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語類/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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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法下
编辑人之為學固是欲得之於心,體之於身。但不讀書,則不知心之所得者何事。道夫
讀書窮理,當體之於身。凡平日所講貫窮究者,不知逐日常見得在心目間否。不然,則隨文逐義,趕?期限,不見悅處,恐終無益。
人常讀書,庶幾可以管攝此心,使之常存。橫渠有言:「書所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一時德性有懈。其何可廢!」蓋卿
初學於敬不能無間斷,只是才覺間斷,便提起此心。只是覺處,便是接續。某要得人只就讀書上體認義理。日間常讀書,則此心不走作;或只去事物中羇,則此心易得汨沒。知得如此,便就讀書上體認義理,便可喚轉來。賀孫
本心陷溺之久,義理浸灌未透,且宜讀書窮理。常不間斷,則物欲之心自不能勝,而本心之義理自安且固矣。
須是存心與讀書為一事,方得。方子
人心不在軀殼裏,如何讀得聖人之書。只是杜撰鑿空說,元與他不相似。僩
讀書須將心貼在書冊上,逐句逐字,各有著落,方始好商量。大凡學者須是收拾此心,令專靜純一,日用動靜間都無馳走散亂,方始看得文字精審。如此,方是有本領。
今人看文字,多是以昏怠去看,所以不子細。故學者且於靜處收拾教意思在裏,然後虛心去看,則其義理未有不明者也。祖道
昔陳烈先生苦無記性。一日,讀孟子「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忽悟曰:「我心不曾收得,如何記得書!」遂閉門靜坐,不讀書百餘日,以收放心;卻去讀書,遂一覽無遺。僩
學者讀書,多緣心不在,故不見道理。聖賢言語本自分曉,只略略加意,自見得。若是專心,豈有不見!文蔚
心不定,故見理不得。今且要讀書,須先定其心,使之如止水,如明鏡。暗鏡如何照物!伯羽
立志不定,如何讀書?芝
讀書有箇法,只是刷刮淨了那心後去看。若不曉得,又且放下;待他意思好時,又將來看。而今卻說要虛心,心如何解虛得。而今正要將心在那上面。義剛
讀書,須是要身心都入在這一段裏面,更不問外面有何事,方見得一段道理出。如「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如何卻說箇「仁在其中」?蓋自家能常常存得此心,莫教走作,則理自然在其中。今人卻一邊去看文字,一邊去思量外事,只是枉費了工夫。不如放下了文字,待打疊教意思靜了,卻去看。祖道
學者觀書多走作者,亦恐是根本上功夫未齊整,只是以紛擾雜亂心去看,不曾以湛然凝定心去看。不若先涵養本原,且將已熟底義理玩味,待其浹洽,然後去看書,便自知。只是如此。老蘇自述其學為文處有云:「取古人之文而讀之,始覺其出言用意與己大異。及其久也,讀之益精,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當然者。」此是他於學文上功夫有見處,可取以喻今日讀書,其功夫亦合如此。又曰:「看得一兩段,卻且放心胸寬閑,不可貪多。」又曰:「陸子靜嘗有旁人讀書之說,亦可且如此。」
凡人看文字,初看時心尚要走作,道理尚見得未定,猶沒奈他何。到看得定時,方入規矩,又只是在印板上面說相似,都不活。不活,則受用不得。須是玩味反覆,到得熟後,方始會活,方始會動,方有得受用處。若只恁生記去,這道理便死了。時舉
不可終日思量文字,恐成硬將心去馳逐了。亦須空閑少頃,養精神,又來看。淳
讀書閑暇,且靜坐,教他心平氣定,見得道理漸次分曉。季札錄云:「庶幾心平氣和,可以思索義理。」這箇卻是一身總會處。且如看大學「在明明德」一句,須常常提醒在這裏。他日長進,亦只在這裏。人只是一箇心做本,須存得在這裏,識得他條理脈絡,自有貫通處。賜。季札錄云:「問:『伊川見人靜坐,如何便歎其善學?』曰:『這卻是一箇總要處。』」又云:「大學『在明明德』一句,當常常提撕。能如此,便有進步處。蓋其原自此發見。人只一心為本。存得此心,於事物方知有脈絡貫通處。」
大凡讀書,且要讀,不可只管思。口中讀,則心中閑,而義理自出。某之始學,亦如是爾,更無別法。節
學者讀書,須要斂身正坐,緩視微吟,虛心涵泳,切己省一作「體」。察。又云:「讀一句書,須體察這一句,我將來甚處用得。」又云:「文字是底固當看,不是底也當看;精底固當看,粗底也當看。」震
讀書須是虛心切己。虛心,方能得聖賢意;切己,則聖賢之言不為虛說。
看文字須是虛心。莫先立己意,少刻多錯了。又曰:「虛心切己。虛心則見道理明;切己,自然體認得出。」舉
聖人言語,皆天理自然,本坦易明白在那裏。只被人不虛心去看,只管外面捉摸。及看不得,便將自己身上一般意思說出,把做聖人意思。淳
聖賢言語,當虛心看,不可先自立說去撐拄,便喎斜了。不讀書者,固不足論;讀書者,病又如此。淳
凡看書,須虛心看,不要先立說。看一段有下落了,然後又看一段。須如人受詞訟,聽其說盡,然後方可決斷。泳
看前人文字,未得其意,便容易立說,殊害事。蓋既不得正理,又枉費心力。不若虛心靜看,即涵養、究索之功,一舉而兩得之也。時舉
大抵義理,須是且虛心隨他本文正意看。必大
讀書遇難處,且須虛心搜討意思。有時有思繹底事,卻去無思量處得。敬仲
問:「如先生所言,推求經義,將來到底還別有見處否?」曰:「若說如釋氏之言有他心通,則無也。但只見得合如此爾。」再問:「所說『尋求義理,仍須虛心觀之』,不知如何是虛心?」曰:「須退一步思量。」次日,又問退一步思量之旨。曰:「從來不曾如此做工夫,後亦是難說。今人觀書,先自立了意後方觀,盡率古人語言入做自家意思中來。如此,只是推廣得自家意思,如何見得古人意思!須得退步者,不要自作意思,只虛此心將古人語言放前面,看他意思倒殺向何處去。如此玩心,方可得古人意,有長進處。且如孟子說詩,要『以意逆志,是為得之』。逆者,等待之謂也。如前途等待一人,未來時且須耐心等待,將來自有來時候。他未來,其心急切,又要進前尋求,卻不是『以意逆志』,是以意捉志也。如此,只是牽率古人言語,入做自家意中來,終無進益。」大雅
某嘗見人云:「大凡心不公底人,讀書不得。」今看來,是如此。如解說聖經,一向都不有自家身己,全然虛心,只把他道理自看其是非。恁地看文字,猶更自有牽於舊習,失點檢處。全然把一己私意去看聖賢之書,如何看得出!賀孫
或問:「看文字為眾說雜亂,如何?」曰:「且要虛心,逐一說看去,看得一說,卻又看一說。看來看去,是非長短,皆自分明。譬如人欲知一箇人是好人,是惡人,且隨他去看。隨來隨去,見他言語動作,便自知他好惡。」又曰:「只要虛心。」又云:「濯去舊聞,以來新見。」
觀書,當平心以觀之。大抵看書不可穿鑿,看從分明處,不可尋從隱僻處去。聖賢之言,多是與人說話。若是嶢崎,卻教當時人如何曉。節
觀書,須靜著心,寬著意思,沈潛反覆,將久自會曉得去。儒用
放寬心,以他說看他說。以物觀物,無以己觀物。道夫
以書觀書,以物觀物,不可先立己見。
讀書,須要切己體驗。不可只作文字看,又不可助長。方
學者當以聖賢之言反求諸身,一一體察。須是曉然無疑,積日既久,當自有見。但恐用意不精,或貪多務廣,或得少為足,則無由明耳。祖道
讀書,不可只專就紙上求理義,須反來就自家身上以手自指。推究。秦漢以後無人說到此,亦只是一向去書冊上求,不就自家身上理會。自家見未到,聖人先說在那裏。自家只借他言語來就身上推究,始得。淳
今人讀書,多不就切己上體察,但於紙上看,文義上說得去便了。如此,濟得甚事!「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子曰:「是故惡夫佞者!」古人亦須讀書始得。但古人讀書,將以求道。不然,讀作何用?今人不去這上理會道理,皆以涉獵該博為能,所以有道學、俗學之別。因提案上藥囊起,曰:「如合藥,便要治病,終不成合在此看。如此,於病何補!文字浩瀚,難看,亦難記。將已曉得底體在身上,卻是自家易曉易做底事。解經已是不得已,若只就注解上說,將來何濟!如畫那人一般,畫底卻識那人。別人不識,須因這畫去求那人,始得。今便以畫喚做那人,不得。」宇
或問讀書工夫。曰:「這事如今似難說。如世上一等人說道不須就書冊上理會,此固是不得。然一向只就書冊上理會,不曾體認著自家身己,也不濟事。如說仁義禮智,曾認得自家如何是仁?自家如何是義?如何是禮?如何是智?須是著身己體認得。如讀『學而時習之』,自家曾如何學?自家曾如何習?『不亦說乎』!曾見得如何是說?須恁地認,始得。若只逐段解過去,解得了便休,也不濟事。如世上一等說話,謂不消得讀書,不消理會,別自有箇覺處,有箇悟處,這箇是不得。若只恁地讀書,只恁地理會,又何益!」賀孫
學須做自家底看,便見切己。今人讀書,只要科舉用;已及第,則為雜文用;其高者,則為古文用,皆做外面看。淳
讀書之法,有大本大原處,有大綱大目處,又有逐事上理會處,又其次則解釋文義。雉
玩索、窮究,不可一廢。升卿
或問讀書未知統要。曰:「統要如何便會知得?近來學者,有一種則舍去冊子,卻欲於一言半句上便要見道理;又有一種,則一向汎濫不知歸著處,此皆非知學者。須要熟看熟思,久久之間,自然見箇道理四停八當,而所謂統要者自在其中矣。」履孫
凡看文字,專看細密處,而遺卻緩急之間者,固不可;專看緩急之間,而遺卻細密者,亦不可。今日之看,所以為他日之用。須思量所以看者何為。非只是空就言語上理會得多而已也。譬如拭桌子,只拭中心,亦不可;但拭四弦,亦不可。須是切己用功,使將來自得之於心,則視言語誠如糟粕。然今不可便視為糟粕也,但當自期向到彼田地爾。方子
學者有所聞,須便行,始得。若得一書,須便讀便思便行,豈可又安排停待而後下手!且如得一片紙,便來一片紙上道理行之,可也。履孫
讀書便是做事。凡做事,有是有非,有得有失。善處事者,不過稱量其輕重耳。讀書而講究其義理,判別其是非,臨事即此理。可學
真理會得底,便道真理會得;真理會不得底,便道真理會不得。真理會得底固不可忘,真理會不得底,須看那處有礙。須記那緊要處,常勿忘。所謂「智者利仁」,方其求時,心固在此;不求時,心亦在此。淳
學得此事了,不可自以為了,恐怠意生。如讀得此書,須終身記之。壽昌
讀書推類反求,固不害為切己,但卻又添了一重事。不若且依文看,逐處各自見箇道理。久之自然貫通,不須如此費力也。
學者理會文義,只是要先理會難底,遂至於易者亦不能曉。學記曰:「善問者如攻堅木,先其易者,後其節目。」所謂「攻瑕,則堅者瑕;攻堅,則瑕者堅」,不知道理好處又卻多在平易處。璘
只看自家底。不是自家底,枉了思量。燾
凡讀書,且須從一條正路直去。四面雖有可觀,不妨一看,然非是緊要。方子
看書不由直路,只管枝蔓,便於本意不親切。淳
看文字不可相妨,須各自逐一著地頭看他指意。若牽窒著,則件件相礙矣。端蒙
看文字,且逐條看。各是一事,不相牽合。
讀書要周遍平正。夔孫
看文字不可落於偏僻,須是周匝。看得四通八達,無些窒礙,方有進益。又云:「某解語孟,訓詁皆存。學者觀書,不可只看緊要處,閑慢處要都周匝。今說『求放心』,未問其他,只此便是『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博學而篤志,切問而近思』,方是讀書,卻說『仁在其中』,蓋此便是『求放心』也。」人傑
看文字,且依本句,不要添字。那裏元有縫罅,如合子相似。自家只去抉開,不是渾淪底物,硬去鑿;亦不可先立說,牽古人意來湊。且如「逆詐、億不信」與「先覺」之辨:逆詐,是那人不曾詐我,先去揣摩道,那人必是詐我;億不信,是那人未有不信底意,便道那人必是不信;先覺,則分明見得那人已詐我,不信我。如高祖知人善任使,亦是分明見其才耳。
讀書若有所見,未必便是,不可便執著。且放在一邊,益更讀書,以來新見。若執著一見,則此心便被此見遮蔽了。譬如一片淨潔田地,若上面纔安一物,便須有遮蔽了處。聖人七通八達,事事說到極致處。學者須是多讀書,使互相發明,事事窮到極致處。所謂「本諸身,徵諸庶民,考諸三王而不繆,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直到這箇田地,方是。語云:「執德不弘。」易云:「寬以居之。」聖人多說箇廣大寬洪之意,學者要須體之。廣
看書,不可將自己見硬參入去。須是除了自己所見,看他冊子上古人意思如何。如程先生解「直方大」,乃引孟子。雖是程先生言,畢竟迫切。節
看文字先有意見,恐只是私意。謂如粗厲者觀書,必以勇果強毅為主;柔善者觀書,必以慈祥寬厚為主,書中何所不有!人傑
凡讀書。先須曉得他底言詞了,然後看其說於理當否。當於理則是,背於理則非。今人多是心下先有一箇意思了,卻將他人說話來說自家底意思;其有不合者,則硬穿鑿之使合。廣
學者不可用己意遷就聖賢之言。德明
讀書,如問人事一般。欲知彼事,須問彼人。今卻不問其人,只以己意料度,謂必是如此。揚
看人文字,不可隨聲遷就。我見得是處,方可信。須沉潛玩繹,方有見處。不然,人說沙可做飯,我也說沙可做飯,如何可喫!謙
大凡讀書,不要般涉。但溫尋舊底不妨,不可將新底來攙。道夫
文字不可硬說,但當習熟,漸漸分明。
凡看聖賢言語,不要迫得太緊。振
大凡看文字要急迫不得。有疑處,且漸漸思量。若一下便要理會得,也無此理。廣
看文字,須是退步看,方可見得。若一向近前迫看,反為所遮蔽,轉不見矣。力行
學者觀書,病在只要向前,不肯退步看。愈向前,愈看得不分曉。不若退步,卻看得審。大概病在執著,不肯放下。正如聽訟:心先有主張乙底意思,便只尋甲底不是;先有主張甲底意思,便只見乙底不是。不若姑置甲乙之說,徐徐觀之,方能辨其曲直。橫渠云:「濯去舊見,以來新意。」此說甚當。若不濯去舊見,何處得新意來。今學者有二種病,一是主私意,一是舊有先入之說,雖欲擺脫,亦被他自來相尋。?
學者不可只管守從前所見,須除了,方見新意。如去了濁水,然後清者出焉。力行
到理會不得處,便當「濯去舊見,以來新意」,仍且只就本文看之。伯羽
某向時與朋友說讀書,也教他去思索,求所疑。近方見得,讀書只是且恁地虛心就上面熟讀,久之自有所得,亦自有疑處。蓋熟讀後,自有窒礙,不通處是自然有疑,方好較量。今若先去尋箇疑,便不得。又曰:「這般也有時候。舊日看論語,合下便有疑。蓋自有一樣事,被諸先生說成數樣,所以便著疑。今卻有集注了,且可傍本看教心熟。少間或有說不通處,自見得疑,只是今未可先去疑著。」賀孫
看文字,且自用工夫,先已切至,方可舉所疑,與朋友講論。假無朋友,久之自能自見得。蓋蓄積多者忽然爆開,便自然通,此所謂「何天之衢亨」也。蓋蓄極則通,須是蓄之極,則通。?。人傑錄云:「讀書須是先看一件了,然後再看一件。若是蓄積處多,忽然爆開來時,自然所得者大,易所謂『何天之衢亨』,是也。」
讀書無疑者,須教有疑;有疑者,卻要無疑,到這裏方是長進。道夫
問:「看理多有疑處。如百氏之言,或疑其為非,又疑其為是,當如何斷之?」曰:「不可強斷,姑置之可也。」人傑
人之病,只知他人之說可疑,而不知己說之可疑。試以詰難他人者以自詰難,庶幾自見得失。必大
因求講學言論傳之,答曰:「聖賢之言,明如日月。」又曰:「人有欲速之病。舊嘗與一人讀詩集,每略過題一行。不看題目,卻成甚讀詩也!又嘗見龔實之轎中只著一冊文字看,此其專靜也。且云:『尋常出外,轎中著三四冊書,看一冊厭,又看一冊,此是甚功夫也!』」方
因僉出文字,偶失僉字,遂不能記,云:「舊有人老不識字,然隔年謂謂出入,皆心記口數之,既為寫下,覆之無差。蓋其人忠寔,又專一無他事,所以記得。今學者不能記,又往往只靠著筆墨文字,所以愈忘之也。」方
先生戲引禪語云:「一僧與人讀碑,云:『賢讀著,總是字;某讀著,總是禪。』溈山作一書戒僧家整齊。有一川僧最●苴,讀此書,云:『似都是說我!』善財五十三處見善知識,問皆如一,云:『我已發三藐三菩提心,而未知如何行菩薩行,成菩薩道。』」
問讀諸經之法。曰:「亦無法,只是虛心平讀去。」淳。以下讀諸經法。
學不可躐等,不可草率,徒費心力。須依次序,如法理會。一經通熟,他書亦易看。閎祖
聖人千言萬語,只是說箇當然之理。恐人不曉,又筆之於書。自書契以來,二典三謨伊尹武王箕子周公孔孟都只是如此,可謂盡矣。只就文字間求之,句句皆是。做得一分,便是一分工夫,非茫然不可測也,但患人不子細求索之耳。須要思量聖人之言是說箇甚麼,要將何用。若只讀過便休,何必讀!明作
讀六經時,只如未有六經,只就自家身上討道理,其理便易曉。敬仲
讀書只就一直道理看,剖析自分曉,不必去偏曲處看。易有箇陰陽,詩有箇邪正,書有箇治亂,皆是一直路逕,可見別無嶢崎。宇
人惟有私意,聖賢所以留千言萬語,以掃滌人私意,使人人全得惻隱、羞惡之心。六經不作可也,裏面著一點私意不得。節
許多道理,孔子恁地說一番,孟子恁地說一番,子思又恁地說一番,都恁地懸空掛在那裏。自家須自去體認,始得。賀孫
為學須是先立大本。其初甚約,中間一節甚廣大,到末梢又約。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將以反說約也。」故必先觀論孟大學中庸,以考聖賢之意;讀史,以考存亡治亂之?跡;讀諸子百家,以見其駁雜之病。其節目自有次序,不可踰越。近日學者多喜從約,而不於博求之。不知不求於博,何以考?其約!如某人好約,今只做得一僧,了得一身。又有專於博上求之,而不反其約,今日考一制度,明日又考一制度,空於用處作工夫,其病又甚於約而不博者。要之,均是無益。可學
學者只是要熟,工夫純一而已。讀時熟,看時熟,玩味時熟。如孟子詩書,全在讀時工夫。孟子每章說了,又自解了。蓋他直要說得盡方住,其言一大片,故後來老蘇亦拖他來做文章說。須熟讀之,便得其味。今觀詩,既未寫得傳,且除了小序而讀之。亦不要將做好底看,亦不要將做惡底看,只認本文語意,亦須得八九。?
人做功課若不專一,東看西看,則此心先已散漫了,如何看得道理出。須是看論語,專只看論語;看孟子,專只看孟子。讀這一章,更不看後章;讀這一句,更不得看後句;這一字理會未得,更不得看下字。如此,則專一而功可成。若所看不一,汎濫無統,雖卒歲窮年,無有透徹之期。某舊時文字,只是守此拙法,以至於今。思之,只有此法,更無他法。僩
「凡讀書,須有次序。且如一章三句,先理會上一句,待通透;次理會第二句,第三句,待分曉;然後將全章反覆紬繹玩味。如未通透,卻看前輩講解,更第二番讀過。須見得身分上有長進處,方為有益。如語孟二書,若便恁地讀過,只一二日可了。若要將來做切己事玩味體察,一日多看得數段,或一兩段耳。」又云:「看講解,不可專?他說,不求是非,便道前賢言語皆的當。如遺書中語,豈無過當失實處,亦有說不及處。」又云:「初看時便先斷以己意,前聖之說皆不可入。此正當今學者之病,不可不知。」宇
人只讀一書不得,謂其傍出多事。禮記左傳最不可不讀。揚
看經書與看史書不同:史是皮外物事,沒緊要,可以劄記問人。若是經書有疑,這箇是切己病痛。如人負痛在身,欲斯須忘去而不可得。豈可比之看史,遇有疑則記之紙邪!僩
浩曰:「趙書記云:『自有見後,只是看六經語孟,其他史書雜學皆不必看。』其說謂買金須問賣金人,雜賣店中那得金銀。不必問也。」曰:「如此,即不見古今成敗,便是荊公之學。書那有不可讀者?只怕無許多心力讀得。六經是三代以上之書,曾經聖人手,全是天理。三代以下文字有得失,然而天理卻在這邊自若也。要有主,覷得破,皆是學。」浩
向時有一截學者,貪多務得,要讀周禮、諸史、本朝典故,一向盡要理會得許多沒緊要底工夫,少刻身己都自恁地顛顛倒倒沒頓放處。如喫物事相似:將甚麼雜物事,不是時節,一頓都喫了,便被他撐腸拄肚,沒奈何他。賀孫
看經傳有不可曉處,且要旁通。待其浹洽,則當觸類而可通矣。人傑
經旨要子細看上下文義。名數制度之類,略知之便得,不必大段深泥,以妨學問。
理明後,便讀申韓書,亦有得。方子。以下雜論
諸先生立言有差處,如橫渠知言。當知其所以差處,不宜一切委之,所以自廣其志,自進其知也。
讀書理會道理,只是將勤苦捱將去,不解得不成。「文王猶勤,而況寡德乎!」今世上有一般議論,成就後生懶惰。如云不敢輕議前輩,不敢妄立論之類,皆中怠惰者之意。前輩固不敢妄議,然論其行事之是非,何害?固不可鑿空立論,然讀書有疑,有所見,自不容不立論。其不立論者,只是讀書不到疑處耳。將精義諸家說相比並,求其是,便自有合辨處。璘
因言讀書法,曰:「且先讀十數過,已得文義四五分;然後看解,又得三二分;又卻讀正文,又得一二分。向時不理會得孟子,以其章長故也。因如此讀。元來他章雖長,意味卻自首末相貫。」又問讀書心多散亂。曰:「便是心難把捉處。知得此病者,亦早少了。向時舉中庸『誠者物之終始,不誠無物』,說與直卿云:『且如讀十句書,上九句有心記得,心不走作,則是心在此九句內,是誠,是有其物,故終始得此九句用。若下一句心不在焉,便是不誠,便無物也。』」明作,以下論看注解。
「大凡人讀書,且當虛心一意,將正文熟讀,不可便立見解。看正文了,卻著深思熟讀,便如己說,如此方是。今來學者一般是專要作文字用,一般是要說得新奇,人說得不如我說得較好,此學者之大病。譬如聽人說話一般,且從他說盡,不可勦斷他說,便以己意見抄說。若如此,全不見得他說是非,只說得自家底,終不濟事。」久之,又曰:「須是將本文熟讀,字字咀嚼教有味。若有理會不得處,深思之;又不得,然後卻將注解看,方有意味。如人飢而後食,渴而後飲,方有味。不飢不渴而強飲食之,終無益也。」又曰:「某所集注論語,至於訓詁皆子細者,蓋要人字字與某著意看,字字思索到,莫要只作等閑看過了。」又曰:「讀書,第一莫要先立箇意去看他底;莫要才領略些大意,不耐煩,便休了。」祖道
學者觀書,先須讀得正文,記得注解,成誦精熟。注中訓釋文意、事物、名義,發明經指,相穿紐處,一一認得,如自己做出來底一般,方能玩味反覆,向上有透處。若不如此,只是虛設議論,如舉業一般,非為己之學也。曾見有人說詩,問他關雎篇,於其訓詁名物全未曉,便說:「樂而不淫,哀而不傷。」某因說與他道:「公而今說詩,只消這八字,更添『思無邪』三字,共成十一字,便是一部毛詩了。其他三百篇,皆成渣滓矣!」因憶頃年見汪端明說:「沈元用問和靖:『伊川易傳何處是切要?』尹云:『「體用一源,顯微無間。」此是切要處。』」後舉似李先生,先生曰:「尹說固好。然須是看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方始說得此話。若學者未曾子細理會,便與他如此說,豈不誤他!」某聞之悚然!始知前日空言無實,不濟事,自此讀書益加詳細云。此一段,係先生親書示書堂學者。
凡人讀書,若窮得到道理透處,心中也替他饒本作「替地」。快活。若有疑處,須是參諸家解熟看。看得有差互時,此一段終是不穩在心頭,不要放過。敬仲
凡看文字,諸家說有異同處,最可觀。謂如甲說如此,且撏扯住甲,窮盡其詞;乙說如此,且撏扯住乙,窮盡其詞。兩家之說既盡,又參考而窮究之,必有一真是者出矣。學蒙
經之有解,所以通經。經既通,自無事於解,借經以通乎理耳。理得,則無俟乎經。今意思只滯在此,則何時得脫然會通也。且所貴乎簡者,非謂欲語言之少也,乃在中與不中爾。若句句親切,雖多何害。若不親切,愈少愈不達矣!某嘗說:「讀書須細看得意思通融後,都不見注解,但見有正經幾箇字在,方好。」大雅
句心。方子
看注解時,不可遺了緊要字。蓋解中有極散緩者,有緩急之間者,有極緊要者。某下一字時,直是稱輕等重,方敢寫出!上言句心,即此意。方子
且尋句內意。方子
凡讀書,須看上下文意是如何,不可泥著一字。如揚子:「於仁也柔,於義也剛。」到易中,又將剛來配仁,柔來配義。如論語:「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謂:「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此等須是各隨本文意看,便自不相礙。淳
問:「一般字,卻有淺深輕重,如何看?」曰:「當看上下文。」節
讀書,須從文義上尋,次則看注解。今人卻於文義外尋索。蓋卿
傳注,惟古注不作文,卻好看。只隨經句分說,不離經意,最好。疏亦然。今人解書,且圖要作文,又加辨說,百般生疑。故其文雖可讀,而經意殊遠。程子易傳亦成作文,說了又說。故今人觀者更不看本經,只讀傳,亦非所以使人思也。大雅。以下附論解經。
解經謂之解者,只要解釋出來。將聖賢之語解開了,庶易讀。泳
聖經字若箇主人,解者猶若奴僕。今人不識主人,且因奴僕通名,方識得主人,畢竟不如經字也。泳
隨文解義。方子
解經當如破的。方子
經書有不可解處,只得闕。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謬處。
今之談經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淺也,而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遠;本明也,而必使至於晦,此今日談經之大患也。蓋卿
後世之解經者有三:(一)儒者之經;(一)文人之經,東坡陳少南輩是也;(一)禪者之經,張子韶輩是也。
解書,須先還他成句,次還他文義。添無緊要字卻不妨,添重字不得。今人所添者,恰是重字。端蒙
聖賢說出來底言語,自有語脈,安頓得各有所在,豈似後人胡亂說了也!須玩索其旨,所以學不可以不講。講學固要大綱正,然其間子細處,亦不可以不講。只緣當初講得不子細,既不得聖賢之意,後來胡亂執得一說,便以為是,只胡亂解將去!?。必大錄此下云:「古人似未嘗理會文義。今觀其說出底言語,不曾有一字用不當者。」
解經,若於舊說一向人情他,改三字不若改兩字,改兩字不若且改一字,至於甚不得已乃始改,這意思終為害。升卿
凡學者解書,切不可與他看本。看本,則心死在本子上。只教他恁地說,則他心便活,亦且不解失忘了。壽昌
「學者輕於著書,皆是氣識淺薄,使作得如此,所謂『聖雖學作兮,所貴者資;便儇皎厲兮,去道遠而』!蓋此理醲厚,非便儇皎厲不克負荷者所能當。子張謂『執德不弘』,人多以寬大訓『弘』字,大無意味,如何接連得『焉能為有,焉能為亡』,文義相貫。蓋『弘』字有深沉重厚之意。橫渠謂:『義理,深沉方有造,非淺易輕浮所可得也。』此語最佳。」問:「集注解此,謂『守所得而心不廣,則德孤』,如何?」曰:「孤,只是孤單。所得只是這些道理,別無所有,故謂之德孤」謨。論著書
編次文字,須作草簿,抄記項頭。如此,則免得用心去記他。兵法有云:「車載糗糧兵仗,以養力也。」編次文字,用簿抄記,此亦養心之法。廣。論編次文字。
今人讀書未多,義理未至融會處,若便去看史書,考古今治亂,理會制度典章,譬如作陂塘以溉田,須是陂塘中水已滿,然後決之,則可以流注滋殖田中禾稼。若是陂塘中水方有一勺之多,遽決之以溉田,則非徒無益於田,而一勺之水亦復無有矣。讀書既多,義理已融會,胸中尺度一一已分明,而不看史書,考治亂,理會制度典章,則是猶陂塘之水已滿,而不決以溉田。若是讀書未多,義理未有融會處,而汲汲焉以看史為先務,是猶決陂塘一勺之水以溉田也,其涸也可立而待也。廣。以下讀史
先看語孟中庸,更看一經,卻看史,方易看。先讀史記,史記與左傳相包。次看左傳,次看通鑑,有餘力則看全史。只是看史,不如今之看史有許多嶢崎。看治亂如此,成敗如此,「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知得次第。節
今人只為不曾讀書,祇是讀得粗書。凡讀書,先讀語孟,然後觀史,則如明鑑在此,而妍醜不可逃。若未讀徹語孟中庸大學便去看史,胸中無一箇權衡,多為所惑。又有一般人都不曾讀書,便言我已悟得道理,如此便是惻隱之心,如此便是羞惡之心,如此便是是非之心,渾是一箇私意,如近時祧廟可見。杞
問讀史之法。曰:「先讀史記及左氏,卻看西漢東漢及三國志。次看通鑑。溫公初作編年,起於威烈王;後又添至共和後,又作稽古錄,始自上古。然共和以上之年,已不能推矣。獨邵康節卻推至堯元年,皇極經世書中可見。編年難得好者。前日周德華所寄來者亦不好。溫公於本朝又作大事記。若欲看本朝事,當看長編。若精力不及,其次則當看國紀。國紀只有長編十分之二耳。」時舉
史亦不可不看。看通鑑固好,然須看正史一部,卻看通鑑。一代帝紀,更逐件大事立箇綱目,其間節目疏之於下,恐可記得。人傑
饒宰問看通鑑。曰:「通鑑難看,不如看史記漢書。史記漢書事多貫穿,紀裏也有,傳裏也有,表裏也有,志裏也有。通鑑是逐年事,逐年過了,更無討頭處。」道夫錄云:「更無蹤跡。」饒廷老曰:「通鑑歷代具備。看得大概,且未免求速耳。」曰:「求速,卻依舊不曾看得。須用大段有記性者,方可。且如東晉以後,有許多小國夷狄姓名,頭項最多。若是看正史後,卻看通鑑,見他姓名,卻便知得他是某國人。某舊讀通鑑,亦是如此。且草草看正史一上,然後卻來看他。」芝
問:「讀通鑑與正史如何?」曰:「好且看正史,蓋正史每一事關涉處多,只如高祖鴻門一事,本紀與張良灌嬰諸傳互載,又卻意思詳盡,讀之使人心地懽洽,便記得起。通鑑則一處說便休,直是無法,有記性人方看得。」又問:「致堂管見,初得之甚喜。後見南軒集中云:『病敗不可言。』又以為專為檜設。豈有言天下之理而專為一人者!」曰:「儘有好處,但好惡不相掩爾。」曰:「只如頭一章論三晉事,人多不以為然。自今觀之,只是祖溫公爾。」曰:「誠是祖。但如周王不分封,也無箇出場。」道夫
讀史當觀大倫理、大機會、大治亂得失。節
凡觀書史,只有箇是與不是。觀其是,求其不是;觀其不是,求其是,然後便見得義理。壽昌
史且如此看讀去,待知首尾稍熟後,卻下手理會。讀書皆然
讀史有不可曉處,劄出待去問人,便且讀過。有時讀別處,撞著有文義與此相關,便自曉得。義剛
問讀史。曰:「只是以自家義理斷之。大概自漢以來,只是私意,其間有偶合處爾。只如此看他,已得大概。范唐鑑亦是此法,然稍疏。更看得密如他,尤好。然得似他,亦得了。」端蒙
讀史亦易見作史者意思,後面成敗處,他都說得意思在前面了。如陳蕃殺宦者,但讀前面,許多疏脫都可見了。「甘露」事亦然。賀孫
問芝:「史書記得熟否?蘇丞相頌看史,都在手上輪得。他那資性直是會記。」芝曰:「亦緣多忘。」曰:「正緣如此,也須大約記得某年有甚麼事,某年有甚麼事。纔記不起,無緣會得浹洽。」芝云:「正緣是不浹洽。」曰:「合看兩件。且看一件,若兩件是四百字,且二百字,有何不可。」芝
人讀史書,節目處須要背得,始得。如讀漢書,高祖辭沛公處,義帝遣沛公入關處,韓信初說漢王處,與史贊過秦論之類,皆用背得,方是。若只是略綽看過,心下似有似無,濟得甚事!讀一件書,須心心念念只在這書上,令徹頭徹尾,讀教精熟,這說是如何,那說是如何,這說同處是如何,不同處是如何,安有不長進!而今人只辦得十日讀書,下著頭不與閑事,管取便別。莫說十日,只讀得一日,便有功驗。人若辦得十來年讀書,世間甚書讀不了!今公們自正月至臘月三十日,管取無一日專心致志在書上。」又云:「人做事,須是專一。且如張旭學草書,見公孫大娘舞劍器而悟。若不是他專心致志,如何會悟!」
楊志之患讀史無記性,須三五遍方記得,而後又忘了。曰:「只是一遍讀時,須用功,作相別計,止此更不再讀,便記得。有一士人,讀周禮疏,讀第一板訖,則焚了;讀第二板,則又焚了;便作焚舟計。若初且草讀一遍,準擬三四遍讀,便記不牢。」又曰:「讀書須是有精力。」至之曰:「亦須是聰明。」曰:「雖是聰明,亦須是靜,方運得精神。昔見延平說:『羅先生解春秋也淺,不似胡文定。後來隨人入廣,在羅浮山住三兩年,去那裏心靜,須看得較透。』淳錄云:「那裏靜,必做得工夫有長進處。只是歸來道死,不及叩之。」某初疑解春秋,干心靜甚事,後來方曉。蓋靜則心虛,道理方看得出。」義剛曰:「前輩也多是在背後處做幾年,方成。」曰:「也有不恁地底。如明道自二十歲及第,一向出來做官,自恁地便好了。」義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