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通事
朴通事上
编辑當今聖主,洪福齊天,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又逢着這春二三月好時節,休蹉過了好時光。人生一世,草生一秋,咱們幾個好弟兄,去那有名的花園裡,做一個賞花筵席,咱們消愁解悶如何!
眾兄弟們商量了。咱們三十個人,各出一百個銅錢,共通三千個銅錢,勾使用了。着張三買羊去。買二十個好肥羊,休買母的,都要羯的。又買一隻好肥牛,買五十斤豬肉。着李四買果子、拖爐、隨食去。酒京城槽房雖然多,街市酒打將來怎麼吃?咱們問那光祿寺里,討南方來的蜜林檎燒酒一桶、長春酒一桶、苦酒一桶、豆酒一桶。又內府管酒的官人們造的好酒,討十來瓶如何?
可知道好,着誰去討?
光祿寺里着姓李的館夫討去,內府里着姓崔的外郎討去。
討酒的都回來了。勘合有了不曾?
討將來了。我到那衙門裡,堂上官說了,便叫將當該的外郎來寫勘合,就使印信與我來。
在那裡?拿來我看。
「官人們文書分付管酒的署官根底:支與竹葉青酒十五瓶、腦兒酒五桶。」
照依前例該與多少?如今怎麼少了?
都是官人們克減了。
罷,罷,減不多。一邊擺卓兒。
怎麼擺?
外手一遭兒十六碟菜蔬。第二遭十六碟,榛子、松子、乾葡萄、栗子、龍眼、核桃、荔子。第三遭十六碟,柑子、石榴、香水梨、櫻桃、杏子、蘋蔢果、玉黃子、虎刺賓。當中間里,放象生纏糖,或是獅仙糖。前面一遭燒鵝、白煠雞、川炒豬肉、贊鴿子彈、熝爛旁蹄、蒸鮮魚、焩牛肉、炮炒豬肚。席面上寶妝高頂插花。着張三去,叫教坊司的十數個樂工和做院本諸般雜技的來。那冰盤上放一塊冰。杏兒、櫻桃諸般鮮果,浸在冰盤裡,好生好看。如今卻早有賣的拳杏麼?黃杏未有里,大水杏半黃半生的有。
官人們都來了。將些乾按酒來。就將那燒肉來。我們先吃兩巡酒。後頭抬卓兒,彈的們動樂器,叫唱的根前來,着他唱。
如今抬卓兒上湯着。捧湯的都來。第一道熝羊蒸卷,第二道金銀豆腐湯,第三道鮮筍燈籠湯,第四道三鮮湯,第五道五軟三下鍋,第六道雞脆芙蓉湯,都着些細料物。第七道粉湯饅頭。官人們待散也,疾快旋將酒來,把上馬杯兒。如今唱達達曲兒,吹笛兒着。今日個日頭,咱弟兄們和順的上頭,皇帝的大福陰里,酒也醉了,茶飯也飽了,古人道:有酒有花,以為眼前之樂;無子無孫,儘是他人之物。咱如今不快活時,做甚麼?¤
好院判哥,到那裡?
小人到禮部里。
有甚麼勾當?
我有個差使,堂上稟去里。
甚麼差使?
開詔去。
開甚麼詔?
都堂總兵官的詔書。
往那個地面里去?
往永平、大寧、遼陽、開元、瀋陽等處開去。
開詔後頭,高麗地面里去麼?
我也往金剛山禪院、松廣等處降香去。
哥哥你幾時起身?
這月二十頭起身。
小人也得了紥付,關茲便上馬。
聖旨領了麼?
領了。
我是愚魯之人,不理會那裡的法度,你到本國,好生照覷我。
咱會同着一時行。¤
今年雨水十分大,水淹過蘆溝橋獅子頭,把水門都沖壞了。澇了,田禾沒一根兒。看那人家牆壁都倒了。你家牆如何?
我家牆也倒了幾堵。
如今待秋後,整治怕甚麼?
後日是天赦日,去角頭叫幾個打牆的和坌工來築牆。你來,我教與你。
多少一板?
二錢半一板家。吃我的飯時,錢半一板。你來,休愛惜那飯,一日三頓家饋他飽飯吃。着牆板當著牆頭拴的牢着,着石杵慢慢兒打,不要忙,着他下工夫打。你再和他商量,假如明年倒了時,管的三年不要功錢打。這般要他文書打了時,五十年也倒不得。¤
那挑腳的,今日開倉麼?
今日開。
關米麼?
我有兩個月俸來關。
關幾擔?
關八擔。
郎中馬只寄在這人家裡,關出米來,拴馬錢與他一捧兒米便是。咱們且商量腳錢着。
郎中你在那裡住?
我在平則門邊住。
你與多少腳錢?
五十個銅錢一擔家去來。
平則門離這廣豐倉二十里地,五十個銅錢一擔時,卻不虧着我?
那裡有二十里地來?不去時,叫別個。
罷,罷,去來。
郎中,你如今到裡頭與他一百個斗子錢。監納官人們處說,着斛起,斗量時不勾。將米貼兒來對官號。西邊對籌去。與他小腳兒錢,三十個錢一擔家。將碎貼兒來過籌。
布袋不漏麼?
新布袋那裡怕漏?
將車子來載。
那的有四個小車兒,一車兩擔家推將去。
不要小車,只着大車上裝去,千零不如一頓。¤
你那腮頰上甚麼瘡?
不知甚麼瘡。
從幾時出來?
從前日個出來。癢的當不得。
這們時,不礙事,容易醫他。
不須貼膏藥,有個法度便好了。
太醫哥,你教與我這好法兒。
將指頭那瘡口上,着唾沫白日黑夜不住的搽,那們時便消了。
真箇好法兒,太醫哥不說時,卻怎麼知道?常言道:話不說不知,木不鑽不透。¤
拜揖,哥哥,那裡去來?
角頭買段子去來。
你將來我看。
這的幾托?
滿七托。
你猜的麼?
我猜。這的大紅綉五爪蟒龍,經緯合線結織,上用段子,不是諸王段子,也不是常行的,不着十二兩銀子,買不得他的。
咳,真箇好標緻,便猜着了。
你說甚麼話,好物不賤,賤物不好。¤
快打刀子的匠人那裡有?我打一副刀子。
有名的張黑子,打的好刀子,着他打不得?
你打時怎麼打?起線花梨木鞘兒,鹿角口子,駝骨底子,梁兒、束兒打的輕妙着。紫檀把兒,象牙頂兒,也是走線。
着甚麼鐵頭打?
不要別樣鐵,着鑌鐵打。
刃兒不要忒厚了,脊兒平正着。
你打幾件兒?
大刀子一把,小刀子一把,叉兒一個,錐兒一個,鋸兒刀子一個,鋸兒上鈒一個,好花樣兒,買將條兒來帶他。
你這五件兒刀子,這般打的可喜乾淨時,三錢銀子打的。
如今張黑子家裡去來。
張舍,你來。咱這官人要打一副刀子,好生細詳,這五件兒刀子,你用心下功夫打。
這的你不須說,越細詳越好,我也用心做生活。¤
街上放空中的小廝們好生廣。如今這七月立了秋,祭了社神,正是放空中的時節。八月里卻放鶴兒。有幾等鶴兒,鵝老翅鶴兒、鯰魚鶴兒、八角鶴兒、月樣鶴兒、人樣鶴兒、四方鶴兒,有六、七等鶴兒。八月秋風急,五六十托粗麻線也放不勾。九月里打抬,耍鵪鶉,斗促織兒,十月里騎竹馬,一冬里踢建子。開春時,打球兒,或是博錢拿錢。一夏里藏藏昧昧。咳,小廝們倒聒噪,按四時耍子。¤
你那金帶是誰廂的?
是勾欄胡同裡帶匠夏五廂的。
廷帶忒長了,你饋我趲短些。
多少分兩?
五兩金子廂的。
那三台板兒做得好,南斗六星板兒做得忒圓了些,左輔右弼板兒和兩個束兒欠端正些。後面北斗七星板兒做的好,那雀舌兒牢壯便好。
他要多少工錢?
要一兩銀子。
若廂的好時,也不打緊。你明日領我去,做一條銀廂花帶。
我知道領你去。¤
你今日那裡去?
我今日印子鋪里儅錢去。
把甚麼去儅?
一對八珠環兒、一對釧兒。
那珠兒多大小?圓眼來大的,好明淨。
儅的多少錢?
儅的二十兩銀子。
儅那偌多做甚麼?
多儅時多贖,少儅時少贖。
二十兩也不勾,我典一個房子里。我再把一副頭面、一個七寶金簪兒、一對耳墜兒、一對窟嵌的金戒指,這六件兒儅的五十兩銀子,共有二百兩銀子,典一個大宅子。¤
背後河裡洗馬去來。拴在陰涼處,着刨子刮的乾淨着。一日三遍家,每日洗刷刨的乾乾淨淨地,等一會兒饋些草吃。黑夜好生用心喂他。懶小廝們,一發滿槽子饋草,睡到明。可憐見那不會說話的頭口們喂不到。好生說與小廝們,十個人一宿家輪着喂,那們時不渴睡。切的草細着,為頭兒只半筐兒草,着攪草棍拌饋他些料水吃。半夜裡卻拌饋他料吃。一夜裡喂到七八便家,每日這般勤勤的喂時,甚麼脿添不上?
說的是,「人不得橫財不富,馬不得夜草不肥」。¤
今日下雨,正好下棋。咱們下一局賭輸贏如何?
你那裡贏得我?
要甚麼合口,眼下交手便見輸贏。
你一般淺見薄識的人,那裡抵當的我。
咱賭甚麼?
咱賭一個羊着。
這們時,有一個輸了的便賽殺。可知便賽。
你饒四着時才好。
硬道是甚麼?我饒四着,咱停下。
罷,罷,來拈子為定。
這一着好利害。殺一殺,八一八,趕一趕,扭將去打劫。我輸了,這劫時遲了。這個馬下了時好。
咳,這官人好尋思,計量大。你的殺子多沒眼棋。咱擺着看。
我不說停下來?你說饒我四着,我卻怎麼贏了這三十路棋?
來麼兄弟,常言道,高棋輸頭盤。
咱幾個好朋友們,這八月十五日仲秋節,斂些錢做玩月會,咱就那一日說個重誓,結做好弟兄如何?
好意思,將一張紙來,眾朋友們的名字都寫着請去。那個劉三舍如何?
那廝不成,面前背後,到處里破別人誇自己,說口諂佞,不得仁義的人,結做弟兄時不中。
將筆來抹了着。
咱眾弟兄裡頭,那一個有喜事便去慶賀,有官司災難便盡氣力去救一救。
這般照覷,卻有弟兄之意。
咱休別了兄長之言,定體已後,不得改別。
這的時,有甚麼話說。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午門外前看操馬去來。夜來兩個舍人操馬,一個舍人打扮的,腳穿着皂麂皮嵌金線藍條子、卷尖粉底、五彩綉麒麟柳綠紵絲抹口的靴子。白絨氈襪上,拴着一副鴉青段子滿剌嬌護膝。衫兒、褲兒、裹肚等裡衣且休說,剌通袖膝欄羅帖里上,珊瑚鉤子系腰,五六件兒刀子,象牙頂兒,玲瓏龍頭解錐兒,象牙細花兒挑牙,鞘兒都全。明綠抹絨胸背的比甲,鴉青綉四花織金羅搭護,江西十分上等真結綜帽兒上,綴着上等玲瓏羊脂玉頂兒,又是個鶿老勞翎兒。騎着一個墨丁也似五明馬。鞍子是一個烏犀角邊兒幔玳瑁,油心紅盡水波面兒的鞍橋子。雁翅板上釘着金絲減鐵事件,紅斜皮心兒,藍斜皮細邊兒,金絲夾縫的鞍座兒。黃猠皮軟座兒。藍斜皮細邊剌靈芝草羊肝漆占,銀絲珥獅子頭的花鐙,電皮心兒藍斜皮邊兒的皮汗替,大紅斜皮雙條轡頭,帶纓筒,鞦皮束兒、鞦根都是斜皮的。攀胸下滴溜着一個珠兒網蓋兒罕答哈。又有一個舍人打扮的,白麂皮靴子,鴉綠羅納綉獅子的抹口。青絨氈襪上,拴着一對明綠綉四季花護膝。柳綠蟒龍織金羅帖里,嵌八寶骨朵雲織金羅比甲,柳黃飾金綉四花羅搭護。八瓣兒鋪翠真言字妝金大帽上,指頭來大紫鴉忽頂兒,傍邊插孔雀翎兒。騎着一個十分脿鐵青玉面馬。鞍子是雪白鹿角邊兒,時樣的黑斜皮鞍橋子,銀絲事件。紅斜皮心兒,藍斜皮邊兒的座兒。天青描金獅子韂,底下垂下着兩個青珠兒結串的駝毛肚帶。白斜皮鞦皮轡頭,攀胸下滴溜着珠結子的蓋兒,野狗尾子罕答哈。兩個舍人打扮的風風流流,躥的那馬一似那箭,真箇是好男兒。這的都是前世里休善積福來,因此上,今世里那般的自在。《易經》雲「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店裡買猠皮去來。
那個店裡去?
山西店裡去。
買猠皮做甚麼?
做坐褥、皮搭連。這兩件東西做時,使的六個猠皮。
賣猠皮的,好猠皮有麼?
那裡將不好的來,都是好的。你要幾個?
要六個。這六個商量價錢着。
你說都是好的,怎麼沒一個中使的?
十個指頭也有長的短的。有的是猠皮里,你子揀着要。
這一等花兒勻大的,怎麼賣?
這六個大的,每一個討五錢銀子。老實價錢,四錢一個家將去麼?
你來,我說與你,沒來由的胡討價錢怎麼?三錢一個家買你的。
罷,罷,將銀子來看。
六個猠皮每一個三錢家筭時,通該一兩八錢。我的都是細絲官銀,每一個兩傾白臉銀子出一錢里。
罷,罷,我知道。出饋你一錢八分銀子。
咳,你忒細詳。覓得高麗錢,大快三十年。¤
李小兒那廝這兩日不見他,你見來麼?你饋我尋見了拿將來。你不理會得,那廝高麗地面來的宰相們上做牙子,那狗骨頭知他那裡去誆惑人東西不在家。
你尋他怎麼?
他少我五兩銀子里。別人便一兩要一兩利借饋,他京里臨起身時節,那般磕頭禮拜央及我,限至周年,本利八兩銀子,寫定文書借與他來,到今一年半了,只還我本錢,一分利錢也不肯還。因此上,半夜三更里起來,上他家門前叫喚着討時,他睬也不睬。那驢養下來的,只躲着我走,討了半年不肯還我,把我的兩對新靴都走破了。他那養漢的老婆,甜言美語的,只說明日後日還我,知他是幾個明日?只是快說謊,真箇氣殺我。
可知快說謊,債不殺人。常言道:人貧只為慳少債,快說謊。¤
一個和尚偷弄別人的媳婦,偷將去的時節,正撞見他的漢子,卻拿着那和尚,打的半死剌活的。
傍邊看閒的人們說:「你是佛家弟子,穿着衲襖,將着缽盂,披着袈裟,揀那清淨山庵里安禪悟法卻不好?更不時,歸佛敬法看經念佛也好。而今沒來由偷別人的媳婦怎麼?卻吃這一頓打。也是你布施人家齋飯錢,無處發落,到處里養老婆,這一等和尚不打他要做甚麼!」
眾人再問和尚:「你敢偷人媳婦麼?」
那和尚說:「再也不敢。小僧從今日準備箬笠、瓦缽,往深山裡懺悔去。」
常言道:「一年經蛇咬,三年怕井繩。」¤
咳,貴人難見,你那裡有來?
這兩日不見,你來怎麼這般黃瘦?
我這幾日害痢疾,不曾上馬。
咳,我不曾知道來,早知道時,探望去好來,你休怪。
不敢,相公。
如今都好了不曾?
一個太醫看我小肚上使一針,腳內踝上灸了三壯艾來。如今飯也吃的些個,卻無事了。
虛灸那實灸?
怎麼虛灸?
將一根兒草來,比着只一把長短鉸了,將那草稍兒放在腳內踝尖骨頭上,那稍兒到處,把那艾來揉的細着,一個腳上三壯家,灸的直到做灰。這般時,艾氣肚裡入去,氣脈通行便好了。
只是腿上十分無氣力。
你且休上馬,忙甚麼?且着乾飯、肉湯,慢慢的將息卻不好?¤
我說幾個謎你猜。
你說我猜。
大哥山上擂鼓,二哥來來去去,三哥待要分開,四哥待要一處。
我猜大哥是棒錘,二哥是運斗,三哥是剪子,四哥是針線。你再說我猜着。
當路一科麻,下雨開花,颳風結子。
這的是傘。
一個長大漢撒大鞋,白日去,黑夜來。
這個是燈台。
紇皺氈,紇皺被,紇皺姑娘裡頭睡。
這個是核桃。
金瓮兒銀瓮兒,表裡無縫兒。
這個是雞蛋。
鐵人鐵馬,不着鐵鞭不下馬。
這個是鎖子。
牆上一塊土,掉下來擺禮。
這個是雀兒。
一個老子當路睡,過去的過來的弄我的,不知道我的粗和細。
這個是碾子。
牆上一個琵琶,任誰不敢拿他。
這個是蠍子。
家後一群羊,個個尾子長。
這個是櫻桃。
一門房子里五個人剛坐的。
這個是靴子。
金罐兒鐵攜兒,裡頭盛着白沙蜜。
這個是梨兒。
一個長瓮兒窄窄口,裡頭盛着糯米酒。
這個是奶子。
滿天星宿一個月,三條繩子由你曳。
這個是稱。
兩個先生合賣藥,一個坐一個跳。
這個是藥刀。
弟兄三四個,守着停柱坐。
這個是蒜。
鑽天錐,下大水。
這個是塔兒。
咳,都猜着了也,真箇是精細人。¤
這裡有獸醫家麼?
那個紅橋邊有一個張獸醫,他快醫頭口。
我的赤馬害骨眼,不住的臥倒打滾,一宿不吃草,將那裡治去來。就蹄子放血,他要多少功錢?
不問多少與他些個便是。
治得馬好時,多少不打緊。
張五,你饋我醫馬骨眼,一發就蹄子放血着。
醫了,慢慢的牽將去,乾淨田地上樹底下拴着。喂的好着。
咱男子漢沒馬時怎麼過?半步也行不得。馬是第一寶貝,常言道:「狗有濺草之恩,馬有垂韁之報。」¤
叫將那剃頭的來。你的刀子快也鈍?
我剃頭的,管甚麼來刀子鈍?
你剃的乾淨着,不要只管的刮。刮的多頭疼。剃了,撒開頭髮梳。先將那稀篦子篦了,將那挑針挑起來,用那密的篦子好生篦着。將風屑去的爽利着。梳了,綰起頭髮來,將那鑷兒來摘了鼻孔的毫毛。將那鉸刀斡耳,捎息來掏一掏耳朵。與你五個銅錢。¤
別處一個官人娶娘子,今日做筵席。
女孩兒那後婚?
今年才十六的女孩兒。
下多少財錢?
下一百兩銀子,十表十里,八珠環兒,滿頭珠翠,金廂寶石頭面,珠鳳冠,十羊十酒里。
那女孩兒生的十分可喜?
俊如觀音菩薩。好刺繡生活,百能百巧的。
幾時下紅定?
這月初十立了婚書,下了定禮。半頭娶將來做筵席,第三日做圓飯筵席了時,便着拜門。對月又做個大筵席,女孩兒家親戚們都去會親。那官人是今年十九歲,好文章,諸般才藝,無計筭的錢糧。媒人也有福,正着了,也多尋鈔。可知有福里。依體例十兩里一兩家除時,得十兩銀子。這兩口兒夫妻好爽利。常言道:「一夜夫妻百夜恩。」¤
我這幾日差使出去,好姐姐,你做饋我一副護膝。
我沒裁帛。
這的你休愁,我有明綠紵絲。護膝上但使的都說與我着,如今鋪里買去。
諸般絨線,砌山子、吊珠兒的粗白線,不要紙金要五錢皮金,紫宮素段子一尺。三尺白清水絹,做帶子和里兒。氈子,駝毛我都有,其餘的你如今買去。做一對護膝,不算功錢時,沒有五六錢銀子結里不出來。
姐姐不要說,我也知道。你用心做與我,慢慢的把盞。我再央及你,做饋我荷包如何?
打甚麼緊,你放心,我做饋你送路。
多謝姐姐。我回來時,多多的與你人事。¤
今日怎麼學裡不曾去?
我今日告假來。
你幾個學生?
咱學長為頭兒四時五個學生。
多少學課錢?
一個月五錢家。
你師傅是甚麼人?
是秀才。
你如今學甚麼文書?
讀《毛詩》、《尚書》。
讀到那裡也?待一兩日了也。
你每日做甚麼功課?
每日打罷明鍾起來,洗臉到學裡,師傅上唱喏,試文書的之後,回家吃飯,卻到學裡上念一會,做七言四句詩。到晌午,寫仿書。寫差字的,手心上打三戒方。
好!好!你休撒懶,街上閒遊盪,越在意勤勤的學着。如今國家行仁義,重詩書,你學的成人長大,應科舉的做官,輔國忠君,孝順父母,光顯門閭時如何?
這的便是: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你幾時來?
大前日來。
我家裡書信有麼?
稍將來了。
我父母都身己安樂麼?
老官人為頭,大小家眷、小娃娃們,以至下人們都身己安樂。貴眷稍的十個白毛施布、五個黃毛施布、五個黑帖裡布,小人將來這裡。
謝你將偌多布匹來。今年馬價如何?
今年較賤些個,且喂幾日賣時好如今賣,時出不上價錢。¤
孫舍混堂里洗澡去來。我是新來的莊家,不理會的多少湯錢。
我說與你,湯錢五個錢,撓背兩個錢,梳頭五個錢,剃頭兩個錢,修腳五個錢,全做時只使得十九個錢。
我管着湯錢去來。衣裳、帽子、靴子都放在這櫃裡頭,分付這管混堂的看着。
到裡間湯池裡洗了一會兒,第二間里睡一覺,又入去洗一洗,卻出客位里歇一會兒,梳刮頭,修了腳,涼定了身己時,卻穿衣服吃幾盞閉風酒,精神更別有。你休怪,到家慢慢的與你洗塵。¤
哥你聽的麼,京都駕幾時起?
未里,且早里。把田禾都收割了時,八月初頭起。
今年錢鈔艱難,京里也沒甚麼買賣。遭是我不去,往回二千里田地,到那裡住三個月,納房錢空費了。
說的是。不去的倒快活,省多少盤纏。出外時端的是愁殺人。家貧不是貧,路貧愁殺人。¤
咱們教場里射箭去來。
這般時,咱們幾個去。
咱十數個弟兄們去時勾了。
一邊五個家分着射。
咱賭甚麼?
咱賭一個筵席着。
那般着,你借饋我包紙麼?
饋你濟機。
咱各自用心盡氣力射。
哥你放心,我獨自個射時也贏的。
難道,難道。
你說甚麼話?
張弓有別力,飲酒有別腸。¤
你姐姐曾幾時吃粥來?
恰三日也。
小廝兒那女孩兒?
一個俊小廝。
好!好!只怕產後風、感冒,說與你姐姐,好生小心着,休吃酸甜腥葷等物,只着些好醬瓜兒就飯吃。滿月過了時,吃的不妨事,滿月日老娘來,着孩兒盆子水裡放着,親戚們那水裡金銀珠子之類,各自丟入去。才只洗了孩兒,剃了頭,把孩兒上搖車。買將車子來,底下鋪蒲席,又鋪氈子,上頭鋪兩三個礻席子,着孩兒臥着,上頭蓋着他衣裳,着繃子拴住了,把溺葫蘆正着那窟籠里放了,把尿盆放在地下,見孩兒啼哭時,把搖車搖一搖便住了。做滿月,老娘上賞銀子、段匹。百歲日又做筵席,親戚們都來慶。把孩兒又剃了頭,頂上灸。那一日,老娘上又賞。
如今自奶那尋奶子?尋一個好婦人奶。
一個月二兩奶子錢,按四時與他衣服。養孩兒好難,可知難里!
懷躭十月,乳哺三年,推乾就濕,千辛萬苦,養大成人。因此上,古人道:「養子方知父母心。」¤
好大舍,那裡下着里?
小人在那東角頭堂子間壁下着里。
板闥門那甚麼門?
朝南開着一個小牆門便是。
不知道下處,不曾得望去,大舍休怪。
不敢。
哥,小人昨日貴宅里留下一個拜帖來,見來麼?
是,小人見來。
小人每日不在家,大舍夜來乾走了一遭。改日回望大捨去,慢慢的說話。
丑廝你來。叫將那斜眼的弓匠王五來。
王舍來了。
相公。
王五來,我有些央及的勾當,叫的你來。
相公有甚麼話說與小人麼?
你打饋我兩張弓如何?
你要打幾個氣力的弓?
京都綜殿西教場里,官里前面挳柳射弓的多有。你打十個氣力的一張,七、八個氣力的一張。你來這弓面上鋪筋,將來着我看了之後,樺一樺。你用心做的好時,我多與你賞錢。
不敢,相公,豈可望賞?小人奉承的便是。
只願的為頭兒射着。¤
秀才哥,你與我寫一紙借錢文書。
拿紙墨筆硯來,我寫與你。
這文契寫了,我讀與你聽:
「京都在城積慶坊住人趙寶兒,今為缺錢使用,情願立約與某財主處,借到細絲官銀五十兩整,每月利息幾分,按月送納,不致拖欠。其銀限至下年幾月內,歸還數足。如至日無錢歸還,將借錢人在家應有直錢物件,照依時價准折無詞。如借錢人無物准與,代保人一面替還。恐後無憑,故立此文契為用。某年、月、日,借錢人某,代保人某,同保人某等押。」
空處寫大吉利,或寫余白兩子着。將錢來贖將契去。¤
那裡有賣的好馬?
東角頭牙家去處廣,敢知道。你打聽一打聽。你待買甚麼本事的馬?
我要打圍處騎的快走的馬。
你拿着多少銀子?
我有三十兩銀子。
那裡有一個土黃馬,好本事,只腿跨不開。一個黑鬃青馬快走,只是前失。一個赤馬生的十分可喜,沒本事。你自馬市裡揀着買去,市裡尋不着好馬。一個栗色白臉馬,有九分膘,好轡頭,點的細,只是小行上遲,有些槽疥,也有些撒蹄。
討多少銀子?
有人出十五兩銀子。
你為甚麼不買來?真箇是好馬麼?
只有那些證候,銀子也不勾,不曾買來。
槽疥有甚麼難處?醫他時便是。料着你那細詳時,是買不得馬。將就着買將來,且胡亂騎時怕甚麼?萬世不由人計較。¤
你怎麼才來?
早起家裡有客人來,打發他去才來。
咱官人在那裡?
官人在文淵閣,官里前面看書畫里。一會兒吃罷湯時便上馬。
上馬往那裡去?
今日上墳去。
上了墳回來怎的?
今日到黃村宿,明日就那裡上了墳,吃筵席,盡晚入城來。各衙門官人們今日都請下了。
八舍你卻那裡去?
我家裡取氈衫和油帽兒,我不理會得,不曾將的來。你將兩個油紙帽兒來,借與我一個。
我只有一個油絹帽兒里。孟舍有兩個油紙帽兒,你問他借時便饋你。
那廝那裡肯饋,不通人情不得仁義的小廝。
怎麼不與你,又不吃了他的。你自侭一侭。
咱們的馬怎的喂?
官人的伴當處,散饋喂馬的草料錢。
那般時省氣力。¤
你昨日張千戶的生日里,何故不來?
小人其實不曾知道。
那裡做生日來?
八里庄梁家花園裡做來,我也那一日遞了手帕之後,吃幾盞酒,過兩道湯,便上馬出來了。
咳,我真箇不曾知道來。我也明日到羊市裡,五錢銀子買一個羊腔子,做人情去饋他補生日。
有甚麼遲處?常言道:「有心拜節,寒食不遲。」¤
揮使,你曾到西湖景來麼?
我不曾到來。
你說與我那裡的景緻麼?
你說時濟甚麼事,咱一個日頭隨喜去來。
雖然那們時好,且說一說著。
我說與你,西湖是從玉泉里流下來,深淺長短不可量。湖心中,有聖旨里蓋來的兩座琉璃閣,遠望高接青霄,近看時遠侵碧漢。四面蓋的如鋪翠,白日黑夜瑞雲生,果是奇哉!那殿一划是纏金龍木香停柱,泥椒紅牆壁,蓋的都是龍鳳凹面花頭筒瓦和仰瓦。兩角獸頭都是青琉璃,地基地飾都是花斑石,瑪瑙幔地。兩閣中間有三義石橋,欄干都是白玉石,橋上丁字街中間正面上,有官里坐的地白玉石玲瓏龍床,西壁間有太子坐的地石床,東壁也有石床,前面放一個玉石玲瓏酒卓兒。北岸上有一座大寺,內外大小佛殿、影堂、串廊,兩壁鐘樓、金堂、禪堂、齋堂、碑殿,諸般殿舍不索說,筆舌難窮,擎天耐寒傲雪蒼松,也有帶霧披煙翠竹,諸雜名花奇樹不知其數。閣前水面上,自在快活的對對兒鴛鴦,湖心中浮上浮下的是雙雙兒鴨子,河邊兒窺魚的是無數目的水老鴉,撒網垂鉤的是大小漁艇,弄水穿波的是覓死的魚蝦,無邊無涯的是浮萍蒲棒,噴鼻眼花的是紅白荷花。官里上龍舡,官人們也上幾隻舡,做個筵席,動細樂大樂,沿河快活。到寺里燒香隨喜之後,卻到湖心橋上玉石龍床上,坐的歇一會兒。又上琉璃閣,遠望滿眼景緻,真箇是畫也畫不成,描也描不出。休誇天上瑤池,只此人間兜率。¤
咱們結相識,知心腹多年了,好哥哥弟兄們裡頭,一遍也不曾說知心腹的話,咱有一件東西,對換如何?
咱對換甚麼東西?
我的串香褐通袖膝欄五彩綉帖里,你的大紅織金胸背帖里對換着。
我的帖里怎麼趕上你的綉帖里?
打甚麼緊那?咱男兒漢做弟兄,那裡計較?咱從今已後,爭甚麼一母所生親弟兄,有苦時同受,有樂時同樂,為之妙也。¤
那賣織金胸背段子的,將來我看。這的是真陝西地面里來的?
舍人敢不識好貨物麼?道地的好胸背。
你謾不得我,我又不是生達達、回回,生達達、回回如今也都會了,你怎麼謾的我高麗人?
不敢,舍人。怕你不信時,着別人看,便見真假。
罷,罷,說賣的價錢。
要七兩銀子,老實價錢六兩銀子。
你來,你這暗花段子,一打里饋你十兩銀子,肯時要你的,不肯時罷,要甚麼多話。舍人甚麼銀子?
有細絲官銀。
罷,罷,將銀子來,濫賤的賣與你,你的手裡難尋錢。¤
南城永寧寺里聽說佛去來。一個見性得道的高麗和尚,法名喚步虛,到江南地面石屋法名的和尚根底,作與頌字,回光反照,大發明得悟,拜他為師傅,得傳衣缽。回來到這永寧寺里,皇帝聖旨里開場說法里。
說幾個日頭?
說三日三宿,從今日起,後日罷散。諸國人民,一切善男善女,不知其數,發大慈心,都往那裡聽佛法去。這的真善智識那裡尋去,咱也隨喜去來。
你且停一停,我到衙門押了公座便來。
咱兩個將些布施和香去禮拜供養,做些因緣時好。說道:「人生七十古來稀」,不到三歲下世去的也有的。
是里!常言道:「今日脫靴上炕,明日難保得穿。」
朴通事中
编辑構欄里看雜技去來。
去時怎麼得入去的?
一個人與他五個錢時放入去。有諸般唱詞的,也有弄棒的。一個高卓上脫下衣裳,赤條條的仰白着臥,一托來長短,停柱來粗細的油紅畫金棒,子,放在他腳心轉,腳背上轉,指頭上轉,掉下來踢上去,弄的只是眼花了。弄寶蓋,又是一個銅觜、蠟觜造化,帶着鬼臉兒、翅兒舞。他的主兒拿着諸般顏色的小旗兒,那主兒着那銅觜的銜將那一個顏色的旗來,說時,便觜里銜將來,與他那主兒。有呈諸般把戲的那?好看的甚麼沒。
我沒零錢怎麼好?
不妨事,我有零錢,我管着饋你。
這般時倒好,古人道:因風吹火,用力不多。¤
夜來着李三木匠家裡旋做一個柜子,說定與他二兩銀子,把來做的不成,油的也不好,板子又薄,都是接頭補定麼,多有節子,事件也不壯,兩個釒屈鉞兒、一個吊兒都不壯,一個薄薄的生活,要做甚麼?
那廝不是人,誆猾賊,好生捏拐東西。這柜子多直一兩銀侭勾也,這廝落了我一兩銀,我臨了吃了他一道兒。我拿着這廝時,驢一般打。
罷麼,相公,饒他麼。大人不見小人過。¤
染房裡染東西去來。染家你來,看生活。這楊州綾子滿七托長,兩頭有記事,染柳黃,碾的光着。這被面大紅身兒,明綠當頭,都是抬色的,里兒都全,要染的好看着。這十個絹里,五個大紅碾着,五個染小紅乾色罷。十個絹練的熟到着。這細綿綢染鴉青,擺一擺。這肉紅婦人搭忽表兒,改染做桃紅,碾到着。商量染錢着。
這柳黃綾染錢五錢半銀子。五個大紅絹,每一疋染錢四錢家,通是二兩。五個小紅絹,一兩五錢。這鴉青綿綢六錢,被錶帶里兒八錢,都通染錢是五兩四錢半銀子。
你將樣子來我看。你來,假如明日這樣兒上的顏色,但有些兒不象時,你便替我再染。
我說與你,那的有甚麼話說?幾時來取?
外後日來取。
準的麼?你放心,不誤了你的。¤
站家擂鼓,使臣來也。怎麼沒一個聽事的?百戶都那裡死去了?
我們都在這裡。拜揖舍人,與我關字麼?
正官幾員?隨從幾個?將關字來。
正官三員,六個伴當,分例支應。大使你來,三個正的,三升米,三斤面,三斤羊肉,兩瓶酒。從的六個,三升米,三斤面,三斤豬肉,一瓶米酒。和駱、醋、醬、鹽、芥末、蔥、蒜、韭菜、油、生蘿卜、瓜、茄等諸般菜蔬、雞蛋、和升、斗、等子,疾忙如今都將來。如今支一支,休多要你的,休少了我的便是。
廚子你來,疾忙做飯。
舍人道做甚麼飯,做乾飯那水飯?
熬些稀粥,你將那白面來,捏些匾食,撇些禿禿麼思。一壁廂熬些細茶。這米麃將去<臼市>一<臼市>。
管事的來。馬們怎麼來的遲?
這的不來也。舍人你子看,這馬都不中用。三個官人的馬,將三個半分緊躥的頭馬來,伴當騎的,五個細點的馬來,我騎的十分快走的馬將來。我又先報馬去。背包馬們都將好壯馬來。
使臣這站里不宿,疾快將好馬來。拿將管馬的來吊著!將棍子來打這賊弟子孩兒!
你聽我說與你,這使臣是使長耳目一般的使臣,你不見這金字圓排?一日九站十站家行,你怎麼肯不將頭馬來?這廝們打的輕,他不睬,好生打。
為頭兒老漢告道:「相公可憐見,我的不是了。這的恰將來的馬,飛也似緊躥,快走的、點的都有了。」
揀定了馬也,轡頭都散與他。明日雞兒叫一聲便上馬,茶飯都準備下着。且直的點將燈來,我也鋪鋪蓋說些個。相公雞兒叫起來。馬都將來,疾忙着備鞍子。將飯來我吃。排子令使們來,你與我甘結應付。相公們別沒擎齎錢糧,更沒多騎鋪馬,又不曾冒支分例,沒一點非禮害民,何故不與甘結?¤
我本待請你去來,遭是你來也。我今日買一個小廝兒,他的爺娘里與文書來,你與我看一看中也不中。將來我念:
「大都某村住人錢小馬,今將親生孩兒小名喚神奴,年五歲無病,少人錢債,闕口少糧,不能養活,身為未便,隨問到本都在城某坊住某官人處賣與,兩言議定,恩養財禮錢五兩,永遠為主,養成驅使。如賣已後,神奴來歷不明,遠近親戚閒雜人等往來競爭,買主一面承當不詞,不幹買主之事。恐後無憑,故立此文為用。某年月日賣兒人錢小馬,同賣人妻何氏。見人某。引進人某。」
買人的文契只這的是,更待怎的?沒保人中麼?
買人的契保人只管一百日,要做甚麼?五歲的小廝,急且那裡走?
一兩日上位郊天去,怎麼還不曾修理車輛?叫將那木匠來,買饋他木料、席子整理。車輛都有麼?都有了那們時,如今少甚麼?
少梯子、撐頭、套繩、勾索、籠頭、腳索、鞍子、肚帶。我饋你銀子,如今都買去。鑼鍋、柳箱、灑子、三腳、碗、碟、匙、箸、榪杓、笊籬、炊帚、檫卓兒、簸箕、篩子、馬尾羅兒、卓兒、盤子、茶盤、抬盞、壺瓶、酒鱉、銅潲杓都收拾下着。各樣帳房、室車、席筐、馬槽都壯麼?
都壯。
你這車子先將到門外,買些紫拳頭菜、茶葉拿去。我囑咐你,到那裡各自省睡些個,黑夜用心好生看着。我慢慢的跟駕去。¤
拜揖,趙舍。幾時來了?
昨日恰來到。
你船路里來那,旱路里來?
我只船上來了。
你說我地面里的田禾如何?今年那裡慶尚、全羅、黃海、忠清、江原各道里,十分好田禾。謝天地,只願的好收着。
聽的今年水賊廣,是那不是?
我來時節,五六個賊船,圍着一個西京來的載黃豆的船,又高麗地面里來,載千餘筒布子的大船,沖將去。後頭聽的,那賊們把那船上的物件都奪了,把那船上的人來打殺了。
那丁舍你幾時來?
我趕着一百疋馬,大前日來了。
馬們都好將來也麼?
來時節,到遷民鎮口子里,抽分了幾個馬,到三河縣抽分了幾個馬,瘦倒的倒了,又不見了三個,只將的八九十個馬來。到通州賣了多一半,到城裡都賣了。
草料貴賤?
我來時節黑豆一錢銀子二斗,草一錢銀子十一個家大束兒。今年好生賤了。我不會漢兒言語,又不會做飯,我這吳捨生受服事我來。這的是:遠行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我今日腦疼頭旋,身顫的當不的。請將范太醫來看。
太醫來這裡。請的屋裡來。
好相公坐的。
小人虛汗只是流水一般,奪腦疼的一宿不得半點睡,與我把脈息看一看。
咳,相公脈息尺脈較沉,傷着冷物的樣子,感冒風寒。
是,小人昨日張少卿的慶賀筵席里到來,好哥哥弟兄們央及我,燒酒和黃酒多吃了,生果子也多吃了,來到家裡害熱時,把一身衣服都脫了,着這小丫頭們打扇子。
那般不小心收拾身己,可知得這證候。我如今先與你香酥飲子,熬兩服吃,熱炕上熰着出些汗。我旋合與你藿香正氣散,吃了時便無事了。貼兒上寫與你引子,每服三錢,水一盞半、生薑三片、棗一枚,煎至七分,去滓溫服。然後吃進食丸,每日三十丸,溫酒送下。我去也。生受相公,不違寒生薄面。
勞易前來,幾時忘這恩念。
不敢哥,小人豈敢有違。
故人誠信病中知。¤
我奶奶使的我說將來,大娘身子好麼?這幾日高麗地面里來的這海菜、乾魚、脯肉,饋婆婆口到些。
好意思,好意思。
女兒說與你奶奶,這般稀罕的好物,重意的多與將來。
我這裡好生多吃了。再有一件,醬麹今年沒處尋,一發稍將些醬麹來最好。
這般的有甚麼稀罕,又沒多。
咳,這孩兒也好不識,卻不說:人離鄉賤,物離鄉貴。¤
姐姐,我看上你,飯也好生吃不得。常言道:男兒無婦財無主,婦人無夫身無主。這百刂劃我這一場愁?
咳,你說甚麼話?我夫主知道時了不得,再來休說這般不曉事的話。
姐姐,我不想你這般煩惱,不妨事,古人道:隔簾聽笑話,燈下看佳人。
氣殺我也。
姐姐,你栽尋思我這秋月紗窗一片心。只滅了我這心頭火,強如良藥治病。
怕沒治病的心那。
只怕同房人攪撒了,又怕窗孔里偷眼兒看。
那的有法度。推出後去的一般出來時,怕甚麼?你且休忙休心焦,「有緣千里能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兩心相照亦不難。¤
這幾個賊漢們,一日吃三頓家飯,每日家閒浪蕩做甚麼?
一個賊漢那靴鋪里學生活去,一個狐帽匠家學生活去。兩個漢子把那驢騾們喂的好着,將十兩銀子東安州去放黑豆,收拾車輛先載將一車來。又兩個人將五兩銀子下馬莊裡去,放稈草,五錢一束家放,把摟草二錢半一束家商量着放饋。再那一個小廝將二兩銀到西山裡,錢半一束家,五百來束稻草里放。
這們時,一個冬里這頭口們勾吃了。¤
咱兌付些盤纏,南海普陀落伽山裡,參見觀音菩薩真像去來。這菩薩真乃奇哉,理圓四德,智滿十身。灑悲雨於遐方,扇慈風於剎土。座飾芙蓉,湛南海澄清之水,身嚴瓔珞,居普陀空翠之山。或做童男,或做童女,或現質梵王帝釋,或分身居士宰官。以聲察聲,拯悲酸於六道,隨相現相,救苦惱於三途。起浮屠於泗水之間,結草廬於香山之上,執楊柳於堂內,拂病體於輕安,傾甘露於瓶中,濟險途於飢渴。面圓璧月,身瑩瓊環,齒排柯雪,眉秀垂楊。由是威神莫測,聖德難思,故得人天之喜躍,鬼神之歡欣。萬民無搔擾之憂,百姓有安詳之慶。若人有難,念菩薩名,速詣其處,救眾生難,尋聲救苦,應念除災。
如是菩薩不可不參。咱這眾生知不知?
作一切罪障,有千有萬,咱也到佛所,誠心懺悔,後不復作,咱如今身已安樂時節,不修善時,如同禽獸之類。一針頭海底,尚有可得日,一失人身後,萬劫再逢難。¤
今日上直去,你將鋪蓋送去,那廝你也將那箭袋裡插三十根箭,弓袋裡插一張弓,盔甲一副,環刀一口,都一打里將到直房裡等着我。其餘的伴當們家裡有着,街上休撒潑皮,好生用心看家着。如今賊廣,我若出直房來,看家裡沒你時,卻要打。家中沒甚的事時賞你,有些事時吃打。我說與你眾伴當們,常言道:「常防賊心,莫偷他物。」¤
你的帽兒那裡做來?
徐五家的。
將來我看。這的帽兒也做的中中的,頭盔大,檐子小,氈粗,做的鬆了,着了幾遍雨時、都走了樣子。徐五的徒弟李大,如今搬去法藏寺西邊混堂間壁住里,那廝十分做的好。可知那廝使長的大帽也做里,休道是街上百姓的。我如今與你一兩銀子,將去饋李大做定錢,做雲南氈大帽一個,陝西趕來的白駝氈大帽一個。說與他,套上氈兒,着我看了的之後,着刺邊兒刺的細勾着。
李大的帽兒樣可喜,不走作,又不怕雨雪,為甚麼?
那個頭盔好煞到了時,才套上氈兒,這一個高手的人做的生活,高如師傅。¤
一個放債財主,小名喚李大舍,開着一座解當庫,但是直錢物件來當時,便奪了那物,卻打死那人,正房背後,掘開一個老大深淺的坑,颩在那裡頭。有一日賣布絹的過去,那大舍叫將屋裡去,把那布絹都奪了,也打殺撇在坑裡。又一日一個婦人,將豆子來大的明珍珠一百顆來當,又奪了,也打殺撇在那坑裡,用板蓋在上頭。
頻頻的這般做歹事,他有兩個渾家,小媳婦與大妻商量說:
「我男兒做這般迷天大罪的事,假如明日事發起來時,帶累一家人都死也,怎的好?」
大妻見那般說,對他男兒說勸:
「常言道:若做非理,必受其殃。你做這般不合理的勾當,若官司知道時,把咱們不償名那甚麼?你再來休做。」
說罷,老李聽了惱燥起來,便要打殺那媳婦,那媳婦便走了。走到官司告了,官人們引着幾個皂隸,將棍繩到那家裡,將老李拿着背綁了,家後坑裡都搜出三四十個血瀝瀝的屍首和那珠子、布絹。將老里打了一百七,木樁上剮了。
一個官人就便娶了那媳婦,那媳婦道:「妻賢夫省事,官清民自安。」¤
咳,今日天氣冷殺人,腮頰凍的刺刺的疼,街上泥凍的只是一剗狼牙也似,馬們怎麼當的?鐵匠家裡去打一對馬腳匙來釘上着,我明日通州接尚書去。將交床來,我且外前坐的。
請官人屋裡吃飯。
做甚麼飯?
乾飯也做着里,稀粥也熬着里。
再有甚麼就飯的?
乾羊腳煮着里。
好,好,飯湯休着冷了,等一會兒吃。如今便入裡頭去時,凍麵皮都打破了,不中。你把那蠟壺瓶汕的乾淨着,控一控,且旋將酒來吃一盞。
這酒忤禿怎麼吃?
將去再吊一弔。¤
孫舍那丑廝,那裡將那般好衣服、好鞍馬來撇樣子。那謊松,一個財主人家裡招做女婿來。他如今吃的穿的無處發落里。
哥,你說甚麼話,他如今氣象大起來,妝腰大模樣,只把我這久日弟兄伴當們根底,半點也不睬。
他要變時誰睬他?
他敬我五分剌,我也敬他十分;他敬我一分時,我敬他五分。
這般時,是人倫弟兄之意。他不敬我時,我敬他甚麼屁?
那廝如今到可喜,可知貌隨福轉。¤
咱悶當不的,一個日頭咱商量着,游山玩景去來。
好!好!我也那般想着。
如今更秋涼,丹楓八月好時節,正好山中之味。咱那個山裡去好?
這離城三十里來地,有個山名,喚禪頂山,真箇奇妙。那山景緻,尖尖險險的山,灣灣曲曲的路,松、柏、檜、栗諸雜樹木上,纏着乞留曲律的藤。有累累垂垂石,有高高下下坡,有重重疊疊奇峰,有深深淺淺澗,有一簇兩簇人家,有凹坡凸嶺庵堂,有顯現皖皖的山禽聲,有崔崔巍巍的棧道。崖高道窄,只是這個愁人腸。栗子、葡萄滿山峪,遠望一似黑水精。五色彩雲籠罩,山頂上有一小池,滿滿荷花香噴噴。僧尼道俗都隨喜去,咱也柱着柱杖,沿山沿峪隨喜那景緻來去。只是平平斜斜石徑難行。
礙甚麼事?常言道:逢山開路,遇水迭橋。¤
聽的賣菜子的過去麼?買些菜子兒,後園裡種時好。夜來個都收割了麻,種菜來。麻骨一邊收拾下着用着。
種甚麼菜來?
蘿卜、蔓菁、幄苣、葵菜、白菜、赤根菜、園荽、蓼子、蔥、蒜、韭、荊芥、薄荷、茼蒿、水蘿卜、胡蘿卜、芋頭、紫蘇都種來。紫蘇這廝好吃,把那葉兒摘了,着線串上,吊在一壁廂一冬里熬吃好。水芹菜也修理的好着。叫將翠兒、春喜來、拔野菜去。拔將小蒜、田菁、薺菜、芢荇,都拔將來,把芢荇來煮吃。那廝你西園裡種些冬瓜、西瓜、甜瓜、插葫、稍瓜、黃瓜、茄子。着那丫頭菜市裡買將些山菜來。買些拳頭菜、貫眾菜、搖頭菜、蒼朮菜來,我們大家嘗新。那廝把菜園修理的好,休嫌生受,古人道:無功食祿,寢食難安。¤
如今怎麼那般賊廣?
今年天旱,田禾不收,因此上賊廣。使鉤子的賊們更是廣。拿着取燈兒,到那一個人家裡,舌尖潤開了窗口,吹起火來,鑽入裡面,看東西在那裡是,知道了的之後,卻吹殺那燈,不論竿子上的、柜子上的物件,便着柜子鉤出來將去。那廝們只是夜犭由,不是強盜,有法度容易隄防。那廝們怕帘子,亮窗裡面把帘子幔上,着釘子釘在三四處,着釒屈釒戍兒釘在兩三處,把了吊子叩上了,將指頭來大小的長鐵條兒插在釒屈釒戍里,門子開了,腰拴插的牢,這般隄防時,怎麼得入去?常言道:小心必勝。¤
你那裡去?
角頭店裡買段子去里。
咱兩個去來,買了段子,貼些銅錢,茶房裡吃茶去來。
這們時,我也與你做伴當閒看去。
這鋪里有四季花段子麼?
你要甚麼顏色的?
南京鴉青段子、蔥白素通袖膝欄段子有麼?
牙子道:「都有。」
干你甚麼事?沒你時怕買不成?
賣段子的道:「你官人們和那弟子孩兒說甚麼閒話,要時請下馬來看,我說與你。」
休哄弄我。
你放心,小人不敢。小廝將那廚里夾板來,解與官人高的。
這段子多小賣?牙青四季花六兩銀子一匹,蔥白膝欄四兩銀子一匹。
你休胡討價錢。
討的是虛,還的是實。官人你與多少便了?
這段子中中的,你再饋我絕高的。
我沒再高的了,官人十分休駁彈。
怕甚麼?駁彈的是賣主。我是老實價錢,這牙青的五兩銀子,蔥白的三兩銀子如何?
那般時爭着遠里。
咱們這裡沒牙子,省些牙錢不好?
罷,罷,將銀子來,小賣了五錢銀。
明日來管回換?
不妨事,管着來回。¤
哥,你寫與我房契。
你搬那裡去?
我羊市裡前頭,磚塔胡同里,賃一處房子來,嫌窄,今日早起表褙胡同里賃一所房子。這房契寫了,你聽我念:
「京都在城黃華坊住人朱玉,隨問到本坊住人沈元處。賃到房子一所,正房幾間,西房幾間,東房幾間,暖閣幾間,花房幾間,卷蓬幾間,佛堂一間,庫房幾間,馬房幾間,廚房幾間,中門一間,客位幾間,鋪面周圍幾十間,窗炕、壁俱全,井一眼,空地幾畝,兩言議定,賃房錢每月二兩,按月送納。如至日無錢送納,將賃房人家內應有直錢物件,准折無詞。恐後無憑,故立次賃房文字為用。某年、月、日,賃房人某,代保人某,引進人某。」¤
每日下雨,房子都漏。這的有些法度,房上生出那草,養住那水,好生流不下來,只約漏了。你兩個小廝慢慢的上去,把那房上草來,一根一根拔的乾淨着。你看那瓦有破的時,換個新的。你慢慢兒走那瓦水潤了,無些力氣,只怕麗破了。
那瓦有破的麼?多
有破的。我不說來,都是你兩個小畜生的勾當。每日家尋空便拿雀兒,把瓦來都麗破了。把這生分忤呆種殺了有甚麼多處?你來聽我說,十歲年紀了,學裡也不肯去,不學些禮體,無些兒尊貴處。可知道里,古人道:家富小兒嬌。
我問你些字樣。縫衣裳的「縫」字怎麼寫?
那的不容易,紐絲傍做「逢」字。
那個「逢」字?
「久」字底下「手」字,着走之的便是。
替代的「代」字怎麼寫?
「代」字立人傍做「戈」字便是。
「拖」字怎的寫?
才手傍做「人」字下「也」字便是。
「床」字怎的寫?
冰角里「木」字。
「卻」字怎麼寫?
「去」字傍着反耳的便是。
「劉」字怎的寫?
「文」字傍着「刀」的便是。
「錯」字怎麼寫?
「金」傍做「昔」字便是。
「宋」字怎麼寫?
家頭下「木」字便是。
「笠」字怎麼寫?
竹字頭下「立」字。
「滿」字怎麼寫?點水傍做草頭底下「雨」字便是。
「麼」字怎麼寫?
那的不容易,「二」字下一個「丿」,裡頭一個「林」字,做「麼」的便是。
「待」字怎的寫?
雙人傍做「寺」字便是。
「思」字怎麼寫?
那「思」字「田」字下「心」字便是。
「東」字怎的寫?
一畫下「曰」字,一個直老條,一「丿」一「■」便是。¤
我要你庄頭裡去。
不得工夫,去不得。
你每日做甚麼?
我每日才聽明鍾一聲響,便上馬跟官人,直到點燈十分恰下馬,幾時得些閒?
說的是。你一般爭名奪利的官人,每日馬肚皮塵埋三尺,睜着驢眼,跟着假使長,鑽在爭前立的,夾着那屁眼,東走西走,不得捻指歇息。一望成名,那裡肯來我一般村莊人家。我在村裡,稻熟蟹肥魚正美,滿山果子以為食,堂上掛佛端然坐,亦看樓外滿池荷。你自說村莊無人家來訪,我每日臨池樓上,開呈村味,對客飲酒吟詩句,着棋論談能消日,月明紗窗秋夜半,撫琴一操解千愁。若你也到我樓上,一發忘棄名與利。¤
這客位收拾的好不整齊。灑些水,將苕帚來掃的乾淨着。將花氈來底下鋪一條,炕上鋪着青錦褥子。一周遭放幾把交椅,將幾個磨果釘子來,釘子在這壁子上,掛幾軸花兒。那中柱上釘一個釘子,掛十八學士大畫。將鏤金香爐來,燒些餅子香。那書案上的各樣書冊,堆的乾淨着。這般收拾的整齊時不好那?來的客人們也道我精細。古人道:家齊而後國治。
同知哥,你的月日滿了不曾?
這五月里滿了。
卻早滿三十個月。替的官人有麼?
有了,守我半年來,五月初頭禮上了也。
解由得了不曾?
別沒不了的事件,又沒過犯,為甚麼不得?
便是這般,那幾日你卻不到首領官署了卷,廳上不曾押里。是大前日個衙門令史送的來了,得也得了。你常選官,只是一步高如一步除將去,我一般雜識人家,滿了一任時,急且幾時又得除?
休那般道,你高官里轉除的有,愁甚麼?常言道:「命來鐵也爭光,運去黃金失色。」¤
那一日李指揮家裡打雙陸時節,王千戶打背後來,扯了我一把刀兒,他輸了的豬頭也不肯買,恨的他當不得。昨日那廝來我家裡來了,我特故里把酒灌的他爛醉了,眼花的不變東西,不省人事,倒在床上打鼾睡,把他的小刀子拔了,又將筆來麵皮上花了。他酒醒了,起來不覺,只那般去了,路上必定吃別人笑話。為頭兒他瞞別人來,臨了他也着我道兒。這的便是:「老實常在,脫空常敗。」
這孩兒幾個月也?
九個月了,不到一生日里。■了他膿帶揩的乾淨着。
會爬麼?
爬得。
這奶子也好不精細,眼脂兒眼角里流下來,不曾揩來。我饋你揩的乾淨着。孩兒腕掿兒腕掿兒把那手來提的高着,打光光,打凹凹。這孩兒亭亭的麼?
恰學立的,腰兒軟,休弄他。
不妨事,我試一試。
休跌了孩兒。那一日吃了一跌,額頭上跌破了,娘子見了時,聒噪難聽。
你說的是。
你好生用心看守着,不用心收拾時怪你。
過了一生日時,便那的步兒,我也做饋他一對學行的繡鞋。¤
姐姐來,咱們下蟞棋。
我生活忙,不閒耍。
你做甚麼生活?
我做袈裟里。
咱們人今日死的明日死的不理會的,做些好因緣時不好?
怪哉!恰十五歲的女孩兒,說這般作怪的言語。
怎麼這們說?死不在老少。
雖然這般,你且來麼,咱們下一盤。
罷,罷,我忒強時也不是,你敢怪我的模樣,將過棋盤來,擺的滿着。
咱休揀着擺,只好生和勻着。老實擺着下,是我先擲。
你怎麼先擲?咱比賽,咱賭甚麼?
不要賭甚麼,我輸了時,不敢違了姐姐的言語;姐姐你輸了時,也不要違了我的言語,這般時如何?
不要聒舌,連忙擲。
怎那般道,實說定了時不要改,先小人後君子。¤
鄭舍,你來,咱這草地里學摔跤。
咳,那矬漢你那裡抵當的我?
休問他,咱兩個交手便見。
誰吃蘿卜打噎咈,氣息臭的當不的。敢是這銼漢吃來?
擺忙裡說甚麼閒話?咱兩個捽,大家休打臉,好好的摔。
傍邊看捽挍的人們道:咳,那矬金舍倒了也。
我說不來,你那裡迭的我。常言道:「矮子打呵欠,氣兒不長。」¤
你到那裡?
我只到這裡來。
雨住了麼?
雨晴了也。
街上有路麼?
那裡見路,一剗浠泥曲膝蓋深。
那般時,你的靴子怎麼乾?
我慢慢兒沿着人家房檐底下揀路兒行來。騎馬的官人們一套兒衣裳都污了泥。
官人那裡去?
我別處有些緊勾當去。將我木棉衣撒來穿,馬套上轡頭,這裡將來鞴鞍子,把那尾子挽的牢着。
你今年怎麼京城不曾去?
路上盤纏艱難怎麼去?我也沒甚麼乾的勾當,又少些盤纏,不曾去的。
年時牢子們走的,你見來麼?
我不曾看來,在那裡走來?
六十里店裡走,上位在西湖景涼殿里坐的看。年時誰先走來?
一個細長身子兒,小團欒麵皮的漢兒人,小名喚許瘦兒,他先走來。
是誰家的牢子?
跟張總兵使的牢子。
上位賞了一百錠鈔,兩表裡段子。不同小可,萬千人裡頭,第一個走,得偌多賞賜。
休道是偌多鈔錠、段子,皇帝人家的一條線,也怎能勾得?可知道里,福不至,萬事難。¤
今日幾?
今日臘月二十五日。
咳,卻早年節下也。卻沒一件新衣裳,怎麼好.將歷頭我來看。
這月是大盡那小盡?
這的大盡。
也有五個日頭裡。五、六個婦人們做的縫時,怎麼做不出一套衣裳來?趕也趕上做里。
今日是乙丑日斗星日。且慢着我看,角安,亢食,氐房益,斗美,牛休,虛得糧,壁翼護財,奎得寶,婁增,軫久,鬼迎祥。今日好日頭,斗星日得飲食的日頭,好裁衣。將出那段子來裁。這明綠通袖膝欄繡的做帖里,這深肉紅界地穿花鳳紵絲做比甲,這雞冠紅綉四花做搭護,這鴉青織金打蟒龍的做上蓋。都裁了也。如今便下手縫,一個不會針線的女孩兒,着他搓各色線。且將那水線來都引了着。你來將那腰線包兒來,揀着十分細的大紅腰線上。紐子不要底似大恰好着,大時看的蠢坌了。又一個女兒繳手帕着,繳的細勻着,三、四十個手帕也遞不勾。¤
咳,今日熱氣蒸人里,把這帘子都捲起來,把這窗兒都支起着。怎麼這般蠅子廣?將蠅拂子來都趕了。將一把扇兒來與我,熱的當不的。這房子水芹田近,水蛙叫的聒噪。這孩兒們怎麼這般定害我?一壁廂去浪蕩不的?好歹吃打去。
老子伯伯阿,你敢那?
我兒你來,好孤兒,好孩兒,你弟兄兩個的那小廝們,背後河裡洗澡去。
定僧你來,咱河裡浪蕩去來。咱只這裡跳如去,我先跳你看。跳冬瓜跳西瓜,跳的河裡仰不搽。¤
我家裡老鼠好生廣,怎的好?
你家裡沒貓兒那?
我家裡沒,庫房柜子里放的米都吃了,我的衣裳、被兒、包袱也都咬了,恨的我沒是處。
那的不賣貓兒的?籃子里盛將去。
是,賣貓的,將貓兒來,我買一個。
我要這女花貓兒。
女的價錢大。
要多少賣?
兒的五十個錢,女的一百個錢賣與你。
賣的價錢老實說。
又不是大買賣,有甚麼討價錢處?一百個錢短一個錢也不賣。
硬道是這們一個貓兒怎麼直得一百個錢?這潑禽獸,殺娘賊,賣便賣,不賣便將的去。
你也不買便罷,錢是你上有,物在我根底,你為甚麼罵人?
你為甚麼胡討價錢?我先惹你來?
愛錢買東西,夾着屁眼家裡坐的去。
這弟子孩兒!你敢罵我?
怎麼不敢罵你?這的便是仰面唾天。常言道:「風不來,樹不搖。雨不來,河不漲。」¤
蚊子咬的當不的,孩兒,你饋我買將草布蚊帳來,打着睡。
裡頭床兒不穩,將碎磚塊來,墊的穩着。把這窗孔的紙都扯了,一發著草布糊了,那般卻,蚊子怎麼得入來?
你家裡不有菖蒲來?
有的是里。
你摘饋我些葉兒。
要做甚麼?
把那菖蒲葉兒來做席子,鋪着睡時,跳蚤那廝近不的。
最好!最好!我只會根兒解酒和做醋,不知葉兒用處,因你要蒲葉,我也學了。¤
你那告狀的勾當,發落了不曾?
憑着理時,合斷與小人,堂上官人們都商量了。待到根前來,那冤家們打開節時,內中一兩個官人受他錢財當住,還不肯發落。該管的外郎也受了些錢財,把我的文捲來,颩在柜子閣落里,不肯家啟稟,知他是幾時的勾當?
可知道不肯用心,沒油水的勾當,那裡肯用心發落?
我放着合理的事,與他甚麼東西?
怎麼這般說?如今是財帛世界,你不與他一文錢,你道是合理的事,幾時倒的了?你多與他錢物,好好的說,這般時口也順,終久是有道理的勾當。街上人道的是,如今是牆版世界,反上反下。只怕反過來,也不見的。我料你那事色,這般時兌當著干時,好的一般。這官司人們,緊不的,慢不的,不使錢,干勾當不濟事。常言道:「衙門處處向南開,有理無錢休入來。」
朴通事下
编辑我差使出去了,一夏里不曾好生收拾,把我的銀鼠皮被子,貂鼠皮丟袖蟲蛀的無一根風毛,怎的好?
咳,可惜了!這的是誰的不是?你臨去時節,家裡好生囑付,着菖蒲末兒撒的勾了着,每日里日頭裡曬,比及晌午剉正熱時分收拾。每日這般用心弄時,蟲子怎麼蛀的?這的是怪不的人,也怪不的蟲子,你的不是。
罷,罷,休煩惱,身已安樂時有也。古人道:「休道黃金貴,安樂直錢多。」
不知道那裡麗死了一個蝤蜒,我聞了騷氣,噁心上來,冷疾發的當不的。拿些水來我漱口,疾忙將苕帚來,綽的乾淨着,將兩根香來燒。我如今不吃飯,等一會吃。且休燒簽子,熬些茶芽來我吃。¤
長老的佛像鑄了麼?
鑄了三尊佛,我待要上金來。前日三更前後,賊入來,把我二三年布施來的金銀紗錠,偷將去了,沒計奈何,我如今又往江南地面裡布施去,一來是十分命不快,告諸佛菩薩,願滿之日死時也不愁。
罷,罷,師傅善因不滅。你休生怠慢心,沿路上用心好去着。往常唐三藏師傅,西天取經去時節,十萬八千里途程,正是瘦禽也飛不道,壯馬也實勞蹄。這般遠田地里,經多少風寒暑濕,受多少日炙風吹,過多少惡山險水難路,見多少怪物妖精侵他,撞多少猛虎毒蟲定害,逢多少惡物刁蹶,正是好人魔障多。行六年,受多少千辛萬苦,到西天取將經來,度脫眾生各得成佛。師傅你也休忙,慢慢的到江南沿門布施,願滿成就着,久後你也得證果金身。¤
叫一個泥水匠和兩個坌工來,整治這炕壁。你有泥鏝、泥托麼?
沒家事時算甚麼泥水匠?都有里。
做炕時,死火炕、燒火炕都不要,你只做饋我煤火炕着,前面做一個煤爐。培磚都有麼?
都有。
如今疾忙買石灰、麻刀去,將鐵杴和鐹來掘土,這裡和泥。且打將兩擔水來,把那麻刀一打里和的勻着。你把那繩子在牆上驗的正着。這一脫兒無處拴,這的高處鑽些土,打一個橛子拴不的?你只朝南做門兒,那西邊做一個灶洞。你為甚麼這炕面上泥灰的不平正?將泥鏝來再抹的光着。枉可惜了飯,一般動腳動手做生活,這般做的不成時,不可惜了工錢?
咳,我到處里做生活時,從來不曾見這般細詳的官人。
你說甚麼話?拙匠人巧主人。¤
我害疥癢當不的,你的長指甲饋我掏一掏。
我不掏他,滿指甲疙灢和膿水怎麼當?
我說與你,撓時廝剌疼,掏時甜殺人,你饋我掏一遍兒。我那幾日着那小廝掏來,一會兒打頓着撓破了,我罵他,那廝惶了,又蟒抓了一便,越疼的當不的。
你去更鼓樓北邊王舍家裡,買將一兩疥藥來搽一便,便成疙滓都吊了。
我不知道那家有甚麼慌字?
那家門前兀子上,放着一個三腳鐵蝦蟆兒便是。買將些個來,火盆里弄些火,撓破了疥瘡搽那藥,火里炙,這般便好了。休尋海上方,自有神仙藥。¤
這七月十五日是諸佛解夏之日,慶壽寺里為諸亡靈做盂蘭盆齋,我也隨喜去來。那壇主是高麗師傅,青旋旋頂,白淨淨顏面,聰明智慧過人,唱念聲音壓眾,經律論皆通,真是一個有德行的和尚。說目連尊者救母經,尼僧道俗,善男信女,不知其數,人人盡盤雙足,個個擎拳合掌,側耳聽聲。內中一個達達只管打呵欠,眾人看他的中間,一會兒倚着欄干頓睡,不知怎生滾在底下,吃了一跌,把鼻子跌破了。那講主見那達達跌破鼻子,叫將跟前來說道:
「你聽我說與你,這佛法最尊最貴,不可不信。因你貪嗔痴,三毒不離於身,心只在酒肉氣色,不信佛法,不聽經論,因此上見世報。入寺敬三寶,到家裡敬重父母,你如今誠心懺悔,改往休來着。」
道罷,那達達聽師傅說,便跳起來道:「怎的是佛法?」罵了走出去了。
師傅道:「一年一日解說戒法時,他也不肯信向,這的無緣眾生難化。」¤
這幾日我家裡有人去,先生你寫與我書稍的去。
我寫了也,你聽我念:
「愚男山童,頓首拜上父親母親尊侍前,玉體安樂好麼?孩兒在都,托着爺娘福蔭里,身已安樂,不須憂念。孩兒拜別之後,想念之心無日有忘,前者姐夫去時,稍一個水褐斷匹與父親用來,之後,未見回書,不知得否?有人來時,望稍書來着。孩兒今將金色茶褐段子一個,藍長綾一個,各俱一里,與兄弟佛童將去父親母親穿用。孩兒這裡所干已成完備,得了照會,待兩個月,衣錦還鄉,喜面相參,孝順父母,光顯門閭,只此已外,別無所懷。如書道日,勝如見面。比及孩兒相會,善保尊顏。不宣。某年秋季月十有五日,愚男山童頓首百拜。」
涴饋你筆,畫個字。¤
我要蓋一座書房,木匠你來咱商量。
相公支分怎的蓋?
卷篷樣做。木植都有麼?
檁、梁、椽、柱、短柱、義豎、門框、門扇、吊窗、天窗、雙扇、窗欞,以至升斗、石、磚、培瓦都有。
你只去將墨斗、墨{侵}和鎊、錛子、退刨、鑿子、斧子、銼子來做生活。我慢慢的旋指分,蓋了這房子。那西壁廂打一流兒短牆,上面畫六鶴舞琴。前面壘一個花台兒,栽些好名花,臨窗看畫亦看花。
相公道的正好!正好!
別要蓋甚麼房子?
不要蓋,盡勾也。常言道:「能蓋萬間房,夜眠一廈間。」¤
你官人除做那裡?
除做光祿寺卿。
咳,這的除甚麼好除?好清高。做了第幾位?
第二少卿。這衙門更是好湯食。可知每日兩個羊為頭兒,軟肉薄餅吃了,又吃幾盞酒之後,吃稍麥粉湯,卻痴棋子,或是淡粥,後頭擺茶飯,又吃一會兒酒,抬了卓子,才只掾吏們將文捲來,紫羅書案上展開,啟稟公事,頭到發落公事,直到日平西才上馬。
那般散了時,便到家裡那怎的?時常這般早聚晚散麼?
但早散時,實不見早回家。繞地里望官人,直是人定時分才下馬。
那般時,你伴當們,其實受苦。
罷,罷,跟官人時休撒懶,一發用心上緊着。我也跟官人時節,那裡問雪雨陰晴,忍多少飢,受多少渴,這般受苦來。今日個日頭,官人們的要路里到了也。古人道:苦盡甘來。¤
我家裡一個漢子,城外種稻子來,和一個漢兒人廝打來,那廝先告官,把我家小廝拿將去監了二日。又一個小廝半夜起來,煤場里推煤去時節,被巡夜的拿着,冷鋪里監着。咳,事不過三日,卻又招災,禍不單行真箇是。
種稻子那廝因何監着?
他一家住的漢兒人,不見了幾件衣裳卻說我家漢子偷了,那廝性急便合口廝打,那廝告官,把我小的監了。由他,無贓時有甚麼事?律條里明白有,妄告官司抵罪反坐。這的便是:「閉門屋裡坐,禍從天上來。」¤
我兩個部前買文書去來。
買甚麼文書去?
買《趙太祖飛龍記》、《唐三藏西遊記》去。
買時買四書、六經也好,既讀孔聖之書,必達周公之理,怎麼要那一等平話?
《西遊記》熱鬧,悶時節好看有。唐三藏引孫行者到車遲國,和伯眼大仙斗聖的你知道麼?
你說我聽。唐僧往西天取經去時節,到一個城子,喚做車遲國。那國王好善,恭敬佛法。國中有一個先生,喚伯眼,外名喚「燒金子道人」。見國王敬佛法,便使黑心要滅佛教,但見和尚,便拿着曳車解鋸,蓋起三清大殿,如此定害三寶。一日先生們做羅天大醮,唐僧師徒二人,正到城裡智海禪寺投宿,聽的道人們祭星,孫行者師傅上說知,到羅天大醮壇場上藏身,奪吃了祭星茶果,卻把伯眼打了一鐵棒。小先生到前面教點燈,又打了一鐵棒。伯眼道:「這禿廝好沒道理!」便焦燥起來。到國王前面告未畢,唐僧也引徒弟去到王所。王請唐僧上殿,見大仙打罷問訊,先生也稽首回禮。先生對唐僧說:「咱兩個冤讎可不小里!」三藏道:「貧僧是東土人,不曾認得你,有何冤讎?」大仙睜開雙眼道:「你教徒弟壞了我羅天大醮,更打了我兩鐵棒,這的不是大仇?咱兩個對君王面前斗聖,那一個輸了時,強的上拜為師傅。」唐僧道:「那般着。」伯眼道:「起頭坐靜,第二櫃中猜物,第三滾油洗澡,第四割頭再接說罷,打一聲鐘響,各上禪床坐定,分毫不動,但動的便算輸。大仙徒弟名鹿皮,把下一根頭髮,便做狗蚤,唐僧耳門後咬,要動禪。孫行者是個胡孫,見那狗蚤,便拿下來磕死了。他卻拔下一根毛衣,變做假行者,靠師傅立的。他走到金水河裡,和將一塊青泥來,大仙鼻凹里放了,變做青母蠍,脊背上咬一口,大仙叫一聲,跳下床來。王道:「唐僧得勝了。」又叫兩個宮娥,抬一個紅漆柜子來,前面放下,着兩個猜裡面有甚麼。皇后暗使一個宮娥,說與先生櫃中有一顆桃。行者變做個焦蟲,飛入櫃中,把桃肉都吃了,只留下桃核,出來說與師傅。王說:「今番着唐僧先猜。」三藏說:「是一個桃核。」皇后大笑:「猜不着了!」大仙說:「是一顆桃。」着將軍開櫃看,卻是桃核,先生又輸了。鹿皮對大仙說:「咱如今燒起油鍋,入去洗澡。」鹿皮先脫下衣服,入鍋里。王喝睬的其間,孫行者念一剩「奄」字,山神、土地、鬼神卻來了。行者教千里眼順風耳等兩個鬼,油鍋兩邊看着,先生待要出來。拿着肩膀颩在裡面。鹿皮熱的不當,腳踏鍋邊待要出來,被鬼們當住出不來,就油里死了。王見多時不出來,莫不死了麼?教將軍看。將軍使金鉤子搭出個爛骨頭的先生。孫行者說:「我如今去洗澡。」脫了衣裳,打一個跟斗,跳入油中,才待洗澡,卻早不見了。王說:「將軍,你搭去。行者敢死了也。」將軍用鉤子搭去,行者變做五寸來大的胡孫,左邊搭右邊躲,右邊搭左邊去,百般搭不着。將軍奏到:「行者油煎的肉都沒了!」唐僧見了啼哭,行者聽了跳出來,叫:「大王,有肥棗麼?與我洗頭。」眾人喝睬:「佛家贏了也。」孫行者把他的頭先割下來,血瀝瀝的腔子立地,頭落在地上,行者用手把頭提起,接在脖項上依舊了。伯眼大仙也割下頭來,待要接,行者念「金頭揭地,銀頭揭地,波羅僧揭地」之後,變做大黑狗,把先生的頭拖將去。先生變做老虎趕,行者直拖的王前面颩了,不見了狗,也不見了虎,只落下一個虎頭。國王道:「元來是個虎精,不是師傅,怎生拿出他本像!」說罷,越敬佛門,賜唐僧金錢三百貫、金缽盂一個,賜行者金錢三百貫,打了。這孫行者正是了的!那伯眼大仙那裡想胡孫手裡死了!古人道:「殺人一萬,自損三千。」¤
那賣珠兒的,你來。燒子珠兒好的有麼?
沒有,青白間串的上等玉珠兒有幾串。
你將來,我看便知道。這的不是燒子的甚麼,你敢要玉價錢?你待謾過我?
為我命不好,撞着你。除了你,別人不理會的。
你多少賣?
這的珠兒討時討三兩價錢,實要二兩銀子賣與你。
這賊養的漢生的小驢精,一發做賊時不好?燒子二兩家賣了幾串?
村言村語的休罵人。相公知道時,但與的便是價錢,我不敢言語。
與你一兩銀子賣麼?
罷,罷,將來。你說都是白銀,這的八成銀,只與我二兩,沒利錢,虧死我也。
你有好珊瑚麼?
有時有,不賣。
你不賣將家去就飯吃?
黃豆來大的,血點也似,好顏色圓淨的,價錢大,你要那?
這沒嘴臉小胡孫,好小看人。我偏帶不的好珊瑚?
不是這般說,官人舍不錢,一兩一個家。
你看那廝唧唧的喝睬。你休自誇,我知道這的甚麼東西。咳,一件好物,我還與你價錢,八錢一顆家買你的。
買不的。
罷,罷,九錢一顆家。
看銀子買了盡勾了,我買的不應心。
怕你錯買時,着別人看去。寸心不昧,萬法皆明。¤
請哥這茶房裡吃些茶去來。坐的,哥。
茶博士們問:「客官人們吃甚麼茶?」
先吃甜的金橘蜜煎、銀杏煎,再將涼酪來。賣榛子的你來,我和你拿榛子。一霎兒贏了二升多榛子,乾的那些榛子吃,倒省錢。賣刷子的將來。這帽刷、鞋刷各一個,刷牙兩個,掠頭兩個怎麼賣?這的有甚麼商量處?
將二百銅錢來。哥,我與你這一個刷牙、一個掠頭,將去使,休吊了。
不妨事,我靴靿里揣將去。李舍哥好生定害你。
有甚麼定害處,心裡好着,明日再廝見。張大,你打饋我一個立鱉兒、一個蝦蟆鱉兒和蠍虎盞兒。如今銀子如何?
只是如常,元寶我有半錠了,再添上三、五兩銀子時勾也。
鱉兒打的匾,嘴兒、把兒且打下,我看着焊。你自這裡打,爐子、鐵錘、鉗子、鐵枕、鍋兒、碎家事,和將瀝青來,這裡做生活。
你看我這帽頂子,帳房門上磕着,塌了半邊,顏色也都消了,你就饋我掠飭,我不算工錢,多多的賞你。¤
你那裡有來?
今日是聖節日,我在官里前面,百官禮畢後,看捽挍來。穿花褲皂靴的勇士,四五對家蔟蔟趲趲的,捽倒拿法。
看捽挍的官人們,有甚麼數目?
官裡面前,丞相為頭兒,各衙門官人們一品至九品,大小眾官,知他是多多少少?便是個人城,只是垓垓滾滾的。大明殿前月台上,四角頭立地的四個將軍,咳,那身材,身長六尺,腰闊三圍抱不匝,頭帶四縫盔,身披黃金鎖子甲曜日連環,腳穿着朝雲靴,各自腰帶七寶環刀,手持畫干方天戟的,將鉞斧的,拿劍的,手柱槍的,三尺寬肩膀,燈盞也似兩雙眼,直挺挺的立地,山也似不動憚。咳,正是一條好漢。這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天子百靈咸助,將軍八面威風。¤
咱們食店裡吃些飯去來。
午門外前好飯店,那裡吃去來。
咱各自愛吃甚麼飯各自說。過賣你來,有甚麼飯?
官人們各自說吃甚麼飯。羊肉餡饅頭、素酸餡稍麥、匾食、水精角兒、麻尼汁經捲兒、軟肉薄餅、餅飠者、煎餅、水滑經帶面、挂面、象眼粸子、柳葉飠其子、芝麻燒餅、黃燒餅、酥燒餅、硬面燒餅都有。
燒餅飠其子你店裡有麼?
官人們要時,這間壁磨房取將來。
你來欱汁熱着,零碎,和生薑、料物、蔥、蒜、醋、鹽都將來。咱各自盡飽吃。過賣,你這飯只要乾淨,休着冷了。
官人們這的不消說。我管甚麼,請也請不來。我用心伏侍官人們,常言道:「一個去,百個來。」¤
咱們今日打球兒如何?
咱賭甚麼?
咱賭錢兒。
那個新來的崔舍,你也打的麼?
我怎麼打不的?
你是新來的莊家,那裡會打?
不濟事,你休問他。
我學打着一會。
將我那提攬和皮袋來。拿出球棒來,借與崔舍打。飛棒的杓兒、滾子、鷹嘴、擊起球兒都借與你。
咱打那一個窩?
咱且打球門窩兒了,打花台窩兒,卻打花房窩兒。
咱打不上的,看那一個球兒老時,着先打。
一霎兒,人鬧起來。新來的崔舍三回連打上了。別人道:「夢着了也!」
又把一會,崔舍又打上,眾人喝睬道:「我不想這新來的莊家快打。這的喚做『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你怎麼小看人?」
崔舍道:「哥,你們再也敢和我打球麼?你十分休小看人,常言道:寸鐵入木,九牛之力。」¤
老安因甚麼事監在牢里?
你不知道?城外那劉村裡,管着他官人家莊土種田來,到秋,他種來的稻子,薥秫、黍子、大麥、小麥、蕎麥、黃豆、小豆、綠豆、莞豆、黑豆、芝麻、蘇子諸般的都納與了租稅,另除了種子,後頭,三停里,官人上納與二停外,除了一停兒,賣的賣了,落下些個養活他媳婦、孩兒。這般過當的其間里,一個挾仇的人,卻點饋那官人。這兩日官司里告了,監下老安要追里。孩兒使爺娘的,奴婢使使長的。管着那庄土,便不使些個做甚麼?常言道:「管山吃山,管水吃水。」¤
你哥除在那裡?
除在南京應天府丞。
幾時行?昨日去了。
鋪馬里去也,長行馬去?
甚麼長行馬?五個鋪馬去了。
也不小可。去時節有甚麼氣像?
比丞相爭甚麼?車馬、茶褐羅傘、銀栲栳交椅、銀盆、水罐、金瓜、古朵、金鐙、鉞斧、對對皂吏擺着四、五里喝道,大小官員、一行部從,那氣像是氣像。
你卻為甚麼不跟去?
我這上直着誰當著?你的伴當著一個替當,更不時上直官人前告假,送到那裡時也有些情分。
你送那裡回來?
送到四十里地,宿了一宿,辭了回來。
接客不如送客,送到三、四日辭回來怕甚麼?
不能勾跟將去,只管的遠去怎麼?古人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好畫匠那裡有,你知道麼?
我知道一個有名的畫匠,天下沒雙。
在那裡住?
他在樞密院角頭住里。
他是那裡人氏?
是真定人。你要畫甚麼?
我要畫我的喜身里。
他別處畫了一個官人的影來,一似那活的,只少一口氣。他標緻,是我的好相識。
你請他這裡來麼?
來不的。
和我兩個至好麼。
他家裡事多,怎麼來的?
那般時,咱兩個來去。咱商量了放下定錢。
他不曾開鋪的。
似不肯家畫麼?
也不要工錢,相識們十分央及時,沒奈何畫。
難道不要工錢?
你知道他就裡麼?常言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曹大家裡人情來麼?
甚麼人情?
卻不沒了老曹來。
我不曾知道來。
出殯也麼?
今早起出殯來。
幾歲了?
今年才三十七歲。
咳,年紀也小里。留幾日來?
三來。
陰陽人是誰?
朱先生來。殃榜橫貼在門上,你過來時不曾見?
我不曾見。寫着甚麼里?
寫着:壬辰年二月朔丙午十二日丁卯,丙辰年生人,三十七歲,艮時身故,二十四日丁時殯,出順城門。巳、午、亥、卯生人忌犯里。
黑衣道場里你有來麼?
我有來。為頭兒門外前放一個卓兒,上頭放坐一尊佛像。明點燈燭,擺諸般茶果等味。請佛入到殯前,吹鑼打鈸,擂鼓撞磬,念經念佛,直念到明。供養的是豆子粥、飠其子燒餅、麵茶等飯。臨明吃和和飯。
多早晚入斂來?
丑時入斂。
仵作家,憑魂車、紙車、影亭子、香亭子、諸般彩亭子、花果、酒器、家事,都裝在卓兒上抬着。又是魂馬、衣帽、靴帶之類,十對幢幡、寶蓋、螺鈸、鼓磬。
咳,那小孩兒可憐見,穿着斬衰。誰碎盆來?
曹大就門前碎盆。
送殯的官人們有甚麼數目?
都擊着孝帶。
屍首實葬了那怎的?
燒人場里燒着,寺里寄着里。
咳!苦哉!苦哉!置下千百口,臨死獨自當。三寸氣在千般有,一日無常萬事休。¤
咳,春奴,你看那飯有些胡撥氣。這婆娘好不用意。做的生時也難吃,忒軟了也不好,硬了也不中吃。淘的米乾淨着,造起飯里咬了一塊沙子,牙疼的當不的。着水停當著,不要多,也不要少了,恰好着。把那煤爐來掠飭的好着。乾的煤簡兒有麼?
沒了,有些和的濕煤。
黃土少些個,揀着那乏煤一打里和着干不的。着上些煤塊子,弄的火快時,斬眼熟了,煮一腳羊肉着。這飯熟了,點將燈來吃飯,盛湯着。伯伯吃些飯。
好生不吃飯,做的早時,吃些個好來,夜裡不敢吃多。
為甚麼?
古人道:「夜飯少一口,活到九十九。」¤
宋舍看打春去來?
我不去,其實怕看去。我從來不曾看。
你休強,不要去。
你子聽我說,強如親自看。那牛廠里,塑一個象一般大的春牛,妝點顏色。一托來長的兩個機角,當間里按一個木頭做的明珠,簸箕來大一對耳朵,十尺來長尾子,椽子粗的四條繩拴在牛車上,眾人拖牽。前面彩亭裡頭,一個塑的小童子,叫做芒兒,牌上寫着「勾芒神」,手拿着結線鞭,頭戴耳掩或提在手裡,立地趕牛。順天府官、司天台官、眾官人們,街上兩行擺着行,前面動細樂、大樂、吹角。第二一個十分可喜的[A106][A107],妝二郎爺爺。身穿皇袍,腰擊白玉帶,頭戴袱頭,腳穿朝雲靴,手拿結線鞭,騎坐白馬珠鞍。一個小鬼拿着大紅羅傘,馬前馬後跟着的大小鬼卒不知其數。前面一個鬼拿着三丈來高的大旗號,上寫着「明現真君」。後頭又是個茶博士們,提湯灌的,拿茶碗、把盞的跟着。這般擺隊伍行到鼓樓前面,朝動放着土牛,芒兒立在牛背後。「甚時幾刻立春。」司天台家這般揀定時辰。相着地脈,放一堆灰。具服的官人們燒香等後的其間,地氣正往上的時節,那灰忽然飛將起來。後頭,才知那個太師家的、太保家的、丞相家的、公候家的,各自一火家,睜着眼,舍着性命,各拿棍棒,又是擔杖,廝打着爭那明珠。其中那一夥兒強的,把別的打的四分五落里,東走西散。這般趕退了,忽跳上牛去,撮下那明珠,各飯店酒肆里繞着走。這般鬧起來,打的打,麗的麗,這般戰場里,乾無來由做甚麼去?常言道:「好兒不看春,好女不看燈。」¤
北京外羅城九座門。南有正陽門、宣武門、崇文門,東有朝陽門、東直門,北有安定門、德勝門,西有阜城門、西直門。這門裡頭,舊名正陽是午門,宣武是順城門,崇文是合噠門,朝陽是齊華門,阜城是平則門。¤
秀才哥,咱們打魚兒去來。
我不去。
如何不去?
你這金榜掛名的書生,那裡想我這漁翁之味。我棄了這名利家筵,將一葉小漁艇,裝載這酒、琴、魚網,彈一曲流水高山,扌免我這錦心綉腹,潛入這水國魚邦,披着這箬笠蓑衣,一任交敘風細雨。我援琴一張、酒一壺,自飲自歌,對着這水聲山色,淡煙閒居;兩岸青蒲紅蓼灘邊,纜船下網;或撐開入這荷國花城,忽生得清歌細舞之心。尋着這蘆葦密處嚴頭石崖,慢慢的將鉤兒垂下水裡去時,銀絲鉤破波紋,斬眼勾出個老大金色鯉漁來。漁翁之味萬無迭,也不想李白摸月,也不學屈原投江,便是小太公,也不願遇文王,我待學范蠡歸湖。¤
申竊盜狀:某村住某人,幾年無病,右某伏為於今月今日某時已來,本家人口睡臥,不覺有賊人入來本家東屋內,偷盜去布一百匹。即時某聲言,叫到鄰人並巡宿總甲人等追趕賊人,約至某處,偷盜前項物色不知去向。某與鄰人等辨驗得賊人蹤跡約賊幾人,於本家那邊跳牆入來家內,於東屋那邊剜窟,一個入來屋內,偷盜前項布匹,卻跳牆出去。今具狀申告某官,伏乞詳狀,檢驗是實,着當該地分弓手人等,收捉上件賊人,赴官施行。執結是實,伏去處分。某年月日,告狀人某。¤
陸書吏,你饋我寫一個狀子。
甚麼狀子?
有一個沒理的村牛打我來。
這般着,那廝多少年紀?
那廝不到六十的模樣。
那般時,正是吃打的裁兒。官法內,七十已上,十五已下,不合加刑。你聽我念:「告狀人李萬,見年幾歲無病,系本府本縣附籍人戶。狀告:伏為於今月某日某時已來,前去街上勾當,到某處,逢本府張千帶酒,即時躲避,張千前來趕上,將某衣領扯住言道:『你那裡去?』是某回言道:『你醉,家去。』張千言說:『你買與我吃來。』便行做惡,與某面上,用拳打破。某並不曾抵敵,當有某縣某村住人王大戶為證。有此情理難甘,今不免具狀,上告某官,伏乞詳狀施行。某年月日,告狀人李萬。」見狀不過三日便告時好,你更有傷,有何愁?常言道:「捉賊見贓,廝打驗傷。」¤
今日早起,我別處望相識去來,門前拴着帶鞍的白馬來,不知怎生走了,不知去向。你寫與我告子,各處橋上角頭們貼去。又雇一個小廝,與他二兩告子錢,着他沿街叫。
這告子寫了也:「幾年月日,走失了甚色馬,牙幾歲,有甚記沒印。執信的三兩,收討的六兩。」
着他將的去,得了馬時,與他一半兒錢贖將來。尋將馬來時,請的哥來把一盞。
不敢。我且問你,怎的是一半兒錢贖?
你看着告子,半張紙上寫着里。一張里寫時全饋他,半張里寫時與一半錢贖。¤
如何先生數日不見?
聽我說,小子近日聽得,有高麗來的秀才,尋他講論些文書來,因此不得工夫,闕拜望。得罪!得罪!
先生有何新聞?
沒甚新聞,只聽的高麗新事來。
先生你說一說。
要說甚麼,如今和小人望他去便了。咳,沒頭口卻怎的好?
且住,你來街坊有賃的驢麼?有錢時那裡沒賃的驢?將一百個錢去,疾快賃的來。牽將來鞴了也。先生恰說的秀才在那裡下着里?
崇文門裡頭,大街街東,張編修家裡下着。
那般時更好,張編修是小的同年,就望他去時也不多。
二人到那門首敲門道:編修相公有麼?
小廝道:我相公不在家。
高麗來的秀才有麼?書房裡坐的看文書里。
你入去說一說,每常來的沈進中和葛敬之教授兩個,探先生來里。
相公,沈先生在門前里,請麼沈先生。
小人門前有客是誰?
葛教授探先生來里。
咳!惶恐!惶恐!
請麼,先生。
不敢!
何必如此?
主人先行客從之。
請坐。先生貴姓?
在下姓韓。
表德何似?
在下年幼,無德可表。在下名是彬自文中。
春秋何似?
三旬有二。
賢尊令堂有麼?
在下具慶。
你這東國歷代幾年?當初怎生建國來?
咱本國太祖姓王諱建,表德若天。年二十歲時分,唐昭宗乾寧三年,上泰封王,弓裔手下,做了鐵原京太守。每番有大功勞,升做水軍將軍、波珍餐侍中。
恰說的是甚麼官職?
侍中是這裡丞相一般。那時節弓裔無道,靡所不為。梁貞明四年三月里,將軍裴玄慶、洪儒卜智謙、申宗謙等四個人,到太祖宅里商量道:「弓王如此無道,怎受他苦,咱眾人們特來報告,願主公用心救百姓受苦。」太祖不準的其間,娘子柳氏出來說道:「憑着大體例征伐無道,自古有之。咱婦人家也聽的這眾人之言,心裡疼殺,更是男子漢家怕甚麼?」道罷,抬出金甲來,穿與太祖身上。眾將軍們扶持上馬,着一個人前行,曉諭百姓們道:「王公已舉義兵了也!」百姓們聽的歡喜無盡,擂鼓打羅,先到宮門前等待的萬千人。弓王攪撒了,穿着下次人的衣服,逃走在山裡,後頭打圍的人們撞着射殺,便那一日即位布政殿,國號高麗。第二年移都松岳郡,便是如今王京城子。
咳!美哉!張編修有此好文官。古人道:君子不出戶而知天下。信然!
安置韓先生。
咱去也。
何須謙讓,不當家吃些淡茶去不妨。先生且坐一坐。保童,疾快將茶來。小子沒甚麼鄉產與先生,這的高麗筆墨和二十張大紙,將去人事與相識弟兄。
多謝!正是難得之物。咱秀才家,正是所用之物。這的便是,古人有言:「賣劍賣與烈士,胭粉贈與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