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正字遺稿/卷十一

卷十 朴正字遺稿
卷十一
作者:朴泰漢
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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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尹參議趾完赴日本序壬戌 编辑

夫交鄰義也。日本氏宅於扶桑。與我相望。使价往來。自古而通。昔我先王。視萬物爲一體。四海爲一家。雖地絶海隔。音殊俗別。而所以一視而同仁。無物我之間也。故象譯以通其意。幣帛以厚其情。交聘以時。至于壬辰。蠻酋敗好。疆塲被兵。國家幾危。賴天朝興師徂征。使得以止兵講和。自是以後。復通使如故。故事十年一聘。木道窵絶。不能以時通。故相約不相聘。二十有餘年矣。聖上之七年辛酉。日本遣使請聘。於是朝廷擇忠信有智慮。可以行蠻貊而達事變者以聘之。乃命前司諫院大司諫尹公行焉。夫涉海至險也。使日本至危也。人之畏其險而憚其危。巧避而倖免者滔滔也。而公就溟渤如就大路。視豺狼如視赤子。飭裝戒行。無戚戚之意。吾益知公之賢於世之士大夫遠矣。然是豈足爲公之賢哉。君子之於時。有遇有不遇。而榮辱夷險。自外至焉。好榮而惡辱。趍夷而避險。人情之常也。榮辱夷險。安於所遇。無入而不自得。君子之操也。若非達命安分。眞知輕重大丈夫。惡能與於此哉。公平生貞介獨立。未甞隨世浮沉。否剝之會。卧於東山者十年。自夫更化。俊髦奮庸。茅茹彙征。於是公陞自玉堂。出按南服。可謂榮矣。自南而還。以言獲罪。復歸東山。今又涉鮫室而入卉服之鄕。可謂險矣。然而公金閨玉節。不以爲榮。虎穴鯨濤。不以爲險。豈非所謂君子哉。且事不辭難。事君之義也。使公計較利害之私。而坐擇安危之幾。而公不爲也。使公眞遇大難。猶不苟免。况奉國家之威靈而講舊好於鄰邦。豈不綽綽然哉。臨利害當安危而見於色。世俗自好者。猶有所不肯。是豈足爲公之賢哉。雖然。是亦豈易哉。非自好者。不能也。余觀前史。使於日本者非一。而惟鄭圃隱能忘身專對。有所成功。金鶴峯雖不能成功。亦能直道而行。不挫不辱。其偉烈高風。輝映殊俗。至今照人耳目。是豈不誠大丈夫哉。古人云大丈夫生不爲將。得爲使。折衝口舌之間足矣。公能償男兒四方之志。而毋負朝廷擇聘之意。使鄭達可,金士純不得專美於前。公亦大丈夫哉。抑余別有所戚戚者。何也。昔魯仲連耻魏人之帝秦。奮然欲蹈東海而死。千載之下。讀其言者。尙能扼腕而竪髮。今公之行乎東海。能無懷古人之志耶。嗚呼。日月宇縣。汙於腥膻。殆四十年。惟我國家。進無問罪之力。退乏守義之略。徒以社稷之重。屈膝於穹廬之下。實有負於存莒之大德。然而君臣上下。何甞一日忘本朝哉。潯陽之潮不通。日邊之使不來。永曆之存亡。不可聞也。聞東海常有往來江南船。試問朱氏能有小康復夏后之業者否。嗚呼悲夫。

送洪令丈得禹赴順興序戊辰 编辑

長白之山。起於漠北之野。虎走而龍飛。逶迤南馳。萃于嶺南。嶺南之山。巍然聞於國中者以十數。獨太白小白。磅礴東南。爲南方之維。兩山之間。盖有順興都護府焉。府古之興州也。山豁開而水淸。去京都最近而僻。實嶺南諸州之奧區也。然而州之廢。今二百餘年而復興。以民爲吏。吏不習官。不似都護牙門焉。南陽洪公。世所稱名士也。乃得是州以去。親戚知舊相爲之喜。今朝廷美官固多也。東南之富州雄藩相望也。卿大夫之推挽公者踵相接也。而公以具宜之才。負騫騰之望。夫以公之才之望。與夫卿大夫之推挽之力。其進而取美官於朝廷之上。可指日待。而出則典富州雄藩。若探囊耳。乃得是州而親戚知舊爲之喜者。抑何故歟。世之君子。憂之所深。慮之所遠。皆思遠引山水之邦。以棲遅優遊於安危之際。嗚呼。此亦足以卜世變也。余因此而復有感矣。有所望於公者矣。爲我拜文成公之廟而觀於其鄕。於今庶幾復有豪傑之士乎。吾聞嶺南。古所稱人才府庫。盖其山之來也旣遠。故氣之積也甚厚。雄渾淸淑。傍流博達。其積厚之所發。雄渾淸淑之所感。世出忠信豪傑之士。州之竹溪之安。亦古之顯者也。麗氏之世。緇敎溢於一國。士不知有吾夫子之道者。五百年矣。文成晦軒先生。起於波蕩之中。而獨能宗夫子之道。以鼓一世之豪傑。以啓東方道學之士。而功大光於斯文。退溪先生大先生之功。相祀於州之白雲之洞。而先生之名。益大彰於世。至今照人耳目。可謂盛矣。近世嶺南之府庫殆空。而竹溪之安。亦無聞焉。豈山川之氣。亦隨州之興廢而盛衰。所以釀生豪傑之士者。能於古而不能於今歟。然則吾知興之士復興於今日也。嗟乎。今世之士。超然免於科擧朋黨之臼者。能幾人哉。二者之害人心術而禍人家國者。殆甚於緇敎。今使士大夫皆思遠引而優遊者。其世變皆出於此。則窮變而通。此其時也。而朝廷能興一方之廢州。而不能興一國之人才。亦可謂不知輕重矣。雖然。是豈朝廷之意哉。詩云愷悌君子。遐不作人。此濟濟多士。文王之所以寧也。夫文王之作人。豈家至而日見之也。朝命之州。州命之鄕黨塾序。學所以敎也。貢之升之。如斯而已。今守令之辭于朝廷。朝廷戒以六事。而學校之興。處其一焉。是亦文王之意也。由是觀之。朝廷未甞不以作人責之守令。而守令自莫之行也。噫。世之君子。其志未可行於朝廷而可行於一州。力未能興一國之士而能興一州之民。我公其亦有意乎哉。過其溪而想先生之遺躅。入其洞而揖先生之高風。吾知其必慨然而身爲率修先生之墜緖。而有不容自廢者矣。其山川之雄渾而淸淑者。亦足以鼓之氣而風動之。將見興之士奮興成就。彬彬焉出爲國家用。無所慮於安危。吾知是邦山川。必不爲一人棲遅優遊之物而已也。嗚呼。此足以報國家矣。又何必俛仰感慨於今古之興廢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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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文癸亥 编辑

天地位而日月山川奠焉。聖人作而詩書禮樂述焉。其文炳也。其文蔚也。莫非道也。自然而已。後世。斯文喪而詞章之文出焉。士逞一▣之喙。揮數寸之管。偸詩書之糟粕。竊禮樂之煨燼。𥳽揚日月之光。雕削山川之形。矜工耀能。自謂有道。玩之以爲樂。而人情靡然辟於浮陋。於是道益墜而人之志喪焉。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是數者。天地之所不能違。人之所不能闕者也。而留意而玩之則其害必至於是。昔楊雄大夫於莽。蔡邕身委蕫卓。二子之於文。非不工且能也。而喪其志。害于其身。卒爲聖人之罪人。若此類何可勝數。古今文章之士。往往多君子。豈皆喪其志者哉。而玩於文而未聞聖人之大道。則可謂不喪志乎。文成於志。志發於心。心者理之所舍。而理者天地之所以賦於人。人之所以參乎天地者也。無內外物我。隨緣而處。任運而安。可以盡心之理而參乎天地也。彼乃梏於物我。判其內外則私焉而已。心之理已舛。烏得與天地參。然則不可謂之不喪志也。故文章之文。一小技也。夫豈若斯文也哉。斯文也。道之英華也。日月山川奠而天地之道不忒。詩書禮樂述而聖人之道以顯。文不在玆乎。天地聖人。以道爲文而無心於文。故文與道爲一。文章之士。以文爲道而有情於道。故道與文爲二。故曰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文。文其所文。非吾所謂文也。雖然。豈徒文章之士哉。學者亦然。學未成而事功業。工未熟而作室。必齟齬而難通。齷齪而難就也。其害亦何異於文章也。是以。君子盡人事而充其天理。宇宙之大。莫非人事。人事之則。莫非天理。

說文 编辑

文。道之華。道。心之德。文生於道。道原於心。心外無道。道外無文。昔之文。與道爲配。今之文。離道益遠。昔之文。足以養心。今之文。足以喪心。昔之聖人。以道爲文而無心於文。故文與道爲一。後世之士。以文爲道而有心於道。故道與文爲二。後世之士。孰不學聖人之文哉。而不知求聖人之心也。所以不得聞聖人之道也。夫學聖人之文而不知求聖人之心。則猶不得聞聖人之道。况學學聖人之文者之文者。其去聖人之心與道。尤何如哉。故有志者。莫若因聖人之文以求聖人之道。因聖人之道以求聖人之心。得其心則得其道矣。得其道則文在玆矣。

色說 编辑

人莫不好色也。好之甚者必死。甚矣色之移人也。趙抃之淸名。而造次之頃。失目於花枝。胡銓之苦節。而顚沛之際。配身於黎媧。甚矣哉色也。能使剛膓亦迷焉。甞聞李土亭之菡遊于濟州。州之牧素敬其名。聞其至。指其庾戱其妓曰。汝能動其心。吾與汝斯庾。妓異之。夜就於寢。獻媚納狎。千嬌萬態。竟莫能移。宋評事邦祚督郵高山。載妓咸興文川之間。同席共衾。左擁右挾。終夜不失其操。此豈人人可能哉。亦非所可效也。李政丞浣。始登武擧。戍於安州。兵使以其名弁也。擇尤物薦枕。浣欲試傷生輕重。通晝夜不離袵席者殆一月。然後得病幾死。其不死幸耳。事固有可試者。是豈可試哉。夫看之不已。必至於好。好之不已。必至於近。近之不已。必至於褻。褻之不已。必至於惑。惑之不已則害必至焉。大則亡身。小者喪名。古今以來。若此類何可勝數。然此特豪士之小節。俗人之例態。而朱子猶謂之誤平生。况儒者尤不可以細看。故周恭叔偶戱酒席之娼。程夫子以爲不若禽獸。其旨嚴哉。孔子有言。近之則不遜。女非惟不遜。人亦不遜之矣。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夫婦亦不可昵。况亂色乎。噫。此慾海也。沒人必矣。有志之士。盍亦惜名而保身焉。士而墮坑落塹焉。不足以爲士矣。如欲惜名而保身。如之何而可也。立志固。移其好之心於德。可也。

墮甑不顧說甲子 编辑

人可無心乎。不可以有心。人可有心乎。亦不可以無心。天地之普萬物。若有心焉而無心焉。聖人之順萬事。亦若有心焉而無心焉。遇有心之境而處之無心者。心定者也。能無心於從容閑暇之時。而不能無心於造次倉卒之頃者。心之出入者也。夫甑在於身而忽墮於地。則聞殷然之響。宜若動人於造次倉卒之頃。而能不忙不顧。處之若從容閑暇之時。是豈所謂至人者流歟。何以能處之無心於有心之境也。然甑之墮者。無心之過也。甑之爲物。易欹而難奠者也。是必束之不固。荷之不正。傾而墮之。初豈若有心束之固而荷之正。不令傾而墮也哉。豈惟物哉。出入難定者心也。操之則存。舍之則亡。過言過動。非心之罪也。夫豈若處靜以敬。處動以敬。而言動之自無過也哉。敬義至則無心爲有心。有心爲無心。

祭文 编辑

祭韓執義泰東丈文丁卯 编辑

歲丁卯冬至之月二十日乙未。世下生高靈朴泰漢。聞執義韓公將以丙申返于玄宅。感美魯之同窮。悵歐陽之先獲。遂略具一壺酒一盤羞。將之數句之語。侑以千古之哀而哭之曰。嗚呼哀哉。屈騷非怨兮。夷死非名。賢聖皆已沒兮。孰得夫子之中情。晨鷄暮鍾。忩忩擾擾以相尋兮。悠悠百年兮。誰托此心。撫棺長號。吾道已矣兮。漠漠天地兮。茫茫古今。我欲吐疇昔之所欲言兮。恐傍人之不我與。旣深衷之莫展兮。又何餘說之足叙。惟家君竟不與之相訣兮。慟甚喪予兮未可以言傳也。聊自看雲西北。哭而寄哀兮。嗟乎公之靈兮。庶復浥我盃而悵然也。嗚呼哀哉。尙饗。

祭韓執義泰東丈文代家君作不用 编辑

自我哭子。如夢裏悲。星移歲周。我心尙疑。往往彷像。如或見而。忽焉反顧。儵焉莫追。我懷之悽。黯焉以噫。念我罪逆。三歲縗纍。當君之病。我不迎醫。聞君之喪。我不撫屍。紛紜世事。猶不是期。自我免制。半載于玆。今我酹子。或訝其遅。豈無一盞。萬事之非。瞻顧掩抑。戚戚累唏。欲訴疇曩。我涕先垂。小壯相好。我先白髭。我大子少。子實我師。中逾莫逆。老而不碯。投來膓肺。剔去毛皮。盈盈一舍。一水間之。時復遠別。寡合多離。惟其淡者。曾莫參差。平生之契。故我子知。凡今之人。逸樂嬉嬉。營營富厚。猶自啼飢。子乃固窮。安焉不移。匪薄尊榮。有所不爲。矮簷凍堗。故絮被肌。瓢空甑塵。厨日不炊。采采松葉。以當蕨薇。惟此貧字。曾靡色辭。獨記一語。課書小兒。兒飢難一作不讀。坐垂涕洟。我見亦惻。掩卷不怡。嗟哉黔婁。殆不如斯。凡今之人。一脫緇衣。轉頭被紫。顧眄服緋。子乃屢斥。扈彼江蘺。壯元卄年。始窮厥資。窮達非心。矧伊高卑。昔我南州。子在彤闈。我偶嘲子。子旋我貽。書中一言。古人之詩。舊居閑情。烟雨之磯。那將外體。幻我天機。後來居上。汲黯所嘻。聞子之風。應復忸怩。子之直聲。鳳鳴于歧。賁揚經帷。精采㙜司。震驚膏梁。羞伏粉脂。噂𠴲背憎。刺天羣飛。子之文章。覊馽驥騏。雲漢之章。大放厥詞。磨塵刮垢。旣崛而奇。藝苑丈人。有如孩癡。凡此英華。衆猶或推。靜後操存。友亦未窺。因文窺道。乃分醇醨。闇然令德。不騈不枝。沉潛高明。剛毅坦夷。愼獨之志。處物之規。不失儒舊。誠實自持。悠悠風稜。非子所惟。廷爭白簡。乃時之宜。不慍不知。任他嗔嗤。載顚載躓。不見羽儀。謂復增益。立名安危。任天常重。爲國之輝。云胡不淑。天莫之遺。我聞天道。善於報施。回夭跖壽。此理久衰。士林相吊。君子齎咨。天之喪予。最痛吾私。我狷且拙。於世𡼲崎。子獨我與。有如塤箎。子亦獨立。知音盖稀。每入漢城。宿我茅茨。西門之曲。龍山之涯。靑坡之畔。廣津之坻。每見輒喜。傾我盃匜。飮復疎放。衣冠不治。旣有眞意。何管令儀。甲子之夏。我乃一麾。同舟上漢。三日而違。醉時別意。尙憶依依。乙丑之秋。我復解龜。一棹乘流。擬擧舊巵。忽聞親癠。憂心西馳。中夜而過。此計差池。將一携壺。訪子東籬。此又未遂。巨創斯罹。子又如何。奄忽長辭。我來子居。堂設虛帷。荒原宿草。霜雪凄其。持盃勸君。非復昔時。一聲長號。哀淚其滋。嗟哉絃絶。吾誰與歸。寂寞柴荊。巖寺之湄。忍把此江。作山陽思。

祭畏齋李相公端夏代家君作○己巳 编辑

嗚呼。昔吾先人。應迹而非其心。和光而非其道。超於物而晦於俗。人不知可知。而公乃能知人所不知。世人皆見其外。而公獨得其內。盖公少也。治心而嬰疾。不見知於世人。而自見先人。其疾良已。由是因緣。知先人最深。惟其知之也最深。故其好之也甚篤。始終情義如一日焉。非先人之知乎公。公自知之耳。盖自是後。名公大人。乃知昔之所不知者漸多。於是而亦知公之高明。自非人之所可及也。以其先好之篤如此也。故所以愛余兄弟者甚至。是不獨親戚之情然也。迨余兄弟。更歷變故。時移歲遷。而公之情視諸昔。殆有加焉。時承晤語與奉書牘。情溢于言。眷戀懇欵。如見赤心。此誠骨肉所不逮。古人所不易也。是以余兄弟之傾慕溯仰。出於尋常萬萬。所以常願公之無一毫之不是。得爲一代之完人也。卄年一念。誠莫之間也。而公所以期余之兄弟者。亦不偶然。往者余之守于鴻也。公寄余以詩數十餘篇。說余以兩世之好。勖余以先人之思。不知余之無似。而所以望余者甚深。今讀其詩。想見其情。宛然如昨日事。而已十四年于今矣。余乃汩沒無所發明。而半百之年。忽焉已過。孤露疾病。髮盡落而鬚半白。蕭然無復有稱意之事。其孤先人之德而負公之意多矣。余懷慙恨。何可言也。去歲之臈。邂逅于山陵之下。膝促半席之間。而卒不能叙話言於擾擾之中。誠至于今。悵然不能忘也。及公之歸于峽也。將進候于門屛者。心耿耿耳。誰知春夏沈淹。未能及前。而舁疾匍匐。還成奔哭之行也。時余病甚。再往而再不能留。斂而不能見其戢棺。葬而不能臨穴。而今日之單盃薄奠。亦因事故而稽遅。情乖義缺。顧平素而忸怩。况溪山如舊。庭戶不改。獨儀形警咳。顧覔於室堂几席之間。而前日之眷戀懇欵。已邈然無復見者。此尤余之所以長慟而深悲也。抑余向者竊有感於尊先公家狀矣。盖自公之先公。已知吾先人之福智忠孝。喜之至而期之遠者。可見於詩篇書牘之間。而公又知先人而好之如此。斯可謂奇矣。甞聞尊先公仕於京時。寓於沈氏。沈氏吾外氏之外黨也。而外氏之居居其前。有便門以通焉。而先人少時。或居甥舘。於斯時也。尊先公自公退。則請吾先人相見。先人亦甞曰。貪聽談說。時復往還。或客至則遽歸。尊先公笑而語曰。吾與君相見。人豈以爲姻婭之故。是則不過日月事耳。及先人爲舍於外氏之側而居三年之憂。尊先公亦時來過。此誠古之大人君子下士之盛節也。盖想其密邇過從之日。獨豈無自得於談文字說古今之際也。若其所謂從遊問業。默識服膺者。其事契之重。義分之嚴。有非可以容易而言也。若是者。吾先人亦未甞言。則余固無得而聞也。不知公何從而得之。獨質之若斯也。且尊先公欲行其道於中興之會。而吾先人則斂其志於亂離之後。此其所以異。而至於所謂行世節度。自是亂後之志。則槩於尊先公之語。殆亦略如山少傅之孫吳耳。昔常與公。語公之所以惓惓於尊先公與吾先人之事者盖非一二。而未甞顯言及此也。余於此恨不及與公論此意也。今因訴情之文。略告其感於中者如此。公其知也耶。不知也耶。若乃公之行業出處。非余所敢揄揚。又豈假余一二談而明也。第於余心復有戚戚焉者。昔者公甞祭於吾先人而曰。世以公過於撝謙。不以經濟自任爲歉然者。余每誦於衆曰。世人皆師公德行。世道自升大猷。何必以經濟自任而後。方爲經濟也。噫。是誠公論矣。先人在時。憂君憂民。可質神明。而見其志之違於世也。則無以出而擔當也。爲老親之在於堂也。亦不敢極言得失也。故平居歎咜。未甞自樂。則不知者之病之。何足恨乎。而世獨於公。或議其自當經濟之事。至或笑之設施之間。甚者毁之情實之外。余常私竊歎息。以爲經濟固有道焉。其事則古人之美意也。其精誠則今人之所不見也。使夫爲國者。皆有公之心。國其庶幾矣。彼笑且毁者。獨何故哉。嗟呼薄哉。嗚呼。今皆不可追矣。嗚呼哀哉。

雜著 编辑

堪輿諸家五行辨 编辑

陰金陽水會而就辰。斗牛納庚陽金陰火之氣。

陰木陽火交而趍戌。金羊收癸陰水陽木之靈。

坤壬乙。巽庚癸。乾甲丁。艮丙辛。

申子辰。巳酉丑。亥卯未。寅午戌。

陰金陽水。同墓于辰。陽火陰木。同墓于戌。陽金陰火。同墓于丑。陰水陽木。同墓于未。此雙山之法所由生也。盖三方合然後方爲成局。局不必分五行也。且以亥卯未論之。此乃方書所稱木局也。如左旋卯龍。所謂陽木也。生于亥墓于未。此自然之理也。以木局言可也。右旋亥龍。乃所謂陰水也。此亦水局論。何以爲木局。若必謂之木局。則生旺當以右旋木局論之耶。然則當生於午旺於寅。若是則當以亥午寅成局。不當以亥卯未成局也。此豈理也哉。以此知諸家五行。都不成說。天地之間。五行之理一而已矣。故只當主正五行。不當並用他說也。正五行者。天地本然之理。婦孺之所共曉也。諸家五行。則後世雜流。自以其意各成議論。茫昧牴牾。愈出愈繁。不足信也明矣。或曰。若以諸家所論五行。爲後世雜流荒誕之論而不可信。則其所謂陰木陽火陽水陰金。古則未聞。獨非出於後世者乎。曰後世之論。固多茫昧。而其間可取者。亦豈少哉。其所稱陰木陽火等說。乃以山之左右旋論也。山固有自左而趍右者。亦有自右而趍左者。山自右而趍左。則水自左而趍右。山自左而趍右。則水自右而趍左。亦自然之理也。人皆易見。非可誣也。曰正五行有不合。則以諸家五行合之。諸家五行。亦未可少也。曰此苟且之論也。天地生物之理。自然而已矣。若山之低者。築之使高。水之流者。滙之使住。則人亦可以爲之。至於五行之理。豈人之苟且牽合所能成哉。姑且以大玄空五行明之。夫正五行則皆就坐而分順逆論生旺。大玄空則皆就向論生旺而一切順數之。如亥壬子癸。正五行之水也。至於大玄空則子金壬木。亥癸俱火。分裂背馳。乃至於此。吁亦異矣。且就右旋巳向之山。而以大玄空之法順數而論生旺。則巳乃玄空之水也。必申得而辰破然後。方合於其法。以亥坐逆數生旺。則申乃死地。辰乃養方。其乖舛豈若是之甚哉。雖以左旋丙向之山言之。丙乃玄空所謂金也。生於巳旺於酉。則乃正五行壬水胞絶沐浴之方也。以其不合於正五行而舍之。取其合於所謂大玄空者。吾不知其何說也。然此亦不必區區爭論也。天下二十四方。各有自然一定之五行。非可以隨人牽合而紛紛變幻者。灼然明甚。則其不足信也益審矣。曰然則水法不合於正五行生旺之地者。將一切棄之乎。曰不然。古人豈不言胎養帶官之水爲可用乎。雖於生旺之地。有過不及之差。亦不遠矣。亦有以庫墓得水爲吉者。此亦或然之理也。唯衰病死絶之水則似不可用也。

庭訓 编辑

人之爲心。治身之法則多。莫敢多。業家之事則寡。不可寡。因謀生之言而訓

人必以孝悌爲本。不能孝悌。講論何爲。因他家小講復面過時而訓

雜錄 编辑

余於壬戌癸亥年間。隨侍家君赴金堤。堤去金溝之金山。可三十里。余夙聞金山之勝。常欲一至而無由。及到是邑。又聞金山上頭有小庵飛漿。最爲絶勝。銳意携書入此寺。而家君不許往。因遷就半年。終不果焉則心乃悶抑。遂成一詩曰。金山近在白雲邊。計入携書興杳然。半歲謀心成不得。自今行止付皇天。家君偶看此詩。因俯和而敎之曰。相期曾不在中邊。父子深情出自然。隨處隨時鞭近裏。收功直可到希天。余因省悟。不敢忘也。

王父府君少時。送客于銅雀。因舟下龍山。有詩云扁舟暮下西江雪。寒襲重裘醉不知。北渚金公見而稱之曰。此人必位冢宰。沂川洪相公又甞有詩云乾坤縱大身奚適。書劒無成鬢欲衰。金公又言此人當做政丞。古老之觀詩句判窮通。甚如蓍龜。未知何術而然也。

栢谷金公得臣子公。卽監司緻之子也。栢谷甚是魯滯。少又不學。監司精於談命。常論栢谷之命曰。此兒不識文字。而於數則文聲滿世。位亦至二品云。以爲若得賢友。庶可成人。因遍諦從學兒童而莫能得。時王父府君適受杜詩於金公。金公於是喜得其人。使其子請交焉。時栢谷年已二十矣。猶童騃。視我王父猶天焉。見我王父下筆爲詩。不敢望焉。其後居監司憂於鄕。六七年不到京師。癸酉甲戌年間。始至洛。頓然非昔日人矣。王父時或作句示之。則只云佳。少大許意。盖居憂勤學。眼目高到而然也。是時登報恩寺。有絶句云古木寒烟裏。秋山白雨邊。暮江風浪起。漁子急回船。已有唐人格矣。

世傳梧陰海界公事。都封書退字。爲善處事。此亦然。然監司雖到界。猶未上任受軍吏禮。猶未爲監司也。以此爲對。而使之進於上任之後則尤善矣。文潞公事可見。

科製科製不必載錄。而論策皆脫去程式。發其所學。文章識見。皆可傳而不可泯。故特爲入錄。 编辑

張良勸背鴻溝之約論 编辑

論曰。覇術之勝王道也久矣。私智之疑正論也甚矣。昔者漢高帝。與項羽爲鴻溝之約。旣分天下半。縱羽而東。解兵將西。張良曰。此養虎自遺患也。帝於是進兵追羽。滅而取之。是帝之背約。自良勸之也。或者乃曰良不可非也。夫漢之不能勝楚久矣。羽之敗。漢之幸也。使羽渡江而王。用其子弟則豪俊者豈復少八千人哉。異時捲土而來。則漢之有天下。未可知矣。天下。帝王之大器也。有天下。帝王之大事也。以帝王之大事。謀帝王之大器。而區區以顧於與國之小信者。殆無異匹夫之諒也。非忠臣之計也。以子房之智。於此必有以取舍之矣。不然者。以子房之賢。豈不知信之不可去而詐謀之不可襲哉。曰是專以利害論者也。天之生人。其道一也。位雖分於貴賤。理無別於卑高。信者人道之大者也。豈以匹夫則可行。而帝王則不可守哉。夫子之言。重於信而輕於兵食。兵食天下之所重也。而輕於信。信之不可不見守於帝王明矣。且就利害論之。使漢姑以天下之半。行王道於其民。仁心仁政。固結於天下。則羽雖王於江東。亦將臣服之不暇矣。如其服也。雖容之爲外臣可也。如其不服也。雖六師移之。亦可也。是乃王者無外之道也。不然則羽雖亡。天下寧無羽也。而必汲汲於詐謀之末若此哉。且當帝數羽之時。太公之危極矣。而羽不殺而終歸之。帝之不可以忘德而背惠。亦明矣。子房思不出此。而乃導其君以覇者之餘智。夫行一不義而得天下。聖人之所不爲也。由是論之。漢雖以良得天下。斯不足稱矣。或者復以爲漢與楚戰。其名最正者。豈非以義帝故哉。今以太公之還而舍義帝之賊。是乃以私恩而廢公義也。縞素之義。且安在哉。且以子房之君臣言之。君臣之名。雖在於漢。而其意實在於韓。韓王成之讐。子房之所必欲報也。惟漢可用。而惟此時不可失也。楚漢疆域之信。尤非子房之所暇恤也。子房之用心。亦可見矣。是豈但爲帝天下計哉。是又有不然者。夫莫嚴於父。莫又親於子。子之於父。雖顚沛搶攘。無所逃其敬則廣武杯羹之言。其滅天理而悖人情。抑莫甚焉。當彼時。子房亦在帝之傍矣。使其思所以爲太公免高俎之危者。無所不用其智。則亦豈無計哉。而未聞子房以是明告於帝。以全父子之義。則其所以敗鴻溝之信者。吾未見其必出於義帝之故也。至於因機乘勢以報韓之仇。則固子房始終之情也。使子房計實出於此者。其事亦可謂奇矣。然而要非聖人之道則一也。又安知子房之意必如是也。盖帝雖與羽約。其心亦非能一日而忘羽也。帝之積苦兵間。且七八年矣。其欲西歸者。亦姑欲圖數年之安樂耳。是豈愛羽而重信哉。而子房之言。適投其機。遂成其過。夫人臣之於君。雖日陳王者之道於前。尙恐君之不能脫於偏覇。觀於孟子勸齊梁之君。亦可知矣。今子房以高帝之元臣。又有儒者之氣像。而所以謀謨於創業之始者。背於王者之道如此。此高帝之所以止於高帝。而漢之所以止於漢也。此吾所以爲子房惜也。昔邵子曰。智哉留侯。善藏其用。是以四皓之招也。程子亦喜其能得譎諫之義。而獨於此。斷然以不義稱之。其意大可見矣。而論者或欲以成敗難之。吾懼夫私智之遂勝。而王道之終不明也。雖然。史稱張良,陳平說漢王。則是平亦與良同矣。而程子之論。及於良而不及於平。平不足責故也。此春秋責賢者備之意也。其不可以一眚掩大德也。謹論。

問。書牘所以紓情寄信。酬酢人事。不可以小道而忽焉者也。編札之制。昉於何代。而赫蹄之號。見於何書歟。河南占辭。親疎得宜。江夏代撰。輕重得體。皆可歷指其人歟。口授使者。斥買菜之求益。悉投江中。任百凾之浮沉。兩人之意。果安在歟。劉公一紙。賢於十部從事。韋陟雲牋。能致一時慕效。何其見重之若是歟。開閉十數。竟達空凾者何歟。但見二字。不拆家問者誰歟。北海覊囚。賴鴈足而生還。東洛旅遊。走黃耳而傳信。其事一何奇歟。魯連飛矢。致燕將之感泣。子房設計。止覇王之西意。一書之功。能至於是歟。身居政府。賞元城之無書。按籍丁家。焚朝士之私札。揚善隱惡之意。可詳聞歟。大抵書札。於儒者事最近。漢魏以降。士大夫皆以此爲重。見於傳記。載於子集者。班班可考。莫不見稱於當時。流譽於後世。至于近代。此風漸衰。辭令之𡢃雅。筆翰之贍敏。固未有表表著聞者。而世道日降。習俗日汚。報謝之禮。未免於停滯。關節之風。漸至於肆行。有識之嘆。盖已久矣。諸生遊藝之暇。必有留意講磨者。願聞其救弊之說。

對。愚也衣縫掖之衣。冠章甫之冠。而未甞觀國之大科也。獨聞大科所以取人之法矣。其法大略。有論焉有賦焉有策焉。曰嗟乎。此皆非致人才之術也。賦者詩之流也。論者義之屬也。人才何以觀焉。獨策於其中。猶善於彼數者。盖人物之情。古今之▣無不在所問焉。士之有志於世者。亦得以爲之兆焉。朝廷之於得人才也。亦思過半矣。固非賦與詩之浮華而無措於施。論與義之循襲而無適於用也。然國之所以取士者。將用之以人事也。用之以世務也。故語物情。不若論人事。論古人之事。不若論當世之務也。而於人事之中。有本焉有末焉。有先焉有後焉。世務之中。有大焉有小焉。有急焉有緩焉。君子之忠於事君而急於進人者。於此必有以取舍之矣。今明執事承聖上命。策一世之士。而特擧書牘以爲問。詢人事而遺其本。語世務而舍其大。殊非聖上所以命執事意。與士所以望執事之心也。雖然。書牘之義。愚甞觀於古人矣。朱夫子抱道山林。范文正公身居憂服。而猶由是以論天下之務。書牘之於世務。亦重矣。愚之愚。雖有憂世之念。而誠不敢效古人事。請以今日之對。代古人之書而論國家之事。以復執事之問焉。夫私焉往來而有書牘之禮者。猶公焉問答而有策對之制也。盖親愛之欵。交際之重。人倫之所必有也。而言語之所欲宣。而顔面之不能接。則於是乎有書牘焉。以替一席之譚而達二人之意。使情無彼此之不紓。信無遠近之不通。此所以應接酬酢而人事之不可闕焉者。其道雖微。亦不可忽也。然要非人事之本。世務之大。則固非君子之所重矣。君子所重。固有在矣。至若故事之所出。已爲往古之虛名。古人之所行。皆成前史之陳迹。雖執事問之以爲難。愚對之以爲博。曾無補於人事之長短。世務之得失。則愚誠不欲爲執事言也。盖甞論之。書牘之爲道。固未甞不出於天理人情之所當然。則最近於儒者之事矣。而自漢魏以來。其道漸盛。奇鋒寶鋩。驚動當時。殘光餘焰。照耀後世。至今在人耳目。而欲求其合於天理人情之正者。則亦無幾矣。我東素多文學之士。而及乎近代。雖辭令筆翰之微。欲見其𡢃雅贍敏之稱者而有不可得。則此已不及於漢魏之士遠矣。至於報謝之禮稽滯而不擧者。亦足爲有識之所歎。而夫豈若關節之風肆行而無忌哉。嗚呼。時無包公之閻羅久矣。世道之降而習俗之汚。至此而極矣。此執事之所以爲憂也。然愚之所憂不在於是。夫書牘者。世道之一小事耳。昔皇明劉大夏不以勢位自居。事有疑難。雖於屬官。亦具手簡。事君之道。推此而可知矣。今公卿大夫。有能若是者哉。愚所不敢知也。然則所不敢知者。豈止此而已哉。抑愚甞聞夫子之言矣。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愚是以平居。未甞敢有非大夫之言也。今言公卿大夫之事者。竊恐違夫子之訓而失平居之守矣。此愚所以口咨且而不敢言也。雖然有一焉。自古儒生言天下事於君者亦多矣。然而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夫子亦言之矣。故愚以爲古今士陳章言國家事。非士之義也。昔歐陽公責高若訥以不言。而勸范司諫以言。當是時。歐陽公已出身仕於朝有年矣。猶不在其位。故不敢謀其政於君也。獨爲書責其所相識之在於位者。夫歐陽公之出身。非其位則猶不敢言。言於其所相識。而未甞言於其所未甞識。士未甞許身於朝。未甞相識於公卿大夫者。固未可言矣。然則士顧何時而可言乎。愚以爲可言者。猶科擧之策耳。夫執事之承上命而策於士。士之應上命而對策於執事。其意豈苟然而已哉。然則徒以應副之常談。隨對其問而取合其程。固愚之所爲耻也。人事之本。世務之大。亦執事之所宜聞也。今書牘。世道之一小事耳。然推其本則惟在於明主之心。能正明主之心。又在於公卿大夫之身。則人事之本。世務之大。固有以過於此者乎。故是義也。愚旣略度之矣。昔蘇子瞻發獨斷之策於鄕解。是則近於議君。蘇子由斥權貴之事於殿對。是則近於訐人。此愚所以不敢言明主之道於執事。而亦不欲令主上因愚之言。聞卿大夫之事也。衛之時。卿大夫莫敢矯其君之非。士庶人莫敢矯其卿大夫之非。而子思憂之。由是觀之。卿大夫之非。士庶人亦可而矯之。况文字之公誦。異於談議之私語。愚於是乎知所以言矣。且禮有之。與大人言。言事君。愚旣與執事言矣。爲執事言事君之道。不亦可乎。愚聞之。孟子曰。大人者格君心之非。孔子曰。臣事君以忠。夫盡己之心之謂忠。故事於十分。爲其九而不盡其一。尙非所謂忠。况所不盡者分。不啻八九乎。程子曰。天地生物。各無不足之理。常思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有多少不盡分處。人之盡於其分。誠未易言也。然而君子未甞患其未易盡。而唯患其不能盡之。必思所以能盡之道也。今公卿大夫思盡事君之道者。有幾人歟。嗚呼。君臣之不能盡其分多矣。公卿大夫之先失其道久矣。盖自數十年來。主上之於羣臣。出入愛憎之間。加膝墜淵。恩雨露而威雷霆者。交發於頃刻之會。使朝廷之人。迭更飜覆。國家之勢。日就傾頹者。是豈專聖上之失所圖哉。詩不云乎。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故傳曰。有國者不可以不愼。辟則爲天下僇。夫傳之所謂辟者何哉。自私而不絜矩之謂也。循是道也。君之有國。尙爲天下僇。况人臣乎。噫。朝廷之人。自私之意極矣。無絜矩之道甚矣。愚雖無所聞。請數之於前。盖旣憂上之自聖而不體誠心。獨斷而不用忠言。然而所以應之於下者。又不肯屈己而恢下問之量。虛懷而盡博採之義。於是自賢文臣之貴。自尊宰相名士之重。以加於人。好承奉而惡拂逆。則此其非絜矩之道。一也。旣尤下之匿情而不以直道。當官而怠於職事。然而所以自事於上者。又不能盡心而竭勿欺之道。致身而殫匪懈之節。於是徒行命令之末。徒趁簿書期會之間。以容於位。備文具而應體例。則此其非絜矩之道。二也。旣咎前之噤於國事。慍於人言。而所以示之於後者。又不免焉。於是小臣大官。共養循默於榮祿。而微眚薄過。尙恐規切於言議。則此其非絜矩之道。三也。旣戒後之過於偏私。甚於攻擊。而所以加之於前者。又不免焉。於是周遮曲護。猶在同色之大何。而深言覈論。亦加異目之微罪。則此其非絜矩之道。四也。旣斥左之循私。而所以交之於右者。又不免焉。於是屬托應副。公行不憚。而大而官小而事。無逕則不得。至於胥隷之懇。筦庫之賤。宰相名士。亦爲之求囑。則此其非絜矩之道。五也。旣毁右之通賄。而所以承之於左者。又不免焉。於是饋遺受取。例視不恠。而夏之扇歲之饌。於市焉必歸。至於差除之際。訟獄之間。武夫罪人。思得以夤緣。則此其非絜矩之道。六也。是皆出於自私之意而不自知也。遂致用舍不出於公道。擧措不合於衆情。凡若此類不可勝數。而其不至於是者。能有幾哉。夫人不能自見其容貌而能議人之姸醜者。世俗之常情也。則彼此相非。朋黨相害。固不足異也。况主上聡明以臨於上。庶物情僞。盡察之矣。羣臣長短。備見之矣。其未有見敬重於心。亦可知矣。其所以見輕視遭屢斥。而致世道之危敗者。亦豈非羣臣之所自取者哉。惟其變遷轉移之後。常有似於更化。故國人之想望。每切於是時。此今日有識之士。所以望其淸明。而無知之民。所以望其蘇活也。然而側聽累月。未有可以答士民之望。而公卿大夫之持身處事。無一不循舊時之轍。則志士之憂歎而愚民之怨恨。抑有倍於往時矣。嗚呼。今朝廷之齟齬而不安甚矣。四方之危亂而不固極矣。而主上之思奮治理而望羣臣之惕勵。其言至矣。以公卿大夫之賢。亦豈少忠愛之心於此哉。然而當官者。率徘徊而不肯進。進亦顧望而常思退。夫廉義美名也。而不在於苞苴關節之間。而常示於區區辭遜之節。謀慮當務也。而不在於政事施措之際。而常周於紛紛利害之私。由是觀之。其所憚進而思退者。不能眞出於恬榮利避權勢之心。亦明矣。古人所云只爲身謀。不爲國計者。不幸而近之。然而存亡之所關。休戚之所在則憂諸心而不敢正厥事。語於家而不以告於君。愚不知此何義也。夫知不足以及。見不足以到者。猶可說也。知之所及。見之所到。孰之禁而不言也。豈上心有未孚於其言而不敢試歟。抑爲上不能用其計而不肯爲歟。孟子曰。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愚知今之公卿大夫不至於是也。然則國家事。非其身之力之量所可捄也。而姑爲退托因循。以爲目前之計者歟。抑自不足其不誠於身。而不可信於上下歟。縱自不足於其身。而出於退托因循之計者。獨不負於其職歟。古之君子。憂明主而危治世。今亂亡之象已著。而世之不可以治言。則無愚與智。皆能言之。獨主上聖明耳。而亦莫能爲之計。則其所危而憂之者。當十倍於治世之明主。而未聞朝廷之人有如古之君子之心者。詩人所云其何能淑。載胥及溺者。不幸而及之矣。

愚恐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陸沉神州之責矣。其身與名。縱非暇恤。其於君與國何哉。此愚所以日夜痛心而不知所届者也。夫其所以至於是者。何故哉。以其未甞讀聖賢之書而好直諒之士也。愚請以近事已然之驗明之。夫向者銀貨之獄。本出奸細之謀。近者往來之議。率由澆薄之俗。而憑藉而汚搢紳之名。侵凌而傷朝廷之體。固已甚矣。惟其公卿大夫。未甞讀聖賢之書。好直諒之士也。故平居之所爲者。非閱外書說閑話以破寂寞。則或觀古談習雜戱以資謔浪。常時之所與者。非喜便佞親和附以合意趣。則或容市譯接吏胥以結顔情。是以義理多出於胷臆之度。事務率决於掌握之筭。以致深慮或歸於疎淺。公言亦涉於偏蔽。庸流或托於心腹之親。雜徒亦委於耳目之寄。以致聞見只在於鄙瑣。政令亦出於卑陋。其使人得以加黯黮之言而肆指謫之議者。亦可以自反之矣。夫周公,孔子。天下之大聖也。而孔子讀易。韋編至於三絶。而猶曰假我數年。卒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其德之謙。若是之光。而猶不能免桓魋之辱。叔孫武叔之毁。周公一沐而三握髮。一飯而三吐哺。以延天下之士。其道之廣。若是之明。而猶不能免管蔡之流言。至於見成王之疑。今公卿大夫雖賢。其德萬萬不及周公孔子。而乃以鹵莾孤陋而任國家之事。由是而使人信其身而不惑難矣。由是而使君信其心而不疑於終始。亦難矣。由是而格君心之非。而措國家之勢於安。益難矣。如書牘細務。其暇憂乎。故爲今公卿大夫計。莫若反其道而已。其道何也。正己而已矣。孟子曰。大人者。正己而物正者也。己之不正。正其物尙不可能。况欲正君心之非。而不先正乎其身可乎。故孔子曰。君子之事君也。必身行之。夫孔孟豈欺人哉。然而正己之要有二焉。讀書也。好士也。昔朱夫子之於汪尙書。旣言之矣。曰願深考聖賢所傳之正。非孔子,子思,孟,程之書。不列於前。晨夜覽觀。窮其指趍。而反諸身以求天理之所在。諸葛武侯之於國人。亦甞戒之矣。曰諸有忠慮於國者。但勤攻吾之闕。則事可成。賊可死功可翹。足而待矣。愚請以是二說者。爲執事獻焉。幸執事獨爲諸大夫一誦之。相與洗心磨慮。改弦更轍。從事於斯。旣以自正其身而推之以正君心。又推而見於言語政事之間。以正一世之人。則使其身爲臯夔稷契伊傅周召之爲臣可也。使吾君爲堯舜禹湯文武之爲君可也。使斯民爲唐虞夏周之民亦可也。盖所謂人事之本末。世務之大小。莫不擧而措之耳。區區書牘。曾無足以煩執事之慮矣。執事當以爲如何也。愚之言於是也。人亦知其愚且妄矣。萬一因此而有補於國家。愚之愚且妄。豈敢恤哉。子曰。可與言而不言。失人。不可與言而言。失言。唯執事毋使愚爲失言之人。則愚亦與有幸焉。毋使愚爲說不下之人。則於執事亦有光矣。今愚科擧之士也。顧科擧之事。有甚於書牘者矣。昔唐之時。士投書爲贄。以求進於有司。士固失矣。求士者豈不薄哉。今士但不私投書以求進耳。其所以求合於有司之目。而爲求進之計者。豈下於投書之士哉。盖國家之薄士習。至科擧而甚矣。且科擧之失人才。至塲圍而多矣。其大者固未暇爲執事言也。小者可論也。請因是而就執事所任者。以復之於一篇之終。夫士取於文。文取於式。其來尙矣。然非所以得其才之道也。故宋之羣臣。請簡其程式。使閎博者得以馳騁。其意可見矣。自古以來。文非有一定之體也。聖賢經傳。各有其體。而非有意於體也。明道而文足。修辭而體備耳。後世之爲文章者。雖二於道而亦各有其體焉。始亦非有意於體也。因其材而用力。隨其力而成功。及其成功也。文隨體而立。體隨意而變。故讀其文視其體而亦可論其人也。今科擧之文則不然。首尾曲折皆有程式。而成一定之體。有司之取之也。惟以其式而不以其文。是以。學者之守其程式。過於法吏之奉其律令。且其爲之也。有依據之易而無主張之難也。故拘儒蒙士剽竊陳言。涉獵往事。而皆能爲之。雖有遷,固之文。管,樂之略。苟就是途而求進焉。則亦莫能騁辭辯而吐胷中之寄。出意見而論天下之事也。譬如騏驥與駑𮩻而周旋於蟻封之間。無以見其逸足。是則以文取人。人固未易得。而以式取文。則能文者亦鮮矣。於是而失其才者。十人而九矣。夫人之於才。各有淹速。速者未必皆賢。淹者未必皆不及。甞見白樂天奏狀。有云禮部進士許用書冊。兼得通宵。得通宵則思慮必周。用書冊則文字不錯。故唐制試日許燒三條之燭。唐之盡擧子之才。可見矣。蘇子瞻知貢擧時。會大雪苦寒。士坐庭中。噤不能言。子瞻寬其禁約。使得盡其技。內臣廵鋪者。伺士坐起。過爲凌辱。子瞻奏其傷動士心。虧損國體。於是天子詔送內侍省。撻而逐之。宋之待擧子之厚。亦可見矣。今半日之試。無異古人之擊鉢成詩。則固未暇言。雖以終日者言之。晩懸其題。昏收其卷。亦可謂急矣。况早呈卷子以圖僥倖者。固爲可惡。而以此爲督士之嗃矢。擊鼓以撓其志。滅燭以亂其業。又使軍士周旋催呼於巾服之間。其何以盡其能。於是乎失其才者。十人而八矣。宋之時。貢院請知擧官。先一月差入貢院。考較公卷。故黃魯直書帖曰。正月乙丑。鎖大學。試禮部進士四千七百三十二人。四月戊申。具奏進士五百人。則是在院四十日而出矣。然猶不以爲苦。而自以爲任。其考試之精可知矣。今初試之卷。不下四千。而考卷拆榜。不出旬日。亦可謂遽矣。然而晝夜冠帶。度日如年。強作苦心聲氣。硬讀生面文字。旣不識其意趣。何暇卞其長短。遂麾之於精思昏倦之際。勾之於睡睫矇矓之間。於是乎失其才者。十人而七矣。且甞聞向年。有一擧子於對策。言試闈用私事。爲考官所怒。將奏請其罪而不果。獨黜其名。夫我無私焉。彼固妄矣。我有私焉。於人之言。愧且服之不暇。又何怒焉。當彼時。固已見駭於聽聞。惟是榜後之議。自昔賢人君子不能免者亦多矣。以蘇東坡之剛大。汪玉山之正直。猶欲私於故人。終爲姦竊之所取。鬼婦之所窺。雖其事有不足信。而至今傳之以爲口實。况親疎之情。各相希冀。異同之論。互事指議。而大夫之賢。不及古人。末俗嘵嘵。有甚於昔。則往來之言。其能不見信於外人亦難矣。故諺所▣▣▣▣關科擧之文章。處其一焉。寧不惜哉。於是乎失其才者。十人而六矣。嗟乎。凡今之人。得之不得。擧歸之命。愚以爲是不獨一人之命也。古人有言國之將興。天遺之賢人與極言之士。國之將亡。天遺之亂人與善諛之士。今朝之求才。士之出身。獨有科擧一路。則其關於國之興亡。亦大矣。雖然。是人也非天也。以人之所取者。謂天遺之可乎。今玆之士。將自執事而進焉。則執事之所得者。果何如人哉。愚將拭目而觀之。

王若曰。聖王之爲天下國家。自有大經。而亦各有一時之便宜。權輕重審取舍。以能治定功成而傳之無弊者。可謂難矣。若稽唐虞垂拱平章。時升大猷。尙矣無以議爲。三代迭興。質文異尙。不能無損益之政。亦由於時勢之使然歟。封建井田。固聖王之經法。而自秦廢棄之後。終莫能復舊。亦有所難行者歟。三物賓興。選士之良規。而孝廉詞賦之名殊其科。九載黜陟。考課之令典。而殿最循資之屬變其制。此亦隨時適宜。不得永久遵行歟。什一之稅。何其裕於前而不足於後。丘井之賦。何其行於古而不合於今歟。至於律令之增刪。錢幣之輕重。代各殊制。沿革不一。皆可詳言其得失歟。予以否德。纘承基緖。凡諸政令。一遵成憲。夙夜祗懼。罔敢荒墜。而歲月逾邁。治不食效。國勢委靡。弊瘼滋蔓。姑擧其大者言之。非不欲懷保小民。而恒産不贍。流散相繼。非不欲修明軍政。而闕額未充。操鍊多廢。量田所以正經界。而豪右之類藉以兼幷。戶牌所以記丁口。而遊惰之徒因以冒僞。蕩滌逋欠則未蒙實惠。蠲减大同則漸至難繼。以至於刑獄多滯。寃枉未伸。選擧不公。躁競成風。文恬武憘。綱紀墮弛。萬事矛盾。無一徯志。此皆法久弊生。所當更紀而未得其要歟。抑亦時運將否而人心日偸。有不可挽回歟。子大夫平居憂國。講究治法。必有救時便宜之策。其各悉著于篇。予將親覽焉。

臣對。臣聞在昔宋儒論治之說曰。三代之治。在道而不在法。三代之法。貴實而不貴名。後世反之。享國與治安。所以不同。臣甞因是說而論之曰。其所謂道。大經是已。其所謂法。便宜是已。所以行之者。實而已矣。實惡乎在。在人君之心耳。今我主上殿下。更造端之化而爲正倫之治。備六期之氣而德合乎天矣。周五歲之紀而道配乎地矣。則大經之立於身。可謂至矣。夏焉而有敷告臣隣之諭矣。秋焉而有協和異同之誥矣。冬焉而有遇灾求言之敎矣。則便宜之講於朝。可謂盡矣。然而聖情猶若有不足者。乃進臣等于丹墀之下。而咨之以便宜之道。論往昔而實歸之今。語時瘼而必反之躬。欲聞其可救之術。其不以韋布爲疎賤。而所以求之者切矣。惟臣不佞。非識務者也。誠不足以對揚休命。而獨憂危一念。耿耿于中則久耳。請以一得。仰裨四聡。臣伏讀聖策。曰自聖王。止得失歟。臣有以見殿下式古之盛心也。臣竊伏念。今夫天地之化。固有常久而不易者。亦有隨時而推移者。此古昔聖王所以體天立極。代各爲治。而萬世之大經。一時之便宜。並行而不相悖者也。雖然。道有升降。政由俗革。權其便宜之重者而取之。其輕者而舍之。以定其治成其功。非知時識勢而硏天下之幾者。難乎其能之矣。嗚呼。一代而固有一代之宜。則雖未必盡合乎先王之意。亦可以成一代之治矣。所患者。不以實心而行之實政耳。故書曰。非知之艱。惟行之艱。爲人君者。盍於是勉之哉。臣請援古而論之。若唐若虞。無爲而治。而巍乎其成功。煥乎其文章。則尙矣大猷。無以議爲。三代損益。各異其尙。而後之言治者。比隆並稱。則所異者時勢而所同者心政也。封建以固王室。井田以制民産。聖王之經法。而自秦而廢。至後世而不能復者。直不行耳。豈有他哉。選士之規。莫良於三物之賓興。而至於孝廉之辟則卑矣。詞賦之試則浮矣。考課之法。莫美於九載之黜陟。而至於殿最之績則急矣。循資之格則亂矣。其適時之宜。臣未之見也。什一之所以裕於昔而丘井之所以行於古者。以其人存而政擧也。然則後世所以不能者。豈非以人亡而政息哉。至於律令之代有增刪。錢幣之世有輕重者。其所沿革。或有得失。而欲求厥詳。無已太煩。嗚呼。由三代以上。以實心行實政。而治得時措之宜。由漢唐以下。旣無是心則又無是政。而其治不足言矣。伏願殿下由三代之心而取之。視漢唐之政而舍之焉。臣伏讀聖策。曰自予以否德。止挽回者歟。臣有以見殿下圖治之盛心也。惟天惟祖宗。啓佑我後人。遺大投艱于我殿下。無疆惟休。亦無疆惟恤。肆惟我殿下念負荷之至重。知爲君之不易。大警發其心而匪安厥位。益明習國事而勵精圖治。疇咨於廣廈之下細氊之上者。莫非遵祖宗之成憲。而宵憂夕惕。不敢荒墜。則救時之政。可謂備矣。發政之心。可謂盡矣。是宜兵民底安。刑政修擧。百爲之度靡不得宜。而奈之何歲愈邁而治愈邈。志愈勤而弊愈滋。以貽我殿下中朝之歎耶。顧今難言之事。可懼之端。不可殫擧。而姑就聖策中所問而論之。民産之窮日甚而流散相續。則未有以信殿下懷保之心矣。軍額之闕未充而操鍊多廢。則未有以表殿下修明之意矣。經界不可以不正。則量田之法所以行。而不能禁豪右之兼幷。丁口不可以不記。則號牌之制所以設。而不能防游惰之冒僞。逋租之蠲。爲歲飢也。而實惠不及於下戶。常貢之除。爲民窮也。而經費不給於有司。以至犴獄滯而寃枉之莫伸矣。銓選私而躁競之成風矣。乃樂因循而文武之恬憘甚矣。憚更張而紀綱之隳弛極矣。事之矛盾而無所徯於志者。盖不獨八者之弊。則臣不敢知其所以至於此者。果何故哉。將謂殿下所以改紀者。未得其要。則殿下之憂勤庶政。不可誣也。將謂人心日偸。不可挽回。則斯民也又三代所以直道而行也。臣於是實左右視而不知所對也。臣鄙鈍窽啓。於時事都不通曉。其於治法。雖未有所講究。而若其平居憂國則果有如聖策所敎。今玆致弊之端。亦豈無一二得於平昔之謏聞哉。而臣於此有所囁嚅於口者。夫制策之爲虛文久矣。雖上之問也甚懇。下之對也甚切。而未甞見諸行事之實。國家徒以爲取士之套。士徒以爲出身之階。上爲徒問而下爲徒應。則臣常耻之。誠不敢易其言。有若甞試於殿下者矣。且臣何言哉。自殿下卽位以來二十年之間。以懇惻痛怛之言。求之天人上下之間者不爲不多。而盖莫不出於責躬求助之誠。無論庶事。卽今日聖策八者之弊。其所受之源。亦莫不在於其中。則是殿下旣知之至矣。亦言之盡矣。臣何言哉。然臣因此而有所憾於天地之大者矣。臣聞陸贄之言。曰言必顧心。心必顧事。三者符合。不相踰越。本於至誠。乃可求感。夫以殿下之知之至言之盡。而不能使庶績咸煕。八方時雍。而國家之事。乃反如病者之千百其症。至使累卵之形已成。土崩之勢方急。人心之離合。若未有定。而天命之去就。亦不可知。存亡之幾。間不容髮。豈殿下知之不能爲眞知歟。何言之未免爲空言也。知而不能爲眞知。則是與不知無異矣。言而未免爲空言。則是又不言之不如矣。此臣所以爲殿下竊恨也。無乃殿下所治於身者。其勇不能勝床笫宴昵之好。所求於臣民者。其誠不能勝左右便嬖之親。而造次出入之念。不能勝自私苟安之心歟。然則方寸之間。本源之地。所存之未實。可知矣。所存未實則所發亦未實矣。所存者未實。所發者亦未實。則不能實行其言宜矣。不能實行其言。則又何以實用人之言哉。旣不能行其言。又不能用人之言。則雖使急務要道。陳列於前。良科美條。備具於後。忠言格論。至誠惻怛之辭。日布於左右。亦末如之何矣。若是則雖使臣求今日八弊之原而極言竭論。亦不過爲已陳之蒭狗而已。曾何補於得失哉。况致八者之弊。其原未甞不在於有空言而無實心。則臣又何說哉。嗚呼。心之不實而至於言。言之不實而至於政。政之不實而至於致八者之弊。而國不爲國。推而至於下不可以救人心離合之幾。上不可以得天命去就之數。而無以承祖宗付托之意。是以八者之弊。無非敗亡之象危懼之端。而臣不暇以爲憂也。獨殿下之實心未孚於其所知。而實政未信於其所言者。此臣之所大懼也。誠願殿下繼自今。必以實心爲本。發之於言而必求其實行。施之於政而必求其實效。則民何有不保。軍何有不充。以至豪右游惰之徒。不敢緣法而生姦矣。實惠無不及。經用無不給。而君民足於上下矣。寃枉者伸於刑獄。而躁競者息於選擧之塗矣。將見動惟丕應。天人和同。是八者尙何有勞聖上之慮哉。臣伏讀聖策。曰自子大夫。止著于篇。臣有以見殿下好問之盛心也。臣旣以實心之說。略陳於前矣。殿下旣許臣以勿拘程式。臣又安得默然而已乎。請以常厥德三字之符。申誥于終。夫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有以亡者。此非伊尹所以告太甲者乎。顚覆湯之典刑。則太甲所以德二三而凶也。視乃烈祖。無時豫怠。則太甲所以德惟一而吉也。惟我祖宗深仁厚德。固結于天。天乃眷顧而保佑之。至於今日。雖人心將散而未忍終墜厥命。殿下其可不思所以迓續之道乎。臣竊記往在癸亥之春。我殿下躬發德音。渙告八方。哀痛惻怛之意。若將有以信其言者。臣於是時。私竊以爲是歲乃仁祖靖社之歲。則宜吾王之奮發聖志。維新景命也。而事乃有大謬不然者。臣於是咄咄慨然。誠至于今不敢忘也。自是以後十二年。而爲太祖之甲戌。則恰天運之一紀矣。而聖上之思振治理。又有過於當時。則祖宗神靈。所以默感聖心。以祈天永命者。盖昭然矣。臣之所恐者。殿下之心。所存未實。所發未常。異時出入操舍之際。又未有以信今日之志。則當是時也。天雖欲爲祖宗眷顧而保佑之。不可爲矣。祖宗雖欲爲殿下扶持而全安之。不可能矣。殿下雖欲戒往圖來。以承祖宗之意如今日。不可及矣。臣雖欲咄咄慨然。如今日之於癸亥。亦不可得矣。况如八者之弊。又奚暇憂哉。然則今日者。實國家存亡之會。殿下不可失之時也。臣爲是惓惓。謹昧死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