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景淵堂先生文集
附錄
作者:李玄祚
1784年

致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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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歲次壬辰十月辛亥朔二十七日丁丑。國王遣臣禮曹佐郞申壽華。諭祭于卒前監司李玄祚之靈。惟靈系出璿源。家本喬木。文藻世傳。行誼天得。姸辭擅塲。綺歲通籍。蘭臺握管。香案咫尺。抗章無諱。不負所學。再出蓮幕。旋入㙜閣。盛諸經幄。昕夕啓沃。授以銓筆。激揚淸濁。遭時不幸。翟御辭極。蒼黃出闕。瞻望號哭。造次之間。可見衷赤。東湖妙選。追繼前躅。連魁應製。用賁嘉錫。黃封蓮燭。稽古之力。功紀敦匠。班超緋玉。地部銀㙜。隨處盡職。諫省風稜。東藩惠澤。納符歸田。于彼海曲。蓋卿平左。剛介自飭。恢公志銳。礪廉操確。處心行事。坦然朙白。不較利害。所言皆直。當朝任謗。失路甘斥。驥未展足。鳳屢栖棘。去就唯義。燥溼寧擇。民受其賜。茂著聲績。予方玉汝。天遽奪速。淸文敏識。已矣難作。墓草再宿。風標永隔。聊伸悼懷。命奠禮酌。不昧者存。庶幾歆格。

贈嘉善大夫吏曹參判兼同知經筵義禁府事,弘文館提學,同知春秋館成均館事,世孫左副賓客五衛都摠府副摠管。行通政大夫守江原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廵察使李公墓碣銘。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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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玄祚。字啓商。號景淵堂。我太宗別子敬寧君諡齊簡公諱裶之八世孫也。自敬寧受封者四世。至高祖諱希儉屬籍訖。始以科第進。官兵曹判書。號菊齋。是生諱睟光。吏曹判書。號芝峯。諡文簡公。道學文章。爲士林宗仰。是生諱聖求。位上相。號分沙。諡貞肅公。夫人權氏。殉節江都之亂。是爲公曾祖祖考妣也。考諱碩揆。戶曹佐郞。贈吏曹參判。妣驪興閔氏贈貞夫人。佐郞聖復之女也。公早孤哀。能自力學問。以文章鳴一世。肅宗辛酉。陞上庠。壬戌。擢第。朙年。隷承文院未一日。薦入藝文館。爲翰林。序陞待敎。時醜正者沮許文正復牒。公疏辨其誣枉。被削黜。居一歲始敍。由奉敎陞典籍。歷郞署,都事。授康津縣監未行。拜司憲府持平。戊辰。奉命按湖西疑獄。旣還。拜司諫院正言。選知製敎。己巳春。入玉署。拜修撰未幾。上斥黜廷臣沮格元子定號者。朝局新除獻納。尋遷校理。改吏曹佐郞,北評事。已又賜暇湖堂。皆極選也。公爲人溫慈。處心公平。不以同異有所辟。不以利害有所奪。常曰。心中不可有物我。物我朙者私意重。至是上之擧國以聽者。一是皆公之親戚故舊。淸啣顯仕。一以畀我。而公顧以世道爲憂。獨持淸議。凜然有不可犯者。及坤殿遜位。以天官員外。亟發簡諸曹郞。要與抗章。聞大臣將率百官庭龥曰。義固當。吾何郞官疏爲哉。遂隨之三日半。而大臣被嚴旨待罪。庭龥罷。坤殿竟以步輿出。公走出朝房。庭槀哭送之。定齋朴公之抗節當刑。面斤權貴曰。何不爭之力也。至慷慨泣下。朴公旣出獄刑毒發。須十金良藥。顧無以取辦。捐家財以助。方庭龥之始也。柄臣宗道坐尙書省傲然曰。今日之事。人或言義當死。理豈然乎。公奮謂曰。君臣猶父子也。父有過而子不爭。母不安位而子不愍。默然傍視。吾未聞義理然也。後上朝羣臣。語及廢宮。無所顧藉。筵臣惶怯。亦不能善辭令。公厲聲曰。臣下不敢如是。雖上亦不當如是。後行過廢邸。必下馬趍。未嘗或怠。觀者皆感服。其以評事還也。箚言近日㙜閣劾武士。必曰出入於錫胄,師命之門。兩人者據本兵久。以嘗出入其門罪武士。豈曰寬大之政乎。上稱善。仍詢北路事。多所採施。自是屢遷西學中學漢學敎授。兼校書校理,吏曹止郞。兼侍講院文學。陞拜舍人,副應敎,司諫。兼輔德。時上賜祭吳挺昌。公以司諫請還寢。僚㙜有斥之者。公引避曰。吳挺昌之因羅織陷大辟。國人所共嗟傷。然柟旣不免惡逆名。挺昌知而不能絶。則謂之無一罪。臣未知其可也。尋以祔廟都廳勞。陞通政階。拜戶曹參議,兵曹參知。其直內省。都憲睦公昌朙曰。方欲論趙師錫,南龍翼。公以爲不可。睦公曰。趙上所欲罪也。南時議所欲覈也。且雖不必顯言。有難貰者在。公遽曰。上所欲罪而從以罪。時議所欲覈而從以劾。將焉用㙜閣。且人有可論。當直論之。何可匿其事而故據他爲說。若陰中爲也。睦公稱嘆者屢。遷同副承旨。序陞右副。俄出爲淮陽府使。以論議忤於時。外之也。居一年棄㱕。癸酉。拜大司諫。劾副正張萬春托迹權要。墜厥家聲。權要指希載也。希載㤪怒無不至。右相黯間語公曰。何不稍存思量。公曰。希載無賴。爲王室肺腑。而萬春以賢人之孫。諂附服事。講以族序。無恥甚矣。官以諫名。論所當論。雖存思量。安得以已也。又出爲江原監司。時議再外之也。甲戌。春澤重爀銀獄作。朝局又變。公陳疏自劾。疏至四得解。浩然歸林川庄。爲終老計。自是屢除安東府使,海州牧使,靈光郡守,驪州牧使,安邊府使。海與驪辭。餘皆黽勉以赴。公初任淮陽。上疏陳宮房衙門折受弊。報可。至是於安東。値歲天饑。賑活甚衆。於安邊。論邑弊聞于朝。除邑十䄵稅。經紀爲久遠圖。民乃蘓。庚寅。爲通津府使。以獻官祭齊陵。時冬至嚴沍。命取沐浴具來。陵僕曰無有。公叱之。凈浴將事。因感疾。以十一月二十九日卒。壽五十七。訃聞。上遣官祭如禮。公家居。敦親愛崇行檢。人有過。正言責之。遷改則喜。人有急恤焉。殫心方便乃已。立於朝。砥礪名節。掌試圍。則嫉奔競習。一以公。管漢學。則退象譯刺只。公見閫饋非食物。雖靴鞋不受。此固濁世矯矯之行。而在公特細事耳。嗚呼。公之平日論議。皆裁制義理。剛而不激。直而不沽。洪流之一葦可恃。風雨之獨雞不已。後之尙論者。論其世而知其人。則庶乎得之矣。公有文集藏於家。不幸火。掇拾傳於人者僅三卷。惜哉。配貞夫人安東金氏。承旨龜萬之女。初公之外祖母高氏。年老無子孫。公自母沒。事之如母。及夫人于歸。以未逮於先姑者。事高氏。生死盡心。人無不感服。高氏沒。夫人籍家貲。悉歸之其庶子。後公十五年。以乙巳四月九日卒。享年七十一。公始葬通津。改卜春川之仁風亭檜洞。與夫人同窆焉。公無嗣。取從父昆弟子漢輔子之。晩有側室子。曰漢陟。漢輔生三男二女。德胄,惠胄,憲胄。皆以文章世其家。德胄尤高雅著穪。婿鄭煕佐,權景彦幷進士。曰磐,曰李東著妻。德胄出也。曰硾。惠胄出也。曰𥐗,曰矼,曰𥐫,曰金相贄妻。憲胄出也。𥐗年十餘。以孝賜米。卒不勝喪夭。磐之子曰正夏。二女適人。硾之子曰潤夏,𡩟夏。潤夏爲貞肅公宗孫克誠後。二女。一適人。矼之子曰肇夏,啓夏。一女適人。𥐫之子震夏。餘四幼。漢陟有四女。銘曰。

鄧産皆楨。崐苗必珙。芝峯之門。文學爲種。景淵承之。㔬爾淸裁。玉署金閨。規進矩退。俯視爭塲。濁潦汪濊。頓足招招。溺者褎如。皎皎雲月。我有林廬。獨善豈欲。唉爾醉生。其書在篋。耿光彌長。有欲攷德。視此銘章。

輔國崇祿大夫行判中樞府事兼兵曹判書,判義禁府事,知經筵春秋館事,弘文館提學,藝文館提學,世孫左賓客,奎章閣提學,知實錄事蔡濟恭撰。

年譜補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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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宗伯氏覽不肖辛卯所艸成年紀曰。昔年陪先叔府君。論及人升沉榮辱。先叔府君曰。人之榮辱。不在升沉。今流輩必曰我先世做如許大官。踐如許淸塗。我不如先世。是忝先也。不顧道理。求必得之。不知其得罪先世。已不啻失大官枳淸塗而已。余竊羞道之。後生輩宜戒之。子孫當思貽令名。唯憂行義之或隳。無憂官塗之不及。勿使祖先受恥辱也。此其言也。豈非後生小子之所宜法也。豈汝未之聞耶。不肖曰唯。敬記之。乙未三月下浣。謹書。

先君子在翰院也。時人之同仕一院。如崔公錫恒,李公廷謙,鄭公齊泰頗致情眷。無間然。又頻相訪。先君子不一往。語諸公曰。公輩時人也。吾固不能造門也。昔先君子語不肖曰。某人於中宮廢處私邸前街上。乘馬橫馳。不念當日母臨之義。殊無人臣道。不肖敬聞而識之。兒子德胄近從其姊兄進士鄭煕佐所來。問於不肖曰。姊兄傳道故同知李公泰龜說曰。先王考常下馬於仁顯王后廢邸。兒於家間。未嘗聞此。不知有諸。不肖答曰。吾亦不知也。然以不肖所甞承聞某人事推之。李公所傳應信然。

故承旨朴公涏夫人。先君子仲姊也。夫人亡之八九月。先君子授漢陟少微通鑑。至李世勣爇鬚事。涕淚橫流。讀不成聲。

先君爲江原監司也。將不日辭陛。判書柳公命賢來訪。先君曰。欲有言于公。柳公曰。第言之。先君曰。少論之於南人。有德而無怨。今皆廢之。不通淸路。甚非宜也。柳公稱善者再。仍搖手曰。何必急。當少俟他日耳。先君嘿然有間。旣柳公去。嘆慨良久曰。柳台不解理。彼且奚待於人。匪久。理必自决潰耳。

先君嘗語不肖曰。心中不可存物我二字。物我太分明。是私意重也。私意之萌。公理泯焉。是以物我字。隨事而錯。常論人。必以有物我無物我。

家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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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淵公長於史學。旣明於歷代興亡治亂將相賢否法制沿革。又自載籍以來。下迄明淸。君長姓名派族年壽年號年條干支。靡不貫穿。如五季胡種姓名或五六字者。悉不錯。

景淵公幼時。先考佐郞公從仕。每晨起赴衙。景淵公苦請學。佐郞公以忙卒難之。景淵公輒牽衣啼泣。佐郞公不得已授長女李參判夫人。令轉授。夫人頗解文字。能一讀便了。

悔軒公適海島也。景淵公往省之。二公晝夜談話。出入古今經史百家小說。悔軒公四子進士某年十八。從傍記之。旬日凡得一大冊。進士公及長在科儒中。頗有文聲。平生所受用文字故實。悉從所記冊中出。常寶重焉。後進士公從弟某入科。以冊隨。遂逸焉。進士公每以爲恨。

景淵公爲漢學敎授。諸譯以體例投刺請謁。不見曰。可公見。蓋謂譯官財貨所萃。士大夫不宜近也。近世士大夫好引接此輩。以通中國貨。此輩人事物亦多。或稍有權勢者。則賂遺輻湊。况敎授乎。

慈夫人嘗言幼時見仕宦家多中國物。諸香雜佩玩好。以爲從宦。便當如此。及大人立朝。了不見此等。及歸舅家。尊舅名位之盛。不特大人而已。亦不見此等。景淵公嘗病水土。唾血滿壁。夢血皆成異花。重重疊疊。光照一室。已而登進士。明年登第。文章驚世。

外王考天一齋公曰。汝祖父登進士時。日晏後只攜韻書筆囊來過。吾伯氏接云。詩題不好。吾欲作賦云。仍坐傍接作賦。吾以爲今已日晏。始欲舍詩作賦。能之乎。及榜出。爲賦壯元。擧子當如此。

景淵公登第時。夢捉小虎。以紙繩繫前齒。懸戶環。繫絶虎逸。追執之。適執乙骨。及入場。表題有召虎字。心以爲符應明的。必捷終場。對策欲不應。晩後猶漫作。夜深僅書訖。考官使人呼曰。今日爲明日。可罷出。卽袖之欲出。又呼曰。書訖者納。卽納之。表落策登。至殿對。爲乙科。人以爲乙骨之應。

先祖嘗命侍者市二扇。欲自把一而一遺德胄。大人時明洞第二再從叔在傍歎之曰。叔豈患無扇耶。歸以二扇進。

先祖任安東時。令常曆加之衣備覽。常曆者。曆之賤品短小。不衣。士大夫家以應求者也。

先祖任安東也。伯父及大人將有遠役。時嚴冬。頭無禦寒具。先祖命具二揮項。以黃皮爲裏。黃皮者。卽本草所謂獷。士大夫不以餙頭者。先祖猶嘆之曰。汝輩少年。作此毛具過矣。

先王考莅安東時。我慈親先王考特愛之。慈親適値有賣一錦衣具者。直錢三兩。時年凶。不過爲米三斗。顧不得。王母以告。公且許之。旋召家大人詢可否。家大人久不對。公曰。爾非之矣。卽止不與。

慈氏曰。先舅不樂御白苧衣。先姑嘗以九升苧布。作袷衣進。以遞澣濯。先舅卻之曰。此天子服也。其後終不服。遂不得已翦裁作小女輩衣。尺苧布上極十二升。下極七升。今之作章服者。例用十餘升若九升。今之儒生輩常服亦用之云。

第二姨母兒時謂母氏曰。人有經一邑宰者。其家厭紙簡。姊在貴家。無一紙何也。大人自先祖安東任所至月歸。臘月。便嚼柳木尖替筆。母氏云。

花嶺洪丈謂德胄曰。己巳西人。於先令監幷李公后定。不名之矣。

庚寅春。王父聞肅宗幸行。就路傍閭家。從門簾瞻望天顔。遂賦七古長篇。以寓戀君之思。從兄瑞胄實執筆。德胄及庶叔在傍。尙記王父每呼一句。必彈指數次。到情切感深處。必鳴咽。如昨日事。惜德胄輩愚不能收其稿。今集中不載。王考自以數十年近密之臣。一退之後。無緣復近淸光。常懷惓惓。符聞國家設進豐呈。必竭蹶趍詣。爲瞻望計。蓋朝士無見職者。惟進豐呈。得進而無禁云。

庶叔父之妻。卽趙監司湜之妾女也。其歸也。景淵公令乘馬蒙頭。是時雖賤孽。皆乘屋轎。趙公家以俗例苦請。景淵公終不許。趙公。卽先王母之姨從也。其子進士榮𭓭書懇于王母曰。庶妹跨馬不能。若强之則必不免墮傷。榮𭓭請負而見。懇乞不已。王母爲之請再三。王父始許。無屋轎。蒙頭而來。

年譜抄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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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十三。丁外艱。十六。丁內艱。遂懼家聲不振。刻意讀書。夜懸髻以警眠。半年間。讀語孟庸學書馬韓。且熟看左莊柳。嘗言吾平生文章。只從半年讀受用。

屢發解。辛酉。以詩中初試。以賦登進士。壬戌。以表中增廣初試。以策捷會試。庭對闡乙科。

李公廷謙。翰苑同僚。甚相善。公之在安邊也。李公爲北伯。爲公請啓。以安邊十年稅屬之官。其相與之意可知。李公以吏參病革。屢言某友何不來見我。使人要公相見。公曰。終不可造銓官之門。已而李公歿。公爲祭文以道其意。

趙相師錫與偕赤裳藏史行。甚相款。公爲東伯。聞其歿。卽治弔牘賻儀。付之進上船。發三日。聞朝局換。亟使人疾行追還曰。當今朝廷。皆趙相親屬知舊。諸子爲時重。此時弔賻。非遠嫌也。人皆以爲太過。

己巳。黃海兵使以例遍饋朝紳靴鞋及椒煎等食物。公曰。陸贄言靴鞋不已。必及金玉。只受食物而卻靴鞋。北評事之還也。居山察訪李奎章戚兄也。贐以靴鞋硯匣。亦只受硯匣曰。文房具也。

李公泰運貧甚。推奴安邊。公爲之盡心。得五六萬錢。時道多剽竊。公慮其失。適公瓜歸。令混官行。至京。王父見之驚曰。恐致人疑。公曰。實非我物。人雖疑。何有於我。令彼不失。得免竆餒。豈不喜乎。

失時後或得一邑。不嫌卑屈。必盡心爲政曰。人臣之義。惟當盡分。豈可以官卑微少解。居官一日則當盡一日之職。以報吾君萬一之恩。

王考撰公年譜。𥐫敢抄節於年譜。以備墓碣之遺。以墓碣槩擧其大節。而年譜多不載於此也。欲詳之者。可就譜考之耳。此旣節刪也。其文或借用己意。不免有異。故序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