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朱子語類
卷十九·論語一
卷二十 

語孟綱領 编辑

語孟工夫少,得效多;六經工夫多,得效少。大雅。以下六經四子。

語孟用三二年工夫看,亦須兼看大學及書詩,所謂「興於詩」。諸經諸史,大抵皆不可不讀。德明

某論語集注已改,公讀令大學十分熟了,卻取去看。論語孟子都是大學中肉菜,先後淺深,參差互見。若不把大學做箇匡殼子,卒亦未易看得。賀孫

或云:「論語不如中庸。」曰:「只是一理,若看得透,方知無異。論語是每日零碎問。譬如大海也是水,一勺也是水。所說千言萬語,皆是一理。須是透得,則推之其它,道理皆通。」又曰:「聖賢所說只一般,只是一箇『擇善固執之』。論語則說『學而時習之』,孟子則說『明善誠身』,下得字各自精細,真實工夫只一般。須是知其所以不同,方知其所謂同也。而今須是窮究得一物事透徹方知。如入箇門,方知門裏房舍間架。若不親入其門戶,在外遙望,說我皆知得,則門裏事如何知得。」僩

論語只說仁,中庸只說智。聖人拈起來底便說,不可以例求。泳

論語易曉,孟子有難曉處。語孟中庸大學是熟飯,看其它經,是打禾為飯。節

古書多至後面便不分曉。語孟亦然。節

夫子教人,零零星星,說來說去,合來合去,合成一箇大物事。節。以下孔孟教人。

且如孔門教人,亦自有等。聖人教人,何不都教他做顏曾底事業?而子貢子路之徒所以止於子貢子路者,是其才止於此。且如「克己復禮」,雖止是教顏子如此說,然所以教他人,亦未嘗不是「克己復禮」底道理。卓

孔門教人甚寬,今日理會些子,明日又理會些子,久則自貫通。如耕荒田,今日耕些子,明日又耕些子,久則自周匝。雖有不到處,亦不出這理。節

問:「孔子教人就事上做工夫,孟子教人就心上做工夫,何故不同?」曰:「聖賢教人,立箇門戶,各自不同。」節

孟子教人多言理義大體,孔子則就切實做工夫處教人。端蒙

孔子教人只從中間起,使人便做工夫去,久則自能知向上底道理,所謂「下學上達」也。孟子始終都舉,先要人識心性著落,卻下功夫做去。端蒙

論語不說心,只說實事。節錄作:「只就事實上說。」孟子說心,後來遂有求心之病。方子

孟子所謂集義,只是一箇「是」字;孔子所謂思無邪,只是一箇「正」字。不是便非,不正便邪。聖賢教人,只是求箇是底道理。夔孫

孔子教人極直截,孟子較費力。孟子必要充廣。孔子教人,合下便有下手處。問:「孔子何故不令人充廣?」曰:「『居處恭,執事敬』,非充廣而何?」節

孔子教人只言「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含畜得意思在其中,使人自求之。到孟子便指出了性善,早不似聖人了。祖道

孔子只說「忠信篤敬」,孟子便發出「性善」,直是漏洩!德明

孟子言存心、養性,便說得虛。至孔子教人「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等語,則就實行處做功夫。如此,則存心、養性自在。端蒙

孔子之言,多且是汎說做工夫,如「居處恭,執事敬」,「言忠信,行篤敬」之類,未說此是要理會甚麼物。待學者自做得工夫透徹,卻就其中見得體段是如此。至孟子,則恐人不理會得,又趲進一著說,如「惻隱之心」與「學問之道,求放心」之類,說得漸漸親切。今人將孔孟之言都只恁地草率看過了。雉

問:「論語一書未嘗說一『心』字。至孟子,只管拈『人心』字說來說去:曰『推是心』,曰『求放心』,曰『盡心』,曰『赤子之心』,曰『存心』。莫是孔門學者自知理會箇心,故不待聖人苦口;到孟子時,世變既遠,人才漸漸不如古,故孟子極力與言,要他從箇本原處理會否?」曰:「孔門雖不曾說心,然答弟子問仁處,非理會心而何。仁即心也,但當時不說箇『心』字耳。此處當自思之,亦未是大疑處。」枅

蜚卿問:「論語之言,無所不包,而其所以示人者,莫非操存涵養之要;七篇之指,無所不究,而其所以示人者,類多體驗充廣之端。」曰:「孔子體面大,不用恁地說,道理自在裏面。孟子多是就發見處盡說與人,終不似夫子立得根本住。所以程子謂『其才高,學之無可依據』。要之,夫子所說包得孟子,孟子所言卻出不得聖人疆域。且如夫子都不說出,但教人恁地去做,則仁便在其中。如言『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果能此,則心便在。到孟子則不然,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今人乍見孺子將入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都教人就事上推究。」道夫問:「如孟子所謂『求放心』,『集義所生』,莫是立根本處否?」曰:「他有恁地處,終是說得來寬。」曰:「他莫是以其所以做工夫者告人否?」曰:「固是。也是他所見如此。自後世觀之,孔顏便是漢文帝之躬修玄默,而其效至於幾致刑措。孟子便如唐太宗,天下之事無所不為,極力做去,而其效亦幾致刑措。」道夫。端蒙錄一條,疑同聞。見集注讀語孟法。

看文字,且須看其平易正當處。孔孟教人,句句是樸實頭。「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實」字將作「心」字看。須是我心中有不受爾汝之實處,如仁義是也。祖道

孟子比孔子時說得高。然「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又見孟子說得實。因論南軒奏議有過當處。方子

或問:「孟子說『仁』字,義甚分明,孔子都不曾分曉說,是如何?」曰:「孔子未嘗不說,只是公自不會看耳。譬如今沙糖,孟子但說糖味甜耳。孔子雖不如此說,卻只將那糖與人喫。人若肯喫,則其味之甜,自不待說而知也。」廣

聖人說話,磨稜合縫,盛水不漏。如云「一言喪邦」,「以直報怨」,自是細密。孟子說得便粗,如云「今樂猶古樂」,「太王好色」,「公劉好貨」之類。橫渠說:「孟子比聖人自是粗。顏子所以未到聖人處,亦只是心粗。」夔孫

孟子要熟讀,論語卻費思索。孟子熟讀易見,蓋緣是它有許多答問發揚。賀孫。讀語孟

看孟子,與論語不同,論語要冷看,孟子要熟讀。論語逐文逐意各是一義,故用子細靜觀。孟子成大段,首尾通貫,熟讀文義自見,不可逐一句一字上理會也。雉

沉浸專一於論孟,必待其自得。

讀論語,如無孟子;讀前一段,如無後一段。不然,方讀此,又思彼,擾擾於中。這般人不惟無得於書,胸中如此,做事全做不得。

大凡看經書,看論語,如無孟子;看上章,如無下章;看『學而時習之』未得,不須看『有朋自遠方來』。且專精此一句,得之而後已。又如方理會此一句未得,不須雜以別說相似者。次第亂了,和此一句亦曉不得。振

人有言,理會得論語,便是孔子;理會得七篇,便是孟子。子細看,亦是如此。蓋論語中言語,真能窮究極其纖悉,無不透徹,如從孔子肚裏穿過,孔子肝肺盡知了,豈不是孔子!七篇中言語,真能窮究透徹無一不盡,如從孟子肚裏穿過,孟子肝肺盡知了,豈不是孟子!淳

講習孔孟書。孔孟往矣,口不能言。須以此心比孔孟之心,將孔孟心作自己心。要須自家說時,孔孟點頭道是,方得。不可謂孔孟不會說話,一向任己見說將去。若如此說孟子時,不成說孟子,只是說「王子」也!又若更不逐事細看,但以一箇字包括,此又不可。此名「包子」,又不是孟子也!力行

論語多門弟子所集,故言語時有長長短短不類處。孟子,疑自著之書,故首尾文字一體,無些子瑕疵。不是自下手,安得如此好!若是門弟子集,則其人亦甚高,不可謂「軻死不傳」。

孔門問答,曾子聞得底話,顏子未必與聞;顏子聞得底話,子貢未必與聞。今卻合在論語一書,後世學者豈不幸事!但患自家不去用心。儒用。讀論語

問:「論語近讀得如何?昨日所讀底,今日再讀,見得如何?」榦曰:「尚看未熟。」曰:「這也使急不得,也不可慢。所謂急不得者,功效不可急;所謂不可慢者,工夫不可慢。」榦

問叔器:「論語讀多少?」曰:「兩日只雜看。」曰:「恁地如何會長進!看此一書,且須專此一書。便待此邊冷如煉,那邊熱如火,亦不可捨此而觀彼。」淳

問林恭甫:「看論語至何處?」曰:「至述而。」曰:「莫要恁地快,這箇使急不得。須是緩緩理會,須是逐一章去搜索。候這一章透徹後,卻理會第二章,久後通貫,卻事事會看。如喫飯樣,喫了一口,又喫一口,喫得滋味後,方解生精血。若只恁地吞下去,則不濟事。」義剛

論語難讀。日只可看一二段,不可只道理會文義得了便了。須是子細玩味,以身體之,見前後晦明生熟不同,方是切實。賀孫

論讀書之法。擇之云:「嘗作課程,看論語日不得過一段。」曰:「明者可讀兩段,或三段。如此,亦所以治躁心。近日學者病在好高,讀論語,未問學而時習,便說一貫;孟子,未言梁王問利,便說盡心;易,未看六十四卦,便先讀繫辭。」德明

人讀書,不得攙前去,下梢必無所得。如理會論語,只得理會論語,不得存心在孟子。如理會里仁一篇,且逐章相挨理會了,然後從公冶長理會去,如此便是。去偽

論語一日只看一段,大故明白底,則看兩段。須是專一,自早至夜,雖不讀,亦當涵泳常在胸次,如有一件事未了相似,到晚卻把來商量。但一日積一段,日日如此,年歲間自是裏面通貫,道理分明。榦

問:「看論語了未?」廣云:「已看一遍了。」曰:「太快。若如此看,只是理會文義,不見得他深長底意味。所謂深長意味,又他別無說話,只是涵泳久之自見得。」廣

論語,愈看愈見滋味出。若欲草草去看,儘說得通,恐未能有益。凡看文字,須看古人下字意思是如何。且如前輩作文,一篇中,須看它用意在那裏。舉杜子美詩云:「更覺良工用心苦。」一般人看畫,只見得是畫一般;識底人看,便見得它精神妙處,知得它用心苦也。宇

王子充問學。曰:「聖人教人,只是箇論語。漢魏諸儒只是訓詁,論語須是玩味。今人讀書傷快,須是熟方得。」曰:「論語莫也須揀箇緊要底看否?」曰:「不可。須從頭看,無精無粗,無淺無深,且都玩味得熟,道理自然出。」曰:「讀書未見得切,須見之行事方切。」曰:「不然。且如論語,第一便教人學,便是孝弟求仁,便戒人巧言令色,便三省,也可謂甚切。」榦

莫云論語中有緊要底,有汎說底,且要著力緊要底,便是揀別。若如此,則孟子一部,可刪者多矣!聖賢言語,粗說細說,皆著理會教透徹。蓋道理至廣至大,故有說得易處,說得難處,說得大處,說得小處。若不盡見,必定有窒礙處。若謂只「言忠信,行篤敬」便可,則自漢唐以來,豈是無此等人,因甚道統之傳卻不曾得?亦可見矣。?

先生問:「論語如何看?」淳曰:「見得聖人言行,極天理之實而無一毫之妄。學者之用工,尤當極其實而不容有一毫之妄。」曰:「大綱也是如此。然就裏面詳細處,須要十分透徹,無一不盡。」淳

或講論語,因曰:「聖人說話,開口見心,必不只說半截,藏著半截。學者觀書,且就本文上看取正意,不須立說別生枝蔓。唯能認得聖人句中之意,乃善。」必大

聖人之言,雖是平說,自然周遍,亭亭當當,都有許多四方八面,不少了些子意思。若門人弟子之言,便有不能無偏處。如夫子言「文質彬彬」,自然停當恰好。子貢「文猶質也,質猶文也」,便說得偏。夫子言「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自然有先後輕重。而子夏「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便有廢學之弊。端蒙

人之為學,也是難。若不從文字上做工夫,又茫然不知下手處;若是字字而求,句句而論,不於身心上著切體認,則又無所益。且如說「我欲仁,斯仁至矣」,何故孔門許多弟子,聖人竟不曾以仁許之?雖以顏子之賢,而尚不違於三月之後,聖人乃曰「我欲斯至」!盍亦於日用體驗,我若欲仁,其心如何?仁之至不至,其意又如何?又如說非禮勿視聽言動,盍亦每事省察何者為非禮,而吾又何以能勿視勿聽?若每日如此讀書,庶幾看得道理自我心而得,不為徒言也。壯祖

德先問孟子。曰:「孟子說得段段痛切,如檢死人相似,必有箇致命痕。孟子段段有箇致命處,看得這般處出,方有精神。須看其說與我如何,與今人如何,須得其切處。今一切看得都困了。」揚。讀孟子

「『學問之道無它,求其放心而已。』又曰:『有是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孟子說得最好。人之一心,在外者又要收入來,在內者又要推出去。孟子一部書皆是此意。」又以手作推之狀,曰:「推,須是用力如此。」又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又曰:「世間只有箇闔闢內外,人須自體察取。」祖道。人傑錄云:「心在外者,要收向裏;心在內者,卻推出去。孟子云,學問求放心,四端擴而充之。一部孟子皆是此意。大抵一收一放,一闔一闢,道理森然。」賜錄云:「因說仁義,曰:『只有孟子說得好。如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此是從外面收入裏來。如曰:「人之有是四端,知皆擴而充之。」又要從裏面發出去。凡此出入往來,皆由箇心。』又曰:『所謂「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都是恁地』。」

讀孟子,非惟看它義理,熟讀之,便曉作文之法:首尾照應,血脈通貫,語意反覆,明白峻潔,無一字閑。人若能如此作文,便是第一等文章!僩

孟子之書,明白親切,無甚可疑者。只要日日熟讀,須教它在吾肚中先千百轉,便自然純熟。某初看時,要逐句去看它,便覺得意思淺迫。至後來放寬看,卻有條理。然此書不特是義理精明,又且是甚次第文章。某因讀,亦知作文之法。植

孟子,全讀方見得意思貫。某因讀孟子,見得古人作文法,亦有似今人間架。淳

「孟子文章妙不可言。」文蔚曰:「他每段自有一二句綱領,其後只是解此一二句。」曰:「此猶是淺者,其他自有妙處。惟老蘇文深得其妙。」文蔚

孟子之文,恐一篇是一人作。又疑孟子親作,不然,何其妙也!豈有如是人出孟子之門,而沒世不聞耶!方

集注且須熟讀,記得。方子。集注

語吳仁父曰:「某語孟集注,添一字不得,減一字不得,公子細看。」又曰:「不多一箇字,不少一箇字。」節

論語集注如稱上稱來無異,不高些,不低些。自是學者不肯用工看。如看得透,存養熟,可謂甚生氣質。友仁

「某於論孟,四十餘年理會,中間逐字稱等,不教偏些子。學者將注處,宜子細看。」又曰:「解說聖賢之言,要義理相接去,如水相接去,則水流不礙。」後又云:「中庸解每番看過,不甚有疑。大學則一面看,一面疑,未甚愜意,所以改削不已。」過

讀書別無法,只管看,便是法。正如獃人相似,捱來捱去。自家都未要先立意見,且虛心只管看。看來看去,自然曉得。某那集注都詳備,只是要人看無一字閑。那箇無緊要閑底字,越要看。自家意裏說是閑字,那箇正是緊要字。上蔡云「人不可無根」,便是難。所謂根者,只管看,便是根,不是外面別討箇根來。僩

前輩解說,恐後學難曉,故集注盡撮其要,已說盡了,不須更去注腳外又添一段說話。只把這箇熟看,自然曉得,莫枉費心去外面思量。

問:「集注引前輩之說,而增損改易本文,其意如何?」曰:「其說有病,不欲更就下面安注腳。」又問:「解文義處,或用『者』字,或用『謂』字,或用『猶』字,或直言,其輕重之意如何?」曰:「直言,直訓如此。猶者,猶是如此。」又問「者」、「謂」如何。曰:「是恁地。」節

集注中有兩說相似而少異者,亦要相資。有說全別者,是未定也。淳

或問:「集注有兩存者,何者為長?」曰:「使某見得長底時,豈復存其短底?只為是二說皆通,故并存之。然必有一說合得聖人之本意,但不可知爾。」復曰:「大率兩說,前一說勝。」拱壽

問:「語解胡氏為誰?」曰:「胡明仲也。向見張欽夫殊不取其說,某以為不然。他雖有未至處,若是說得是者,豈可廢!」廣

集注中曾氏是文清公,黃氏是黃祖舜,晁氏是晁以道,李氏是李光祖。廣

程先生經解,理在解語內。某集注論語,只是發明其辭,使人玩味經文,理皆在經文內。易傳不看本文,亦是自成一書。杜預左傳解,不看經文,亦自成一書。鄭箋不識經大旨,故多隨句解。

論語集注蓋某十年前本,為朋友間傳去,鄉人遂不告而刊。及知覺,則已分裂四出,而不可收矣。其間多所未穩,煞誤看讀。要之,聖賢言語,正大明白,本不須恁地傳注。正所謂「記其一而遺其百,得其粗而遺其精」者也。道夫

或述孟子集注意義以問。曰:「大概如此,只是要熟,須是日日認過。」述大學以問。曰:「也只如此,只是要日日認過。讀新底了,反轉看舊底,教十分熟後,自別有意思。」又曰:「如雞伏卵,只管日日伏,自會成。」賀孫

初解孟子時,見自不明。隨著前輩說,反不自明,不得其要者多矣。方

集注乃集義之精髓。道夫。集注、集義。

問:「孟子比論語卻易看,但其間數段極難曉。」曰:「只盡心篇語簡了,便難理會。且如『養氣』一章,被它說長了,極分曉,只是人不熟讀。」問:「論語浩博,須作年歲間讀,然中間切要處先理會,如何?」曰:「某近來作論語略解,以精義太詳,說得沒緊要處,多似空費工夫,故作此書。而今看得,若不看精義,只看略解,終是不浹洽。」因舉五峰舊見龜山,問為學之方。龜山曰:「且看論語。」五峰問:「論語中何者為要?」龜山不對。久之,曰:「熟讀。」先生因曰:「如今且只得挨將去。」榦

諸朋友若先看集義,恐未易分別得,又費工夫。不如看集注,又恐太易了。這事難說。不奈何,且須看集注教熟了,可更看集義。集義多有好處,某卻不編出者,這處卻好商量,卻好子細看所以去取之意如何。須是看得集義,方始無疑。某舊日只恐集義中有未曉得義理,費盡心力,看來看去,近日方始都無疑了。賀孫

因說「吾與回言」一章,曰:「便是許多緊要底言語,都不曾說得出。且說精義是許多言語,而集注能有幾何言語!一字是一字。其間有一字當百十字底,公都把做等閑看了。聖人言語本自明白,不須解說。只為學者看不見,所以做出注解與學者省一半力。若注解上更看不出,卻如何看得聖人意出!」又曰:「凡看文字,端坐熟讀,久久於正文邊自有細字注腳迸出來,方是自家見得親切。若只於外面捉摸箇影子說,終不濟事。聖人言語只熟讀玩味,道理自不難見。若果曾著心,而看他道理不出,則聖賢為欺我矣!如老蘇輩,只讀孟韓二子,便翻繹得許多文章出來。且如攻城,四面牢壯,若攻得一面破時,這城子已是自家底了,不待更攻得那三面,方入得去。初學固是要看大學論孟。若讀得大學一書透徹,其他書都不費力,觸處便見。」喟然歎者久之,曰:「自有這箇道理,說與人不信!」

問:「近看論語精義,不知讀之當有何法?」曰:「別無方法,但虛心熟讀而審擇之耳。」人傑。集義

因論集義論語,曰:「於學者難說。看眾人所說七縱八橫,如相戰之類,於其中分別得甚妙。然精神短者,又難教如此。只教看集注,又皆平易了,興起人不得。」振

問:「要看精義,不知如何看?」曰:「只是逐段子細玩味。公記得書否?若記不得,亦玩味不得。橫渠云:『讀書須是成誦。』」又曰:「某近看學者須是專一。譬如服藥,須是專服一藥,方見有效。」榦

問:「精義有說得高遠處,不知如何看。」曰:「也須都子細看,取予卻在自家。若以為高遠而略之,便鹵莽了!」榦

讀書,且須熟讀玩味,不必立說,且理會古人說教通透。如語孟集義中所載諸先生語,須是熟讀,一一記放心下,時時將來玩味,久久自然理會得。今有一般學者,見人恁麼說,不窮究它說是如何,也去立一說來攙說,何益於事!只贏得一箇理會不得爾。廣

讀書,須痛下工夫,須要細看。心粗性急,終不濟事。如看論語精義,且只將諸說相比並看,自然比得正道理出來。如識高者,初見一條,便能判其是非。如未能,且細看,如看按款相似。雖未能便斷得它按,然已是經心盡知其情矣。只管如此,將來粗急之心亦磨礱得細密了。橫渠云:「文欲密察,心欲洪放。」若不痛做工夫,終是難入。德明

看精義,須寬著心,不可看殺了。二先生說,自有相關透處,如伊川云:「有主則實。」又云:「有主則虛。」如孟子云:「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又云:「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自當隨文、隨時、隨事看,各有通徹處。德明

讀論語,須將精義看。先看一段,次看第二段,將兩段比較孰得孰失,孰是孰非。又將第三段比較如前。又總一章之說而盡比較之。其間須有一說合聖人之意,或有兩說,有三說,有四五說皆是,又就其中比較疏密。如此,便是格物。及看得此一章透徹,則知便至。或自未有見識,只得就這裏挨。一章之中,程子之說多是,門人之說多非。然初看時,不可先萌此心,門人所說亦多有好處。蜚卿曰:「只將程子之說為主,如何?」曰:「不可,只得以理為主,然後看它底。看得一章直是透徹了,然後看第二章,亦如此法。若看得三四篇,此心便熟,數篇之後,迎刃而解矣。某嘗苦口與學者說得口破,少有依某去著力做工夫者。且如『格物、致知』之章,程子與門人之說,某初讀之,皆不敢疑。後來編出細看,見得程子諸說雖不同,意未嘗不貫。其門人之說,與先生蓋有大不同者矣。」驤

讀書考義理,似是而非者難辨。且如精義中,惟程先生說得確當。至其門人,非惟不盡得夫子之意,雖程子之意,亦多失之。今讀語孟,不可便道精義都不是,都廢了。須借它做階梯去尋求,將來自見道理。知得它是非,方是自己所得處。如張無垢文字淺近,卻易見也。問:「如何辨得似是而非?」曰:「遺書所謂義理栽培者是也。如此用工,久之自能辨得。」德明

論語中,程先生及和靖說,只於本文添一兩字,甚平淡,然意味深長,須當子細看。要見得它意味,方好。淳

問:「精義中,尹氏說多與二程同,何也?」曰「二程說得已明,尹氏只說出。」問:「謝氏之說多華掞。」曰:「胡侍郎嘗教人看謝氏論語,以其文字上多有發越處。」敬仲

先生問:「尋常精義,自二程外,孰得?」曰:「自二程外,諸說恐不相上下。」又問蜚卿。答曰:「自二程外,惟龜山勝。」曰:「龜山好引證,未說本意,且將別說折過。人若看它本說未分明,併連所引失之。此亦是一病。」又問仲思。答曰:「據某,恐自二程外,惟和靖之說為簡當。」曰:「以某觀之,卻是和靖說得的當。雖其言短淺,時說不盡,然卻得這意思。」頃之,復曰:「此亦大綱偶然說到此,不可以為定也。」

明道說道理,一看便好,愈看而愈好。伊川猶不無難明處,然愈看亦愈好。上蔡過高,多說人行不得底說話。楊氏援引十件,也要做十件引上來。范氏一箇寬大氣象,然說得走作,便不可曉。端蒙

上蔡論語解,言語極多。看得透時,它只有一兩字是緊要。賜

問:「謝氏說多過,不如楊氏說最實。」曰:「尹氏語言最實,亦多是處。但看文字,亦不可如此先懷權斷於胸中。如謝氏說,十分有九分過處,其間亦有一分說得恰好處,豈可先立定說。今且須虛心玩理。」大雅問:「理如何玩?」曰:「今當以小說明之:一人欲學相氣色,其師與五色線一串,令入暗室中認之。云:『辨得此五色出,方能相氣色。』看聖人意旨,亦要如此精專,方得之。到自得處,不從說來,雖人言亦不信。蓋開導雖假人言,得處須是自得,人則無如之何也。孔子言語簡,若欲得之,亦非用許多工夫不得。孟子之言多,若欲得之,亦合用許多工夫。孔子言簡,故意廣無失。孟子言多意長,前呼後喚,事理俱明,亦無失。若他人語多,則有失。某今接士大夫,答問多,轉覺辭多無益。」大雅

原父論語解,緊要處只是莊老。必大。諸家解

先生問:「曾文清有論語解,曾見否?」曰:「嘗見之,其言語簡。」曰:「其中極有好處,亦有先儒道不到處。某不及識之,想是一精確人,故解書言多簡。」某曰:「聞之,文清每日早,必正衣冠,讀論語一篇。」曰:「此所謂『學而時習之』,與今日學者讀論語不同。」可學

建安吳才老作論語十說,世以為定夫作者,非也。其功淺,其害亦淺。又為論語考異,其功漸深,而有深害矣。至為語解,即以己意測度聖人,謂聖人為多詐輕薄人矣!徐蒧為刊其書越州以行。方

學者解論語,多是硬說。須習熟,然後有箇入頭處。季札

孟子疏,乃邵武士人假作。蔡季通識其人。當孔穎達時,未尚孟子,只尚論語孝經爾。其書全不似疏樣,不曾解出名物制度,只繞纏趙岐之說耳。璘

問伊川說「讀書當觀聖人所以作經之意,與聖人所以用心」一條。曰:「此條,程先生說讀書,最為親切。今人不會讀書是如何?只緣不曾求聖人之意,纔拈得些小,便把自意硬入放裏面,胡說亂說。故教它就聖人意上求,看如何。」問:「『易其氣』是如何?」曰:「只是放教寬慢。今人多要硬把捉教住,如有箇難理會處,便要刻畫百端討出來,枉費心力。少刻只說得自底,那裏見聖人意!」又曰:「固是要思索,思索那曾恁地!」又舉「闕其疑」一句,歎美之。賀孫。集注讀論孟法。

先生嘗舉程子讀論孟切己之說,且如「學而時習之」,切己看時,曾時習與否?句句如此求之,則有益矣。余正甫云:「看中庸大學,只得其綱而無目,如衣服只有領子。」過當時不曾應。後欲問:「謂之綱者,以其目而得名;謂之領者,以其衣而得名。若無目,則不得謂之綱矣。故先生編禮,欲以中庸大學學記等篇置之卷端為禮本。」正甫未之從。過

問:「孔子言語句句是自然,孟子言語句句是事實。」曰:「孔子言語一似沒緊要說出來,自是包含無限道理,無些滲漏。如云『道之以政,齊之以刑;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數句,孔子初不曾著氣力,只似沒緊要說出來,自是委曲詳盡,說盡道理,更走它底不得。若孟子便用著氣力,依文按本,據事實說無限言語,方說得出。此所以為聖賢之別也。孟子說話,初間定用兩句說起箇頭,下面便分開兩段說去,正如而今人做文字相似。」僩

論語之書,無非操存、涵養之要;七篇之書,莫非體驗、擴充之端。蓋孔子大概使人優游饜飫,涵泳諷味;孟子大概是要人探索力討,反己自求。故伊川曰:「孔子句句是自然,孟子句句是事實。」亦此意也。如論語所言「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非禮勿視聽言動」之類,皆是存養底意思。孟子言性善,存心,養性,孺子入井之心,四端之發,若火始然,泉始達之類,皆是要體認得這心性下落,擴而充之。於此等類語玩味,便自可見。端蒙

問:「齊景公欲封孔子以尼谿之田,晏嬰不可。楚昭王欲封孔子以書社之地,子西不可。使無晏嬰子西,則夫子還受之乎?」曰:「既仕其國,則須有采地,受之可也。」人傑。集注序說

楚昭王招孔子,孔子過陳蔡被圍。昭王之招無此事。鄒魯間陋儒尊孔子之意如此。設使是昭王招,陳蔡乃其下風耳,豈敢圍?張無垢所謂者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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