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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言激人引再賭 编辑

  張士升,莒溪人,膏梁子弟也。父致萬金,均分於士升兄弟,田園膏腴,坐享成業。一旦父卒,時初行萬曆錢,被棍徒引其賭博。彼富豪雛子,惟見場中飲酒豪放可輕狂快意,那知財帛當惜。不數月間,輸去銀數百兩,尚欣欣喜賭,未肯休也。

  鄉有陳榮一者,乃士升父在日所用做中保供呼喚者。人雖微賤,卻有忠義之心,不忍士升之被棍誘引也,乃備一盛筵,單請士升一人。酒筵中慢慢緩談,將其父在日始終生財緣由,愛惜錢米實事,一一從頭細講,且贊羨其能,慨歎其苦。後又談及民情世故,及錢米難得之狀,窮民無錢之苦。因勸之曰:「令先尊發此巨富非易,你須念先人勤勞,保守基業,切不可去賭。前者雖賭去數百金,已往勿咎,但從今改過,依舊坐享福澤矣。」士升見榮一詞情懇切,一時良心發動,曰:「吾依你言,從今誓不賭矣。」

  次日棍徒引之,果不去賭。眾方怪異,後知出於榮一所勸,無可奈何,商議曰:「誰能引其再賭者,眾斂十金與之。」有柴昆者曰:「我能引之。」眾將銀十兩封在。昆見士升在路亭閒坐,挨近其身,先閒談他事,後問曰:「聞汝今收手不賭乎?」士升曰:「然」。昆曰:「賭非好事,今能自知回頭,真是豪傑。盛族富豪子弟果有智識高人,我真羨服。只外人都傳是榮一老勸你而止,果是他勸否?」士升曰:「的是得他勸。」

  柴昆嗟歎曰:「榮一小輩,奔走下賤之流,豈是你父兄,豈是你叔伯,何禁止得人。你名門子弟,聰明男子,何待賤人訓誨,使路人傳你聽下賤人主使,皆暗中非笑,謂你無能為。依我所見,還當暫出小賭,過了半月一月,自己收手,人便說你是自不愛賭,非關聽下輩命令也,如此方是大丈夫所為,不羞了故家門風。」士升是無識雛子,聞此佞言,心自猜曰:「果是我今若便止,人道是榮一之功,須再去賭一月,然後自止,豈不挺豪傑哉。」隨即入場復賭。柴昆暗領眾銀而去。士升賭了一月,野心復逞。後榮一雖言,亦不見納。終至於盡賭傾家,皆柴昆一激之也,其禍烈矣。

  按:士升惑柴昆之瞽說,拒榮一之忠言,徒以其人卑微,謂受其諫為恥。不知堯清問下民,舜下詢蒭蕘,周公走迎乎下士,韓信乞策於左車,彼帝王將相,猶俯聽微言。若是豈以人之賤而可廢其言之善乎。惜士升黃口之子,目不知古今,故中讒言而不察也。噫!

裝公子套妓脫賭 编辑

  王荻溪,萬金之子,好賭無厭,多被賭朋合謀。盡傾其家後,收拾餘資,止得三百兩。乃帶一僕,復往縣中賭。眾棍複合本迭來與賭。時荻溪家已盡破,而賭亦學得甚高,雖未能勝眾棍,亦不至為棍所勝。相持半月餘,無好子弟到,無雛家可網,乃投府去,更無大賭場可快意者,遂往嫖李細卿家。

  有二三賭伙尋至府,聞荻溪已入妓家,眾即畫計曰:如此如此籠絡之,可盡奪其金矣。次日,候荻溪出外尋賭伙,即入對細卿曰:「荻溪只好賭,不好嫖,彼無厚物與你,今依我如此如此,行先送你二十兩人事,後賭得的,每一百兩復許加二抽。」細卿許諾。

  午設盛饌,方與荻溪入席飲數杯,忽二家人來送禮物,輝煌熳爛,皆上好物件,約值二十餘金,曰:「公子命送此薄儀,少頃便到。」細卿逐一看過,盡數收起,以茶待二家人於外,復來席陪荻溪,且喜且作懊惱之意。荻溪曰:「是何人送你厚禮,你反似憂悶何故?」細卿曰:「不問正難開口,此是黃公子送的,舊年在此賭錢,輸去銀千餘兩,我亦得他厚惠。今日將到,望相公赦我,索須出去迎他,容後日多陪相公幾日以補罪。」荻溪曰:「即是公子,我便出外讓他。」細卿喜曰:「相公如此寬容,是妾有二天也。」

  荻溪將拂衣起,細卿挽住曰:「少坐不妨,更有一件,此人極活潑,無崖岸。少間乘機提起,若請機見,或在此同話為我陪客,得借重高賢,亦為我增聲價也。」荻溪本欲避席,只聞公子舊在此賭,心中早已喜十分,使一僕服侍,在內獨酌,叫細卿出外迎客。須臾公子到,細卿從容奉茶,敘寒溫訖。公子逕起,欲入內遊玩,細卿慌忙請止曰:「適有一外親遠來,在內留一水飯,恐無處可避也。」公子笑曰:「孤老便是孤老,何須托外親也。既是你情人,我生平不吃醋,便請相見何妨。」

  即遣二僕入請,尚未出,又促細卿曰:「汝去請之。」細卿入內邀出。公子張看荻溪,一表非俗,呵呵笑曰:「細卿妙人,果會擇好才子。」即降前敘禮。

  院內備筵已到,公子坐上,荻溪前,細卿左陪。席間談笑,並不及賭中去。至晚,索骰仔行令,公子耍曰:「只恐卑人未曉好色。」細卿曰:「公子有一擲百萬之豪,荻卿亦有呼盧賜緋之興,愧小婢未足當好色耳。」公子曰:「荻溪亦作家乎?略賭,明早一東道何如?」荻溪曰:「東道當小弟奉,何勞賭也。」公子曰:「空食未佳,須贏得為奇。」先取擲之,無色,荻溪一擲即勝。公子須再加一台戲,又輸,熱性一起,曰:「獲溪有此妙手乎?與汝再決輸贏。」獲溪曰:「不敢扳高耳,亦願陪兩下。」賭起互有勝負。至一更,公子輸上百金,細卿亦抽頭十餘兩矣,即將骰子收起,曰:「今日乘轎勞頓,夜已深矣,須去睡,明日看戲時,酒席中再翻,稍抬舉我抽頭。」

  公子以輸多,發怒要賭。荻溪亦發大言曰:「若再來,須百金一堆,不然且罷。」公子先取定銀,在以一百為堆,細卿故執骰不與。公子大怒曰:「只憑一擲,隨有無便罷。」細卿付還骰,公子一擲即勝,得百金,曰:「更照前一堆。」又勝。

  曰:「吾生平好大不好細,須二百為堆。」方發性間,門外火把轎來,慌入報曰:「老爺跟尋至急,可速回去。」公子曰:「我色方來,奈何阻我興。」其後一擲,又贏二百為堆。家人催如星火,公子曰:「我明日晝間不來,夜定來矣。」荻溪留之不能得。細卿亦驚作癡呆樣,慌忙送別。歸怨荻溪曰:「人無全勝,你先贏許多,須當知止,奈何公子欲翻,你更出大堆,是不曉避色也。空作慣家,不及我婦人見矣。」荻溪曰:「吾萬金賭盡,何數他三百兩,有甚大事,空怨恨為。」在細卿家留宿數日,再留之,堅辭而去。

  按:公子是裝束的,先以厚禮送妓,令荻溪信為真公子,後來圈套,皆是裝成。其藥骰已先藏在細卿手,故令其搶起真骰,然後以藥骰付還之,使其不疑,三執皆勝,套定催歸,其誰防之。然荻溪雖作家,安能測其弊哉。吁!凡賭博者,弊處生弊,鑒此而知機,收手勿賭,真良策也,莫如彼之一旦盡囊而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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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遠遠超过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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