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朱實壙銘
作者:譚文夏 
本作品收錄於《鵠灣文草/卷7

予素有廣交名,然肺腑交不能數人,同邑李君朱實其一也。

君年二十外,尚未為諸生,家不能脫踐更之役。縣令點防夫擊鐸,人巧為請免,不應,應者率故事戲怠,君獨一僮給書室使令,夜則應點。每夜闌,君執火出視,見其僮與眾防夫踵交蹠而眠,蹴之起曰:「汝安得曠職如是。」有哂其迂者,予則斂容起敬曰:「此古人事,高士應募,賢者抱關,我友不難為也。」即戲語君:「適聞君此事,身後作傳作銘,當為君標出,即是古人矣。」君今已矣,二子權、格奉其大父之命,以刻詞見屬,予不幸而言中,又幸而踐斯言也。因而誌之,蓋君生平事皆類是。

君諱士傑,三十始遊於庠,即廩於庠。又教其弟若子若從子,皆為名士;而邑之名士,文章行誼皆有法度者,必君所指授。吾弟元禮、元亮,皆出其門。自世道衰,人不樂稱師,師亦自不嚴重,有威無恩,有恩無威,門弟子出其戶即叛去,無足怪者。君□□人交,如其束身,身所治,尺寸不稍過。為人師,其□□貧困,待之誨之常加等;父兄有勢,必夷之□□□見其勢,父兄不知,知吾為師也。家居倫理綿繞,肅出於雍。事兩親,進一衣,必杼軸於懷;一飲食,必意所甘薌始進。其家人皆斤斤緝緝,慮遠而思深。凡從君遊者,其家尊章僮奴,內乖外釁,與之同榮辱,晝必畫,寢必思,為人所杖倚者,凡數十家;即疏外之人,亦喜其和吉,而憂其瑕疵,一念動必胎禍,一事必蹶,默念久之,負痛於身,亦如為其人□□護者。平生取予不妄,師道昌,束脩充庭,拱手□上之尊人,妻子不囊一錢。所居不能容十數人膝,日飯客,客侍其親,以父執事之,君則益喜:「吾結交是人不謬耳。」君通暢深密,好為深坐閑談,然多益人根性,喜悟人,不為一切徑急之語;身如《禮經》,而不厭人疏縱,即世法無取如予者,亦愛其真坦,獨與之無間。

嗟乎!天之歲奪吾友也如隕籜,又收君去耶!君以二親故,投誠釋氏,為西塔僧經紀常住居食,如理其家。一老戒僧年八十,天寒夜怯,君親為置溺器與絮。君沒,老僧哭失聲。又嘗與婦謀潛施粥米苫布與最凍餓者,因私語予:「吾輩內度微力,外審諸苦,人間當為,無先此事者。」嗟乎!此願不終,君必復為居士高僧,以遂其願,而吾又不及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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