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七

卷第四十六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 卷第四十七
宋 朱熹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卷第四十八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四十七

問答  一本作知舊門人問答

   答吕子約祖儉

示喻縷縷足見力學之志然所讀書似亦太多矣大抵今

人讀書務廣而不求精是以刻苦者迫切而無從容之樂

平易者泛濫而無精約之功兩者之病雖殊然其所以受

病之源則一而巳今𮗚來喻雖云數書之外有所未暇然

只此巳是多少功夫又論孟中庸大學乃學問根本尤當

專一致思以求其指意之所在今乃或此或彼泛然讀之

此則尤非所以審思明辨而究聖學之淵源也愚意此四

書者當以序進毎畢一書首尾通貫意味浹洽然後又易

一書乃能有益其餘亦損其半然後可以研味從容深探

其立言之旨而無迫切泛濫之累不審賢者以爲如何

  答吕子約

喻及日來進學之功尤慰孤陋且深有助扵警省爲惠厚

矣氣質未化偏重難反學者之通病今亦但當用力扵恭

敬持養之地而玩意義理以培養之不必反復較計悔咎

尅責如此太深却𢙢有害清明和樂之氣象亦足以妨日

新之益也

   答吕子約

示諭縷縷備見篤學力行之意然未免較計務𫉬之病著

此意思橫在方寸間日夕紛擾非所以進扵日新也所讀

書亦太多如人大病在床而衆醫雜進百藥交下决無見

効之理不若盡力一書令其反復通透而復易一書之爲

愈盖不惟專力易見功夫且是心定不雜扵㴠養之功亦

有𦔳也又謂不欲但爲聞見之知此固當然聞見之知要

得正當亦非易事誠未可輕厭而躐等也

   答吕子約

 時習之義程子云習重習時復思繹浹洽扵中則說

 𢙢是學原扵思之意凡所當事者皆學也不致其思繹

以通之則無自而進苟苦思力索則淺迫無味亦失所

 謂說矣惟學焉而時復思繹勿忘勿𦔳積累停蓄浹洽

 㴠養杜元凱所謂如江海之浸如膏澤之潤渙然冰釋

怡然理順然後爲得此即時習而說之注釋也張先生所云似

 與程子之意未合

說甚佳南軒解義爲人借去不盡記其說然覺得儘有

未安處也

 巧言令色鮮矣仁𢙢止當從尹氏說

說固好然其間曲折𢙢亦不可不講若有人引上蔡所

引許多同異問之尹公他必有說不只如此打過也

 傳不習乎𢙢止當從明道說盖𢙢不習而傳之則在巳

 審問明辨之功有加無巳篤扵自反而懼扵傳之或差

 上蔡之說𢙢    差下一本有也字與章指未合

如明道說文𫝑似不甚順若従上蔡之說則先忠信後講

學乃與上下章意思相似又文𫝑安帖不煩多訓似亦有

理試更思之

 父在𮗚其志一章𢙢指意在下又志所存也行所爲也

 有父兄在安得聞斯行之雖欲成父之美而親心未順

 焉雖欲爲不善而莫得肆焉止𮗚志之所存可也若親

 沒矣吾之所欲爲者遂矣故必𮗚其所爲之專與不專

 而後可盖雖爲之善然不能忍而⿺辶䖏改則亦謂之死其

 親可也至扵三年之間事死如事生而無伸巳之意廼

 謂之孝可謂孝矣云者深嘉之辭若曰如其非道則何

 待三年是未深體𮗚其行之意也夫不幸而有所當改

 是乃吾平日之拳拳而未能孚扵吾親者今也哀痛之

 深固有所斡旋改移扵不動聲氣之中者矣茍有决厲

 之意則縦有丘山之善然此心不㡬扵息乎

說甚好但謂固有斡旋改移扵不動聲氣之中者此句

未安熹舊来亦嘗有此意後看史書見有居官不改前人

之政但因事遷就使人不見其迹者必大恱之以爲代人

居官猶有能如此者况扵所天乎因以此問扵李先生先

生曰此意雖好但毎事用心如此𢙢駸駸然所失却多聖

人所謂無改者亦謂尚可通行者耳若不幸而有必不可

行者則至誠哀痛而改之亦無可奈何不必如此回互也

此意竊謂學者不可不知𢙢當更思之也又有謂其志其

行皆指父而言意亦自好試并思之如何

 日月謂一日一箇亦得論氣之感也謂古今一箇亦得

 論氣之本也

感字未安李文饒謂日月終古常見而光景常新此亦善

言天者

 季路問事鬼神告以事人問死告以知生欲令子路原

 始𮗚終聚而通之也未知生焉知死是固然矣未能

 人焉能鬼𢙢救子路忽扵近之病盖在目今雖曰未

 能事人然𨼆㣲之間如執虚奉盈所以事之者自當深

 用其力茍扵此知所事則事人之道亦可進但闕畧扵

 事人則益不能鬼

熹嘗謂知乾坤變化萬物受命之理則知生而知死矣盡

親親長長貴貴尊賢之道則能事人而能鬼矣只如此

看意味自長戒慎𨼆㣲又别是一事不必牽合作一串也

 體物而不可遺之義盖物是形而下者物其物則息生

 不窮是所謂體物而不可遺也即形扵上者也茍物而

 不物則死矣體云者其流行發見非物自爾而必有體

 之者也

體物之意剖析得甚好但本是鬼神之徳爲此萬物之體

非是先有是物而鬼神之徳又從而體之也物而不物則

死矣此句有病湏知若初無體之者則亦無是物矣

 㳺䰟爲變之義如何

精魄也耳目之精明爲𩲸氣魂也口鼻之嘘吸爲䰟二者合而成物精虚

魄降則氣散魂逰而無不之矣魄爲鬼魂爲神禮記有孔

子答宰我之問正說此理甚詳雜書云魂人陽神也魄人

隂神也亦可取橫渠上蔡論此亦詳

 誰毁誰譽一章𢙢當看誰字此正見聖人大公無我之

 心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此又聖人無所私好而扵

 善善之意亦不侵過分毫来誨所謂但有先襃之善而

 無預詆之惡似𢙢扵公平之意思未完

熹昨来之說善善速惡惡緩正書所謂與其殺不辜寧失

不經罪疑惟輕功疑惟重春秋傳所謂善善長惡惡短孔

子樂道人之善惡稱人之惡之意而仁包五常元包四徳

之發見證驗也聖人之心雖至公至平無私好惡然此箇

意思常在便是天地生物之心若但一向恝然無情則𢙢

或有流扵申商𢡖覈之科矣試更思之洪範皇極亦有此意

   答吕子約

所喻日用工夫𠯁見爲巳之意甚善然別𥿄所論論語首

章便是讀書玩理之様轍更無別塗請只如此用功不必

切切論功計𫉬也

   答吕子約

示喻日用功夫有未到處此見省身克巳用力之深不勝

歎仰然前後巳屢奉聞不必如此計較迫切但措其心扵

中和平正之地而深以義理⿰氵⿱龷隹 -- 灌?漑培養之自然日有進益

如其不然則存養講習之功未及一二而疑悔勞殆之病

巳奪其千百矣試更思之至如讀書只且立下一箇簡易

可常底程課日日依此積累功夫不要就生疑慮旣要如

此又要如彼枉費思慮言語下梢無到頭處昔人所謂多

𡵨亡羊者不可不戒也

   答吕子約

 巧言令色鮮矣仁論章旨則尹氏之說爲完若旁通其

 義如辭欲巧之𩔗是廼脩省細宻工夫其發原自別然

 脩辭之功亦易得入扵安排計較而不自知其所發之

 偏者亦爲鮮矣仁也

發原自別之說甚好修辭之功固易入扵安排計校然亦

只得就發原處謹之耳若捨此而別生疑慮則又轉見繳

繞不得剖决也

 曽子之三省爲人謀與朋友交傳諸人惟𢙢應物之或

 不如巳而篤扵自反也尹子言諸公逺來依先生之門

 某豈敢輙爲他說萬一有少差豈不誤他一生𢙢正是

 傳不習之意先忠信後講學固是如此但忠因謀言信

 因交言𢙢與行有餘力則以學文之意未𩔖上蔡之說

 竟未敢安

所引尹公語甚好然扵此文句中似覺少兩三字聖賢立

言不如是之巧而晦也謀不忠則欺扵人交不信則欺扵

友傳不習則欺扵巳欺扵師是亦忠信之𩔖耳更思之

 其志其行皆指父而言意亦好但扵本章之旨𢙢未安

 父在𮗚其志𮗚其所志之善惡也父沒𮗚其行𮗚其所

 行之肆與否也三年無改扵父之道則事亡如事存而

 不忍死其親焉故曰可謂孝矣斡旋改移其始止扵𨼆

 惡諱過本在扵愛親駸駸而徃易人扵私其病固不細

 然彌縫調停之工又不可廢所謂度不可行至誠哀痛

 而改之固不必回互但弗知所以改之之方則或傷扵

 張皇驟快而無遲遲浸漸之意味亦非篤扵愛親者也

 謝方明事祖儉舊看得甚可爲法然李先生之言亦要扵此𦤺察

先生之言𢙢更當思之至誠哀痛四字儘有意思存得此

心自不至張皇也㩀今日病證似當且服此藥便自胸次

開闊黒白分明若更主張調停兩字正是以水濟水竊𢙢

昬昧隘促轉見無進歩處父沒𮗚行必如舊說亦爲是非

邪正之𩔖所包甚廣今只云肆與否却𮗜拘滯兼又與上

句參差下句重併尤未穏當

 日月終古常見而光景常新其理固如此然所謂常見

 所謂常新必有科别

日月隂陽之精終古不易然非以今日巳昳之光復爲來

日将升之光也故常見而常新

 未能事人而欲事鬼能知生而欲知死是猶未知其

 首而欲知其尾也知首之旨當如來教又思事人之旨

 𢙢止是不敢欺不敢慢出門如賔之𩔖皆是如此而致敬宻察庻

 㡬可以交神明矣事如祗事之事所謂盡親親長長貴

 貴尊賢之道𢙢扵事字未叶

說甚好比熹說尤親切盖親親長長貴貴尊賢之道固

不外乎愛敬但如此說方親切耳然四者之目亦不可廢

請更思之

 視之不見聴之不聞體物而不遺此三句乃指鬼神之

 徳而言視不見𦗟不聞無形聲臭味之可聞可見也然

 却體物而不遺則甚昭然而不可揜也所謂體物者固

 非先有是物而後體之亦非有體之者而後有是物萬

 物之體即鬼神之徳猶云氣即性性即氣而不可離也

 可離則無物矣所謂不可遺者猶言無遺闕滲漏盖常

 自洋洋生活不間乎晦明代謝也

物之聚散始終無非二氣之徃来伸屈是鬼神之徳爲物

之體而無物能遺之者也所謂非有體之者而後有是物

與所謂無遺闕滲漏者皆非是

䰟者其氣也氣散䰟逰而無不之所謂無不之者巳屈

 之氣尚有在扵天地之間邪抑否也然氣聚則生氣盡

 則死何者爲逰魂玩逰之一字謂其即便消散又似未

盡也體魄藏扵地𢙢指成質而言如月魄以無光明者言謂耳目

 之聦明爲魄有所未曉合耳目之聦明而言則魂不離

聦明即氣之運乃是𩲸也失其耳目之聦明而言則䰟去魄存𢙢

難以耳目聦明命之爲魄也

程子曰䰟氣歸于天消散之意逰魂亦是此意盖離是體

魂則無所不之而消散矣雖未必皆即時消散要必終歸

扵消散也䰟魄之分更當熟究隂陽之分體魄自是二物

魄之降乎地猶今人言眼光落地云爾體即所謂精氣爲

物盖必合精與氣然後能成物也

洙泗言仁及契丈仁說竊得諷味復之九二休復之吉

以下仁也謂𥘉九也易傳云一陽復扵下乃天地之心

此正與元者善之長同理竊謂五常之仁猶四時之春

至善醇醲不雜孟子指乍見之心爲仁之端下即論非

内交要譽而然盖因乍見之眞而可知其有仁也端云

者苗裔端倪之謂也覺痛痒則非不仁則覺者所以驗

乎仁有彼我心則爲不仁則公者是仁之意思愛是仁

之用恕是仁之施而樂山静夀又乃形容仁之體叚也

程子氣𩔖相合之言殊覺有味要湏先以萬善之先名仁而後可以用

工致力若所謂克己復禮如見如承之𩔖皆用工致力

之道也要皆當一一剖析又不敢太成支離失其全體

以萬善之先名仁殊不親切且以所引易傳及四時之春

者體之即見熹前所論統仁義禮智及四端而言者其分

界限明而血脉通貫不必别立名字但要用工致力使真

不失此心然後爲得耳

   答吕子約

承喻專看論語浸覺滯固因復看易傳及繫辭此愚意所

未喻盖前書布此曲折巳再三矣似巳畧蒙聴察不知何

爲而復蹈舊轍也夫論語所記皆聖人言行之要果能

意玩索其味無窮豈有滯固之理𥨸𢙢却是不曽專一故

不見其味而反以爲滯固耳至如讀易亦當遵用程子之

言卦爻繫辭自有先後今亦何所迫切而手忙脚亂一至

扵此邪所論主一主事之不同𢙢亦未然主一只是專一

盖無事則湛然安静而不騖扵動有事則随事應變而不

及乎他是所謂主事者乃所以爲主一者也觀程子書中

所論敬處𩔖集而考之亦可見矣若是有所係戀却是私

意雖似專一不舎然旣有係戀則必有事巳過而心未忘

身在此而心在彼者此其支離畔援與主一無適非但不

同直是相反今比而論之亦可謂不察矣惟其不察扵此

是以未能專一而巳有固必矜持之戒身心彼此實有係

戀支離之病而反不自知其非又凡前後所言𩔖皆瞻前

顧後一前一却之論不曽坦然驀直行得數歩此亦一箇

大病根株𢙢當痛下功夫刋削不可悠悠又只如此說

說去乆之看得只似尋常也

   答吕子約

 脩省言辭誠所以立也脩飾言辭僞所以増也發原處

 甚不同夫子所謂巧令鮮仁推原辭意而察巧令之病

 所從来止是有所爲而然如未同而言以言餂人脅肩謟笑以喜随人之𩔖皆有所

 曰鮮矣仁云者獨言巧令之人扵仁或㡬乎息而不

 敢謂之全無也

有所爲之說甚善但不敢謂之全無指意畢竟如何幸更

喻及伊川先生解中却云謂非仁也便如此直截說破意

又如何

 曾子之三省忠信而巳則程子包傳不習乎一語解之

 矣所謂欺扵巳欺扵師想是程子之意但祖儉竊謂傳

 不習乎亦湏兼就不習而傳扵人上說盖不習而傳則

 是中有未盡而與欺人無異也與上文同旨而傳習又

 所當省者故專言之如子夏後爲荘周之𩔖皆由傳之

有所未習故流傳之乆不能無弊𮗚老扵西河之上氣味謂之講習之功全

 盡未可也惟曽子謹其所傳故至今無弊然彼以其富之言

 摽使者出大門之義說大人則藐之之訓其血脉貫通

 皆似有少傷和粹處信乎傳而習之爲難也所謂傳非如釋氏半

 夜傳法之謂盖在巳有所未克則其動止之間不能無失茍時習之功有所未至流傳扵後豈不有害

所論甚善末後注脚尤好但𢙢文意未如此耳𢙢當放下

許多道理且平心看他文義向甚處去都不要将道理向

前牽拽他待他文義有歸著去處穏帖分明後却有箇自

然底道理出来不容毫髮有所増損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此處正好玩味

也大抵先要虚心爲要耳如禹無間然一叚五峯說得甚好然近日細看𢙢聖人當日賛

歎之時未有此意他似此者甚多

 李先生之論盖欲拯世人計較之病大要𢙢人思前筭

後遷就回互入扵不誠不直而弗自𮗜知然人之資禀

剛柔不齊則藥其所偏者又𢙢難一槩論止是要認得

此意旨所發而扵計較思筭時常常㸃檢也

日用功夫固當縝宻然𮗜得如此煩碎繳繞又似自縳殺

了故先生之意大抵且要簡節踈目先整頓得大體是當

然後却就上面子細㸃檢是亦學不躐等之意也

 坎離隂陽之成質故爲上篇之終旣濟坎離之合未濟

 坎離之交故爲下篇之終五行之運獨言水火又謂爲

 成質何也

隂陽成質水火爲先故洪範一曰水二曰火正蒙中亦有

一叚論五行次序說得分明可更檢看數學有乾坤付正

性扵離坎之說似亦有理

日月隂陽之精氣向時所問殊𮗜草草所謂終古不易

與光景常新者其判別如何非以今日已昳之光復爲

来日将升之光固可畧見大化無息而不資扵已散之

氣也然𥨸嘗𮗚之日月虧食随所食分數則光没而𩲸

存則是魄常在而光有聚散也所謂𩲸者在天豈有形

質邪或乃氣之所聚而所謂終古不易者邪

日月之說沈存中筆談中說得好日食時亦非光散但爲

物掩耳若論其實湏以終古不易者爲體但其光氣常新

耳然亦非但一日一箇盖頃刻不停也

 二氣五行造化萬物一闔一闢萬變是生所謂五行之

 氣即雷風水火之運邪又即二氣之參差散殊者邪先

 儒謂物物皆具則人之氣禀有偏重者謂之皆具可乎

 或謂雖物皆具而就五行之中有得其多者有得其少

 者扵此思之殊茫然未曉

五行之氣如温凉寒暑燥濕剛柔之𩔖盈天地之間者皆

是舉一物無不具此五者但其間有多少分數耳五音五色五味

之𩔖皆是也

 鬼神之徳盖甚難知扵此粗入思慮竟扵體物不遺上

 看得未極分明扵此不透故不自知而溺扵釋氏處多

 明道答上蔡語謂向你道有來又𢙢賢問某討向你道

無来你又恁生信得及每每扵此思量乍得乍失近因

 相識有饋生鵞者欲殺之則甚不忍欲貨之則取其利

 而殺其身𢙢有𡨚之之意常感扵中此病不巳便入因果上去又因

 夜夣疑若有世間所謂鬼者欲出雖未睡覺然心知其

 無以理却之竟無有也雖曰以理却之然中心不無驚

 悸若此𩔖則釋氏之說乆乆極易惑人但先入者爲主

 可以主張然非實曉亦安能保也

鬼神只是氣之屈伸其徳則天命之實理所謂誠也天下

豈有一物不以此爲體而後有物者邪以此推之則體物

而不可遺者見矣著實見得此理則聖賢所論一一分明

不然且虚心向平易分明處別理㑹箇題目勿乆留情扵

此却生別種怪異底病痛也生鵞之論只以子釣而不綱

弋不射𪧐孟子逺庖厨之義㫁之便自直截

 吳才老之論亦是一意然𮗜得未完吾必謂之學云者

 謂夫世人不知以是爲學而專以講論爲學也則以學

 文者謂夫世人不知修其當位之職而徒欲學文也意

 各有當言各有指似難以未該徧論之

伯恭論得此意甚好謂才老之論不可謂不然但其發處

有病耳誠然誠然今日兩端之論𢙢亦正坐此也但若論

文義子夏所說終是𠋣著一𫟪豈亦矯枉過直而然邪

 乾知大始程子云乾當始物乾以易知程子又云乾始

 物之道易似不以此知字爲知崇及極髙明之意當字

 如何形容

乾便是物之太始故以當字言之最爲宻切

 䰟陽也屬天𩲸隂也屬地䰟氣歸于天體𩲸藏于地是

 也聚而復散者爲䰟聚而不散者爲魄𩲸非氣也精氣

 爲物者合氣之聚而復散與夫聚而不散言也逰䰟者

 專指聚而復散言也來教謂體魄自是兩物未能深曉

 更願詳賜批誨

䰟陽而魄隂故䰟之盡曰散散而上也𩲸之盡曰降降而下也古人

謂之徂落亦是此義林少頴云然今以聚而不散者爲魄𢙢未

然體魄是二物精氣爲物猶言魂魄爲體爾以此推之更有曲折

 仁者天下之正理此一語與仁意義如何

此是對下文禮樂而言非專以訓仁之名義也大率前賢

語意寛廣不若今人之急迫今人見得些道理便要䥴鑿

開却正是心量小不耐煩耳近日甚覺前日說得惡模様

也然說得如此人尚不㑹况不說乎此又不可廢也

   答吕子約

 程氏葬說父祖子孫同氣彼安則此安彼危則此危墓

 以藏體魄也所謂安者何所指邪

正指體魄而言耳程子論此意思甚詳讀之使人惻然感

動有此疑者豈非惑扵莊生愛其使形者之論邪此異端

之言賊恩之大者不可以不辨

 上蔡以我視我聴等言以子絶四之旨𮗚之終未免有

 我底意思雖與放而不知求者逺甚然其究極似未平

正也見扵文句者毎每有我底意思

五峯作復齋記云知自反而以理視此語無病如此所引

非惟有我不平扵下學切巳功夫亦有任意而失理之病

其流弊之甚多至扵妄作

 主忠信之言後扵不重則不威其意如何

聖賢所言爲學之序例如此湏先自外面分明有形象處

把捉扶竪起来不如今人動便說正心誠意却打入無形

影無稽考處去也

 傳不習乎㩀文𫝑意脉當以明道言爲正

此等處義理亦兩通存之可也

 程子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故不過釋之曰義之所

 包知也文意如何

程子說易字皆爲易之書而言故其說如此但鄙意似覺

未安盖易與天地凖故能彌綸天地之道此固指書而言

自仰𮗚俯察以下湏是有人始得盖聖人因易之書而窮

理盡性之事也近讀此書方見得一端緒非面論不能

夏商損益⿰糹⿱𢆶匹 -- 繼周者亦必有損益盖氣運升降不容不爾

特聖人能因時而不逆之耳

理大槩如此然非夫子告子張之意請更詳之

 林放問禮之本歴考程子之言有曰飾實則失實故寧

 儉又曰儉則實所出又曰節文太過則和那些誠意都

 不見則儉近本而不可正名曰本也

禮正在恰好處泝而上之則儉爲本㳂而下之則奢爲末

當以易傳之言爲正龜山發明得亦佳

 生死者氣運徃来之常也異端以有生爲幻而謂之無

 常是不明乎天地之性隂陽之本也

說固然程子盖言之矣

 毎事問程子謂雖知亦問欽慎之至問者問所未知也

 問所知焉似扵未誠謝氏之說聖人之心𢙢不如是

 之意雖知其意味甚深然看得未分明

以石慶數馬與張湯陽驚事相對𮗚之可見雖知亦問自

有誠僞之别兼或人謂夫子爲鄒人之子則亦夫子始仕

初入太廟時事雖平日知其說然未必身親行之而識其

物也故問以審之理當如此必不毎入而毎問也然大綱

節目與其變異處亦湏問也

 不以其道得去貧賤當如明道說若曰不以其道得貧

 賤則不去𢙢君子之心不如是也

明道說意甚宻但文義似費力耳

 近看得忠恕只是體用其體則純亦不巳其用則塞乎

 天地其體則實然不易其用則擴然大通然體用一源

 而不可析也故程子謂看忠恕二字自見相爲用處而

 夫子曰吾道一以貫之

說甚善

 出入無時莫知其鄉只是大槩言人之心如是甚言此

 心無時不感而不可以不操也不操則感動扵不善而

 失其本心矣雖曰失其本心而感處即心也故程子曰

 感乃心也而程子答心有亡也之問又曰𦆵主著事時

 先生以目視地便在這裏𦆵過了便不見又云心豈有出入亦

 以操舎而言盖寂然常感者心之本體惟其操舎之不

 常故其出入之無止耳惟其常操而存則動無不善而

 瞬息頃刻之間亦無不在也顔氏之子三月不違其餘

 則日月至政以此心之常感而易危故也

寂然常感者固心之本體也然存者此心之存也亡者此

心之亡也非操舎存亡之外别有心之本體也然亦不湏

說到此只到朱勾處便可且住也

   答吕子約

示喻讀書用力之意甚善所謂收拾向裏固爲急務但亦

當虚以待之則心體自存善端自著不可一向抑遏安排

也近作一文字正述此意録𭔃伯崇矣亦屬轉以奉呈也

說未安者多此𩔖所論孝弟之說盖本有不屑卑近之

意故其言日用切身處徃徃多有此意思且如此章不以

事親從兄爲本分當然之事而特藉之以爲知仁之資則

方其事親從兄之時其心亦不專扵所事而又别起知仁

之想矣徃年與正字兄論知言中病痛亦多如此盖其所

授受有自来也却是吕與叔先生論民可使由之處意思

極好昔侍李先生論近世儒佛雜學之弊因引其說先生

亦深然之凡百但以此等意思存之便自平實至扵近世

專門之說盖亦不必深論其失取其可取者焉可也

   答吕子約

時復思繹之義如何長沙說中謂紬繹其端緒又何也

 又時習專以思繹爲訓又何也

凡言學多指講論誦讀言之故以習爲思繹長沙說不記

云何紬繹端緒亦苦無異義也

學即行也所謂所以學者将以行之也意必有在

中庸言愽學又言篤行則學與行自是兩事

 說樂之分如何所謂說在心政孟子理義恱我心猶芻

 豢恱我口之意但所謂樂主發散在外朋友之樂盖亦

 實見其可樂但此說爲發舒耳謂之主發散在外願明

 其說

謂之發散在外即是由中而出但樂字之義主扵發散在

外而得名耳

 謝氏時習朋来不愠一章意脉似與本章之旨不貫所

 謂不必同堂合席謂之朋則扵朋来而樂之意似不切

 所謂知我者希則我貴旣以不知者希爲貴則亦與人

 不知而愠者相去只一間耳非所謂不見是而無悶者

 也

謝氏說多𩔖此大抵過扵髙逺也

 孝弟爲仁之本程子謝氏之旨如何程子謂孝弟行扵

 家而後仁愛及扵物盖以本立而道生也謝氏謂知此

 心則知仁盖以自是而仁可見是固然也却𢙢非爲仁

 自孝弟始之意

只當從程子說近年論者多欲設爲機械以求知仁其原

盖出扵謝氏且若如其說則其事親從兄之際心亦不專

扵所事矣

 明道論孝弟本其所以生乃爲仁之本而又論守身守

 之本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乃誠孝也推此可以知爲

 仁之本此意如何

明道因論事親又推本守身之意以明必如此然後爲能

事其親乃所謂孝子成身之義

 其爲人也孝弟自然和順慈祥豈復萌犯上之心况扵

 爲逆理亂常之事乎此盖深言孝弟之爲順徳而人道

 之根柢也自是而積習著察則爲仁之道自然周溥充

 大所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而非

 過情違道之小仁也故曰本立而道生而又賛之曰孝

 弟也者其爲仁之本歟若夫仁民而推親親固曰無本

 然所謂仁民者亦必有甚不仁者矣

自仁民而推親親本不足辨然亦不必言必有甚不仁者

 巧令鮮仁尹氏之說爲完程子直指爲非仁何也詳考

 程子辭意盖直指脩飾之爲非仁欲學者深知乎仁與

 不仁之分故他有所未暇論也昨領來喻謂程子如此

 直截說破𢙢是此意否

程子固是直指脩飾之爲非仁而聖人本意初亦不兼持

養者而爲言也但聖人辭氣舒緩程子𢙢人不㑹更向巧

令中求其少有之仁故如此直說破耳

曾子之三省忠信而巳而不及傳不習乎一語何也前

 雖求教謂巳兼釋之今却未曉

程子說傳不習乎是不習而傳與人是亦欺人之事故以

忠信舉三省此句湏更思之與謝氏孰長

 入孝出弟謹行信言泛愛親仁盖爲弟爲子日用出入

 之實職曠此而徒區區扵文義章句間抑末也程子謂

 非爲巳之學意盖如此然必曰學文者誠以未能著察

 而品節等差重輕緩急不得其宜則或有所害以此見

 周伯忱之說甚當謝氏盡孝盡弟以及乎親仁成已至

 行有餘力則以學文則看得學文頗輕而說得入孝出

 弟之𩔖一節便做成徳似非本旨意

脩弟子之職固所以爲巳然愽學扵文以明義理之歸亦

爲巳也洪慶善說未有餘力而學文則文㓕其質有餘力

而不學文則質勝而野此意亦好

 道千乗之國政與道之以徳道之以政之道同道猶導

 也與齊治之義别敬事而信以下或以爲五者或以爲

 三者當從何說程子釋此章謂今之諸侯能如是足以

 保其國矣非小乎此也政以今之諸侯所以導其國者

 不能如是也然否

分别道齊二字甚善此章當爲五事然先後相因不可相

無則亦一事而巳程子之言固非小此盖以其畧故其言

之若不足耳

 程子謂論性則以仁爲孝弟之本又謂仁是性也孝弟

 是用也因此得求仁之方要湏是從克巳入程子論季

 路顔淵言志一段可見盖喜怒好惡之偏頃刻胡越霄

 壌之判如何得氣脉通貫本末連屬毎覺扵至親上尚

有物我處多况扵他人乎直湏是由身至家由家至外

檢察消磨漸漸融通則庻乎仁矣前軰謂公近仁愛屬

 仁而魯論所謂巳欲立逹而立人逹人爲仁之方而孟

 子所謂仁者如射正巳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已反求

 諸巳如此之𩔖皆是欲人之求仁當自克治巳私而入

 學者但當扵此下手耳向者所謂以萬善之先名仁誠

 不親切

論性則以仁爲本此只是泛說論義理則性中只有仁義

禮智而孝弟本出扵仁論爲仁之功夫則孝弟是仁中之

最緊切處當務此以立本而仁道生也来喻雖善然非程

子立言之本意也

 一心之謂誠盡心之謂忠其分如何又謂忠天道也其

 與盡心之義同否

一心之謂誠專以體言盡心之謂忠是當體之用忠天道

也對恕推巳而言正指盡心之義

   答吕子約

所示心無形體之說鄙意正謂如此不謂賢者之偶同也

然所謂寂然之本體殊未明白之云者此則未然盖操之

而存則只此便是本體不待别求惟其操之乆而且熟自

然安扵義理而不妄動則所謂寂然者當不待察識而自

呈露矣今乃欲扵此頃刻之存遽加察識以求其寂然者

則吾𢙢夫寂然之體未必可識而所謂察識者乃所以速

其遷動而流扵紛擾急迫之中也程夫子所論𦆵思便是

巳發故㴠養扵未發之前則可而求中扵未發之前則不

可亦是此意然心一而巳所謂操存者亦豈以此一物操

彼一物如𨷖者之相捽而不相舎㦲亦曰主一無適非禮

不動則中有主而心自存耳聖賢千言萬語考其發端要

其歸𪧐不過如此子約旣識其端不必别生疑慮但循此

用功乆而不息自當有所至矣

   答吕子約

向來所喻數條亦皆窮理之要今承喻及有不曉毫髪之

語此又范太史所謂小其所知以爲不知之弊竊謂莫若

因其所知者玩繹而推廣之自當有味不可捨此而别求

𢙢轉益荒逺而終無得也此𩔖猶是好髙之病不可不警

  答吕子約

示喻縷縷具悉但泛說尚多皆委曲相合𢙢更當放下且

玩索所讀書依本分持養爲佳耳陸子静之賢聞之盖乆

然似聞有脫略文字直趨本根之意不知其與中庸學問

思辨然後篤行之旨又如何耳

   答吕子約

所喻日用功夫甚善然必謂愽學詳說非初學事則大不

然古人之學固以致知格物爲先然其始也必養之扵小

學則亦洒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習而巳是

皆酬酢講量之事也豈以此而害夫持養之功㦲必曰有

害則是判然以動静爲兩物而居敬窮理無相發之功矣

大抵聖賢開示後學進學門庭先後次序極爲明備今皆

舎之而自立一說以爲至當殊非淺陋之所聞也

向示心說初看頗合鄙意細觀乃復有疑亦嘗竊與朋友

論之而未及奉報今得所論益知向所疑者之不謬也盖

操舎存亡雖是人心之危然只操之而存則道心之㣲便

不外此今必謂此四句非論人心乃是直指動静無端無

方無體之妙則失之矣又謂荒忽流轉不知所止雖非本

心而可見心體之無滯此亦非也(⿱艹石)心體本来只合如此

則又何惡其不知所止而必曰主敬以止之歟近與一朋

友論此録以奉呈幸試思之復以見告昨日得欽夫書亦

論此扵鄙意亦尚有未盡者異時相見面論之筆札不能

旣其曲折也

   答吕子約

所示内外兩進之意甚善此是自古聖賢及近世諸老先

生相傳進歩直訣但當篤信而力行之不可又爲他說

揺復爲省事欲速之計也近聞陸子静言論風旨之一二

全是禪學但變其名號耳競相祖習𢙢誤後生恨不識之

不得深扣其說因獻所疑也然想其說方行亦未必肯聴

此老生常談徒竊憂歎而巳操舎存亡之說諸人皆謂人

心私欲之爲乃舎之而亡所致却不知所謂存者亦操此

而巳矣子約又謂存亡出入皆神明不測之妙而扵其間

區别真妄又不分明兩者盖胥失之要之存亡出入固皆

神明不測之所爲而其真妄邪正始終動静又不可不辨

  答吕子約

來書所喻程門議論鄙意正謂如此此或問之書所爲作

也但掎摭前賢深負不韙之罪耳管仲之喻甚正但以夫

子之言考之𢙢無此意程子之意盖欲主張名教而以爲

夫子許其不死却不如以爲存而不論之可畏也試更思

  答吕子約

叔度忽爲佛學私𥨸憂之前甞因書扣之今此書來不答

所問但云實病難除實功難進不敢容易言之而巳如此

則是以爲求進實功除實病必求之釋氏然後可而吾聖

賢立言垂訓與吾黨平日講學存養皆容易之空言也叔

度所見不應如此盖不欲人之議巳而設此以峻却之耳

區區雖欲再進其說而巳覺難扵發口然鄙意猶有未能

巳者願子約從容自以巳意言之𭄿其且讀論語看諸先

說而深思之以求聖人之意聖人之意即是天地之心

思而得之則實理可見而實病可除實功可進初不待求

之釋氏之言矣且求之釋氏却是適越北轅却行求進此

區區所以深惜叔度平日之用心而不欲其䧟扵此也頃

在静安見其議論之間毎不欲人攻釋氏之非私心固巳

疑之今果如此盖本其平日用功只以愽學力行爲事而

未嘗虚心平氣熟玩聖賢之言以求至理之所在故其弊

至扵如此熹𢙢伯恭亦不得不任其責不知其聞此消息

以爲如何然熹之愚猶竊有疑扵伯恭詞氣之間𢙢其未

免有隂主釋氏之意但其徳性深厚能不發之扵口耳此

非小病吾軰扵此(⿱艹石)猶或有纎芥之疑速湏極力講究以

去其非而審其是不可含胡𨼆忍存而不决以貽他日走

作之患也大抵彼中朋友立說過髙立心太迫不肯相聚

討論只欲閉門讀以必其自得故人自爲學而或不免

蔽扵一巳之私見此亦殊非小病耳

   答吕子約

所喻數條足見玩理之深然論孟兩說𢙢看得太幽暗支

離了所謂欲宻而反踈者湏更就明白簡約處看一句只

是一句截㫁兩頭都無許多枝蔓方是真實見處也太極

說亦未見端的處又所謂萬化未嘗止息者是矣然却

爲甚扵復然後見天地之心邪請更下此一轉語如何如

   答吕子約

前書所喻原憲一條似扵鄙意有未安者而來書云云支

蔓繳繞只如舊日更望詳細思繹勇猛掃除庻扵正大光

明之域有進歩處也

   答吕子約

所論江西之弊切中其病然前書奉告者非論其人也乃

論吾學自有未至要在取彼之善以自益耳謂彼全無本

原根柢則未知吾之所恃以爲本原根柢者果何在邪幸

更思之復以見教

   答吕子約

熹衰病如昨無𠯁言者暇日自力觀書惟𮗜聖賢之言意

味深長儘有向来見不到處(⿱艹石)扵子約所謂經史貫通之

妙則未有得也然旣曰千里一曲則便不如且就不曲處

理㑹之爲愈且如史記禮書篇首四言𢙢只是大槩說

理如此豈爲秦漢把持天下而設且旣曰把持天下矣則

又豈有不由智力而致者邪此等處𢙢是舎却聖賢經指

而求理扵史傳故只見得他底髙逺便一向随他脚跟轉

極力賛歎他(⿱艹石)看得聖賢說禮樂處有味决定不作此見

兼謂其爲秦漢而發此四言亦𢙢反說低了他意思也讀

詩諸說乃是詩小序說非詩說疑亦是從前太扵世變一

事留意得重故只見得此意思大率向外底意思多切巳

底意思少所以自巳日用之間都不得力前書因論陸子

静處及說韓岩時話似巳詳說此病奈何都不見察至今

日然後始覺身心欠收拾乎兼此語前此巳屢聞之𢙢今

日所覺亦未必是真覺也所謂秦漢把持天下有不由智

力者乃是明招堂上陳同甫說底平日正疑渠此論未安

不謂子約亦作此見爲此論也大抵讀書寛平正大者多

失之不精而精宻詳審者又有局促姦巧之病雖云人之

情僞有不得不察者然此意偏勝便覺自家心術亦染得

不好了近年此風頗盛雖純誠厚徳之君子亦徃徃堕扵

其中而不自知所以區區常竊憂之而不願子約之爲之

也子約何不試取論語孟子中庸大學等書讀之觀其光

明正大簡易明白之氣象又豈有如此之狡獪切害處邪

世路險窄巳無可言吾人之學聖賢者又将流而入扵功

利變詐之習其𫝑不過一傳再傳天下必有受其禍者而

吾道益以不振此非細事也子約思之如何大事記尚有

第十一卷半卷未冩今附元𠕋去幸爲冩足附來不湏裁

截装背却𢙢與前後𠕋大小不同也此書固佳然昨看論

張湯公孫弘處亦不能無疑也

  答吕子約

前書所喻正容謹節之功比想加力此本是小學事然前

此不曽做得工夫今(⿱艹石)更不補填終成欠闕却爲大學之

病也但後書又不免有輕内重外之意氣象殊不能平愚

意竊所未安大抵此學以尊徳性求放心爲本而講扵聖

賢親切之訓以開明之此爲要切之務(⿱艹石)通古今考世變

則亦随力所至推廣増益以爲補助耳不當以彼爲重而

反輕凝定收歛之實少聖賢親切之訓也(⿱艹石)如此說則是

學問之道不在扵巳而在扵書不在扵經而在扵史爲子

思孟子則孤陋狹劣而不足觀必爲司馬遷班固范曄陳

夀之徒然後可以造扵髙明正大簡易明白之域也八字乃來

書本夫學者旣學聖人則當以聖人之教爲主今六經語

孟中庸大學之書具在彼以了悟爲髙者旣病其障礙而

以爲不可讀此以記覽爲重者又病其狹小而以爲不足

觀如是則是聖人所以立言垂訓者徒足以悞人而不足

以開人孔子不賢扵堯舜而逹磨遷固賢扵仲尼矣無乃

悖之甚邪前書所示中庸詩頌西銘等說皆極精宻意者

後書所謂不能下心細意特一時憤激所發耳如其不然

則不能下心細意扵孔孟乃能下心細意扵遷固何邪此

則尤非區區所素望扵賢者不敢不盡所懐也禮樂之云

前此只𢙢未必史遷有此意耳正使有之乃是挾禮樂動

化之𫞐以爲智力把持之用學者所以謹扵毫𨤲之差而

懼其有千里之繆者正爲此耳今不之察而遂指人欲爲

天理吾𢙢其不止扵議論之小失而且爲心術之大害也

阡陌二字熹前說亦未是當如風俗通後說乃爲得之盖

阡之爲言千也陌之爲言百也遂人徑是百畆之界涂是

百夫之界而二者皆從即所謂南北之陌畛是千畆之界

道是千夫之界而二者皆橫即所謂東西之阡盖二字名

義本以夫畆之數得之决是井田舊制所本有(⿱艹石)曰秦始

爲之則决裂二字牽彊說合費氣力而無文理且井田旣

有徑畛之制而秦人去之則又何必更取東西南北之正

以爲阡陌然後可以静生民之業而一其俗㢤此細事不

足辨或𢙢有助扵古今事變之學耳徽録新書近方看得

數卷大抵是用長編添修然亦有不盡處長編亦㩀曽布

蔡絛爲多此二書雖無狀然亦見其不可掩者禍敗之釁

豈偶然㢤讀之令人憤鬰殊損道心也同父事解後得書

亦甚呶呶前此盖巳作書慰勞之勸其因此一洗舊轍歛

就繩墨(⿱艹石)能相信失馬却未必不爲福耳此事向來朋友

畏其辯愽不究其是非而信奉其說遂無一言及扵儆戒

切磋之意所以使渠至此盖有不得不任其責者子約旣

敬之扵此𢙢不可不盡情也叔晦必且家居待除象先呈

身之說𢙢是且欲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此虚聲以避守髙之嫌然亦不必如

此也李和聞亦不爲乆計相見勸其早歸亦是一事渠却

甚歸心恭兄教誨與他人不同也誠之𢙢難說話盖本是

氣質有病又𬒳杜撰扛夯作壞了論其好處却自可惜也

恭兄文字狀子巳投之當路如醉如夣面前事尚不能𬋩

得何可望以此等但近日百恠競出不可禁遏又甚扵前

此旣無可奈何但當修其本以勝之早爲𭣣拾平生文字

說之畧成書而可傳者著爲篇目而公傳道之則彼託

真售僞者将不禁而自息矣(⿱艹石)但築堤堙水决無可救之

理也

  答吕子約

熹再叨祠禄遂爲希夷法眷冐忝之多不勝慚懼今年病

軀粗覺勝前時但心目俱昬不堪繙閱深以爲撓耳所喻

向來立論之偏近日用功之實甚慰所望兩卷所論皆精

義也其間亦有鄙意未合處具之別𥿄幸更思之或猶未

安却更反復極論以歸至當乃佳耳同父後來又兩得書

巳盡底裏答之最後只問他三代因甚做得盡漢唐因甚

做得不盡見頓著聖賢在面前因甚不學而必論漢唐覓

他好處并文中子一併破除一上似頗痛快著題未知渠

復如何做轉身一路也可因書扣之令録去此無人冩得

兩書皆引惟精惟一者是來書亦扵智力二字必竟看不破放不下

殊不知此正是智力中之仁義賔中之主鐡中之金(⿱艹石)

向這裏覓道理便落在五伯假之以下規模裏出身不得

孟子董子所以㧞本塞原斬釘截鐡便是正怕後人似此

拖泥帶水也熹嘗語此間朋友孟子一生忍窮受餓費盡

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尋四字今日諸賢苦心勞力費盡言

語只成就枉尺直尋四字不知誵訛在甚麽處此話無告

訴處只得仰屋浩歎也史遷固非班范之比然便以爲學

者扵此不可有所未足而欲專就此處尋討道理則亦陋

矣公謹前日一二書来問所疑覺得却似稍通曉勝徃時

也此一等人不能談王說覇然終是慤實謹厚是這一𫟪

人鄙意近来覺得只愛此等人也兩卷之說今亦不能

𥿄仁字固不可專以發用言然却湏識得此是箇能發用

底道理始得不然此字便無義理訓釋不得矣且如元者

善之長便是萬物資始之端能發用底本體不可将仁之

本體做一物又将發用底别做一物也平旦之氣以下一

節譬喻得不甚相似至以元氣淋漓星斗清潤爲利貞之

𧰼亦不可曉合而言之一句文意亦似未安大抵仁之爲

義湏以一意一理求得方就上面說得無不通貫底道理

如其不然即是所謂儱侗真如顜頇佛性而仁之一字遂

無下落矣向来鄙論之所以作正爲如此中間欽夫盖亦

能無疑後来辨析分明方始無說然其所以自爲之說

者終未免有未親切處須知所謂純粹至善者便指生物

之心而言方有著實處也今欲改性之徳愛之本六字爲

心之徳善之本而天地萬物皆吾體也但心之徳可以通

用其他則尤不著題更須細意玩索庻㡬可見耳求其放

心與克己復禮𢙢亦不可分爲兩事盖放却心即視聴言

動皆非禮非禮而視聴言動即是放却心此處不容更作

兩節今所論却似太支離也養氣一節只說得程子意(⿱艹石)

論孟子門庭指意又却不然至大至剛只合四字爲句以

直養而無害此直字便是上文縮字下文義字孟子之意

只是說毎事做得是當即自然無所愧怍意象雄豪所以

雖當大任而無所畏懼耳推其本原固未有不立敬而能

集義者然此章之意則未及夫敬字也此自程子門庭功

夫因此說出来耳易所謂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乃指蓍卦而言之推之天下萬物無一不如此者初不爲

心而發而遂不可以言性也五峯議論似此拘滯處多惜

乎不及其時而扣之反復究窮必有至當之論也孝悌則

心下心下則此心溥此意甚巧然却走了孝弟二字親切

本意(⿱艹石)但如此則只卑巽兩字亦得不必云孝弟矣此盖

本因立下仁人心也四字要得貫穿許多去處道理又怕

惹著愛字故不免有此牽彊似不必如此却只成立議論

做文字也未知焉得仁文義句讀𢙢亦不如此(⿱艹石)如此說

則前所謂不知其仁等句又作如何說耶程子所謂仁者

天下之公善之本也止是賛歎仁字之言非是直解字義

如云仁者天下之正理此亦只是包含在内不可便以此

爲盡得仁字之義也正顔色斯近信矣盖謂學者平日心

不誠實則雖正顔色而不免扵欺僞如所謂色取仁而行

違者故以正顔色而能近信爲貴耳亦非如来示注中所

云也論語所記有失無失湏見到夫子地位方判㫁得今

此所論亦侏儒之觀優耳吾人但當玩索㴠養以到爲期

自不必如此預先安排此等閑議論無益扵學也所過者

化程子扵易傳中引之革九五及其語録中說似皆以爲

身所經歴處人化其徳此意平實亦與上下文意相應似

不必更爲他說(⿱艹石)論人心本虚事物過了便無朕迹却自

不妨有此理也凡此數說不知賢者以爲如何如有未安

幸更反復也

   答吕子約

自頃承書有專介存問之約日望其至忽得郭希吕書聞

嘗感疾不輕甚以爲慮而無從附問但切懸情前日使至

忽領手書未及發視亟問来人知巳無他憂疑頓釋旣而

細讀乃審向来疾證誠亦可畏今幸平復而又自能過意

調攝尤副所望比日竊惟體候益佳健矣但来書以爲勞

耗心力所致而諸朋友書亦云讀書過苦使然不知是讀

何書(⿱艹石)是聖賢之遺言無非存心養性之事决不應反至

生病𢙢又只是太史公作祟耳孟子言學問之道惟在求

其放心而程子亦言心要在腔子裏今一向耽著文字令

此心全體都奔在冊子上更不知有巳便是箇無知覺不

識痛癢之人雖讀得書亦何益扵吾事邪况以子約平日

氣體不甚壯實豈可直以耽書之故遂忘飢渇寒暑使外

邪客氣得以乗吾之隙是豈聖人謹疾孝子守身之意㢤

今旣能以前事爲戒凡百應酬計亦例加節嗇然區區之

意扵此猶不能忘言更祝深以門户道學之傳爲念幸甚

幸甚枉尺直尋素未嘗以此奉疑也但見頃来議論一變

如山移河决使學者震蕩回撓不問愚智人人皆有趍時

狥𫝑馳騖功名之心令人憂懼故不得不極言之盖非獨

爲子約惜實爲伯恭惜又重爲正獻滎陽諸公惜也漢唐

本體只是智力就中有暗合處故能長乆如此言之却無

過當但(⿱艹石)講得聖門學問分明則此固無足言者而王道

正理未嘗一日而可無者亦不待引此然後爲有徴也設

(⿱艹石)接引下根亦只須略與說破仍是便須救㧞得他跳出

功利窠窟方是聖賢立教本指今乃深入其中做造活計

不惟不能救得他人乃并自巳䧟入其中而不能出豈不

誤㢤陳正巳書來說得更是怕人今録所答渠書去幸一

觀此尤可爲歎息也仁字之說論之愈詳愈覺述昧然竊

𢙢所謂抵就發用之端而言則無由見仁之本體只此一

句便是病根也盖孟子論仁雖有惻𨼆人心之殊程子扵

此亦有偏言專言之别然(⿱艹石)實扵惻𨼆之偏言處識得此

人心專言者其全體便可見今只爲扵此認得不真故不

能有以識其全體乃欲廣大其言以想象而包籠之不知

言愈廣大而意愈不親切也程子之言惟榖種一條最爲

親切而非以公便爲仁者亦甚縝宻今乃反皆不認而必

以易傳偏旁賛歎之言爲直解字義則不惟不識仁亦錯

看了易傳矣克巳復禮前說巳得之却是看得不子細誤

答了今承再喻愈詳宻無疑矣浩然之氣一章𢙢須先且

虚心熟讀孟子本文未可⿺辶䖏雜他說俟看得孟子本意分

明却取諸先生說之通者錯綜扵其間方爲盡善(⿱艹石)合下

便雜諸說混看則下梢亦只得周旋人情不成理㑹道理

矣近日經說多有此弊盖巳是看得本指不曽分明又著

一尊畏前軰不敢違異之心便覺左右顧瞻動皆窒礙只

得曲意周旋更不復敢著實理㑹義理是非文意當否矣

夫尊畏前軰謙遜長厚豈非美事然此處𦆵有偏重便成

病痛學者不可不知也又非義襲而取之句内亦未見外

而尋義理之意請更詳之橫渠先生言觀書有疑當且濯

去舊見以來新意此法最妙凡言易者多只是指蓍卦而

言蓍卦何嘗有思有爲但只是扣著便應無所不通所以

爲神耳非是别有至神在蓍卦之外也曽子吿孟敬子三

句不是說今日用功之法乃言平日用功之効如此看得

文義方通來喻紏紛殊不可曉也不知其仁之說𢙢未安

且未論義理只看文𫝑巳自不通(⿱艹石)更以義理推之尤見

乖戾矣盖知自是知仁自是仁孔門教人先要學者知此

道理便就身上著實踐履到得全無私心渾是天理處方

喚作仁如子路諸人正爲未到此地故夫子不以許之非

但欲其知之而巳也(⿱艹石)謂未知者做得皆是而未能察其

理之所以然則諸人者又𢙢未能所爲皆是固未暇責其

察夫理之所以然也

   答吕子約

日用功夫比復何如文字雖不可廢然㴠養本原而察扵

天理人欲之判此是日用動静之間不可頃刻間㫁底事

(⿱艹石)扵此處見得分明自然不到得流入世俗功利𫞐謀裏

去矣熹亦近日方實見得向日支離之病雖與彼中證候

不同然其忘巳逐物貪外虚内之失則一而巳程子說

得以天下萬物撓巳巳立後自能了得天下萬物今自家

一箇身心不知安頓去處而談王說覇将經世事業别作

一箇伎倆商量講究不亦誤乎相去逺不得面論書問間

說不盡臨風歎息而巳

   答吕子約

所論爲學之意比向來儘正當矣但所謂省節視聴及閑

得心地半時便是半時功夫者却似㣲有趣静之偏所謂

鬼神雖無形聲可求而須著視聴者又似推求考索之過

由前之說且可爲目前養病之計而非所以爲學由後之

說則不惟義理有差而亦非所以休養巳憊之精神也






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第四十七


              閩縣儒學教諭王製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