曝書亭集/卷61

卷六十　議、釋、說、策問 ◄

曝書亭集 卷六十一　頌、讚、箴、銘、辭、零丁、答問

► 卷六十二　傳（一）

卷六十一

◎頌

○御書大字《蘭亭》頌（并序）

臣聞邃古之初，首傳羲畫。結繩而後，丕煥堯文。河則龍筴告期，山則螺書遍刻。禹功甫奏，爰題岣嶁之碑。周道方興，厥有岐陽之鼓。寫晉祠之記，樹碣修廊。磨岱宗之崖，琢銘絕壁。頒鏤文之紅管，賜飛白於玉堂。間有工書，莫由造極。我皇上日新盛德，天縱多能。四海同文，治軼唐虞之上。萬幾餘暇，心遊翰墨之中。睿藻光華，曜六文而首出。奎章景鑠，包八體以高芃。翠瑉表闕里之庭，銀榜遍名山之宇。允矣帝王第一，卓哉今古無雙。蓋自倉頡沮湧以來，洎乎鍾繇張芝而外，六郗三謝，非無典午名流，一字萬殊。祗有會稽內史，冠書家而獨立，集字學之大成。永和九年，暮春三月，循洛師之舊典，會江左之群賢。列坐流觴，暢幽情於禊事。興酣落筆，傳醉本之蘭亭。逮至再書，終焉莫及。賺來御史，宜酬金縷之瓶。攜自率更，足比支機之石。馮湯趙葛，各有臨摹。褚薛顏楊，終難仿佛。且偏旁之互異，或肥瘦之失中。要皆徑寸之書，罕睹非常之跡。皇上御帝鴻之墨海，向漢殿之璿跗。用襞宮箋，特書禊序。作擘窠之字，悉中準繩。揮垂露之毫，不逾規矩。得心應手，入化窮神。雖曰臨書實，超真跡。昔桑世昌著錄，四十五家。考陶宗儀所陳，百十七本。自瞻御墨，盡在下風。使右軍更生，亦當閣筆。假常侍而在，難免登床。爰遴畫省之員，俾刻崇山之麓。光同五緯，麗並三辰。於是相彼名區，斫林屋青瓊之版。載來巨浸，駕吳江赤馬之船。神魚吹浪以通波，健暴服襄而轉轂。遂歷樵風之境，誕經曇壒之村。鉤摹不爽夫纖微，鐫勒無差乎苗發。蔭之華棟，承以豐趺。庇厥良材，用新古跡。文石之牆百堵，融丘之土再成。修竹扶疏，高嶺千尋。林以外清流左右，太平萬歲字當中。方閬苑之池台，矞雲長護。勝鴻都之車馬，遐壤來觀。臣近矚榮光，欣逢盛際。對昭回之靈漢，儼咫尺之天顏。敬綴蕪辭，用揚懿美。敢頌曰：

聖矣我後，萬幾維勤。一有餘暇，翰墨必親。乃握乾符，乃闡坤珍。倬彼雲漢，麗矣星辰。金壺墨藪，靡書不甄。謂晉禊序，遺法可循。手追心慕，入妙通神。拓為大字，天矩一新。螭盤虎踞，鳳翥龍伸。昔賢列宿，我後羲輪。昔賢百穀，我後滄津。爰即勝地，勒以豐瑉。鵝墨之沼，浮沫成淪。有丹有雘，有徛有陳。有荃有蕙，有松有筠。有蘋有藻，有羽有鱗。有赫宸書，鎮茲海垠。三光轇轕，七采璘彬。吉雲環衛，元氣彌綸。如稽山壽，於千萬春。

◎讚

○御書讚為李都運使作（並序）

聖天子經乾緯坤，精一之心，形諸筆墨，寶題銀榜，若雲漢之章於天，在下者莫不睹矣。然群臣拜賜雖多，恆出萬幾餘暇。臨仿法書，至於專重其人，特書褒美，則異數也。粵以屠維單閼之春，鑾輅幸浙，金壺墨海，肆筆成書。爰賜節鎮方嶽以下有差，於時都轉運使臣濤，獲頒惠愛二字。臣濤侍從舊員，今職在司鹺，膏脂不潤，宜乎天獎及之也。臣恭覽之餘，謹拜手稽首而作讚曰：

維天有漢，麗於秋旻。我後宸畫，昭回式鈞。湛露之施，豐草先被。殊錫褒嘉，必於廉吏。帝觀於河，來浙豫遊。言為《尚書》，事則《春秋》。帝曰諮濤，汝予侍從。試郡股肱，克綏有眾。命汝轉運，天產汝司。能惠而愛，朕心是毗。濤拜稽首，起舞而蹈。捧此奎文，介圭匪寶。裝之玉躞，琢以貞瑉。欽於世世，貽萬子孫。小臣述讚，實惟舊史。占泰之交，道長君子。

○退谷先生像讚

藤以為屋，芥以為舟。秋水是觀，退谷是遊。娛老縣車之所，藏書萬卷之樓。畫圖四壁，金石千秋。咸以為陶情之助，而非玩物之求。蓋翁所誌者，纂微言於既墜，黜異學於橫流。故窮年席研，仰屋樑而著書不休。其從翁遊者，訝傳神之微肖。其未登翁之堂者，千里之表，百世之下，睹茲虯鬚鶴髮，庶幾乎方諸乎藏史之在周。

○謝柔則像讚

子乎誰乎？嶷然不語。其有所思乎？遊乎太行勾注之巔，息乎始寧山東之墅。或耕於岩，或釣於渚。意其射的之仙人，江東之巢父乎？

○題吳處士於庭小像

先生聚書，不分今古。先生寫書，必辨魚虎。先生著書，靡間寒暑。說《春秋》，則踞灶觚而聽。論甲子，則書亥字而數。籍題鉤黨之名，家本圭璋之府。人見以為善病之維摩，我謂是延齡之桂父。

○煙雨歸耕圖自讚

饁有婦子，居有環堵。舍爾征衣，荷蓑而走。為力雖微，其誌則堅。粒食既足，不期逢年。咄哉斯人，誰為徒者。人或爾知，百世之下。

◎箴

○敬悅齋箴

同岑之木，柯葉相樛。同林之鳥，鳴戛相求。矧伊兄弟，同居寢食。當念爾祖，敬悅是式。人有毀譽，誣善則那。式敬吾長，其樂如何。有忿必懲，有欲思窒。務去矯矜，毋易嘲叱。一言快意，四坐傷心。睚眥之怨，禍乃相尋。動容斯和，出辭勿悖。敬以入懷，悅以結愛。昔在尼父，行在孝經。敬兄弟悅，我言汝聆。

○區舫箴

吾齋之中，有客萃止。能飲飲之，不能者已。弈屏楸枰，博捐盧雉。豈無樂方，令以經史。賓有端言，主無苛禮。罔稱人惡，罔諛人喜。第話桑麻，勿論朝市。勿湎勿沉，勖哉君子。

◎銘

○南唐硯銘

羅紋之石長短眉，誰與琢者李少微。

○古林哥窯硯銘

叢台澄泥鄴宮瓦，未若哥窯古而雅。綠如春波渟不瀉，以石為之出其下。

○城硯銘（並序）

城硯不知何城之磚，修五尺，廣二尺，窪其頂以為池，水周四面。窪中有城硯二字，旁列「心正筆正、心邪筆邪」八字皆篆書。相傳平江慧慶寺中物，大學士文文肅公未第日，讀書僧舍，見而心賞之，寺僧出長箋請公書卷，以硯易焉。乙酉兵後，流轉人間，休寧吳於庭購得之，晚以贈予，乃作銘曰：

心正筆正，出辭安定。勿納於邪，先民所命。如見大賓，一主乎敬。

○先舍人太極圖硯銘

城隅，故居。舍諸，香廚。蠹魚，棄如（以上二字句）。斯則先子和墨伸紙草復社廣交之書者也。

○史館硯銘

入岩幽，割地肺。潤雲油，屏滓穢。置史席，長相須。法東馬，希南狐。言必信，辭毋費。勒之銘，歲己未。

○記注硯銘

事《春秋》，言《尚書》。史臣載筆，寧南董之不如？

○貢院硯銘

大道之公吾是之，背公為私吾恥之。

○南書房硯銘

正爾容，毋足恭。捫爾舌，毋剿說。禮義之不愆，弱豪乃宣。

○松化石硯銘

截松肪，守蒼精。壽且貞，保百齡。

○石城磚硯銘（秦對岩前輩所贈）

石城磚，古所陶。以製硯，利揮豪。歲困敦，月在畢，故人遺我事刊述。勒休銘，守勿失。

○翡翠硯銘

翠羽之惉惉，石墨相著而粘。貯之經奩。小言詹詹，大言炎炎。

○梁吉士水岩硯銘

鴝之鵒之，眸之瞭焉。中有菁藻，溶漾於淵。比德於玉，子居其先。

○靳熊封蕉葉硯銘

友石者，君君我友。澹若水，斯可久。

○萬孝廉水岩硯銘

翡翠之如，鷓鴣之斑如，黃龍之宛宛如。

○松花江石硯銘

東北之美牂琪，綠如隴右鸚鵡衣。琢為平田水注茲，三真六草無不宜。

○歙硯銘

星源搰，龍尾活，勝石末。

○又

以為澀，筆不留。以為燥，墨不收。溫其如玉，獲我所求。

○井田硯銘

畫井地，犁耕牛。服田力穡乃有秋。

○又

井爾井，田爾田，宜豐年。

○方硯銘

而德之溫，而理之醇。而守之堅，雖磨之不磷，以葆其貞。

○風字硯銘

動萬物，莫若風。我行四方惟汝從。

○沈覃九片雲硯銘

質雖薄，氣則潤。千秋名，視方寸。

○周琴山鴝鵒硯銘

鴝鵒鴝鵒，看不足，再三浴。

○曹彝士澄泥硯銘

相古先民倉與沮，手摶吉土書蟲魚，山玄水蒼玉不如。

○汪叟硯銘

行則渙，養則井。君子之德，庶幾可並。

○大耳硯銘

刵聃之耳，滅釋之聞，宣孔之旨。

○鱔血邊硯銘

邊幅不修，吾豈汝尤。

○鳳尾硯銘付昆田

眾鳥有托，爾安所棲，鳳兮鳳兮。

○硯銘付桂孫

有石若茲，何以玉為。

○半月硯銘付稻孫

如月之恆，君子之光，以莫不增。

○白石硯銘

守其白，毋近墨。

○紹泰磚硯銘（並序）

吳興釋子，穿池山中，得墓磚數塊，上有紹泰紀年，蕭梁敬帝時物也。寒中琢以為硯，竹老人銘之曰：

秦羽陽，漢未央。魏之銅雀齊香薑。製為硯，質最良。此紹泰磚更宜墨，其背有黃龍，不異端溪石。

○徐虹亭端溪硯銘

羚羊峽中如此石，雖百硨磲不可易。

○陶硯銘

陶之始，渾渾爾。

○鱔血硯銘

采諸深淵，鱔血在邊。前估百，後估千。

○斧硯銘

斧雖缺，曾琢月。

○張敏求員硯銘

是為張伯之璧，且懷其一。

○方端硯銘

玉以為德，君子之式。

○沃村硯銘

離煙三里山骨異，石墨相著汁先膩，筆縱字大且快意。

○徐七來索硯銘

九經之潭深若井，子欲汲之有修綆。

○鼉磯石硯銘

靈鼉磯，左海圍。沐日浴月眾水歸。我懷斯石置棐幾。金星繁，倍龍尾。

○著書硯銘（背鋟寫照）

北南，南北。中有曝書亭，空明無四壁。八萬卷，家所儲。鼠銜薑，獺祭魚。壯而不學老著書。一泓端州石，晨夕心相於。審厥象，授孫子，千秋名，身後事。

○牂叔硯銘

坎不盈，兌為澤。維心亨，利講習。

○稻孫小硯銘（硯修二寸）

青玉在案，得矩之半。

○蚌坑硯銘

壯不學，老而勤。徒苦辛，經小通。仕不達，罷朝謁。投史筆，歸田廬。日著書，遠人徠。石遺我，蚌坑者。炎洲翠，點滴深。界當心，假我年。長對此，石曰唯。

○靈璧石硯山銘

陰陽分，白黑均。置書案，昌我文。

○求休石章銘

求休石，不易方。神或守之祠以羊。彝有六，尊有六。勒嘉名，長壽穀。

○圖書匣銘

我言之不信，人惟汝信。爾體之克全，我名斯全。噫！是其為先生之執友，而相保以百年者乎？

○子母印筒銘

子母印，納諸腹，其文中央周四角。

○新莽錢范銘

赤帝劍，素王履。莽頭禿，均亡矣。錢有范，器獨存。二千歲，弗改煎。砂床斑，土花綠。出巾箱，玩不足。

○梅定九造日晷見贈書之以銘

日出湯谷次濛汜，自明及晦奔車不知幾萬里。以寸度之攝其晷，鼎也製器巧如是。

○書櫝銘（並序）

予入史館，以楷書手王綸自隨，錄四方經進書，綸善小詞，宜興陳其年見而擊節。尋供事翰苑，忌者潛請學士牛鈕形之白簡，遂罷予官。歸田之後，家無恆產，聚書三十櫝，老矣不能遍讀也。作銘曰：

奪儂七品官，寫我萬卷書。或默或語，孰智孰愚。

○筆筒銘

筆之在案，或側或頗。猶人之無儀，筒以束之。如客得家，閑彼放心，歸於無邪。

○銅水盂銘

方寸之金，一勺之水。惟靜恆存，惟廉知止。

○錫書燈銘

人之有精，猶膏之在檠。養之既固，溢為聰明。未聞膏竭而燈猶有光者也。戒之哉！

○烏絲筆格銘

毋側頗僻，毋過不及。

○檀界尺銘

其徑直，其德方。以鎮物，罔不臧。

○磬銘

人定初，鼓鼛餘。一擊再拊，有心哉夫。

○朱碧山鼠齧田瓜觥銘

瓜蔓生，瓜蒂結。相鼠有齒瓜上齧，碧山一老技稱絕。魚鑰收，獸錦裹。沽之哉，曰不可。

○官窯花澆銘

赬兮若魚尾之散餘霞，潤兮若海棠之過朝雨。哥邪定邪，寧足比數，亦何慚於柴汝。

○桃核酒器銘

桃有核，當焦百。毋或如豐侯之醉，亂酣其身，而亡其國。

○巢孝廉手製匏尊銘

（孝廉諱鳴盛，嘉興人，名注復社。崇禎丙午，舉於鄉，乙酉後，屏跡不入城市）

巢五孝廉焚公車，繞屋第種青葫蘆。截為杯杓與俗殊，叵羅鑿落吾舍諸。物微奚足貴，難得高人製。

○杖銘

危我持，顛爾扶。遇坎則止，見利勿趨。

○方竹杖銘

何者扶吾老？藤亦好，竹亦好。一莖劚中園，直方以為寶。

○弩銘

唐也剛克，夾也柔克。不剛不柔，茲器維則。

○古銅銃銘

雖有韓白，爛其額。雖有孫吳，熸其膚。誰銷茲器，改煎尊壺。

◎辭

○醉司命辭（并序）

醉司命者，宋汴京故事也。以塗月二十四日，貼灶神於灶上，用酒糟塗灶門，謂之醉司命（見幽蘭居士孟元老《夢華錄》）。蓋自南渡後廢不行矣。家居逼，歲除，睹婦子祀灶，乃作《醉司命辭》，其文曰：

臘鼓送寒，明燈射牖。月窮則塗，其日在丑。巫言是夕，司命上天。指掌翕舌，譴告下人。爾不神媚，眚及厥身。於是主人整衣前揖而祝，惴惴兢兢，憴憴肅肅。大夫都尉，硎童是告。神乃降而言曰：子亦知子之過乎？凡子所為，吾窺其萌。反訴於帝，何患無名。子如不信，據觚而聽。昔者二氣既分，節運推斥。上麗三辰，下立四極。百神繽紛，如影投隙。靡有小大，各司其職。顓頊之虛，吾攸用宅。帝臨在上，下土是盻。曰庖曰灶，往哉汝監。孰為有罪，告予非讒。吾惣雲輪，吾馭風馬。下視崇墉，於斗分野。戟門二八，翔子之舍。子之先世，秩祀孔虔。戶門井霤，吾居一焉。牲醴肥香，有柶有筵。有祝有相，有籥有言。及子之身，流離瑣尾。自牧徂坰，舍城而市。栗主數遷，誅茅長水。無恆安息，遠近遊遨。持取吾土，不思故巢。朔雲東岱，西濟汾洮。南甌閩粵，抗石淩濤。歸視其突，未黔而跑。子之比閭，吾得款睇。西家主婦，有媵有娣。裛粉遊紅，玉瑱象揥。鏡聽而兮，狄香在袂。維子之室，有嫗無嬖。簪蒿於蓬，卓椎於髻。炊彼扊扅，不可瞻諦。瘠子羸孫，愁苦終歲。東有雲屋，穴金十囊。割蠟而爨，刲腴以嚐。左鼎右盉，楚苗吳粳。釀用訹酒，薦我黃羊。嗟子終窶，脫粟糝羹。並日而食，或絕其糧。勞薪不繼，然之以糠。煙反於宅，鼻嚏目？。南鄰北舍，審音識曲。越調吳歈，哀絲豪竹。回腸蕩氣，娛我心目。維子之家，詩書是讀。井臼晨喧，機絞夜續。尺口牙牙，寒號饑哭，攪我夙宵，蒙耳駭矚。寒向不塞，熱扇不通。蛙鳴礎下，雪灑於窗。無冬無夏，上雨旁風。嗟此侷促，棲我其中。責子之過，寧有終窮。主人聞言，小大稽首。翁謝於前，姥拜於後。爾乃煉香以燒，剪紙而焚。餳糕粉荔，雜遝上陳。注瓶以酒，盛食於盆。藉糟漉滓，塗之灶門。神遂陶然，延霄奮舉。前導嬌孫，後隨六女。帝召司命，詢其所主。凡有過愆，爾其悉數。司命入覲，行步偊旅。狖霢兩目，醉不能語。

○零丁為陸進士寅作（并序）

錢塘陸先生圻，字麗京，一字景宣，高尚之士也。甲申後，賣藥海寧之長安市，會湖州有私撰《明書》者，為人告訐，辭連先生。既而論釋，遊嶺南。時前進士知臨清州事金君堡，遁跡浮屠，南雄陸太守世楷為辟丹崖精舍，沴鐵鎖以上，先生依焉。一夕，夢至琳宮，丹梯碧瓦，中有神，建龜蛇之。寤對寺僧言狀，僧，楚人。謂曰：此太和山也。先生乃易道士衣往訪，竟不知所終。其子寅，舉進士，既釋褐，擬微服往求。予早歲以詩古文辭受知先生，遂定忘年之款，自辛丑夏一別，水尚知歸，先生獨久不返，爰效東漢戴良體，代作《零丁》一篇，授寅持以入楚云。

寅也敬白：零丁尺半紙，敢告行路諸君子。有父有父，一去故鄉不知幾千里。日月逾邁，二十五年矣。請說軀體顏面皮，軒眉廣顙豐兩頤。口輔鬑鬑微有髭，去時牡齒尚未落。肩脾頗亦肥，平生不怒多笑嬉。目無邪視頭無魌，周尺一尋長過之。請說裳衣少新製，大布寬袍淚長漬。帶斷續繩衫裹臂，孫孫子子蟣虱萃。有時捫之擲在地，兩襠敝袴雙足扉。寒肌生粟暑生痱，婆留鄉語聽易分。問以經術辭紛綸，至若說《易》尤專門。方州闒家味義根囊中，口譜可等《金匱》文。方不自秘恆活人。不昧財，不逐禍，緇衣黃冠無不可。惠而能以消息聞，為德者君報者我。

◎答問

○答陸修撰問

長洲陸子問禮於小長蘆朱叟曰：「子於父母，《記》有致喪三年之文。先儒說禮，莫有援經以伸其旨者，何與？」叟曰：「子言之，喪則致其哀。《記》曰：『致哀所以能致喪祭。』曾子曰：『吾聞諸夫子，人未有自致者也。必也親喪乎？』子遊曰：『喪致乎哀而止。』荀子曰：『子之所以致，重其親，所以為至痛極也。』凡此皆以釋致喪也。」

曰：「為君方喪，杜氏之《釋例》以天王之喪，諸侯不得越竟而奔，修服於其國。孔氏之《疏》以為遣使來至，非諸侯身至。且疏曰：『方喪，謂比方父喪。』信然否？敢問。」答曰：「其不然乎！其不然乎！微子之問，吾將明以告子。昔者帝堯殂落，四海遏密八音，舜帥天下諸侯，以為堯三年喪。於時十有二牧咸在。周之成王崩，卿士邦君，麻冕蟻裳。入即位，御王冊命，同瑁既收，諸侯出廟門俟。太保率西方諸侯，入應門左。畢公率東方諸侯，入應門右。其云執壤奠者，以四方壤地所出而奠贄也。報誥稱庶邦侯甸男衛者，明匪獨畿內諸侯也。故《春秋傳》曰：『天子七月而葬，同軌畢至。』蓋雖庶方小侯，皆入天子之國，為天王斬衰。有別姓而哭，詔大行人相其禮，成周之制然也。鄭遊吉對士景伯曰：『靈王之喪，吾先君簡公在楚，先大夫印段實往，敝邑之少卿也，王吏不討，恤所無也，晉人不能詰。』由此言之，簡公若非在楚，而使其卿往，難乎免於天吏之討矣。秦昭襄之薨，韓桓惠王衰絰入吊，祠春秋，彼於事大國之禮且然，矧天子乎？竊疑方喪之名，《書》云：『告爾四國多方。』《詩》云：『萬邦之方，四方以無拂。』殆取諸此，非比方父喪之謂也。」陸子瞿然曰：「夫子之言禮，信而有徵，肯堂敬聞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