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元年三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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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寫楊節母碑額,久不作篆,生澀殊甚,乃知天下萬事責熟也。見客三次,寫李少荃信,圍棋一局,習字一紙。中飯後寫沅甫信。前聞洋船過蕪湖來者,言十三日三山夾火光燭天,心以季弟營盤為憂。本日,沅弟寄到季十三日一信,乃為之慰喜。申初出外拜客。又至河下著洋船,送春字營、鼎字營赴滬,酉初二刻歸。清理文件。傍夕高吟黃山谷七律。夜將科房所呈批稿簿清厘一過,稍清月餘積閣之件。

余既抄選十八家之詩,雖存他樂不請之懷,未免足己自封之陋。乃近日意思尤為簡約,五古擬專讀陶潛、謝朓兩家,七古擬專讀韓愈、蘇武兩家,五律專讀杜甫,七律專讀黃庭堅,七絕專讀陸游。以一二家為主,而他家則參觀互証,庶幾用志不紛。然老境侵尋,亦只能長吟以自娛,不能抗乎以入古矣。

同治元年三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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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旋見客二次。與柯小泉圍棋一局。核改信稿十餘件,習字一紙。洪琴西來,久坐時許,戲言余有撲面相法,謂初次一見,即略知其人之梗概也。中飯後見客三次,子序談最久。又與子序圍棋一局,申末去。寫對聯十付。纂一聯贈方存之云:「斂氣乃宏才學識,高文待續方劉姚。」傍夕高吟山谷七律。夜清理文件,二更三點畢。昨數日疲倦殊甚,昨夜服歸脾湯一帖,謂脾胃甚好之故,豈果服藥之功耶?抑昏倦頹放,暮景不能自振耶?清理文件。傍夕小睡。夜閱《苕溪漁隱叢話》。二更後複小睡,三更入上房,倒床酣臥,黎明方醒。是日申刻寫挽聯一付、對聯四付。

同治元年四月初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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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接見司道。旋出城看熊字營操演,巳刻歸。與筱泉圍棋一局。習字一紙。寫希庵信,未畢。約陳湜、潘鴻燾來吃便飯,未正散。將希庵信寫畢。摺差曾恆德自京歸來,閱京信及各報本。清理文件。接少荃上海來信,言夷務事頗詳。旋閱護軍抬槍、小槍兩隊將發往熊字營為教師者。酉初寫扁字及對聯,再閱京報,略知近事。傍夕,眉生來久談。夜清理文件,至二更三點畢。

本日見許仙屏與沅弟信中多見到語,如云為治首務愛民,愛民必先察吏,察吏要在知人,知人必慎於聽言。魏叔子以孟子所言「仁術」,「術」字最有道理。愛而知其惡,惡而知其美,即「術」字之的解也。又言蹈道則為君子,違之則為小人。觀人當就行事上勘察,不在虛聲與言論;當以精己識為先,訪人言為後。皆閱歷有得之語。

同治元年四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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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旋與柯筱泉圍棋一局。吳竹莊來,坐頗久。寫沅弟信。涉閱廣東新刻叢書兩種:一曰《海山仙館叢書》,凡五十六種,潘仕成輯刻;一日《粵雅堂叢書》,凡一百廿一種,伍崇耀輯刻;二者皆馮竹漁新贈也。又涉閱《正誼堂叢書》,凡五十六種,張清恪公輯刻,吳竹莊所贈也。因取《正誼堂》中清恪公所輯《程子》二十篇讀之,至晡時讀畢。凡十卷,取《論語》二十篇之意,編採二程粹言,略分門類,頗為精當。寫沅弟信一件。申刻調恆字營八隊來此操演槍炮,約一時許畢。夜閱張清恪公所輯《朱子》七篇,每篇各分上下,仿《孟子》七篇之意。張公蓋以程配孔,以朱配孟也。讀一卷,未畢。倦甚,因閱陶詩。三更睡,倒床即成寐矣。

是日又寫扁字二十餘個。靜中,細思:古今億萬年無有窮期,人生其間,數十寒暑僅須臾耳;大地數萬里不可紀極,人於其中寢處游息,晝僅一室耳,夜僅一榻耳;古人書籍,近人著述,浩如煙海,人生目光之所能及者不過九牛之一毛耳;事變萬端,美名百途,人生才力之所能辦者,不過太倉之一粒耳。知天之長而吾所歷者短,則遇憂患橫逆之來,當小忍以待其定;知地之大而吾所居者小,則遇榮利爭奪之境,當退讓以守其雌;知書籍之多而吾所見者寡,則不敢以一得自喜,而當思擇善而約守之;知事變之多而吾所辦者少,則不敢以功名自矜,而當思舉賢而共圖之。夫如是,則自私自滿之見可漸漸蠲除矣。

同治元年九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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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寫鮑春霆信一件。圍棋一局。見客二次。巳刻登城,看演放炮位,周圍一試,約步行七里,肩輿五里,午刻歸。寫家信一件,又寫沅弟信一件。中飯後至幕府閒談,清理本日文件。申正寫挂屏四付、對聯二付。本日早接沅弟初十日信,守事似有把握,為之少慰。然以江西撫藩二人似有處處與我為難之意,寸心鬱鬱不自得。因思日內以金陵、寧國危險之狀,憂灼過度。又以江西諸事掣肘,悶損不堪。皆由平日於養氣上欠工夫,故不能不動心。欲求養氣,不外「自反而縮行謙於心」兩句;欲求行謙於心,不外「清、慎、勤」三字。因將此三字多綴數語,為之疏解。「清」字曰名利兩淡,寡欲清心,一介不苟,鬼伏神欽;「慎」字日戰戰兢兢,死而後已,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勤」字曰手眼俱到,心力交瘁,困知勉行,夜以繼日。此十二語者,吾當守之終身。遇大憂患、大拂逆之時,庶幾免於尤悔耳。夜閱《梅信[伯]言詩文集》,核批札各稿。二更三點將睡,疲困殊甚,幸尚成寐。五更醒,從此為常態矣。

同治二年五月廿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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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忽作嘔吐。余向有此病,每數月或半年輒發一次,大約浮熱滯於上焦,飲食尚未消化,而後之飲食繼至,故煩滿而作嘔。每次禁腥葷,節飲食,即可痊愈。因病不願見客,不能治事,與程潁芝圍棋三局,又觀程與小岑一局。竟日在石床上小睡,令人搖扇,閱《津逮秘書》中之《六一詩話》、《後山詩話》、《彥周詩話》、《呂居仁詩話》。中飯後與小岑圍棋一局,又閱《津逮秘書》中各零種。發報四摺、四片、二清單。接奉廷寄,即十二日發摺奉到批回者。閱本日文件,核批札各稿。傍夕至幕府一談。夜,病勢未痊,仍在庭院竹床久睡,至三更二點始入內室登床睡,亦不甚成寐。古人云:「其為人也多暇日者,其出人也不遠矣。」余身當大任,而月餘以來竟日暇逸不事事,公私廢閣,實深漸懼。誰當迅速投劾去位,冀免愆尤耳!

同治二年五月廿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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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旋見客四次。聞王朝治言鮑春霆在紫金山業合圍矣。在竹床上久睡。病尚未痊,疲乏殊甚。閱放翁題跋。與小岑圍棋一局。旋溫《詩經》、《魚藻》、《採菽》、《角弓》,至未刻畢。閱本日文件。申刻又圍棋一局,將放翁題跋閱畢。核批札稿。傍夕至幕府一談。夜在庭院久睡,倦甚。又與小岑圍棋一局。在庭院睡至三更始入內室。

同治三年五月廿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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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因身體患病,謝不見客。旋改告病摺一件,又改近日軍情片,是日凡改三次。圍棋一局。幕友來見者數次。巳刻,龐省三來久談。午刻核科房批稿,寫對聯六付。中飯後,唐中丞來話別,渠於本日回籍省墓也,談約一時有半。閱本日文件甚多,核批札各搞。酉刻出城送唐中丞之行,傍夕歸。發報三招、五片。夜閱《古文·書牘類》,二更三點睡,倦甚。日內因戶部奏把似有意與此間為難,寸心抑鬱不自得。用事太久,恐人疑我兵權太重、利權太大。意欲解去兵權,引退數年,以息疑謗,故本目具招請病,以明不敢久握重柄之義。

同治三年三月廿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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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因身體患病,不多見客。旋見客,立見者二次。圍棋一局。周軍門來一見。寫沅弟信一件。巳刻至眉生處鬯談。旋寫郭雲仙信一件。午刻核批和各稿。劉開生等來,談地理甚久。小睡片刻。中飯後將雲仙信寫畢,閱本日文件,核改京信各稿。至紀澤處一談,核批扎各稿。酉刻至張笛帆處一坐。張名錦瑞,雨農比部之子,辛亥孝廉,新入幕寫摺件者也。傍夕小睡。夜再改京信二件,約三百字。二更四點睡。

同治三年三月廿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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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旋見客二次,勒少仲來久坐,圍棋一局。至眉生處一談,甚久。巳正接奉廷寄,於十二日爭厘金一疏末蒙允許。辭旨似有撫而左督,仍命督撫各分江西厘金之半。又念金陵大功將蕆,恐軍心渙散,經總理衙門於上海奏撥銀五十萬,專解金陵大營,其中二十九萬雖不甚可靠,其二十一萬則立刻可起解,足濟燃眉之急。因念樞廷苦心調停,令人感激;而勞逸輕重之間,又未嘗不嘆公道之不明也。午刻核准北票鹽章程,核至酉刻乃畢。閱本日文件,核批扎各搞,未畢。傍夕,蘭泉自金陵歸,久談。夜因聞沅弟病未愈,寫信一件與之。旋將批札稿核畢。二更後,思溫古文,倦甚,不複能用功矣。因沅弟與紀澤兒均有病,甚為憂灼,夜睡不甚成寐,百感交集。自古高位重權,蓋無日不在憂患之中,其成敗禍福則天也。

同治三年三月廿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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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旋見客,立見者三次,坐見者二次。外甥王昆人自金陵來,與之久談,因命之速歸省母。已初接信,則其母已於三月十四日未刻仙逝,因不遽告甥,而催令登舟速歸,俾其途中姑得少寬,且免在此成服,耽閣數日也。吾兄弟姊妹九人,今僅存三人矣,傷感特甚,不能治事,因閱《老學庵筆記》以自遣。圍棋一局。寫沅弟信一件。中飯後,閱本日文件。圍棋一局。核批札各稿。再閱《老學庵筆記》。傍夕得信,知新仁、依仁營有搶劫山內糧台之事,憂灼之至。兵事不振,變症百出,曷勝愧憾!傍夕在竹床小睡。夜閱《老學庵筆記》。又接廷寄,將昨日總理衙門所撥銀五十萬重言以申明之。二更四點睡,不甚成寐。蓋骨肉死喪之感,鬧餉內變之事,金陵未竟之功,江西流賊之多,百端交集,竟不知事變之胡底也。

同治四年正月廿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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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旋見客,坐見者四次,立見者一次。圍棋一局。閱《說文》十葉,核科房批稿,又坐見者一次。午正請客,蔣子良等,申初散。莫子偲來一坐,閱本日文件。旋又見客,坐見者二次。說話太多,疲乏之至。傍夕小睡。夜又見首府一次,閱《經文世編》十餘首,將選入「鳴原堂」,無稱意者。二更後溫韓文數首,朗誦,若有所得。余昔年嘗慕古文境之美者,約有八言:陽剛之美曰雄、直、怪、麗,陰柔之美曰茹、遠、潔、適。蓄之數年,而余未能發為文章,略得八美之一以副斯志。是夜,將此八言各作十六字贊之,至次日辰刻作畢。附錄如左:

雄:劃然軒昂,盡棄故常;跌宕頓挫,捫之有芒。

直:黃河幹曲,其體仍直;山勢若龍,轉換無跡。

怪:奇趣橫生,人駭鬼眩;《易》《玄》《山經》,張韓互見。

麗:青春大澤,萬卉初葩;《詩》《騷》之韻,班揚之華。

茹:眾義輻湊,吞多吐少;幽獨咀含,不求共曉。

遠:九天俯視,下界聚蛟;寤寐周孔,落落寡群。

潔:冗意陳言,類字盡更;慎爾褒貶,神人共監。

適:心境兩閒,無營無待;柳記歐跋,得大自在。

同治五年四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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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將至泰安府登禮泰山。黎明自東平啟程,閻中丞(敬銘)送至城外。行二十八里至須城圍打一茶尖,又行卅二里至夏套圍。巳正到,吃中飯。午初又啟行,約行五十里至安駕莊[1]住宿。未至安駕莊前十里有一山,不便行車。山西為東平州轄,東為泰安縣轄。見客,坐見者一次。清理文件,圍棋一局,閱本日文件。倦極,不能治事。燈後,小睡二次。二更三點睡,三更後成寐。晨起閱《選舉考》第十一卷,昨日僅閱八葉,本日僅閱二十葉,皆以神氣昏倦,不甚清澈。又在輿中閱《泰安府志》十餘葉。

同治五年四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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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早飯後啟行,約五十五里至夏張打尖,巳正中飯。又行四十五里至泰安府,在考棚作公館。清理文件,兼閱本日文件,圍棋二局。剃頭一次。

至泰安府,酉正至岱廟。頭門凡五門:正中曰正陽門,左右曰掖門,又左曰仰高門,又右曰見大門。余入仰高門,院中左有《宣和碑》,右有《祥符碑》。二門曰仁安門,院中左右皆有乾隆御碑亭,像碑甚多。正殿曰峻極殿,祀東岳大帝。後殿曰寢宮,祀大帝與碧霞元君。正殿丹墀之下,東有古柏如龍爪,有藤蘿繞之;西有新柏如鳳翼,有倒挂墩枝,蔥翠異常。又有一柏正當甫道,名曰「獨立大夫」。稍南有一太湖石,甚奇,名曰「扶桑石」。其西院有環詠亭,自宋、元以來題詠各碑環嵌壁間,李斯刻碑亦自山頂移嵌於此。其內為東岳帝之便殿,陳列前所頒法物珍器於此。中有乾隆間頒鎮圭,長三尺許,厚二寸許,上青、中白、下紺色,首為涼玉,邸為溫玉。環詠亭之南有唐槐,蒼古無匹。旋赴東院,有炳靈宮,宮前有漢柏六株,尤為奇古。又登仰高門、正陽門之樓一望嶽色。瞑時還寓,料理明日登岱各事。

同治五年四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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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早飯後與幕客六人登岱。出泰安北門三里許,過岱宗坊,旋至玉皇閣小坐。有孫真人化身。據道士云:「孫某在此修煉,年九十四歲,康熙四十年化去,今手足皮骨尚在,如乾臘然,惟頭系上塑耳。」又至關帝廟小坐,有鹽當會館。旋過飛雲閣,有孔子登臨處坊。旋過萬仙樓下,未登樓。旋至斗母閣小坐,水聲清激可聽。旋過水簾洞,在大路之西,圖中誤刻於東。旋閱石經略。峪在大路過溪之東,約步行小半里。其上為摩天嶺,嶺上泉流洞中,巨石鋪於洞底,縱橫五畝許,刻《金剛經》其上,字大徑尺四寸許,中署三大字,曰「暴經石」。又有明汪玉者著論談文,其子汪坦刻之石上,側署二大字曰「經正」,旁一巨石曰「試劍石」。旋還大路,過一小橋,土人名曰「東西橋」。自此橋以下,路在溪之西,自此橋以上,路在溪之東矣。夾道翠柏成列,土人名曰「柏洞」。旋至壺天閣小坐。自城至此凡十八里。又過回馬嶺,至二虎廟。登岱程途,至此得半矣。該處路稍平夷,微有涉降,名曰快活三里。稍北為雲母橋,該處有瀑布,名曰御帳坪。小坐,蓋途中最勝之處也。遙望東邊石壁,摩崖一碑,曰萬丈碑。過朝陽洞,有元君殿,今頹毀矣。旋至五松樹,小坐,有石坊曰『五大夫松』。秦時松久不可見,今亦有虬松數株。又北為對松山,溪之兩岸,古松森列,與東西橋之柏洞皆岱嶽茂林也。自此以上為慢十八盤,過升仙坊為緊十八盤,岱嶽中最為險峻之處。至南天門小坐。旋折而東,行里許,為碧霞元君廟,又東北一百步許為東岳大帝廟。余即在此停住。卯初自城起程,午初一刻到此,不覺登陸之難,蓋號為四十里,實不過三十二、三里。小想片時,旋至兩廟各行三跪九叩禮。因捻匪未平,發願默為祈禱。中飯後,小睡片刻。旋與幕友步行登覽各處。

先至岱頂,即所謂天柱峰也。中有玉皇殿,殿外有巨石陂陀,相傳為山之額頂。門外有無字碑,廣二尺許,厚一尺五、六寸,高丈二、三尺,《志》稱為漢時立石。頂之西南為青帝宮,又西為寢宮,內有元君臥像,門鎖,未得啟視。其南為北斗台,台上兩石幢,高二尺許。寢宮之西為孔子殿。以上宮殿四處及北斗台皆已頹敗。旋至岱頂之東,有乾坤亭,因純皇帝書「乾坤普照」扁而名之也。又東為日觀峰亭,亦有純皇帝詩碑,其後一碑題「孔子小天下處」。此亭本可觀日出,今已頹毀,上無片瓦,不如玉皇殿東軒看日出之便。又東南為舍身岩,改名愛身岩。岩之側為仙人橋,兩石壁之間,三石相銜,下臨深谷,有如飛橋。又東為東神霄山,即日觀峰這東之聳起者,實一山耳。遙對西神霄山,即南天門道西之聳起者。傍夕歸,現東嶽殿後唐明皇摩崖《紀泰山銘》。其套小泉回聖女地。凡岱頂之可觀者,略盡於此。此外如丈人峰,不過三石,略具人形。東天門、西天門、北天門,不過各立二石而已。

大抵泰山自北而南,分兩大支、一小支:西大支由西神霄峰而南,至臥馬峰、傲來峰一帶;東大支由東神霄峰而南,至乾坤山、老人寨、二虎山、摩天嶺一帶;中一小支自東支之二虎山分出,南至馬蹄峪、水簾洞、白楊洞一帶。東大支及中小支皆不甚長,惟西支自傲來峰以西綿亙三、四十里,重巒巨幛,惜不及遍游也。水亦分兩支:西支發源於南天門,目下乾涸,至對松山始見流水;下經傲來峰出郡城之西閂外,名曰黃西河,又名滌河;東支發源於二虎山,自二虎山以南大路皆在此溪之沿,名曰中溪,又回環水。余粗識脈絡於此,餘不及詳。是夕陰雲作雨,聞賊又竄曹州,恐其渡運河而東,焦灼之至。睡不甚成寐。

同治五年四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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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昨夕陰雲微雨,計五鼓,斷不能觀覽日出,遂高臥不起,而幕友黎純齋及薛叔芸、王鼎丞、葉亭甥等四人登玉皇殿東軒。五更,嚴風微雨過後,竟得一睹日出之勝。乃知天下事:末閱歷者,不可以臆測;稍艱難者,不可以中阻也。

卯初二刻,起行下山,中過水簾洞、萬仙樓,均小停登眺。至山麓王母地上坐,辰正一刻即人郡城。下山行走極速,蓋登岱者別有一種山轎,長六尺許,兩損弧而向上,如一弓小橋然。舁夫以皮帶承肩,上下石磴皆橫行,舁夫面皆向前。以直行,則皮帶正負在項後,橫行,則皮帶斜曳在肩倒也。在郡見丁方伯寶楨、鮑學使源深,又見長清令張曙。寫昨日日記,約五百字,未畢。午初二刻又起程,行四十五里至夏張宿。途次,飽看傲來峰以西諸山。又寫日記七百餘字,畢。圍棋二局,閱本日文件。連日積閣批札等件甚多,夜間清厘數件。倦甚,竟不能全了矣,愧歉之至。

此次登岱所心賞者,在廟則為鎮圭,為李斯碑,為漢柏、唐槐,為龍爪柏,為扶桑石;在山則為玉皇頂、無字碑,為《紀泰山銘》,為南天門,為御幢坪。外此,雖有勝跡,非所欽已。

同治七年正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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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見客,立見者三次,坐見者二次。習字一紙,核對各拓片。專差發年終密考等摺。圍棋二局。閱蘇詩七律十二葉。午正出門,拜客三家。至竹如處一談,至春織造處赴宴,申正歸閱本日文件。至幕府一談。摺差自京歸,接京信多件。閱十二月邸鈔,核批槁各簿。四點睡,三更成寐,四更未醒。

是日閱張清恪之子張懿敬公師載所輯《課子隨筆》,皆節抄古人家訓名言。大約興家之道,不外內外勤儉、兄弟和睦、子弟謙謹等事。敗家則反是。

夜接周中堂之子文翕謝余致賻儀之信,則別字甚多,字迷惡劣不堪。大抵門客為之,主人全未寓目。聞周少君平日眼孔甚高,口好雌黃,而喪事潦草如此,殊為可嘆。蓋達官之子弟,聽慣高議論,見慣大排場,往往輕慢師長,譏彈人短,所謂驕也。由驕字而奢、而淫、而佚,以至於無惡不作,皆從驕字生出之弊。而子弟之驕,又多由於父兄為達官者,得運乘時,幸致顯宦,遂自忘其本領之低、學識之陋,自驕自滿,以致子弟效其驕而不覺。吾家子侄輩亦多輕慢師長,譏談人短之惡習。欲求稍有成立,必先力除此習,力戒其驕;欲禁子侄之驕,先戒吾心之自驕自滿,願終身自勉之。因周少君之荒謬不堪,既以面諭紀澤,又詳記之於此。

同治七年二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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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黎明,至大程子祠主祭,祭畢回署。早飯後清理文件。見客,坐見者二次,雪琴坐甚久。習字一紙。圍棋二局。批校杜詩至未正畢,凡十二葉。中飯後清理文件。至後園一覽。寫對聯五付、挂屏二幅,約二百字。申正核批稿各簿。傍夕小睡。夜校訂水師未盡事宜一條,將本轅人員斟酌補缺畢。二更後核信稿各件。

心緒憧憧,如有所失。念人生苦不知足,方望溪謂漢文帝之終身,常若自覺不勝天子之任者,最為善形容古人心曲。大抵人常懷愧對之意,便是載福之器、入德之門。如覺天之待我過厚,我愧對天;君之待我過優,我愧對君;父母之待我過慈,我愧對父母;兄弟之待我過愛,我愧對兄弟;朋友之待我過重,我愧對朋友;便覺處處皆有善氣相逢。如自覺我已無愧無怍,但覺他人待我太薄,天待我太嗇,則處處皆有戾氣相逢。德以滿而損,福以驕而減矣。此念願刻刻凜之。

三點睡,通夕不甚成寐。

同治七年二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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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習字一紙。坐見之客一次。圍棋半局。至鐘山書院送諸生上學。旋至尊經書院送上學。旋至黃昌歧處道喜,渠於十四日生子也,午刻歸。坐見之客一次。雪琴搬至署內來住,與之一談。中飯後閱本日文件,批校杜詩四葉。坐見之客一次,寫對聯九付、屏一幅,約百餘字。申正核批稿各簿,傍夕小睡。夜,至雪琴房中一坐。旋核水師補缺一案。二更後溫《書經·皋陶謨》。三點睡,昨夕,微雪兼雨,本日大雨,竟日不止。天氣奇寒,深恐傷麥,憂系無已。是夕頗得酣寢。

同治七年二月廿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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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習字一紙。坐見之客一次,與雪琴、雨生一談。旋陪雨生至會館看地球,又同至昭忠祠一看,午正歸署。中飯後閱本日文件。添劉省三信二葉,寫對聯五付、挂屏六幅。與雨生一談。圍棋二局。傍夕小睡。夜核批各稿。雨生來久坐。二更三點後將稿核畢。四點睡。本日天氣晴弄,麥稼或不大傷。

昔年曾以居官四敗、居家四敗書於日記,以自儆惕。茲恐久而遺忘,再書於此,與前次微有不同。居官四敗:昏惰任下者敗,傲狠妄為者敗,貪鄙無忌者敗,反複多詐者敗。居家四敗:婦女奢淫者敗,子弟驕怠者敗,兄弟不和者敗,侮師慢客者敗。仕宦之家不犯此八敗,庶有悠久氣象。

同治七年十二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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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起,寅正一刻也。飯後趨朝。卯初二刻入景運門,至內務府朝房一坐。軍機大臣李蘭生鴻藻、沈經笙桂芬來一談。旋出迎候文博川祥、寶佩衡鋆,同入一談。旋出迎候恭親王。軍機會畢,又至東邊迎候御前大臣四人及敦王、孚王等。在九卿朝房久坐,會晤卿寺甚多。巳正叫起,奕公山帶領余入養心殿之東間。皇上向西坐,皇太后在後黃幔之內,慈安太后在南,慈禧太后在北。余入門,跪奏稱臣曾某恭請聖安,旋免冠叩頭,奏稱臣曾某叩謝天恩。畢,起行數步,跪於墊上。

太后問:「汝在江南事都辦完了?」

對:「辦完了。」

問:「勇都撤完了?」

對:「都撤完了。」

問:「遣撤幾多勇?」

對:「撤的二萬人,留的尚有三萬。」

問:「何處人多?」

對:「安徽人多。湖南人也有些,不過數千。安徽人極多。」

問:「撤得安靜?」

對:「安靜。」

問:「你一路來可安靜?」

對:「路上很安靜。先恐有游勇滋事,卻倒平安無事。」

問:「你出京多少年?」

對:「臣出京十七年了。」

問:「你帶兵多少年?」

對:「從前總是帶兵,這兩年蒙皇上恩典,在江南做官。」

問:「你從前在禮部?」

對:「臣前在禮部當差。」

問:「在部幾年?」

對:「四年。道光廿九年到禮部侍郎任,咸豐二年出京。」

問:「曾國荃是你胞弟?」

對:「是臣胞弟。」

問:「你兄弟幾個?」

對:「臣兄弟五個。有兩個在軍營死的,曾蒙皇上非常天恩。」碰頭。

問:「你從前在京,直隸的事自然知道。」

對:「直隸的事,臣也曉得些。」

問:「直隸甚是空虛,你須好好練兵。」

對:「臣的才力怕辦不好。」

旋叩頭退出。回寓,見客,坐見者六次。是日賞紫禁城騎馬,賞克食。斟酌謝恩摺件。中飯後,申初出門拜客。至恭親王、寶佩衡處久談,歸已更初矣。與仙屏等久談。二更三點睡。

同治七年十二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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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起。早飯後寫昨日日記。辰初三刻趨朝。在朝房晤舊友甚多。巳正叫起,六額附帶領入養心殿。余入東間門即叩頭,奏稱臣曾某叩謝天恩。起行數步,跪於墊上。

皇太后問:「你造了幾個輪船?」

對:「造了一個,第二個現在方造,未畢。」

問:「有洋匠否?」

對:「洋匠不過六七個,中國匠人甚多。」

問:「洋匠是那國的?」

對:「法國的。英國也有。」

問:「你的病好了?」

對:「好了些。前年在周家口很病,去年七、八月便好些。」

問:「你吃藥不?」

對:「也曾吃藥。」

退出。散朝歸寓。見客,坐見者六次,中飯後又見二次。出門,至東城拜瑞藝生、沈經笙,不遇。至東城拜黃恕皆、馬雨農,一談。拜倭艮峰相國,久談。拜文博川,不遇。燈初歸。夜與曹鏡初、許仙屏等久談。二更後略清理零事。疲乏殊甚,三點睡,不甚成寐。

同治七年十二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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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起。早飯後,寫昨日日記。辰正趨朝。巳正叫起,僧王之子伯王帶領入見。進門即跪墊上。

皇太后問:「你此次來,帶將官否?」

對:「帶了一個。」

問:「叫甚麼名字?」

對:「叫王慶衍。」

問:「他是什麼官?」

對:「記名提督,他是鮑超的部將。」

問:「你這些年見得好將多否?」

對:「好將倒也不少,多隆阿就是極好的,有勇有謀,此人可惜了。鮑超也很好,勇多謀少。塔齊布甚好,死得太早。羅澤南是好的,楊岳斌也好。目下的將材就要算劉銘傳、劉松山。」每說一名,伯王在旁疊說一次。

太后問水師的將。

對:「水師現在無良將。長江提督黃翼升、江蘇提督李朝斌俱尚可用,但是二等人才。」

問:「楊岳斌他是水師的將,陸路何如?」

對:「楊岳斌長於水師,陸路調度差些。」

問:「鮑超的病好了不?他現在那裡?」

對:「聽說病好些。他在四川夔州府住。」

問:「鮑超的舊部撤了否?」

對:「全撤了。本存入九千人,今年四月撤了五千,八、九月間臣調直隸時,恐怕滋事,又將此四千全行撤了。皇上如要用鮑超,尚可再招得的。」

問:「你幾時到任?」

對:「臣離京多年,擬在京過年,朝賀元旦,正月再行到任。」

問:「直隸空虛,地方是要緊的,你須好好練兵。交治也極廢弛,你須認真整頓。」

對:「臣也知直隸要緊,天津、海口尤為要緊。如今外國雖和好,也是要防備的。臣要去時總是先講練兵,吏治也該整頓,但是臣的精力現在不好,不能多說話,不能多見屬員。這兩年在江南見屬員太少,臣心甚是抱愧。」

「屬員」二字,太后未聽清,令伯王再問。

余答:「見文武官員即是屬員。」

太后說:「你實心實意去辦。」

伯王又幫太后說:「直隸現無軍務,去辦必好。」

太后又說:「有好將盡管往這裡調。」

余對:「遵旨,竭力去辦,但恐怕辦不好。」

太后說:「盡心竭力,沒有辦不好的。」

又問:「你此次走了多少日?」

對:「十一月初四起行,走了四十日。」

退出。散朝歸寓。中飯前後共見客[2],坐見者七次,沈經笙坐最久。未正二刻,出城拜李蘭生,歸寓已燈初矣。飯後與仙屏諸君一談。旋寫日記。二更三點睡。

同治八年正月十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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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清理文件。辰正二刻起行趨朝。是日廷臣宴。午正入乾清門內,由甫道至月台,用布幔帳台之南,即作戲台之出入門。先在階下東西排立,倭艮峰相國在殿上演禮一回。午正二刻皇上出,奏樂,一升寶座。太監引大臣入左、右門。東邊四席,西向。倭相首座,二座文祥,三座寶鑒,四座全慶,五座載齡,六座存誠,七座崇綸,皆滿尚書也。西邊四席,東向。余列首座,朱相次之,三座單懋謙,四座羅驚衍,五座萬青藜,六座董恂,七座譚廷襄,皆漢尚書也。桌高尺許,升墊叩首,旋即盤坐。每桌前有四高裝碗,如五供之狀。後八碗亦雞、鴨、魚、肉、燕菜、海參、方餑、山查糕之類。每人飯一碗,雜膾一碗,內有荷包蛋及粉條等。唱戲三出,皇上及大臣各吃飯菜。旋將前席撤去。皇上前之菜及高裝碗,太監八人輪流撤出,大臣前之萊,兩人抬出,一桌抬畢,另進一桌。皇上前之碟不計其數。大臣前,每桌果碟五、菜碟十。重奏樂,倭相起,眾皆起立。倭相脫外褂,拿酒送爵於皇上前,退至殿中叩首,眾皆叩首。倭相又登御座之右,跪領賜爵,退至殿中跪。太監易爵,另進杯酒,倭相小飲,叩首,眾大臣皆叩首。旋各賜酒一杯。又唱戲三出。各增奶茶一碗,各賜湯元一碗,各賜山茶飲一碗。每賜,皆就墊上叩首,旋將賞物抬於殿外,各起出,至殿外謝宴、謝賞,一跪三叩。依舊排立,東西階下。皇上退,奏樂。蒙賞如意一柄、瓷瓶一個、蟒袍一件、鼻煙一瓶、江綢袍褂料二付。各尚書之賞同一例也。歸寓己申刻矣。中飯後,見客二次。寫對聯十付。剃頭一次。坐見之客二次。朱修伯來久坐。二更三點睡。

同治八年正月十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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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辰初二刻趨朝。是日請訓,遞封奏一件也。在朝房久坐。午初召見。

皇太后問:「爾定於何日起身出京?」

對:「定廿日起身出京。」

問:「爾到直隸辦何事為急?」

對:「巨遵旨,以練兵為先,其次整頓吏治。」

問:「你打算練二萬兵?」

對:「臣擬練二萬人。」

問:「還是兵多些?勇多些?」

對:「現尚未定。大約勇多於兵。」

問:「劉銘傳之勇,現扎何處?」

對:「扎在山東境內張秋地方。他那一軍有一萬一手餘人,此外尚須統一萬人,或就直隸之六軍增練,或另募北勇練之。俟臣到任後察看,再行奏明辦理。」

問:「直隸地方也不乾淨,聞尚有些伏莽。」

對:「直隸山東交界,本有梟匪,又加降捻游匪,處處皆有伏莽,總須練兵乃彈壓得住。」

問:「洋人的事也是要防。」

對:「天津、海口是要設防的,此外上海、廣東各口都甚要緊,不可不防。」

問:「近來外省督撫也說及防海的事否?」

對:「近來因長毛、捻子鬧了多年,就把洋人的事都看松些。」

問:「這是一件大事,總擱下未辦。」

對:「這是第一件大事,不定那一天他就翻了。兵是必要練的,那怕一百年不開仗,也須練兵防備他。」

問:「他多少國連成一氣,是一個緊的。」

對:「我若與他開釁,他便數十國聯成一氣。兵雖練得好,卻聽不可先開釁。講和也要認真,練兵也要認真。講和是要件件與他磨。二事不可偏廢,都要細心的辦。」

問:「也就靠你們替我辦一辦。」

對:「臣盡心盡力去辦。凡有所知,隨時奏明請示。」

問:「直隸吏治也疲玩久了,你自然也都曉得。」

對:「一路打聽到京,又問人,也就曉得些。屬員全無畏憚,臣到任後,不能不多參見人。」

問:「百姓也苦得很。」

對:「百姓也甚苦,年歲也不好。」

問:「你要的幾個人是跟你久了的?」

對:「也跟隨臣多年。」

太后顧帶見之惠郡王云:「叫他就跪安。」

余起身走數步,複跪奏云:「臣曾某跪請聖安。」是日太后所問及余所奏,皆初七公摺及本日摺中事也。

退朝,拜客數家,沈經笙、黃恕皆處談頗久,歸寓已申初矣。飯後,見客數次。寫對聯二付。夜與仙屏核別敬單。二更後,張竹汀等來一談。三點睡。

同治九年五月初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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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診脈一談。清理文件,閱《國朝文錄》。小睡半時。巳刻,黃靜軒來久談,勸我靜坐凝神,以目光內視丹田,因舉四語要決曰:「但凝空心,不凝住心;但滅動心,不滅照心。」又稱二語曰:「未死先學死,有生即殺生。」有生謂妄念初生,殺生謂立予鏟除也。又謂此與孟子「勿忘勿助」之功相通。吾謂與朱子「致中和」一節之注亦相通。中飯後閱本日信件,核題奏稿件。閉目靜坐,學內視之法。閱《國朝文錄》。小睡半時。酉正請竹舲診脈。圍棋一局。夜,靜坐良久。二更四點睡,夢大水洶湧可怖。

同治九年九月廿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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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於寅初三刻即起。黃正二刻自寓起行,大轎至東華門,換坐小轎至景運門。卯初至內務府朝房,與軍機沈經笙、李蘭生、文博川先後一談。旋與恭王一面,即退至東路九卿朝房,與黃恕皆等久談。巳正叫起,因入乾清門內,養心殿之外軍機坐處一坐。巳正三刻入養心殿之東間,叩謁皇太后、皇上聖安,旋即叩頭恭謝天恩。

西太后問曰:「爾何日自天津起程?」

對:「二十三日自天津起程。」

問:「天津正兇曾已正法否?」

對:「未行刑。旋聞領事之言,俄國公使即將到津,法國羅使將派人來津驗看,是以未能遽殺。」

問:「李鴻章擬於何日將伊等行刑?」

對:「臣於二十三日夜接李鴻章來信,擬以二十五日將該犯等行刑。」

問:「天津百姓現尚刁難好事否?」

對:「此時百姓業已安謐,均不好事。」

問:「府、縣前逃至順德等處,是何居心?」

對:「府、縣初撤任時,並本擬罪,故渠等放膽出門,厥後造人諭知,業已革參交部,該員等惶駭,始從順德、密雲次第回津云云。」

問:「爾右目現尚有光能視?」

對:「右目無一隙之光,竟不能視。左目尚屬有光。」

問:「別的病都好了麼?」

對:「別的病算好了些。」

問:「我看你起跪等事,精神尚好。」

對:「精神總未複原。」

問:「馬新貽這事豈不甚奇?」

對:「這事很奇。」

問:「馬新貽辦事很好。」

對:「他辦事和平、精細。」

旋即退出殿門以外。歸寓,見客四次。中飯後又坐見之客三次。旋出門拜恭邸及寶尚書鋆家,燈後始歸寓。見客二次。寫本日日記簿。二更二點睡。

同治九年九月廿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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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後,在寓稍一徘徊。辰初三刻出門入朝,在景運門內九卿朝房聽候傳宣。已初三刻後,蒙召人內,在內朝房小坐。巳正三刻進見。

西太后問:「爾在直隸練兵若干?」

對:「臣練新兵三千,前任督臣官文練舊章之兵四千,共為七千。擬再練三千,合成一萬,已與李鴻章商明,照臣奏定章程辦理。」

問:「南邊練兵也是最要緊的,洋人就很可慮,你們好好的辦理。」

對:「洋人實在可慮,現在海面上尚不能與之交戰,惟尚沒法防守。臣擬在江中要緊之處,修築炮台,以防輪船。」

問:「能防守便是好的,這教堂就常常多事。」

對:「教堂近年到處滋事,教民好欺不吃教的百姓,教士好庇護教民,領事官好庇護教士。明年法國換約,須將傳教一節加意整頓。」

問:「你幾時出京?」

對:「萬壽在邇,臣隨班行禮後,再行跪安請訓。」

太后旋與帶見之六額駙景壽說話,命余明日無庸遞牌。旋退出殿外。歸途,拜單地山先生。到寓後,坐見之客四次。中飯後,坐見之客二次。出門拜客四家,僅黃總皆得晤,久談,日晡歸。夜圍棋二局。將上年別敬簿核對一過,應拜者記出。二更三點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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