所爲。而不以累於西宮。則義之盡。仁之至。四封之內含生之類。皆知殿下之聖孝。將不讓於大舜矣。而後之秉史筆者。亦自有公論矣。春秋之義。爲親者諱。爲尊者諱。此之謂也。殿下若諱西宮之惡。事之之禮不替。則一國之人。擧有不直西宮之心。而咸仰殿下之盛德矣。而朝廷號令政事之間。每似欲暴揚西宮罪惡者然。故觀者足以窺朝廷之淺深。而亦有所不心服者。人不心服而強爲之。臣未有以見其保無後患也。議者又有光武黜呂后於數百年後之說。光武之事。已不能無後世之譏。臣恐此言亦未足以服衆心也。方今國家邊無宿兵。士不素練。禁籞宿衛者。不過都監之卒千餘人。而徭役之重。刑獄之煩。民怨日滋。自京邑以至邊陲皆然。南北之寇。狺然而旁伺。盜賊竊發。亦不可保其必無。脫或有警。則我之所以備禦之方。無一可恃。政使慄慄危懼。動無過擧。猶恐不可支持。況以此擧。重失天心。而使愚夫愚婦得以竊議。則其不至於天怒日甚。民怨日深。而終無稅駕之地者幾希矣。或者以爲西宮若存。則不逞之徒得假之以爲首亂之地。此實不然。秦漢以來。陳勝,張角,葛榮,李密,黃巢,楊太之徒。不待假名於母后而起也。抑或設使此等盜賊。借此事以爲名。則其於國家之羞辱。不知將何以湔洗之耶。或又以爲西宮名位不替。則他日難爲成陵地。此亦不然。古惟一君一后而已。兩后竝祔。自中古有之。旣有兩后竝祔之制。則三后之祔。亦將有之。若欲盡合正禮。則必如古之一君一后而後可。若欲因循習俗。俯徇人情。則何必以兩后爲可。而三后爲不可乎。況宋之仁宗。旣有三后竝祔之故事。則亦不無可據。若成陵之議。則初不係於西宮也。或以爲當今之人。於殿下皆有二心而貳於他人。獨主張時論者若干人。爲殿下之純臣。臣又以爲人君之於萬姓億兆。當使其仰之如天。愛之如父母。平居則願戴之以賴而生。急難則赴救之以效其死。故君安國安而民亦安矣。若殿下於卿士大夫庶民億兆。皆不得其心。而獨爲若干人之君。則不亦殆哉。殿下雖與若干人同心同德。豈能勝卿士大夫庶民億兆人之離叛哉。彼若干人者縱使聖智兼備。膂力絶倫。其於卿士大夫庶民億兆人之皆叛。豈能以隻手障其橫流哉。若然則殿下何不捨此若干人。而與卿士大夫庶民億兆人同心同德哉。大易隨之六二曰係小子失丈夫。六三曰係丈夫失小子。此之謂也。雖然。此必無是理之言也。殿下自在潛邸。夙有令望。及壬辰之難。正位東宮。撫軍監國。又承皇勅。總督全慶。當是之時。民心固有所係屬。故方當國之臣。陰持兩端。則小大咸懼。罔不憂慮。及鄭仁弘等竄逐之後。則小大皇皇。莫保朝夕。豈有今日正位宸極。而反有貳心之理哉。彼㼁。乃乳臭小兒。愚稚無知。民之視之不啻如土梗。若悌男等之欲圖濟其私。羊甲等之欲因以階亂。雖或有之。士庶百姓。豈有從之之理哉。況㼁身已死。悌男,羊甲已就誅夷。更有何人。爲西宮一婦人。欲爲之宣力者乎。在廷士大夫。或先朝簡拔以遺殿下。或殿下之所親擢。旣皆以殿下爲吾君矣。豈有捨吾君而從他人。以自速邦刑之理哉。以義理言之則不可。以人情言之則不然。以利害言之。則又較然而明甚。雖賞之使爲。亦不肯矣。而爲此說者。特譸張幻怪。熒惑聖聰。以爲排陷異己。竊弄殿下權柄之地耳。非其實也。設使臣民之於殿下。其愛戴之心。有不若在東宮之日。則殿下亦宜思所以自反曰。予之擧措有未當歟。任用者有未賢歟。其他庶事觸類引伸而思之。如成湯之六事自責。而實用其功。則臣民之愛戴者。還如舊日矣。今不務此。而徒欲以私智機關爲防亂之術。則將見亂日益生。而終無寧靖之時矣。殿下之遇西宮。雖謂之失其道可矣。而愚臣固知聖心蓋有所不忍於此。特爲姦臣所劫脅。見百僚同辭。疑其或是公論而不敢違耳。然其中心之不忍者。實不可遏。故尙此遲回。不下節目。則是殿下本心之天。尙有未昧。而西宮之身尙在。殿下猶有改過之地也。夫百僚同辭。固非盡皆本心。若人人而歷問之曰。汝之中心。果以此事爲十分正當底道理乎云爾。則彼必心驚膽悸。不知置辭矣。彼主爲是論者。則不足責也。彼依違脅從者。於此之時而猶且自欺其心。以欺殿下。則祖宗列聖之靈。亦必陰誅而不赦矣。方今國事杌隉。若不可保。頃日士民遑遑。皆謀避亂。雖國家亦不能無航海避敵之謀。而逆賊之變。又出於主張是說之輩。則是殆皇天之所以默相我殿下。而欲其有所恐懼覺悟。快革旣往之失也。今縱不能然。而前日之論。又猶不止。則是筠之徒黨猶在。必欲使社稷宗廟丘墟而後已。嗚呼。其亦不仁甚矣。倘使此說不止。殿下或爲所劫脅。萬分一不免有所隱忍悶默。而或不能遂其不忍之本心。此事至於結末。而西宮之身。一朝不在。則殿下終無改過之地。而天地萬物。無不改視。人人皆得以有辭於殿下。殿下終將何以自解耶。上天震怒。民心渙散。穆陵在天之靈。亦有所不欲眷顧於殿下。而仁人義士。高蹈遠引。不願立於本朝。亂臣賊子。以爲口實。益肆然而無忌。忠臣孝子。亦無所用力之地。則殿下將何以爲計耶。事勢至此。則雖欲以首發此論者。擢髮而寸斬之。以快其憤。亦有所不能及矣。言之至此。不覺心膽寒戰。涕泗交下。殆欲蹈海以死。不見國事之至此也。臣願殿下斥絶西宮之議。使無得以邪說熒惑聖聰。取前日諸宰臣所議節目。焚之于朝。以謝天地宗廟八方萬姓。而其於奉西宮之禮。一復前日之奮。然後可以圖任賢人。嚴恭寅畏。以爲祈天永命之實。則臣之所謂大且急非一二者。倂殿下所以端本出治之源。必有人發之者。而其所謂細且緩者。亦在措置施設之中而自不容已矣。臣本狂疏迂愚。人皆背馳。而出身於殿下訪落之初。特蒙拔擢。以冠多士。其於聖恩感戴如天。況臣之二父先臣故吏曹判書克禮。故禮曹判書克智。俱受先朝厚恩。位至六卿。則臣於國家。固欲粉骨圖報矣。顧以狂妄之言。恐被君子出位之責。故不敢耳。今蒙新命。固將陳力就列於庶士之後。則又妄意以爲此乃今日之大綱領。此而不改。則國終無以爲國。而臣雖欲爲殿下竭力效死。以報殿下不棄收錄之恩。亦終無以爲地。故又不敢默。愚忠所激。不能自禁。而氣塞心悸。又不能盡言。不自知其陷於鈇鉞之誅。倘使臣言少有可採。聖心有所悔禍。而國家之禍可以少紓。則臣雖萬死。不敢爲恨。伏願殿下不以人廢言。而留神省察。則豈直微臣與一國生靈之幸。實國家之幸。祖宗列聖在天之靈。無不幸甚矣。臣不任愚忠悃款危急迫切血泣涕泗之至。謹昧死以聞。

庚申七月。兵曹佐郞除授。擬謝恩後陳疏。病患不能謝。不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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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以臣愚劣無狀。僥倖科第。冒忝郞署。人器不稱。爲人笑侮。揣分自守。甘老溝壑。伏蒙聖慈累降誤恩。上年七月。除授兵郞。病不能祗謝恩命。罪戾已極。不意茲者。又申前命。自知甚明。蚊子決不堪負山。騎曹淸選。非臣庸劣者所當。恐懼兢惶。不敢承當恩命。但竊惟念臣世受國恩。又蒙殿下拔擢。隆命稠疊。雖自知不能供職。不可不一謝恩命。則偶有愚見。不可不一爲殿下披肝瀝膽以陳之。伏願聖明試垂察焉。臣竊照西宮之議。起自丁巳之冬。殿下隱忍低回。至今未決。臣固知聖孝根於天性。有所不忍於此。雖然。未能改革。而但此隱忍。徒足使人心解體而已也。臣竊推原丁巳之議。蓋由於許筠之謀。其首先發蹤者。皆筠之腹心鷹犬。今已敗露而無餘矣。筠之兇謀。不可測知。其爲此論。不知將欲何爲。到今思之。髮豎而膽寒者寧有極哉。當時臣僚雖有以異議得罪者。然皆但欲己身不預其議而已。未有深明義理利害之所在。安危存亡之所係。讜言正論以身擔當於會議之際者。但各微述所懷。依違苟且。不能大折筠黨之兇謀。故使殿下之聖孝。不得遂其不忍之本心而至於此也。臣不敢多言。但以此事重大。必順天理合人心。然後可動。當初議臣之得罪者。自大臣至於庶官。無慮數十人。其不順天理。不合人心者。不待言而明矣。況向在乙卯年。李元翼以妄言得罪。其時臺諫論元翼之辭曰。是以環東土數千里。爲夷狄禽獸之鄕。其時衆論。皆服朝廷之果無此議。元翼之果爲妄發矣。奈何曾未數歲而復有是議。是乃爲實前謗。而使前日得罪者有所不心服也。臣願殿下更命大臣會議都堂。詳論是非得失之所在。利害存亡之所係。商確而極言之。以究竟議論之歸一。毋如前日各陳所見依違首鼠之態。必以據經傳順天理合人心者爲定論。以決前日之謬議。則祈天永命之本出於此。任賢去邪之道係於此。內修外攘之策。無不由於此矣。臣之愚陋。妄陳所見。伏願殿下不以人廢言。則宗社臣民。不勝幸甚。

贈沈源之文名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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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之人以科第爲榮。豈徒以登名仕籍。靑雲可致爲美哉。亦榮其學有成立而爲人所取耳。本國上舍之選亦重。世謂之蓮榜。蓮榜非有利祿之誘也。而亦榮之者。蓋榮其取於人耳。然人患無是才耳。有才而不見取。夫何患。以子之才。其於蓮榜。有不足留意者。久屈而今得之。夫其久屈也。初不足恨。則其今得之。亦何足喜。但子之才。將不止於是。他日充其學力之所極。爲賢爲聖爲卿爲相爲兼善爲獨善。由此其階也。則今日是子鴻漸之初。吾豈容無一言以規子。韓子曰。士之能享大名顯當世者。必有先達之士爲之前。此言殆然也。是故雖孔子之聖。亦沮於晏嬰,子西而不見容。不見容。非孔子病也。而道之不行。則此爲祟耳。下至伊川考亭亦然。故士之有才而技癢者。亦莫不托於人以自售。夫一世有一代之人才。上之名公鉅卿。世莫不有人。次之搢紳先生。亦莫不有人。托於是而揄揚之。固可以顯於世。然衒玉求售。君子恥之。達不求窮而窮反求達。則爲倒行而逆施。此義理之言也。義理深奧。非吾所敢知。且以利害言之。彼名公鉅卿搢紳先生。世之所謂山斗可仰者也。夫所謂山斗者。或非其眞也。則士之托於是者。苟一時之芬華而取萬代之恥笑者有之。歡華不滿眼而咎責塞兩儀者有之。甚則榮未及而罹其殃者亦有之。是豈可不戒也哉。設或我不求而彼知我。則亦當以直道。補其不逮。不可枉道而曲徇。樂則行之。憂則違之而已。愼勿輕以身爲之依歸。依歸焉。則有所掣肘。而吾之舒縮屈伸。有不能自由者矣。人非堯舜。固不能每事盡善。今日之是。安知明日之非。萬事皆得。安知無一事之失乎。況今是叔世。雖所謂善人君子。豈能無失歟。故吾嘗以爲居今之世。但當從事之是非。不可從人而有所比周也。此不肖偏見之自以爲得。故不惜爲子言之。如以爲可。則觸類而長之。事無不然。但不肖所望於子者。先自重千金之軀。不妄從人。次以至誠直道交朋友。以爲他日事君父事長上之地。如斯而已。群居雜處。也有好人。也有不好人。其於好人。固待以至誠。謹爾言語。愼爾交游。汎愛而親仁。雖親而不狎不威。惕不利疚而思不出其位。一言一動。必愼始而慮終。非徒以免譏於一時。亦將以無責於萬世。所期於吾子者如斯而已。外乎此者。非吾智力所徧。亦非吾筆舌所能盡也。在吾子引而伸之耳。固吾將有以壽子。子其以物而思我言。則亦莫非不肖之幸也。

吾子新擢科名。鴻漸雲衢向上。九萬脩程。由此其階也。則以老拙忝備外姻之契。自有所眷眷而不能已者。顧吾所望。保重千金。愼爾游從者。於子之捷蓮時。已言之矣。今之欲言者。但願子每事必求是處。毋落第二義而已。大學曰。止於至善。夫大學。乃初學之事。而遽以至善責之。不已早乎。蓋至善之外。更無他法。纔曰次善。則便非善矣。凡天下之事事物物。皆有自然一定之中。離此一步。則便陷於不善。故凡曰更思其次者。皆非也。如曰此事雖失。而他事得之。未爲不可。今日雖非。而明日改之。未爲晩也。則甚不可。以此存心。終無能得能改之時矣。夫禍福成敗。不可智力求也。世固有正而禍。不正而福者矣。然以常理言之。則正者。福之門也。不正者。禍之祟也。守正而敗。則雖敗無悔。不正而敗。悔將如何。古人稱仕優則學。學優則仕。而子張學干祿。夫子告之以言寡尤行寡悔。仕塗非可易言也。能無悔尤則善矣。昔之君子修之於家。而壞之於是者。比肩而接武。吾子其愼之哉。

亡兒譄三虞卒哭小祥祝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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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不居。奄及初虞。萬事已矣。夫復何言。天道茫茫。而不可知。脯果稻醴。以薦祫事。汝其知耶。其不知耶。呼天而天不聞。擗地而地不應。今將棄汝於荒山衰草中而去。使汝父將何以爲心。嗚呼哀哉。

嗚呼。使汝至此者。汝父之罪也。病未甚而醫之。庶其可救。視之尋常而莫之省。以有今日。是固噬臍莫及。斷頭何裨。最不可忍者。汝妻韶齡茹痛呼擗之誠。傍人爲之涕潸。是使我見之。尤將何以爲心。日月有程。禮當再虞。稻醴脯果。以告虞事。今將迎汝魂。以歸寓于汝妻家。要以少慰汝妻悲痛之情。汝之有魂。其尙能從我以歸耶。嗚呼慟哉。

迎魂到家。禮事已畢。日月有程。已及三虞。淸酌庶羞。式蕆成事。幽明無間。理應感通。嗚呼。汝之抱負才器不淺。朋友之喜我有子者不細。我之期望於汝者不薄。汝之自期待與夫自任者不輕。是四者今皆歸於虛地矣。嗚呼慟哉。

喪事有終。已及卒哭。淸酌庶羞。哀薦成事。禮事有限。情則無窮。無窮之慟。更盡一言。嗚呼。我之心事。惟汝知之。我所以日夜疚心而愴懷者。汝之平日所知。以我之疚心。致汝之疚心。展轉相因。日深一日。馴致病日積而不自知。蓋無非此爲之祟。抑是我罪深重。天降大罰。而奪其所恃賴者耶。自今以後。我已無意於人世矣。唯是汝靈朝夕追慕之事。付之汝妻。將欲作萍蓬之遊。以舒我悲。終不知死於何方也。人之有生。終期於死。或早或晩。會有是時。其尙見汝於地下耶。嗚呼哀哉。

嗚呼今日。是汝小祥。人心無常。浸遠浸忘。噫嘻汝爺。其尙忍以汝爲可忘者耶。今年夏初。汝之從兄客死於石城。尙未返葬于先塋。汝妻之兄與汝同歲而相好者。又溘然而不祿。何禍之鍾于兩家若是其酷耶。韓鍒,慶琮二生。少與汝相知於南陽。前汝二歲韓生殤。後汝一歲慶生亡。是俱汝髫齕之游從。柰何三歲之內相繼而終耶。唯是汝爺尙且偸生。罪戾日積。殃咎來幷。外招人譏。內增心慙。生亦何安。死也乃甘。倘汝身之不死。尙使我而小罪。雖言之而無益。歎我辰之安在。嗚呼。時物一換。新穀登秋。霜露變易。草衰荒丘。重泉漠漠。長夜幽幽。悲風淅淅。禽鳥啾啾。思之至此。涕泗橫流。新婦竭誠。薦此蠲享。哀戚爲質。儀文匪尙。蓬頭毀形。不可名狀。呼天不聞。空室自響。秋蟲唧唧。爲助惻愴。日升月恒。怨與俱長。使我見之。神魂墜喪。汝之有靈。應爲忡悵。嗚呼哀哉。

悲慟錄後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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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兒譄。幼近癡。十歲時。嬉遊無度。言語行己。多任數麤率之事。余惡其不雅。敎以讀書。則每日受書。卽向壁讀。成誦則又出嬉游。余無如之何。但課其讀書而已。至十四五。稍解書義。忽改爲謹飭之行。從前所爲不善余所未悉者。歷言之。遂肆力讀書期年。而凡遇難解之書。見之輒解。且有幹局。凡思慮謀爲。出人意表而必求是處。雖或未必一一中節。然其本心則不欲爲不是事。始余但敎以讀書。不敎以作文。至是而有志於著述。率意成詩。以道其志。但素不閑攻文。故語有未妥。字有未安。且有自覺其失而旁抹之。因有志於西漢之文。不得書冊。從人借史記漢書各數卷而讀之。文理稍長進。年十九。又有志於古人爲己之學。不幸遘疾。欲俟病小間。然後尋師受業。倂觀先儒說。而無祿竟不起。噫。余之所望於此兒者不薄。而竟歸虛地。嗚呼。是尙可忍言哉。明年辛酉。其弟諰錄其遺迹。倂其友悼惜之詞而錄之。以寓悲慟之意。使余見之。又安能禁涕泗之自零乎。且余亦得疾沈綿今數月矣。其尙能更見渠於地下耶。欲題數語以續其尾。而病中心思荒亂。語多不整。欲更修潤。而恐溘死不及。故只得如此云云耳。

昭代名臣考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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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惟我盛朝二百年。名臣偉人凡名公鉅卿賢士大夫以及山林逸士孝子順孫在世人耳目者。其麗不億。而求其實迹。則蓋或有不可得而聞者。蒙竊病焉。幸其碑誌行述。或出於古今文集。是猶可徵。茲欲採而錄之。以備攷閱。或嬪御姬主之賢。下逮閭閻賢婦其行述有可以參驗國家之盛衰者。倂取而錄之。或其述作章疏雜文有可以驗太平之盛而想見其人之風采者。亦欲倂錄。但聞見不廣。不能遍閱。只隨所得而錄之。積以歲月而望其有成。又將以屬諸朋友。遺諸子孫。以續成此志。但以所得爲序。不拘時世。不以彙分。姑以爲隨聞編入之地。先題其首曰。昭代名臣考。竢編輯旣成。當更刪定。以世代相次。文多者或節其要說。但恐孤陋而寡聞。病侵而死逼。果未知能成否也。尙不無望於後之人耳。萬曆戊午七月上旬。飛霞山人識。

論代喪追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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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集。有喪中身死。其子代喪追服之說。此於鄙意。殊似未安。蓋凡喪在遠聞之。有晩暮者。追服可也。若孫於其父在時。旣爲齊衰之服矣。及其父死。旣爲其父服斬。而又爲祖父母追服。則前服齊衰。將置於何地。其焚化之耶。且追服之服。當以何日服之。父喪未成服。固不可服。旣成服之日。又將於祖父母几筵。服以哭之。以朝夕臨耶。且追服旣在於後。則其除之必在於父喪旣除之後矣。若於二十五月之期而除之。則是服之未終三年也。古者大小祥皆擇日。故喪有追服者。皆準其月數。自家禮改用忌日後。追服者皆未準月而除。甚非也。家禮用忌。以從簡便。凡爲經常之法也。非爲遇變追服者設也。愚意長孫雖不追服。何害於主喪乎。記曰。三年之喪旣熲。其練祥皆可行。註家以熲爲卒哭而變葛也。然則祖父母之祥期。若在父喪卒哭之前。不可行。旣不可行。則其追行之禮明矣。追行之時。旣不得用忌日。則宜倣喪事先遠日之意。用下丁。或曆日所書祭祀日可也。若在卒哭後。則自當行於忌日。不須論也。抑孝孫主喪之服。不知當服何服。但以人情論之。祖父在而服父喪者。豈不可以喪服見祖父乎。家禮。有重喪未除。遭輕喪之禮。不言輕喪未除而遭重喪。則朝夕臨之時。自當用父喪之服。以臨於祖父母几筵也。但練祭之日。諸當練者。皆練服。當除者皆除。唯長孫當服齊衰以入哭。出就次易服。則當服父喪斬衰之服。以入終事。其大祥則終始以父喪服莅事。禫是吉事。父喪未除。本不可行。但俗旣以此爲大事。必難不行。且伯叔父之行。有當除者。則不得已亦如大祥行之。但除喪者。素服黑帶可也。蓋古人禫祭未嘗純用吉服故也。但其父所服之喪服。將如何處之。宜藏於殯室或几筵。每月朔望。則設以哭之。小祥而練。大祥而除。皆於几筵哭之。以致事死如事生之意。其亦可也。

六十契約爲監役府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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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子之數。窮于六十。人之生世。周一甲子而至六十。亦云難矣。其所以耕漁樂生。以享脩齡者。何莫非上之賜也。俺等幸生明時。沐國家休澤。以迄于今。年皆六十有餘矣。其齒之上下相等也。其居之遠近相接也。其形之蒼顏白髮相似也。生同一世。居同土壤。而其老又相同。是惡可弗述。顧念先王德澤。猶在人耳目。俺等或嘗有位於朝。賦祿於公廩。到今僂然其躬。盎然其腹。以老於田園者。無非先王之澤也。先王奄棄臣庶。而老臣等尙欠一死。日暮景短。前塗幾何。未死之前。猶是先王遺民。則是宜逐月相聚。以償餘債。方茹遏密之痛。不可以取樂。只以草草相從。以敍舊昔。以述悲懽榮悴。以無忘先王之德。不容但己者也。今爲之約曰。俺等以齒爲敍。逐月十五日。輪次一會。會主不遣人邀請。不設酒食。但老人易飢。故當午略具一物。以打飢火。隨其所有。或野蔬山果。或時物薄餠。或具淡飯。副以菜茹。或有少酒。但取澆胸。皆宜臨時取辦。不許預先營度。客亦不待邀請。但按輪來赴。或有所齎。亦不過時物薄醪薄餠。且不必盡齎。其如鄕人之老成。方外之秀眉。苟有願從。幷許聞風來會。會時不言人物賢否。朝政得失。不談郡守政績。鄕人是非。主客之間。如有違約而盛費者。責令後會齎點心之物。唯約外聞風者。不在此限。公故雨雪。則會以次日。有故不赴。亦不必具狀相報。願來者勿拒。不欲者勿強。但以眞率信義爲主。不責苛小禮節。但盛冬盛夏。非老人出入之時。故始于二月。五月而止。八月而復始。限以十月。其或仲夏早暑若霖雨。七月暑退而早涼。正月之春暖。至月之尙溫。隨其氣候。與時變通。可會而會。可罷而罷。不拘一律。要以敍情述舊。感念遺澤者。永期於歲寒。因各書郡望姓名年甲于左。註以原任官銜及表德道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