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洧舊聞 (四庫全書本)/卷02
曲洧舊聞 卷二 |
欽定四庫全書
曲洧舊聞卷二
宋 朱弁 撰
張康節守泰州召兼侍讀以老不能進讀固辭仁宗曰不必讀書但留備顧問遂免進讀未幾擢任風憲厚陵初張康節預政屢請老不許詔三日一至樞宻院進見毋舞蹈康節曰本兵之地豈容尸禄養疾遂力求去
熙寧元豐間神宗皇帝奉亊兩宫太后盡心色養有臣庶之所難能者慶夀寳慈宫在福慶之東西天子朝夕親視服膳至通夕不下闗鍵母弟荆二王已冠猶不許就第往還如家人禮皇太后於二王亦未嘗假以言色言事官上章諷請使出閤如故事帝以為間親虧孝黜之於外
裕陵務尊崇濮安廟且欲改卜寢園大臣心知其非而不能諫一日潞公同對見衆人紛然而莫得其説公徐曰陛下必欲遷之有何所求若求福耶則已出二天子矣更求何事自此改卜之議遂罷不復言
岐王始封昌王時飛語云昌字兩日並出也裕陵惑之以問大臣大臣無能對者吕申公知開封府因上殿奏事罷上從容曰卿聞昌王之説乎申公曰不知陛下有何所疑若聖意不能釋然以臣所見改封大國則妄議息矣裕陵意遂解
朱行中知廣州東坡自海南歸留欵甚洽其唱和詩亦多行中嘗與坡言裕陵晚年深患經術之弊某時判國子監因上殿親得宣諭令教學者看史是月遂以張子房之智為論題上索第一人程文覽之不樂坡曰予見章子厚言裕陵元豐末欲復以詩賦取士及後作相為蔡卞所持卒不能明裕陵之志可恨也
熙寧中三經義成介甫拜尚書左僕射吕吉甫遷給事中王元澤自天章閣待制進龍圖閣直學士力辭不受裕陵欲終命之吉甫言雱以疾避寵宜從其志由是王吕之怨益深吉甫未幾以鄧綰等交攻出知陳州而發私書之事作矣
元豐初官制將行裕陵以圖子示宰執於御史中丞執政位牌上貼司馬温公姓名又於中書舍人翰林學士位牌上貼東坡姓名其餘與新政不合者亦各有攸處仍宣諭曰此諸人雖前此立朝議論不同然各行其所學皆是忠於朝廷也安可盡廢王禹玉曰領徳音蔡持正既下殿謂同列曰此事烏可須作死馬醫始得其後上每問及但云臣等方商量進擬未㡬宫車晏駕而裕陵之美意卒不能行新州之貶無人正名其罪紹聖間黨論一興至崇觀而大熾其貽禍不獨搢紳而已士大夫有知之者莫不歎恨也
裕陵彌留之際宣仁呼小黄門出紅羅一段宻諭之曰汝見郡王身材長短大小乎持以歸家製袍一領見我親分付勿令人知也後數日哲宗於梓宫前即位左右進袍皆長大不可御近侍以不素備皆倉皇失色宣仁遣宫嬪取以授之或曰小黄門即卲成章也岐邸之謗大喧成章不平之嘗明此事於巨璫巨璫呵之曰無妄言滅爾族也
神宗皇帝喜談經術臣下進見或有承聖問者多皇遽失對范忠宣謂立法本人情怨讟可慮造膝之際累數百言且曰願陛下不見是圖帝曰如何是不見是圖忠宣對曰唐杜牧所謂天下不敢言而敢怒者是也帝為改容味其言者久之
趙元考彦若周翰之子也無書不記世謂著脚書樓然性不伐而尤恭謹館中諸公方論藥方有一藥不知所出雖掌禹錫大卿曾經修本草亦不能省或云元考安在但問之渠必能記也時元考在下坐對曰在㡬卷附某藥下在第幾葉第幾行其説云云檢之果驗然衆怪之曰諸公紛紛而子獨不言何也元考曰諸公不見問某所以不敢言耳元豐間三韓使人在四明唱和詩奏到御前其詩序有慚非白雪之詞輒效青唇之唱之句神宗問青唇事近臣皆不知因薦元考元考對在某小説中然君臣間難言也容臣冩本上進本入上覽之止是夫婦相酬答言語因問大臣趙彦若何以不肯面對或對曰彦若素純謹僚友不曾見其墯容在君父前冝其恭謹如此也上嘉嘆焉
郭逵為西帥王韶初以措置西事至邊逵知其必生邊患用備邊財賦及商賈移牒取問韶讀之怒形顔色擲牒于地者久之乃徐取納懐中入而復出對使者碎之逵奏其事上以問韶韶以元牒繳進無一字損壊也上不悟韶計不直逵言自後逵論韶並不報而韶遂得志矣予舊見前輩語及此事無不切齒而新進小生往往以此談韶不容口近有一士人自言久遊太學論及韶行事亦以此為智數過人而不以罔上陷老成罪韶往時茍合干進者持此自售亦不足怪不謂經此大變故猶守舊聞如此等輩真是不識濁浄其可責哉
宣仁同聴政日以内外臣寮所上章疏令御藥院繕冩各為一大册用黄綾裝背標題姓名置在哲宗御座左右欲其時時省覽或曰此事出於幃獨㫁外廷初不知也予見故族大家子弟往往皆能言之
哲宗御講筵誦讀畢賜坐例賜扇潞公見帝手中獨用紙扇率羣臣降堦稱賀宣仁聞之喜曰老成大臣用心終是與人不同是日晚問哲宗曰官家知大臣稱賀之意乎用紙扇是人君儉徳也君儉則國豐國豐則民富而夀大臣不獨賀官家又為百姓賀也
建中靖國間虞策經臣除吏部尚書正謝日猶辭不已且曰臣聲華望實不逮王古逺甚而陛下以臣代之人其謂陛下何上曰王古雖罷去朕方欲大用之卿且勉焉
元祐姦黨置籍用蔡京之請也始刻石禁中而尚書省國子監亦皆有之禁中石刻崇寧四年冬因星變上命碎之時國子監無名子以硃大題其碑上曰千佛名經其後嵗月滋久逮宣和中所籍人往往多在鬼録獨劉器之范徳孺二公在耳未㡬器之之訃至東里晁以道對賔客誦南岳新摧天柱峯之句至哽咽不得語而客皆𢪛睫以道徐曰耆哲彫喪殆盡緩急將奈何客曰世未嘗乏材前輩雖有殄瘁之感安知無後来之秀以道曰人材之於世譬如名方靈藥之於病也世之集名方儲靈藥者多矣然不肯先疾而備至於疾既彌留乃始閲方書而治藥材不如見成湯劑為應所須而取效速也時坐客無不深味其言而歎服之
太祖皇帝在周朝受命北討至陳橋為三軍推戴時杜太后眷屬以下盡在定力院有司將捜捕主僧悉令登閣而固其扃鐍俄而大捜索主僧紿云皆散走不知所之矣甲士入寺登梯且發鑰見蟲網絲布滿其上而塵埃凝積若累年不曾開者乃相告曰是安得有人遂皆返去有頃太祖已踐阼矣
張才臣次元言温成有寵慈聖光獻嘗以事忤㫖仁宗一日語宰相梁適曰廢后之事如何適進曰閭巷小人尚不忍為陛下萬乗之主豈可再乎謂前已廢郭后也帝意解因間語光獻曰我嘗欲廢汝賴梁適諫我汝乃得免汝之不廢適之力也後適死光獻常感之忽一日出五百萬作醮帝適見其事問之光獻以實告帝歎息自後嵗率為之至光獻上仙乃止才臣退傳文懿公諸孫也
國朝以来凡州縣官吏無問大小其受代也必展刺交相慶謝盖在任日除私過外皆得以去官原免其行慶謝之禮為此故也自新政初頒大臣恐人情不附乃有不以赦降去官原減指揮自是成例而命官有過犯雖經赦宥及去官必取㫖特㫁以此恩霈悉為空文而公卿士大夫莫有釐正之者
祖宗時執政大臣多選聲華望實厭于公論者間有失於考慎而喧物議則往往亦務含容之聴其善去以全國體如歐公乞保全孫沔劉原父乞保全狄青是也近世喜用新進少年不嚴堂陛專視宰相風㫖以快私意至無瑕可求則以帷薄不根之事惑衆聴殊非厚風俗之道也
祖宗時凡罷官三月不赴部選集者有罰晁文元任翰長日以年髙欲留其仲子侍養乃奏乞免注擬差遣特恩許之近世有到部一二年不注授公卿侍從遂以陳乞子弟差遣為恩例乃知員多闕少大異於曩日也祖宗時州郡雖有公庫而皆畏清議守亷儉非公會不敢過享至有滅燭看家書之語元豐以来厨傳漸豐饋餉滋盛而於監司特厚故王子淵在河北州郡供送非時數出謂之儤巡元祐元年韓川以朝奉郎為監察御史言其事
祖宗時置京城覘者專為伺察閭閻有枉𡨚及權貴恃勢倚法病民耳其後法度有不合人心恐士大夫竊議當政者乃藉此以自助士有正論則謂之謗譏民有愁嘆則謂之腹誹殊失祖宗之意習見既久而人亦不知也
本朝談經術始於王軫大卿著五朝春秋行於世其經術傳賈文元文元其家婿也荆公作神道碑畧去此一事介甫經術實文元發之而世罕有知者當時在館閣談經術雖王公大人莫敢與争鋒惟劉原父兄弟不肯少屈東坡祭原父文特載其事有大言滔天詭論滅世之語祭文宣和以来始傳於世
樂全守陳富公在亳社以不奉行新法事為趙濟所劾謫知汝州假道宛丘與樂全相見問寒温外富公歎曰人果難知某凡三次薦安石謂其才可以大用不意今日乃如此樂全曰自是彦國未識此人方平於某年知舉辟為檢試卷官每向前来論事則滿試院無一人可其意者自是絶之至今無一字往還公不語久之孫朴元忠時與樂全子弟在照壁後親聞其言如此邵先生名雍字堯夫傳易學尤精于數居洛中昭陵末年聞鳥聲驚曰此越鳥也孰為而来哉因以易占之謂人曰後二十年有一南方人作宰相自此蒼生無寧嵗君等誌之朝廷屢詔不起後即其家授以官堯夫力辭之乃申河南府以病未任拜起乞留告身在本府俟痊安日祗受朝廷益髙之元豐末卒諡曰康節
歐陽公在政府聞康節之名而未之識也子棐叔弼之官道洛下公曰汝至洛可往謁邵先生致吾欽慕而無由相見之意彼若留汝為少盤旋不妨所得言語悉報来叔弼既到門堯夫倒屣出迎之甚喜延入室説話終日堯夫又自道平生所見人所從學所行事諄諄不休已而又問曰君能記否至于再至于三棐雖敬聴之然不曉其意也以書報公公亦莫測逮元豐間堯夫卒有司上其行應諡而叔弼為太常博士乃作諡議乃始恍然悟堯夫當時諄諄盖是分付兹事也先生其神哉世以比郭景純之於青衣兒雖其事不同而前知實相類也
温公與堯夫水北閒步見人家造屋堯夫指曰此三間某年某月當自倒又指曰此三間某年某月為水所壊温公歸因筆此事于所著文藁之後久而忘之因過水北忽省堯夫所説視其屋則為瓦礫之塲矣問于人皆如堯夫言歸考其事亦同此事洛中士大夫多能道之富韓公居洛其家圃中凌霄花無所因附而特起嵗久遂成大樹髙數尋亭亭然可愛韓秉則云凌霄花必依它木罕見如此者盖亦似其主人耳予曰是花豈非草木中豪傑乎所謂不待文王猶興者也秉則笑曰君言大是請以為題而賦之予時為作近體七字詩一首詩見予家集中
晁檢討謂之字季此崇寧初嘗為予言冨公晚年見賔客譽其奉使之功則面頸俱赤人皆不諭其意子弟於暇日以問公公曰當吾使北時元勲宿將皆老死久矣後来將不知兵兵不習戰徒見聘問絡繹恃以無恐雖曲不在我若與之校則彼包藏禍心多歴年所事未可知忍耻增幣非吾意也吾家兄弟嘗論之惜乎東坡作神道碑日不知此一段事也
范忠文公在蜀始為薛簡肅所知及来中州人未有知者初與二宋相見二宋亦莫之異也一日相約結課以長嘯却胡騎為題公賦成二宋讀之不敢出所作既而謂公曰君賦極佳但破題兩句無頓挫之功每句之中各添一者字如何公欣然從之二宋自此遂大加稱賞乃定交焉
曲洧舊聞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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