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巖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

東巖集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集部六
  東巖集        别集類五
  提要
  臣等謹案東巖集六巻明夏尚樸撰尚樸字敦夫東巖其號也永豐人正徳辛未進士官至南京太僕寺少卿尚樸受業於婁諒故明史儒林傳附見諒傳中然史於薛瑄傳末又稱瑄之門人有周蕙蕙之門人有薛敬之李錦王爵夏尚樸與諒傳不合考傳末惟叙敬之錦爵三人事迹一字不及尚樸則瑄傳列樸之名殆衍文歟諒以勿忘勿助為敬胡居仁羅順欽多譏其近禪而史載尚樸常言纔提起便是天理纔放下便是人欲魏校亟稱之王守仁少時亦學於諒然守仁贈尚樸詩有舍瑟春風之句尚樸則答曰孔門沂水春風景不出虞廷敬畏中至謂心所以窮理未足以盡理又謂學不難於一貫而難於萬殊則與守仁即心即理之説⿺廴向 -- 逈異又與湛若水書斤斤以厭常喜新為戒其語錄中復取陳獻章論學詩一一為之箋疏指其謬誤正徳之際學問漸岐而尚樸獨恪守先儒不為髙論可謂篤實之士矣至其論中庸分八節獨不用朱子之説則見仁見智各有所得其不為苟同即其不為苟異者也史載所著有中庸説東巖文集此本為其壻劉賔所編以語錄中庸説為第一巻與文集併為一編史蓋據其初出各行之本也尚樸本講學之士不以文章為工然其言醇正固亦不乖於大雅焉乾隆四十六年十二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東巖集巻一
  明 夏尚樸 撰
  語録
  卓然豎起此心便有天旋地轉氣象
  學者涵養此心須如魚之游泳於水始得
  纔提起便是天理纔放下便是人欲
  君子之心纖惡不容如人眼中着不得一些塵埃學者須收歛精神譬如一爐火聚則光燄四出纔撥開便昏黒了
  尋常讀與㸃一章只説胸次脱灑是堯舜氣象近讀二典三謨方知兢兢業業是堯舜氣象嘗以此語雙門詹困夫困夫云此言甚善先兄復齋有詩云便如曽㸃象堯舜怕有餘風入老莊乃知先輩聰明亦嘗看到此
  朱子云顔子之樂平淡曽㸃之樂勞攘近觀擊壤集堯夫之樂比之曽㸃尤勞攘程子云敬則自然和樂和樂只是心中無事方是孔顔樂處
  道理是箇甜的物事朱子訓䝉詩云行處心安思處得餘甘嘗溢齒牙中非譬喻也
  不問此心靜與不靜只問此心敬與不敬敬則心自靜矣譬如桶篐纔放下便八散了
  白沙云斯理也宋儒言之備矣吾嘗惡其太嚴也此與東坡要與伊川打破敬字意思一般葢東坡學佛而白沙之學近禪故云爾然嘗觀之程子云㑹得底活潑潑地不會得㡳只是弄精神又曰與其是内而非外不若内外之兩忘兩忘則澄然無事矣又云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也朱子云纔覺得間斷便已接續了曷嘗過於嚴乎至於發用處天理人欲間不容髪省察克治不容少緩㸔二典三謨君臣互相戒敕視三代為尤嚴其亦可惡乎
  李延平云人於旦晝之間不至牿亡則夜氣愈清夜氣清則平旦未與物接之時湛然虚明氣象自可見矣此是喜怒哀樂未發氣象
  吾儒之學靜中須有物譬如果核雖未萌芽然其中自有一㸃生意釋老所謂靜特虚無寂滅而已如枯木死灰安有物乎
  上古以來人皆質實周末文勝忠信道衰故孔子開口只説忠信如林放問禮之本子夏有禮後之問深契聖人之心亟加歎賞一部論語多是此意至如乾卦言聖人之學亦説忠信所以進徳修辭立其誠所以居業也今人談王談伯説𤣥説妙反不若前輩質實也
  聖人存許多淫奔之詩非特可以懲創人之逸志亦欲為人君父者深達男女之情嚴内外之辨以杜瀆亂之萌制嫁娶之禮婚姻以時使内外無怨曠之人所謂誦詩必達於政此其一端也
  敬則不是裝㸃外事乃是吾心之當然有不容不然者尋常驗之敬則心便安纔放下則此心便不安矣所謂敬者只如俗説常打起精采是也
  理與氣合是浩然之氣纔與理違是客氣
  義由中出猶快刀利斧劈將去使事事合宜是集義若務矯飾徇外即是義襲襲猶襲裘之襲
  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其下自註云無欲故靜盖中正仁義是理主靜是心惟其心無欲而靜則此理自然動靜周流不息矣觀通書無欲則靜虚動直可見矣主靜之靜不與動字對乃大學定靜之靜集註云靜謂心不妄動是也
  為學固要靜存動察使此心未能無欲雖欲存養省察無下手處直須使此心澹然無欲則靜自然虚動自然直何煩人力之為耶程子云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不須防檢不須窮索心懈則有防心茍不懈何防之有理有未明故須窮索存乆自明安待窮索與通書之言相表裏
  朱子謂周子無欲章話頭髙卒難輳泊然朱子嘗云有人要做没要𦂳事如寫字作詩之類初是念念要做更遏捺不得若能將聖賢之語玩味入心乆乆不知不覺剥落銷殞去又康齋與楊徳全序云天理人欲相為消長猶持衡之勢此重則彼輕子歸靜掃一室取聖賢之書安坐而讀之云云乆乆慕道希賢之心勝物欲自然退聽矣夫以誠敬存養而又涵泳經義以澆灌之則此重彼輕又安患人欲為吾累耶
  天地以生物為心人能以濟人利物為心則與天地之心相契宜其受福於天也故曰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問理家曰耕讀而已矣問為學曰知行而已矣問為政曰教養而已矣問養生曰去其害生者而已矣問養徳曰去其害徳者而已矣問治民曰去其害民者而已矣
  多欲則事多寡欲則事寡無欲則無事矣
  我朝相業當以李文達公為首雖其奪情起復得罪士論然能舍其壻程篁墩而取羅一峰為狀元英廟徵聘呉康齋禮遇隆甚皆本公輔導之力致使士風丕變至今猶未衰熄是亦可取矣
  朱子語類解敦厚以崇禮云人有敦厚而不崇禮者亦有禮文周密而不敦厚者故敦厚又要崇禮此解勝集註由是推之此一節當一句自為一義重在幾箇而字上不必分屬存心致知葢有尊徳性而不道問學者亦有道問學而不尊徳性者故尊徳性又要道問學如栁下惠可謂致廣大矣而精微或未盡故致廣大又要盡精微如伯夷可謂極髙明矣稽之中庸或未合故極髙明又要道中庸又集註以尊徳性為存心以極道體之大道問學為致知以極道體之細恐亦未然竊謂二者皆有大小如涵養本原是大謹於一言一行處是小窮究道理大原大本處是大一草一木亦必窮究是小嘗以此質之魏子才子才以為然姑存之以備㕘考
  有善無惡是性好善惡惡是情主張為善去惡之心是意誠意是為善去惡之心十分懇惻處
  張子云心統性情程子云性即理也又云心如穀種仁則其生之性也陽氣發處是情朱子云靈的是心實的是性性是理心是盛儲該載敷施發用的又云心者氣之精爽愚謂心無形體是人身一㸃靈處其中所具之理為性佛氏之徒只指那靈妙處為性以理為障故為異端後世儒者本學聖賢只是源頭認得不真故流入異學而不自知如告子以知覺為性象山之學以收拾精神為主至門人楊慈湖論學每云心之精神謂之性故朱子闢其為禪近者諸公以良知為話頭接引後學恐不免此弊朱子訓䝉詩云性蔽其源學失真異端投隙害彌深推原氣稟由無極只此一圖傳聖心
  本是家常茶飯却恐諸公説得太甜了程子云敬則自kao然和樂和樂只是心中無事朱子云近日江西諸公好説尋樂予謂尋到苦澁處方有樂的好消息來未有不做工夫而能樂者此言殊有味
  往嵗在滁城門外見人擕錢一大串偶因索斷錢散在地不可收拾因悟一貫之㫖蓋道理散在事物上必得此心方可管攝若有分毫私則散亂無所綂矣
  仁是心之徳如桃仁杏仁一般若有分毫私裏面便壞了如何得生意發達於外巧言令色不必十分裝飾但有一毫取悦於人意思即是巧令知此而謹之即是為仁之方故曰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則知仁矣
  人不知而有一毫不平之意即是渣滓未渾化如何為成徳一齋嘗有詩云為學要人知做甚養之須厚積須多君子一心如止水不教些子動微波
  遺書云仁者渾然與物同體義禮智信皆仁也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又云學者識得仁體實有諸已只要義理栽培如求經義皆栽培之意以誠敬存之復涵泳經義以栽培澆灌之庶幾生意條達自有不容已者然必先識此理譬之五穀不知其種得不誤認稊稗為五穀耶雖極力培壅止成稊稗耳近世儒者有用盡平生之力卒流入異學而不自知者正坐未識其理耳
  象山之學以收斂精神為主曰精神一霍便散了門人楊慈湖論學只是心之精神謂之性一句更無他説此其所以近禪朱子云收斂得精神在此方看得道理盡㸔道理不盡只是不専一如此説方無病
  吾儒曰喚醒釋氏亦曰喚醒但吾儒喚醒此心要照管許多道理釋氏則空喚醒在
  窮經須求古人作用處如堯豈不知舜之賢若一旦驟而用之豈不為舜害故歴咨諸職付之衆論之公而已無與焉妻之二女即今所謂駙馬復任為司徒百揆四岳俟其聞望昭著然後命之攝位如此猶有四凶之患盖驩兠共鯀皆勲舊之臣一旦遽處其下能無怏怏之心舜從而去之由是天下始服周公以王室懿親位冢宰攝國政三叔倡為流言以間之周公避位居東後成王感悟迎之歸三叔遂挾武庚以叛周公承王命東征而天下始定後世賈誼洛陽一少年耳一旦起而議天下之事宜為絳灌之徒所嫉伊川以布衣召用在朝有諸公為之羽翼猶不免有涪州之行我朝英廟復辟李文達公欲起康齋恐阻於浮議在朝與石國公議之石慨然托李公為薦章英廟差行人奉敕書徵之至則禮遇甚隆遂除左春坊左諭徳力辭不供職復賜敕書差行人送歸當時若受職恐亦不得安其位由是而觀古今人情世變恐亦不大相逺必得聖君賢相在位方可有為
  精一執中就事上說尋常遇事有難處處羣疑並興既欲如此又欲如彼當是時也盡把私意閣起竟不知那箇是人心那箇是道心故必精以察之使二者界限分明又須一以守之使不為私欲所奪如此便是允執厥中葢過與不及皆是人心惟道心方是中
  堯之學以欽為主以執中為用此萬古心學之源也舜告禹曰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又曰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願曰欽曰中曰敬皆本於堯而發之且精一執中之外又欲考古稽衆視堯加詳焉盖必如此然後道理浹洽庶幾中可得以執矣近世論學直欲取足吾心之良知而謂誦習講説為支離率意徑行指凢發於粗心浮氣者皆為良知之本然其説蔓延已為天下害揆厥所自葢由白沙之説倡之耳故曰學者於是非之源毫釐有差則害流於生民禍延於後世有足徵者
  夫道若大路然豈難知哉云云尋常最愛此數句明白痛快令人有下手處葢日用間事親如此事長如此言如此行如此待人接物如此各各有箇路數真如大路然只是人遇事時胡亂打過了若每事肯入思慮則心中自有一箇當然之則何事外求故曰子歸而求之有餘師假使曹交在門教之不過如此集註乃謂教之孝弟不容受業於門恐非孟子意
  有車馬方與人共無車馬時如何有功能方可不伐無功能時如何二者皆微有待於外孔子只據眼前而言所謂信手拈來頭頭是道如師冕見即是老者安之闕黨互鄉童子皆得見即是少者懷之在家則行之家在鄉則行之鄉在朝則行之朝在天下則行之天下便須制田里教樹畜使老者衣帛食肉少者不饑不寒又如三子皆欲得國以治曽㸃亦只據眼前而言藹然有春和育物氣象與聖人同宜為聖人所許也
  所謂求放心者非是以心捉心之謂葢此心發於義理者即是真心便當推行若發不以正與雖正發不以時及泛泛思慮方是放心要就那放時即提轉來便無事伊川曰心本善流而為惡乃放也此語視諸儒為最精
  人之思慮多是觸類而生無有寧息時節通書所謂憧憧往來朋從爾思是也朋類也試就思處思量如何思到此逆推上去便自見得禪家謂之葛藤所以要長存長覺纔覺得便斷了
  往嵗在山東答都憲唐虞佐書云近來諸公議論太髙稽其所就多不滿人意如楓山先生為人只一味純誠比之他人省了多少氣力只今已是風動海内乃知忠信驕泰得失之言為有味方欲從事於此顧以學力之微無以勝其習俗之深為可懼耳
  若貪富貴厭貧賤未論得與不得即此貪之厭之之心已自與仁離了如何做得下面存養細密工夫所以周子論學以無欲為要其論顔之不改其樂必以能見其大為先也周子此論直超脱宜其胸次灑落如光風霽月也耶
  委吏即今之所謂倉官以大聖人居之亦只是謹其出納使會計當而已乘田即今之上林苑以大聖人居之亦只是時其水草使牛羊茁壯長而已安能少加於是由是觀之則凢居官莅政不問位之崇卑事之繁簡只要盡其職分所當為而已不必强生意智樂於紛更取赫赫之聲譽也至於為宰相亦只是從天下之公進退天下賢才擇其才徳出衆者分布要地與之共理天下之事輔成君徳上當天心使無水旱疫癘之災人人得飯喫得衣穿則宰相之職盡矣外此何容心哉
  朱子云不帶性氣的人為僧不成做道不了昔一齋受業康齋之門康齋一見喜之云老夫聰明性𦂳賢契也聰明性緊小兒璨聰明不性𦂳
  康齋一日填地獄使人召一齋來看云學者須親細務一齋早年豪邁不屑細務由是折節向學在書館雖掃除之事必躬自為之不責備家僮
  康齋有齋規凢四方來學者稟見其泛泛來往者令不必稟盖以世既無人不得不以師道自尊一峰未第時一日同廖簡來訪康齋不出時一齋在彼謂此亦有志知名之士如何不見康齋云我那得工夫見此小後生耶康齋令乃子具膳相待而别一峰甚不悦移書四方士夫有鳴鼓攻之不容在名教中作怪之語康齋若不聞時張東白從而和之一齋謂之曰君子小人不容並立後世自有公論假使後世以康齋為小人二兄為君子無疑倘後世以君子處康齋不知二兄安在何處不若虚心以待天下公議由是議遂息
  堯欲求人遜之以位衆以舜對取其克諧以孝成王命君陳繼周公治洛獨有取於孝友之君陳可見孝弟為人道之大端學者之先務孟子云道在邇而求諸逺事在易而求諸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觀此尤信
  心要有所用日用間都安在義理上即是心存豈俟終日瞑目跌坐漠然無所用心然後為存耶
  嘗疑腔子不是神明之舍猶世俗所謂⿰當之⿰指理而言謂此心要常在理中稍與理違則出⿰當外矣如此説則滿腔子是惻隠之心便説不去不若照舊説為善盖心猶戸樞戸樞稍出臼外便推移不動此心若軀殻之外不在神明之舍則凢應事接物無所主矣并録於此俟就有道正焉古人所以貴論心也
  耳之聰止於數百步外目之明止於數百里外惟心之思則入於無間雖數千萬里之外與數千萬年之上一舉念即在於此凢理之精微不可致詰者亦可思而通之即此是神故思曰睿睿作聖
  象山之學雖主於尊徳性然亦未嘗不道問學但其所以尊徳性道問學與聖賢不同程子論仁謂識得此理以誠敬存之而已又謂識得仁體實有諸已只要義理栽培盖言識在所行之先必先識其理然後有下手處象山之學謂能收斂精神在此當惻隠自惻隠當羞惡自羞惡更無待於擴充此與告子不知性之為理而以所謂氣者當之雖能堅持力制至於不動心之速適足為心害也朱子曰以天下之理處天下之事以聖賢之心觀聖賢之書象山所引諸書多是驅率聖賢之言以就已意多非聖賢立言之意如謂顔子為人最有精神用力最難仲弓精神不及顔子然用力却易云云其與程子所謂質美者明得盡渣滓便渾化其次惟莊敬以持養之及其至則一也不同豈直文義之差而已哉其他此類不可枚舉試取其語録諸書觀之當自見矣
  長生乆視之説起於老莊恐是寓言人生在世特須臾耳勘不破者營營役役雖生百年猶旦夕耳若勘得破超然物表一日奚啻百年東坡詩云無事此靜坐一日勝兩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似亦有見世人不悟反信長生之説豈非癡人前説夢耶
  井田封建或以為可復或以為不可復雖程朱亦無定論觀孟子與宣王論王道二章有可復之理盖當法制未備之時且因天地自然之利而撙節愛養之既得民心為之地然後盡法制品節之詳極裁成輔相之道惟其所欲為耳真命世亞聖之大才朱子訓釋詳明可為得其㫖矣善為治者法其意而用之所謂處之有術期以數年不刑一人而可復者此也盖必得聖君賢相在位選擇天下賢能分布中外凢貪官汚吏賊上害民者悉去之廣儲畜而省冗費勸農桑而懲遊惰使民養生喪死無憾然後與識達治體者講求經制之詳庶幾有可復者程子云天生一世才自足了一世事正謂此也
  今滕縣即古滕國予嘗過之地多山澗坡陀突兀難開溝洫雨澤水泉不瀦孟子勸文公行井田不知如何經畫然亦只據古法告之至其末則云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矣
  中原地勢平衍綿亘數千里可為井田然地髙水下雨下即深入土中難開溝洫恐古今異宜只宜定經界以種菽麥稻田决難以人力為也
  江南多稻田蘇松處地勢寛平可以畫井田然多水潦其餘江浙諸處山多地少廣狹不同宜依程子説就其廣狹為之不可畫井處止須定其經界人各受一區使不失八家同井之意為便大抵南渡諸儒逺去中原止據紙上立論其説不可行
  選詩陶後鮮有佳者獨康齋五言諸作直自胸中流出冲澹和平足嗣清響非諷詠之乆無以見之朱子謂若曽用力學淵明詩然後知淵明詩非著力所能及也愚於康齋亦云
  舊在南都與黄撝之論康齋詩渠亦記得兩句云紅日漏𥦗春睡起滿庭芳草落花閒考之本集不載又宿鵝湖寺詩云榮辱不驚孤枕客四更雲月吐寒光又旅次詩云虚𥦗一榻平安夢人在春風醉碧桃非涵養之乆得於夜氣之深者安能及此
  康齋詩好說夢字如一枝聊息夢中身又與一齋詩云老去乆於浮世淡重逢端似夢相求真能勘破世事如夢也
  看浸種知養心之法田家浸種俟其滋潤透徹然後撈起瀝乾而攤之日下使燥濕得宜用稻草包置筐内至二三日後又放出用温湯灑之拌勻仍包裹如前如此者三四次則和氣熏蒸萌芽悉達於外矣人之一心生理具足與榖種一般不知養之之法無由得達於外若能敬以涵養不忘不助使有春和意思則善端自然萌著又須涵養經義日日澆灌之則發榮滋長自有不可遏者所謂茍得其養無物不長茍失其養無物不消者此也程子曰心猶穀種仁則其生之性也陽氣發處是情朱子曰如鷄抱卵㸔來抱得有甚暖氣只被他抱不住便成雛子若把湯去湯便死了才住便冷了此言最善名狀故并記於此
  京口丁補齋先生倅吾郡時常行部到山中憇里之普照寺余嘗侍教先生問予何如謂之明徳予以心對先生云既曰心何不曰明心説是性何不曰明性予思無以對而請教焉先生誦管子語云思之思之又重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將通之汝且去思予退以朱子所釋明徳之義反覆思之或問明徳是心是性朱子荅云心與性自有分别靈的是心實的是性性是理心是盛貯該載敷施發用的由是恍然有悟自此看書不敢草草於後少有所得皆公一問之力也終身不敢忘徳近年寺廢僧徙從有司購得遺址結屋數楹扁為明徳堂因書此以示子姪使知所用心云補齋名璣字玉夫邃於理學終於廣東提學副使
  予昔有志於學而不知操心之要未免過於把捉常覺有一物梗在胸臆雖欲忘之而不可得在南監時一日過東華門墻下有賣古書者攤在地上予偶檢得四家語看内有黄蘖禪師對裴休云當下即是動念則非佇立之頃遂覺胸中如有石頭磕然而下無復累墜乃知禪學誠有動人處於後看程朱書說得下手十分明白痛快但在人能領畧耳故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
  聖賢之訓明白懇切無不欲人通曉白沙之詩好為隠奥之語至其論學處藏形匿影不可致詰而甘泉之註曲為回互類若商度隠語然又多非白沙之意且詩自漢魏以來至唐宋諸大家皆有典則至白沙自出機軸好為跌宕新竒之語使人不可追逐盖其詩本之莊定山定山本之劉靜修規模意氣絶相類詩學為之大變獨古選和陶諸作近之朱子云作詩須從陶栁門庭中來乃佳不然無以發蕭散冲澹之趣又云李杜好處多自選中來又云杜詩䕫州以前如畫䕫州以後自出機軸横逆不可當然變大段是難事須變而不失其正若變而失其正又不若守古本之為愈也
  白沙詩云桃花亂㸃釣魚船又云紅蕖浪裏枕書眠又云美人家住紅雲島欲往從之江水深亦可謂風流人豪也又云青陽動芳草白日悲行人愁人知永夜逺客惜流年來鴈知天寒歸人㸔月色老去又逢新嵗月春來猶有好花枝等句真不減盛唐也
  有學有覺篇言有學乎無學乎有覺乎無覺乎盖謂學可以有覺也先難後獲一語是學之要乃千金之壺萬金之諾人能從事其間自然天機活潑有難以語人者即此是覺處獲處何事得山之杖臨濟之偈乎甘泉之註恐非公意
  白沙論學有取周子主靜之説是矣但恐未悟無欲故靜之㫖每每教人靜坐如云敢避迯禪謗全將作聖基又云蒲巷坐破千峰月信手推開六合塵雖得罪名教有所不顧惜哉
  周子云一為要一者無欲也無欲則靜虚動直又云寡之又寡寡之而至於無則誠立明通與克已復禮意同今不提起此心做主就視聽言動上下工夫漸漸求造寡欲虚靜之地直欲瞑目趺坐置此心於無物之處則私根何由以去本體何由以虚乎程子云坐忘即是坐馳朱子云要閒越不閒要靜越不靜又云如讀書以求義理應事接物以求當理即所求者便是吾心何事塊然獨坐而後為存耶非洞見心體之妙安能及此
  讀白沙與東白論學詩敬疏數語于下以竢有道正焉
  古人棄糟粕糟粕非真傳
  愚謂六經載道之文聖賢傳授心法在焉而謂糟粕非真傳何耶
  渺哉一酌水積累成大川亦有非積累源泉自涓涓天下之事未有不由積累而成者孔子志學以至從心孟子善信以至聖神朱子曰予學實由銖累寸積得之又云予六十一嵗方理會得若去年死也枉了今謂不由積累而成得非釋氏所謂一超直入如來地耶
  至無有至動至近至神焉發用兹不窮緘藏極淵泉中庸云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道之體用不過如此可謂明白今乃說𤣥説妙反滋學者之疑從何處下手耶
  我能握其機何必窺陳編學患不用心用心滋牽纒本虚形乃實立本貴自然戒慎與恐懼斯語未云偏後儒不省事差失毫釐間
  司馬温公吕與叔張天祺輩患思慮紛擾皆無如之何誠如公論至於程朱寧有此病程子云與其是内而非外不若内外之兩忘兩忘則澄然無事矣又云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也朱子云纔覺得間斷便已接續了此皆任其天然了無一毫將迎安排之病心學之妙至此無餘藴矣戒慎恐懼敬也敬有甚形影只是此心存主處纔提起心便安纔放下便無安頓處是乃人心之當然有不容不然者若不知此而以裝㸃外事矜持太過為敬則為此心之病矣故曰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芸苖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
  寄語了心人素琴本無絃
  此是無聲無臭處中庸一部書從天命之性說起都説盡了方説到此所以程子云下學而上達乃學之要今論學不説下學之功遽及上達之妙宜其流入異學而不自知也此詩清新華妙見者爭誦之而不知其有悖於道予不得以不辨
  湯武放伐為綱常計耳萬一不幸事敗雖身䝉篡弑之罪有所不顧吾人立朝處家事有干於倫理風俗者必須極力正救其可含糊姑息置之不問耶先師一齋家居以正風俗為已任凢鄰里搬戲迎神及划船之類必加曉諭禁戒每每以此得罪於人有所不恤予自知讀書以來幸尊長見信不搬戲迎神已四五十年近日鄰俗有搬傀儡以禳疾頗致男女喧雜鄙心有所未安遂止之因書此以示子姪
  古者宰相制國用雖天子不得以濫費凢為家長者不能制其錢穀之出入致使子婦妄用祭祀宴饗悉為之槩惴惴然惟恐犯其怒殊失易有嚴君之義此綱常倫理所闗家之廢興全在於此不可不謹
  昔在山東與諸生講孟子首章講畢問諸生此章之意云何諸生對云此章孟子告梁惠王狥利之害惟仁義未嘗不利予云此章固是孟子告梁惠王的説話于後著之于篇都是教天下後世自天子至於庶人皆不可不知此意世人只知有利語及仁義必將譏笑以為迂濶殊不知利中只有害惟仁義則不求利自無不利譬之甜的物事喫過則酸苦的物事喫過方甜如人家長尚利惹得一家莫不尚利由是父子兄弟交相攘奪相劘相刅必至傾覆而後已若家長尚義惹得一家莫不尚義由是父慈其子子孝其父兄友其弟弟恭其兄莫説到門祚何如只據眼前家庭之間已自有一段春和景象何利如之不必逺求稽之一家一鄉亦可知矣又如吾省寧王可謂富貴之極却被利心所害要做皇帝事敗械送京師賜死家無噍類宫殿鞠為草莽利在何處日前過楊州得見髙尚書家事尚書為人平生亦清謹長子淇有才能幹濟家資致鉅萬死後庶弟與其子奏爭財産朝廷差錦衣衛官同巡按勘問辱及妻子肌無完膚追銀數萬方變賣田産以足所奏之數門巷蕭然利在何處説到此諸生莫不悚然時有府官在側不覺却步舉手云老先生説到此令人毛髪俱竦間中偶及此貞姪輩請書之為家人戒云
  予在山東提學時都憲王據東昌府知府申説觀城縣廩増缺多欲將某縣學某某挨補都憲行二司令與某議予復狀云祖宗立法經權並用至精至備未可輕改如學校一事府廩四十一年一貢州廩三十四年三貢縣廩二十二年一貢未嘗以地域中邊人材多寡稍異其制至於科舉之設本為甄拔異材然亦鐫定解額會試京師則巻分南北其所慮者深矣行之百五六十年文化大行天下皆知誦習孔子至於海濵郡縣間出異材視中州亦不少讓今以某縣員缺欲移某縣挨補則鑚刺之徒紛然競起致使海濵之人目不知丁而後已此非祖宗之法本職不敢輕動自取變亂之罪事遂寢近時建議不問食糧月深淺止將文義考在前列者充貢有考不中等者罷歸而罪提學將使偏方下邑無人才去處十數年不得一貢如何作興士子讀書殊失祖宗法意因記於此滁州省愆録
  每事不失之怠緩則失之急躁宜戒之
  心本有用之物而置之空虚之地可乎
  數日警惕之意比前較緩宜時時提醒程子云懈意一生便是自暴自棄
  偶命僕𨽻淨掃庭中荒穢遂覺眼前寛快人能一旦洗雪此心而去其積習之染其氣象當何如耶
  朱陸同異之辨前輩已有定論細觀其書當自見之今就其中摘其一二稍稍同處遂欲會而為一非所謂不揣其本而齊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髙於岑樓者耶近時諸公力扶象山之學極詆朱子之學支離盖亦未能平心易氣細觀其書以致然耳王欽佩嘗謂予云朱子所著諸書或有初年未定之論兼門人記録未能盡得其意者亦或有之吾輩觀之但擇其好處今王陽明專擇其不好處來説豈不是偏耶
  鳶魚除飲啄牝牡之外更無他念所以得遂飛躍之性人雖萬物之靈心中有多少私意如何得似鳶魚直須擺脱得開無絲毫惹絆方有此等氣象
  大而君臣父子小而鹽米細事處之皆當即此是道湛然虚明者心之本體本無存亡出入之可言其有存亡出入者特在操持敬肆之間耳所謂范女不識孟子然亦知心殆此之謂歟
  示滁州學諸生
  好問好察而必用其中誦詩讀書而必論其世則合天下古今之聰明以為聰明其知大矣近時諸公論學乃欲取足吾心之良知而議程朱格物博文之論為支離其何以開聖人之知見擴吾心良知良能之本然此乃入門欵於此既差是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不得不為諸生言之豈好辨哉
  人家有三要興積徳興有内外有禮義興能勤儉興有三要敗積惡敗無内外無禮義敗奢侈敗
  堯舜禹積累締造深仁厚澤至太康一尸位民即貳其心以此觀之祖宗徳澤不可恃還是自家能敬徳可恃
  人生在天地間不生為禽獸而生為人既生為人又不生於海外而生於中國既生於中國又不生於卑汚之地而生於大族既生於大族又不生為庸凢而生為聰明才俊儒衣儒冠其為幸當何如耶今若又不肯向上為人真可悲也
  中庸説
  中庸一書朱子分作四支以愚觀之當作八節㸔首章為一節楊氏謂為一篇之體要可謂得其㫖矣後面説費隠大徳小徳等語所以終性道之意知仁勇明善誠身尊徳性道問學等語所以終戒懼慎獨之意至誠贊化育篤恭而天下平所以終中和位育之意自君子中庸至唯聖者能之為一節首章中和以本諸心者言此節變和言庸以見諸事者言盖事事有箇天然恰好處至精至微故屢贊其妙而歎其難然學者豈可以難而自阻耶必察之精守之固行之果然後中可得以執矣此發其端至二十章終其義無餘藴矣自費隠至父母其順矣乎為一節盖言道之用廣所以然者則隠而難知學者宜就切近平實處用功庶幾有以盡其所當然得其所以然程子謂下學而上達乃學之要是也自鬼神之為徳也至治國其如視諸掌乎為一節言鬼神之情狀以見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是皆陰陽屈伸之妙用以此發端至下章皆言事死之事終此章之義以起下章也雖第十七章若泛言舜之大孝無與於事死之事然舜以匹夫有聖人之徳享富貴之極致使宗廟饗其祭子孫保其業延宗祀於無窮其為孝視武王周公為尤大斷章取義以例觀之可見矣武王周公之孝謂之達孝者以其能通鬼神之心也非天下之至誠孰能與於此哉自哀公問政至純亦不己為一節盖承上章治國而言也上章言鬼神之徳露出一箇誠字此章言修身為政皆本於誠而誠不可以不豫故極言誠之之功於後數章以人道天道相間而言每每提出一箇誠字不一而足盖以誠為一篇之樞紐在學者尤為當務之急也自大哉聖人之道至蚤有譽於天下者為一節盖言君子體中庸之功兼内外大小而言下兩節言制禮作樂之事本上章居上不驕為下不倍而言此中庸之妙用也自仲尼祖述堯舜至茍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徳處為一節盖言聖人體中庸之功兼内外大小而言下兩節言至誠至聖之道本上章大徳敦化小徳川流而言中庸之極功也末後一節舉一篇而約言之與首章相應程子曰中庸一書始言一理中散為萬事末復合為一理始言一理天命之性也末復合為一理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也其中達道達徳九經之目事神治民之事明善誠身之道修徳凝道之功制禮作樂之具聖神功化之極無所不備故常妄謂大學之書其體方中庸之書其體圓盖以此耳朱子義理精密訓釋詳明無可議者獨費隠以下謂前三章為費之小後三章為費之大鬼神章為兼費隠包大小問政章為兼大小包費隠此後至終篇皆為反覆推明天道人道以終二十一章之意不能無疑因肆臆説於右安得有道如吾朱夫子者執之以求正焉
  愚嘗妄為此説竊謂朱子復起當不易吾言矣顧以徳學淺薄無以取信於人耳間嘗出示兄子資資答云朱子亦嘗分作數節大抵與叔父同因檢大全中庸巻端朱子云中庸當作六大節㸔首章是一節説中和自君子中庸以下十章是一節説中庸君子之道費而隠以下八章是一節説費隠哀公問政以下七章是一節説誠大哉聖人之道以下六章是一節説大徳小徳末章是一節復申首章之義鄙意偶與之合獨費隠以下八章有未合耳乃知朱子集註章句成於早年於中容有未定之論迫於遲莫未及一一修改耳觀易簀前猶改誠意章可見因書數語於後併以求正於四方君子云

  東巖集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東巖集巻二
  明 夏尚樸 撰
  序類
  奬異賢能詩序
  吾邑譚侯在湘南為名士以易經領鄉薦上春官屢屈於有司正徳丁丑拜吾邑令長下車首以民俗為問僉謂吾邑僻處山中故家巨族率敦尚禮義鄉里小民亦樂於耕桑無外慕特其中時有儇黠數輩黷貨健訟為民害然無根據薙而去之不難也顧其才亦能集事前此為令者當叢脞急遽之時或欲駕砌以用之往往墮其術中以致掣肘敗官而去者有之遂使一邑䝉刁頑之名至今未有以雪也侯曰是誠在我乃籍積嵗在官為民蠧者悉去之由是姦邪屏跡民獲以安侯莅官行已一以清心省事為本門無苞苴廨宇蕭然舉家蔬食越數日方仰一肉間行阡陌悉減導從所至民不擾禮賢下士作興學校尤得賢士大夫之心未踰年政聲籍甚聞於當道先是鉛民有與巨室為仇遂刼以威懼罪逃竄山谷據險拒捕以自固勢頗猖獗朝廷患之事下有司用兵勦捕欽差巡撫都憲孫公躬至其地檄侯置幕下㕘决謀議事獲以平侯與有力焉孫公由是知侯可大用特書其最敦遣厚幣奬異之以為陟明之地其僚佐黄君輩倡邑之士夫作為歌詩以詠其事走書山中命予序之竊嘗觀之中庸論獲上治民本於明善誠身而悦乎親則知居下位而得上官之愛重顧亦有道耳豈必如世俗之所為哉侯之尊府君某先生嘗為博邑未幾棄官而歸享有髙年為鄉邦舊徳侯自幼得之庭訓讀書纉文飾躬修行而左右就養無違禮甚得其親心之懽守官於此恒切思慕間㑹予言及輒停杯惘然有古人望雲思親之意非質之近於誠明疇克至此宜其試政未幾遽得上官之愛重至於如此也方今朝廷急於求賢凡有才徳而困於下僚者例䝉簡擢布列臺諫部寺而有服大僚者甚衆未嘗以科第拘也侯既受知當道行見膺薦而起大用有日尚當以古之賢傑自期明善誠身以為之本使他日見之建明措之事業光明俊偉足以流聲光於無窮庶可以答孫公之知而於諸君詠歌期望之意為無負矣庸書此以俟
  賀劉君伯鳳卜居祈峯序
  三代之教民也以有用之學後世之教民也以無用之文予觀周禮大司徒三物之教本末具備皆切於民生日用之實不為無用之空言士之入學率以是教之教之無成功歸之於農當是時也學無濫士野無濫農達則舉其所學而措之於政不幸而窮焉則亦有以自樂而無待於其外後世先王之教廢父兄之所訓迪子弟之所誦習率以舉子之文及其老而無成雖成而不中有司尺度然後罷而出之則舉平日之所業者曽糟糠瓦礫之不如以故得志則驕縱失志則悲愁自非志氣不羣之士鮮不以得失為心而䘮其所守者蘆塘劉伯鳳氏少遊邑庠從搢紳先生業舉子經書傳註及性理史鑑諸書有闗於舉業者誦之其習為文典雅簡明亦不大戾於尺度不幸屢屈於有司晩乃得廩於學而卒為巧而力者所奪用是困頓而罷歸於家君長不滿數尺而有英氣人皆慮其抑鬱無聊將舉其所守而䘮之而君慷慨自若議論侃侃是非無所回互視在邑庠時不少挫非志氣不羣者疇克爾哉晩厭所居喧雜改卜於祈峯之下兩山環抱掬為漫池前面鶴山而靈山鵝湖諸峯隠隠約約出沒於烟雲百里之外有山可樹有園可蔬有池可魚有田可稼皆足以養生喪死無待於他求者暇日客至則剪蔬取魚開樽布席相與飲於堂上醉則攜客而出尋壑經丘髙登逺望超然如在物外皆斯堂之助也君有二子方在髫齔而斬然露頭角課農讀書之暇能以古人之學自其幼而導之竢其長而有得焉然後俾之修舊業以為仕進之堦則所以成君志而昌大其門者端在此矣堂既成予與元素仲素飲而樂之有感乎先王之教也於是乎書
  書感興詩後
  古人之學惟務養性情故其為詩自然止乎禮義後世先王之教廢而人不知所養其為詩也率皆鑿空强作不復發乎性情之正矣雖漢魏盛唐等作猶不能無憾況其下者哉予觀子朱子感興之作纔二十篇耳天人稟賦之理聖賢傳授之㫖異端悖謬之失俗學支離之陋與夫千古史學難决之是非而超然得於獨斷之餘者率於此發之誠無愧於三百篇之作矣然公豈嘗規規學為如是之文哉盖由平日涵養之功已至故其性情所發自然止乎禮義如此竊嘗考之本集至日感懐之作有顧以多言害道戒不作詩之語而此諸篇實繼其後則知公之有得於言者正惟有得於多言之戒之力耳故嘗訓學者云平淡自攝豈不勝如思量詩句至於真味發溢又却與尋常好吟者不同真名言也後之學者徒見其詩文之妙而不知其所本故其平生為學動以著述為事以致心愈勞而事愈左言愈多而道愈晦可勝惜哉故予因書數語於後用以告夫後之君子且以自警云
  書小陂集後
  此康齋手刪本也康齋詩文近刻於撫并少作及嘗刪去者悉存觀者病之予昔從遊一齋得見此本手自抄録居恒諷詠於兹三十年竊嘗謂康齋為人嚴毅而詩復和平中之所養可知迨至晩作類多愁嘆之語抑可見其好學之心至老彌切也凡此皆考徳者所宜知因綴數語示兒姪輩使知康齋之詩誠可以獨步當世非乆於玩索者不能知也後之欲刻者當以此本為正取少作及嘗刪去者悉附其後庶乎其可耳
  重刋吳氏小學集解序
  註小學者無慮十數家然詳者失之支離簡者失之疎略獨海虞吳氏集解視諸家為善舊刻於某處惜嵗乆板蝕字多殘缺建陽書肆傳刻亦復訛舛欽差提學南畿侍御某君重加校正命某郡守某君刻於郡齋而以序屬予予惟古者家有塾黨有庠術有序國有學塾謂之小學庠序學謂之大學人生八嵗則入小學而教之以小學之道十五則入大學而教之以大學之道周末先王之教廢孔子於是誦而傳之以詔後世大學小學之書所由作焉遭秦焚滅大學猶幸存於戴記而小學不可得以復見矣尚賴曲禮内則諸篇亦於記存焉可以見其與支流末裔迥别朱子因而廣蒐精擇以為小學一書葢嘗考其篇章次第其曰立教者胎教保傅之教學校師友之教具焉其曰明倫者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别長幼之序朋友之信具焉其曰修身者心術之要威儀之則衣服之制飲食之節具焉綱領節目不越此三者其曰稽古者所以實此三者而已其曰嘉言善行者所以廣此三者而已合而言之葢前四篇為内篇三代之言行小學之根本也後二篇為外篇漢唐宋之言行小學之翼衛也立言之意具見篇章若無事於註解者然初學之士知識未開茍於訓詁文義有所未通其何以為持循用力之地哉吳氏集解雖不足以比朱子大學章句之作然字求其訓句求其義章求其㫖頗得朱子纂集之意葢朱子有功於聖門而吳氏不為無補於朱子也我朝稽古定制大綱萬目無不畢舉獨學校一事未甚詳備葢自國都郡縣莫不有學而鄉校不設於閭巷設科取士悉以四書六經而誦習不及於小學太祖髙覽逺識獨超於古特當時儒臣受命㕘詳學制者未及論定而致然耶今某君視學南畿之初即命郡縣皆立鄉社之學又命郡守某君重刻此書以惠學者且使窮鄉下邑皆得以資其講習焉其於國家化民成俗之意豈不與有助哉
  贈邑博林先生序
  晉江林君世仁蔡虚齋先生之髙第弟子也虚齋邃於理學能發所見於舉業程度之外士子經其指授者類能取髙科躋膴仕君領薦上春官竟以乙榜授清江教諭丁内艱去服闋改任吾邑日升講席課諸生如在清江時退則不廢誦習解經纉文悉用虚齋之教不務穿鑿詭異以要時譽涖任之明年典學憲副周公某移文敦遣有司具禮幣以奬之又明年侍御巡按秦公某清戎陶公某復舉奬異之典視周公有加焉學中諸生謁予文贈之予舊官南都有友人歸自閩中以詩寄帶於予謂此帶得之虚齋者予即再拜而受之居常佩服竊取韋弦之義今虚齋吾不得以見之得見其帶猶見虚齋况見其髙第弟子如君者乎顧以拙學竊奉多言之戒竟不能就之將考滿解任北上而諸生之請益力能無一言為君贈耶竊嘗聞之英才何代無之特以師道不立故不能有所成就師道立則善人多矣昔安定先生當學絶道喪之餘慨然以師道自任弟子散在四方者皆循循雅飭遇之不問可知為安定之弟子虚齋近出南閩自為諸生時即有志古人之學潜心力究推所得以淑人視安定為無愧一時出其門者類皆氣象可愛林君親承謦欬得之言行者尤深簡重寡黙克舉教職盖亦無愧於虚齋宜其見信於諸生受知於當道至於如此也近時銓衡用人不拘常資由教官而䝉顯擢者衆君受當道之知而書其最於銓曹則凡世之所謂功名富貴皆君所宜有不知何以砥礪於後以答諸公之知耶昔尹和靖别伊川而歸請教於謝上蔡上蔡云吾徒朝夕從先生見行則學聞言則識譬如人有服烏頭者方其服也顔色恱懌筋力强盛一旦烏頭力去將如之何和靖反而告伊川伊川曰可謂益友矣林君今去虚齋日逺恐亦不能無如上蔡之所慮者竊願以心為嚴師而尚友乎古之人庶不負虚齋之教而於諸公知人之明有足徵矣予嘗私淑虚齋而辱交於君乆竊附上蔡益友之義亦因以自警云


  東巖集巻二



  欽定四庫全書
  東巖集巻三
  明 夏尚樸 撰
  記類
  南京禮部題名記
  我朝立國百五十年於兹典禮修明天下乂安近年權姦用事禮之大體十喪七八賴天地祖宗之靈尋就誅戮朝廷以南京為祖宗根本之重特命白巖喬公為禮部尚書甯庵吳公為禮部右侍郎二公同寅協恭日以講求墜典為務退食之暇乃命掌故稽之載籍得自某公以下若干人列其名氏用識於石其所不可知者缺之而命某為之記予惟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恭和衷哉是知典禮雖出於天所以綱紀是道使之四達而不悖則存乎其人耳粤稽唐虞有秩宗以典三禮周禮春官卿有大宗伯以掌邦禮有少宗伯為之佐其下又有六十屬觀其㑹通制其繁簡雖有不同其所以綱紀是道則一而已三代以上稱盛治必曰虞周有以哉洪惟我太祖髙皇帝定鼎金陵稽古建官内設六部以分理天下之事而禮部與其一總之以尚書佐之以左右二侍郎其下亦有四司為之屬凡郊社宗廟之禮朝覲㑹同之典與夫貢舉賢才賔禮四夷之事悉於此乎掌之太宗文皇帝由燕藩入承大統遂升北平為北京府部之設一視乎南京後雖遷鼎於北而以南京為留都官之多寡事之繁簡不同然此實惟祖宗根本之舊以故用人之謹一視乎北京三代以下稱治朝曰漢曰唐曰宋而止耳求其乆安長治未有若我朝者也豈非祖宗立國之固建官之善而所以綱紀是道者又有其人歟然自開國至於今百五十年而其人之名氏已多不可考矣將不遂至於湮滅而無聞歟宜二公拳拳於此而有不容已者嗚呼禮樂興天下所由治禮樂崩天下所由亂後之君子其亦有感於斯夫其亦有感於斯夫
  浴沂亭記
  每疑豐樂亭非其故址暇日尋源獨上得紫薇泉於深谷中信如記中所云欲作亭復歐公之舊未果也嘗賦一詩貽龍泉寺僧懷聰聊志其地而寄吾興耳㑹予具疏丐還故山因移疾居寺中命僧結亭泉上欲移亭扁於此既而思之滁之有亭多矣人獨好遊醉翁豐樂諸亭者葢慕公之為人耳匪直以其泉石之勝也今必欲易扁置此惑矣因以浴沂扁之時或倚杖行吟泉上以為樂由泉東行數百步少折而南上有栢子潭在崖谷中其深莫測我太祖髙皇帝龍興初嘗禱雨於此有應後命有司建廟以為嵗時賽龍之所連山栢木隂翳下有平地可憇水遶其前觸石噴薄可玩因除地為壇名為舞雩壇由壇北行百餘步有石橋水流至此轉折而東滙為小潭泓澄可愛餘波溢出鏗然有聲傍有土臺出潭上可坐十餘人疏泉環臺而流名曰詠歸臺皆取孔子與㸃之意朱子云顔子之樂平淡曽㸃之樂勞攘是知曽㸃之樂異顔子之樂而吾人之樂又豈若歐公之能樂其樂耶舊嘗遊大學得逮事章楓山先生先生一日謂予云陳白沙應聘來京師予在大理往𠉀而問學焉白沙云我無以教人但令學者看與㸃一章予云以此教人善矣但朱子謂専理㑹與㸃意思恐入於禪白沙云彼一時也此一時也朱子時人多流於異學故以此救之今人溺於利禄之學深矣必知此意然後有進步處耳予聞其言恍若有悟信以灑落為堯舜氣象後讀二典三謨乃知兢兢業業方是堯舜氣象孔顔之樂端不外於此矣故周子有禮先樂後之訓而程子亦云敬則自然和樂和樂只是心中無事是皆吾心之固有非有待於外求者必從事於敬庶可知其意味之真耳豈必放浪形骸之外留連山水之間然後為樂其樂耶因以告夫同遊二三君子且著諸篇以自警焉
  遊夢仙橋記
  𢎞治甲寅孟春之月夢一老者偕予至一所得巖穴焉中有棲真辟榖之士視其貌甚古聴其言灑灑可愛予甚竒之顧謂老者曰是宜名隠僊岩一日以事過東山縁南山以返命一樵者導予登壠脊以望偶見一石横跨山腰平衍可度有類象山僊人橋者忽憶所夢益竒其事莫春過霞坊拜劉元素仲素談笑及此且欲以夢中之名名之仲素笑曰宜名為夢仙橋為佳次月仲素過予家拜先君墓時宿雨初霽隂涼爽快遂至其所列坐於石乆之度橋登南山之巔而坐焉則羣峰四合間見層出靈山諸峰隠隠約約出沒於烟雲二百里之外下視原野曠然四平新苗交翠一色際山流水屈曲映帶其中樓臺墟落夾水而居者歴歴可指徘徊四顧既去復留予欲作臺其上仲素以登仙名之既而語予曰夢仙之橋勝境也今日之遊勝事也不可無詩以記其勝遂賦五言古詩二章予率倚韻而和之詩成序記之噫有此天地有此山川吾信佳山勝水載諸圖經者不為不衆獨南巖鵝湖懷玉以朱夫子舊嘗講學游觀於此遂名著天下留為不朽故事今此山之勝殆亦不下於南巖顧以辟處一隅雖郡牒亦莫之載其或有待於今日乎使吾人克自砥勵奮然以朱子自期待則今日之游未必不留為異時故事茍徒放浪於山水之間而學問之功漫不加意則他日追想舊游之地觸物感時抑恐為佳山勝水之所羞耳且一泉一石其所以闗於得失者甚微茍有所遇接見於夢如此則凡事之得失有大於此者誠亦莫非前定吾人其可汲汲於此不以古之先賢聖自期共留聲光於天地之間與山川同為不朽也耶
  積善堂記
  兄子貞聰明剛果足以有為使能致力於學亦可以取一第見用於時幼年予嘗攜之出外讀書粗知句讀不幸予父兄相繼淪喪不勝公私之叢委乃棄其業而總理家政性勤稼穡知天時地利雖老於農圃者有所不逮早起而晏眠糞多而力勤嵗之所獲率倍鄰壤里族游惰者興起皆知以勤生力穡為事盜竊由是少熄予嘗賦詩貽之有阿咸也解作農師之句觀者皆以為然晩以食指頗繁故居不足以容改築於其東有堂可以供賔祭有室可以備棲息簷阿崇峻㢘隅整飭有足觀者别築書屋數楹延師以教子孫課農之餘偃仰其間時取古書翻閱粗識大義雜植花卉於庭每到開時輒為予置酒延賔以為樂酒酣成詩率有竒氣觀其襟度如此亦足以有為顧乃使之老於農圃而不自知此則予失教之罪也堂成之初舉酒為夀而請名於予懇求一言以為訓因扁之曰積善堂且進諸子於前而詔之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夫所謂積者豈一朝一夕之故哉葢自祖宗至於子孫無不善之人自幼小至於終身無不善之事自念慮之微至於事為之著不敢以不善之心介乎其間夫是為之積行之巳誠積之既乆則其世澤流衍洋溢豈可以一二世計哉昔后稷躬親稼穡受封於邰千百餘年至文王受命以有天下卜世卜年卒過其厯視夏商為獨長此無他世積忠厚故也周人世守以為家法故伯禽撫封於魯而周公之所以教之者不越君子忠厚之道其言具載論語故能與國同休至於乆而後失之逮今子孫蔓延天下不可數計而乃知古今人同家國理一其所以廢興存亡容有異乎哉予家自先世以來素以忠厚聞於鄉予先君中憲大夫先妣太恭人其存心制行又汝輩之所習見故能致有今日予竊一第以為官汝輩受一㕓以為氓門閭粗改其舊豈偶然之故哉第恐子孫狃於宴安不知持盈守成之道或有狥利以忘義剥人以豐己者出於其間世澤之延促未可知也庸書此以為訓其詳具在六經子史取而觀之當自見矣何俟區區之言耶故曰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又曰積徳百年其後必昌斯言豈我誣哉
  息庵記
  偶感異夢遇異人得荒山數畝形勢為頗異穴其地得異壤焉命工為予營一壽壙壙成築室數楹於其側以為遊憩之地自扁之曰息庵莊子曰造化勞我以生逸我以老息我以死世皆以為曠達名庵之意葢取諸此然稽之字書息訓止訓生葢造化之於物也生則必止止則復生通古今為一息此乃萬化之機軸學者不可以不知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夫能矜持於少壯者鮮不失之於遲莫予生七十有一矣來日能幾何哉要當戰兢惕勵體天之行深思平生之過而改之不以老耄而自逸庶幾無愧於心異時得安於地下雖歴萬載猶有生氣否則腐同草木而已矣奚貴於息哉故曰存吾順事沒吾寜也庸書此以自警併以詔夫後人
  郎川潘氏義冢記
  天下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然多拘於勢分不肯以有為其或勢分非所拘無所為而為者其為善之心誠矣不然則亦有為而為至無所為而止矣而何有於義哉正徳戊辰江南嵗大祲建平尤甚次年春復大疫餓莩相藉僵尸載途諉之者曰發粟賑飢掩骼埋胔國家事也守令責也吾何與獨吾潘君時英素知尚義周貧恤匱不遺餘力有司嘗奉詔旌為義官及此目擊其事而寢食不安乃設粥以飼餓者施藥以療病者多所全活其有輾轉溝壑率罹鳶鴟螻蟻之慘者為義冢城北度田六畝鑿為深壙號於衆曰有能負一尸以埋者與穀若干就食之徒争相負入壙而埋之不下數千人又具酒食以時祀之於是死有歸生有養一舉而兩得巡按御史北平劉公以禮奬勸且路收二餒童付之歎曰有司得如潘某者數人則江南之民我無患矣乃為立碑於按治所以紀其事因以為守令之不職者愧邑之慕義者又恐時移事改夷為平原相與謀議立石冢側以垂諸乆而求記於予予惟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是心也固衆人之所同有也奈何世變日下殘忍者多雖可為如守令亦置民瘼於度外顧時英者閭閻中一齊民耳乃能推其所有於饑饉疫癘之餘使鄉之生死均受其惠如此非有所不忍無所為而不以勢分拘者其能然乎朱子曰一命之士茍存心於愛物於民必有所濟故陳堯叟為糜食餓汲長孺開倉賑飢富鄭公活流民於青州范文正公復流亡於浙西民到於今稱之使時英沾一命之寄則其所濟當不止此嘗聞之殷仲堪葬漂流之棺郭元振助五世之葬後皆獲報於身而併及其子若時英之隂徳雖非有為而為然為善獲報將有不期然而然者時英名某於吾宗居父行其大父公諱灝嘗領永樂癸夘鄉薦有義方之訓時英能繼其志為人之所不能為而又無所為焉是誠可尚也故僭述其槩於此尚當俟作史者採之以垂諸永乆焉是為記



  東巖集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東巖集巻四
  明 夏尚樸 撰
  書類
  答余子積書
  欽聞盛譽無由拜覿往嵗舟過龍江擬約與子才純甫同出一拜以領高論偶以賤疾中止繼聞先大夫奄棄榮養有失具疏弔慰至今猶以為歉開嵗到此得接手教及與子才純甫論性諸書足見留心理學且不以疎陋見外感慰之至敬齋之學篤信程朱攘斥異教有功於吾道甚大非得執事裒集遺書而表章之將遂冺滅而無聞矣是執事有功於敬齋也為不淺但性書之作兼理氣論性深闢性即理也之言重恐得罪於程朱得罪於敬齋不敢以不復也人得天地之氣以成形氣之精爽以為心心之為物虚靈洞徹有理存焉是之謂性性字從心從生乃心之生理也故朱子謂靈底是心實底是性性是理心是盛貯該載敷施發用底渾然在中雖是一理然各有界分不是儱侗之物故隨感而應各有條理程子謂冲漠無朕萬象森然已具未應不是先已應不是後者此也孟子言人性本善而所以不善者由人心陷溺于物欲而然缺却氣質一邉故啓荀楊韓子紛紛之論至程張朱子方發明一箇氣質出來此理無餘藴矣蓋言人性是理本無不善而所以有善不善者氣質之偏耳非専由陷溺而然也其曰天地之性者直就氣禀中指出本然之理而言孟子之言是也氣禀之性乃是合理與氣而言荀楊韓子之言是也程朱之言明白洞達既不足以服執事之心則子才純甫之言宜其不見取於執事也又況區區之言哉然嘗思之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日用之間種種發見莫非此性之用今且莫問性是理是氣是理與氣兼但就發處認得是理即行不是理處即止務求克去氣質之偏物欲之蔽俟他日功深力到豁然有見處然後看是理耶是氣耶是理與氣兼耶當不待辨而自明矣
  寄邵思抑書
  歐陽之行曽奉小柬達否近日兩辱手書感慰前書教告懇切可謂君子愛人以德尤深感激謹當内斷于心不敢負知己之教也吾兄近讀何書能専一向裏用功否便中無惜見示萬萬生在此仍寓公署中向前頗有意味近日偶理㑹一二文字遂覺長許多麄心浮氣之病可見前輩玩物喪志之戒為不誣也吾人今日且當掃去此等見解止將緊要書冊日夕玩味庶使此心不致汩沒將來有湊泊處也一清銘誌子才堅辭不為以書命生為之不得已勉成付去併錄一通求教可否望一一批示容從容修改然後登石為佳
  寄魏子才書
  頃者貴鄉張汝翰先生回曽附數書及所撰李一清銘誌草稿一通得達左右否初暑緬維精舎安適涵養玩索之功比前又何如便中無惜見示生近來見得孟子之學亦甚細膩如云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雖主集義而言然細觀之敬亦行乎其中優游厭飫了無一毫急迫散慢意思冝其用力之久能養浩然之氣晬面盎背四體不言而喻矣敢貢其説於左右不知以為如何銘誌望一一批示一清襄事尚逺一時未刻石可以從容修改也草草不盡所言仰惟心照不宣
  復魏子才書
  貴价來䝉恵書知合宅清吉為慰生在此亦幸如昨但逺去老母已久嵗暮思歸益切近以疾上請量在開嵗得命行矣欲取疾從徽寜南歸一時未得請教竢到家定省之後奉約吾兄及邵思抑徐可大姜源甫為三清懐玉之㳺凖鵝湖嶽麓故事亦生平一大快也未知得遂否承誦李立卿之言使僕聞之感刻不已然僕之所以未能剛大正坐未純正耳此恐立卿未能盡察耳蓋僕竊嘗自謂頗有一二分見處特以氣質駁雜未能卓然直截於身心上用功加之賤體素弱曩年以病後苦思損心不得大肆力于羣籍之間以致學問孤單誠如立卿所云所幸者夙昔好善之心未忘方欲斬截自新以為破釡沈舟之計不知列位知己何以教我也吾兄絶利一源人亦憂其未能超然有一日千里之勢足見惟日不足之意但此道廣大精㣲不可以急迫之心求之須是認得路頭端的而從容涵泳於其間漸有凑泊處耳朱子謂已於六十一嵗方理㑹得若去年死也枉了觀書有感二詩必是此時做吾輩今日竊恐未當如此計功期效也鄙見如此高明以為何如
  復陳孝子天錫書
  逺承専人恵書知假令崇陽由真陽遡江而上此去舟次不逺適值寺堂王先生將到弗克迎𠉀一見以訂千古之疑柰何鄙作辱光和佩服不敢忘承示所疑足見留心性理容一一諦思請教也以不肖言之此等疑義姑且置之要須直截於身心上用功庻不擔閣日子𠉀他日有得自當種種解脱也鄙見如此高明以為何如吾人不仕則已仕則須從州縣做起不惟此職近民且天下之事體皆聚于此更歴之多諳練之熟他日自當有得力處况吾兄平昔孝友之行可以動天地感鬼神而況於一邑耶君陳孝友克施有政當復見於今日矣豈特閭里之榮同年之光耶所需譜文以尊命不敢辭到任後望令侍者備錄華譜一冊見寄庶好下筆也吾兄行實未知其詳亦煩令郎一一見示為幸此去相望數千里不知能得再見否切望懋德進學以垂無窮不宣
  答邵思抑書
  相望千里無由奉問近者小兒在吳門轉致所恵手書欣審近況清適書中云云所以愛僕者深矣敢不自愛負列位知己之教耶僕在此且踰年矣恨無朋友之助近得王菂塘先生來為太僕正此公為人嚴重剛果一言一行皆出中心之誠無不可法相處未幾為益不少信朋友講習莫如相觀而善功夫居多為不我誣也吾輩雖有志講學未有卓卓如前輩者此其病安在無乃議論多而成功少耶望加勉勵直截於身心上用功庶不負天下之重望萬萬前書恐舟次匆冗未盡所言便中無惜期約或得假道一㑹為幸僕分理馬政在鎮江等處併此報知暑中草草布此餘惟心照
  答周用賓書
  逺辱惠書知回宅未久復寓錢塘杜門却掃坐進此道喜慰之至僕在此地僻事簡時有遊觀之適亦如從者之在錢塘但懐禄不去有愧高風多矣相别七年齒髪日衰詢如吾兄亦復種種豈天上果有清愁白髪翁耶呵呵僕舊因體弱亦嘗留心丹書延接方外之士如捕風捉影無著摸處近來一味游泳經訓時或有㑹心處乃知名教中自有樂地為不我誣矣無由靣話請教奈何嵗云暮矣請歸舊隠從容燕養比之旅次事事為便如何曉枕偶得一詩併錄呈謾發一笑
  天上神仙不易逢聞君也作白頭翁何時直上郎峰頂看爾青天騎白龍
  寄資姪書
  近聞與子重輩用心看書作課工夫有次第甚喜但作文字須用仔細修削務到恰好處積習既久不煩繩削而自合矣功課之餘徐將程朱之書玩味數章切已體察要之躬行之實庻有進步處區區眼前得失安足累吾襟抱耶舊見白沙文集屢稱賀克恭之為人未知其詳近得其子士咨所集醫閭集讀之乃知此公遼東人名欽由黄門退處於家者數十年屢經薦舉竟不起志趣高逺而為學平正篤實雖嘗講學白沙無一㸃虚曠意思蓋得之程朱之訓為多只今聲聞凛凛誠無異管寜之在遼東矣此間止有一部俟令人錄出寄汝輩看吾輩沉酣富貴以得失為心者仰視此等人豈直霄壤耶老叔不足學汝輩須以此等人為法庶不墮流俗去況將來日子幾何在前如此今復不悟又恐在流俗下矣子重不及書併此道意
  與林貞夫書
  奉别多年無由奉問殊切懐想近得令尊老先生書知添令嗣而宿瘍已全去體喜慰不可言況林園靜處潜修力究其所造詣豈衰謬所能知耶重以為賀生本非用世之器自分林壑久矣不意復有此行殊乖鄙願去嵗到此嘗具疏力丐還山未䝉俞允强顔竊禄深有負知己平昔期待之意執事之志逺矣但不知别後新功何如無由奉叩生嘗謂有古人之心自能為古人之事無古人之心欲為古人之事難矣切望撥置他書一味留心古訓切已體察冀有得于心焉則他日發之言論措之行事又豈衰謬所能知耶恃愛僣敢及此惟知己亮之生老矣所幸好善之心未衰便中無忘警切之訓尤見知愛之深也不宣
  復高憲臺請主白鹿洞書
  奉别已乆無任懐想逺承専使走山中賜之手書且審比來起處清勝為慰書中稱許過情且承諭以撫按諸公之意此必出於執事繆薦三復感愧不已夫鹿洞乃昔賢講道之所事之廢興關繫斯文不小必得其人如朱夫子及近時胡敬齋者主之必能講明斯道以淑來學顧僕何人可以尸此責耶僕資質庸下志氣昏惰加以近年多病舊學日就荒落安有踐履之功自得之趣如來書所云方將謝絶素所往來温理舊習黙養吾誠庻求不負初志安敢强承諸公之命抗顔師席嘵嘵多言而欺人哉此實不肖之心非執事莫能照察也撫按諸公處望力賜一言使得遂所辭于未命之先免厪來使重取方命之罪尤見執事知愛之深也力疾草草布此不罄所懐伏乞心照萬萬不宣
  附高憲臺書
  昔在南都得領教左右乃始知吾執事之學以忠信為本以踐履為功自求實得不事虚談真得孔門教人之㫖擴而充之將何所不至視近時學者飾其外而忘其中浮于言而嗇于行相去奚翅倍蓰此不肖所以深慕而敬服也近者巡歴南康兩詣白鹿洞書院尋昔賢之遺蹟嘆今昔盛衰之殊重念江右多賢之地當必有感而興起焉者乃以鄙見條陳作興之宜于撫按諸公之側慨然欲舉而行之咸以師道不得其人為慮既乃有以執事言之衆嘖嘖稱服以為决非斯人不可此固素行之在人夫亦大方士子造就之機也諸公欲即遣官以幣上請恐失之遽乃命不肖逹其誠俟不拒然後敢至以執事飽學未施棄官而歸林谷當推之以淑鄉人厚風化夫亦執事之心也且不肖亦得以時就誨益以自附于君子之列兹又一人之私也嘗以諭諸生擇其學行志趣之可進于道亦多唯唯而行者矣凡所以處之之方亦既詳備而所以道之之道敬以俟執事萬勿固辭幸甚兩辱教無任慰感俗冗乆失裁答并此奉謝不備某年月日賁亨再拜
  再復髙憲臺書
  近承専使恵書遙致撫按藩臬諸公之命使主白鹿洞教事生以薄力不足以當此責任之重已作一書奉復冀平昔知己必能懇懇諸公之側使得遂所辭矣不意復䝉敦遣教官莫華同生員熊梅等四人逺奉書幣到山中禮意誠懇若終不予釋者豈不肖平昔深情厚貎欺執事致執事誤諸公耶三復來教慚悚不已生舊遊郡人婁一齋之門粗聞儒先緒論既而一齋云亡跧伏窮山絶無師友中間雖薄遊兩都得數君子尋以病歸因循荏苒老大無聞求之身心性情之間可怍可愧者多特執事得之傾盖之頃未能深察此耳至于六經子史皆學者所當理㑹亦以病廢學皆未涉其源流聞見孤寡尤為可恥以此學問使豋師席以應諸生之求得不欺人自欺誤人自誤有負諸公之命哉生舊有瘋疾去嵗承乏惠州度嶺疾作遂將文慿托韶守轉繳今退未幾舊疾未瘳遽勉强承命數百里之外徜徉容與於絃誦山水之間此於事體猶有未安執事知我愛我之深能不慮及此乎況近來血氣尤覺衰减毎遇天隂骨節酸疼殊不可忍廬山風高尤非衰朽所冝即欲輿疾往三衢尋醫調理冀少延殘喘倘有再命之將弗獲躬俟敝廬必且獲罪諸公而相知如執事者恐亦不能逭其責矣伏乞諸公處極力一言使生得遂所辭為幸且使洞中諸友知有夏某者雖不足以膺嘉命然能知恥自守亦不失為恬退之士於洞中風化不為無少助也謹將禮幣奉復併遣小兒貢齎此以布下懐無任悚息待罪之至尚樸再拜
  復陳都憲書
  伏䝉命有司具禮幣敦遣教官莫華生員熊梅等逺降敝廬令主白鹿洞教事奉命無任慚悚此洞乃昔賢講道之所當此廢墜之餘欲聚江右英材而教育之此為政第一義也必得天下第一流人物乃足以當之顧生何人可以承命且生舊有瘋疾不時舉發雖欲趣命有所不能謹將禮幣托原教官上納霜威之下不敢盡言恐重取方命之罪謹具疏托高僉憲與達下懐伏乞俯賜矜宥萬萬
  附高憲臺書
  吏回承手教足見謙虚之德第兹舉非出不肖一人之私實周充之倡之而撫按暨二司諸公成之也執事之德信于人人是以有此萬萬不惜一來不惟成就後學亦以慰諸公之意來喻云必如朱晦翁而後可此意恐太泥古之人恥獨為君子茍有所得便當推以及人庶幾大同無我之地可漸而至也必待大聖大賢而後可以誨人則為善者孤矣執事願學晦翁者也與二三子尋晦翁之遺迹循其道而相礪焉不亦大可樂乎有義理之滋而無俗師課業之煩有山林之趣而無官府案牘之擾且為時育士以報朝廷亦執事之心也何如何如燈下俗筆不悉不䖍照亮幸甚近作數首錄上求教
  復提學徐伯和書
  近䝉敦遣禮幣到山無任感激曽具狀遣兒姪奉謝量已達台聽矣僕以病足弗克躬詣行臺一拜方虞得罪左右乃䝉復賜手書副以陸宣公奏議二冊拜領尤用感愧承約為白鹿洞教主敢不躡屩相從第念素缺探討復行之功老大無聞徒以虚名誤辱諸公之知方竊愧恥之不暇安能從公遨遊其間以得之口耳之末者以誑來學重為斯文之玷耶兼之廬山峯高入春雲氣濕蒸尤非病骨所冝幸托神交必能照亮及此也近來士風已不可言執事視學之初稍加振作人心悚懼風聞已四達矣願公益加淬礪黙養吾誠豈直江右士風為之否變耶草草冒昧及此無任悚息待罪之至
  寄湛甘泉先生書
  生受知門下最深顧以德業不修老大無聞有累于執事知人之明多矣往嵗在北都極荷汲引違别以來無任傾感近得所附周生書猥䝉稱道過情三復感愧不已我朝士論卑弱逺不逮元儒至正統間薛文清講道於北而吳康齋講道於南時則有羅一峯者以氣節風勵天下由是士大夫爭自磨濯視古不多讓風聲鼓動至今猶未衰熄所惜程朱之書誦習既久不無厭常喜新之意遂有取于象山之簡徑遂使學者茫然措其心於文字言語之外不肯就人倫日用處痛下工夫將來恐為患不細今幸遇執事與諸賢講學南都此實斯文一大幾㑹也程子云世既無人安得不以斯道自任惟執事圖之萬萬生退處窮鄉絶無師友麗澤之益所幸夙昔好善之心未衰敢不黽勉以負執事期待之意伏望時賜教言以起昏惰萬萬承示新泉語錄一時未得卒業容看畢又當請益也兹因監生潘時表行便謹此少佈懐仰之意伏乞照亮不具
  上南都李巡撫書
  竊聞富鄭公之在青州㑹河朔大水民流京東勸民出粟得五十萬斛益以官廪隨所在貯之得公私廬舎十萬餘問散處其人選老弱病瘠者廪之山林河泊之利聽流民取之主不得禁死者為大塚葬之明年麥大熟流民以逺近受糧而歸凡活數千萬人公之相業實兆於此嘗自言曰過於作中書令四考矣今嵗灾傷甚廣而江北尤甚死者相枕席挈家南歸者已不計其數阻之使不得渡江則非仁聽其渡江散之四方而不知所以處之非惟展轉死于溝壑抑恐羣聚為冦不能不近為畿輔之憂也明公奉命以來凡所以振糴勸分者已無所不用其極但恐糧食有限不足以及數月救荒之用一旦告乏則前功為之盡棄為今權冝之計望與諸公亟命五城兵馬及上元江寜知縣盡籍内外城中龍江上新等處軍民殷實人户及開舗面得利之家分為三等令毎家安挿饑民一人俱不分軍民先上等戸次中下等户如饑民衆多不足安挿上等户量添一二人毎人日與粥三餐二三碗共計米六七合似亦易給耳限之使不得他往先正謂人得一食則不死力可以營一食者則不至矣十家内䟎空屋一二間計可容十數人如本巷無空屋可容量給官錢令買竹木蘆席傍冷更鋪邉搭蓋二人共與草薦一二鋪用木板閣之免令受濕生病饑民死者或官錢不足以給㨹不得已用蘆蓆裹之責令地方火夫擡出城外深埋勿令暴露為犬豕所傷併行直𨽻府縣凡在城在鄉悉依此法處之流民至日一體安揷此特為目前鰥寡孤獨流離困苦無所歸者設耳若夫貧難下户數口之家方欲仰餐於官而營生於已者不在數又俟米船至日從詳區處使人人得沾實恵則所全活豈止數十萬而二十四考中書令有不足言者生昨晉謁畧倣富鄭公救荒遺意僭擬及此伏惟俯賜聽納今開寫進呈第才識荒疎言詞拙訥不足以備明公採擇無任悚息待罪之至
  與王順渠書
  去冬家僮歸自北都得拜手教具審動履之詳且聞力辭宫翰退而家居非見幾明決安能及此近見邸報尋有南廱之命此實多士之幸量能幡然一起振作士類仰副朝廷求賢圖治之盛心也第恨相去頗逺無由知教條次第如何近時諸公論學好舉良知作話頭啓迪後進末為不是獨恨轉脚處與儒先之論有未合耳今幸吾兄與南野先生同在此吾道一大機㑹也切望虚心講論如異時莊渠與吾兄之在郡庠時庶使議論歸一而諸生有所持循矣恃愛及此亮之萬萬
  奉内閣費鵝湖書
  生以薄劣受知門下久矣顧以鄙疎自外有缺上問罪罪近聞恭奉制書進秉國鈞實宗社蒼生之幸豈直里閈之光耶竟抱足疾弗克恭詣潭府一拜重用為歉謹齋沐奉啓為布下懐伏乞俯賜原宥萬萬昔温公退處于洛者十有五年一旦復起為相四海仰德咸拭目以觀太平之盛明道蓋嘗私議于下謂宜兼用熙豐之黨不然衣冠之禍未艾也温公竊恐慮不及此卒如明道所言論者惜之生出入門下有年且嘗竊禄于朝故敢竊所聞於執事不知以為何如無任悚息待罪之至
  與費鍾石書
  僕在北都相聚一載誤辱尊禮倍于疇昔顧薄劣雖不足以當之然亦足以見子和之能進德也違别以來可勝懐想僕二月十八日河西務發舟三月十六日渡淮自淮以北盜賊充斥幸托庇無虞初意暫還舎然後扶侍老母同行第念人事紛擾非貧所宜兼慿限促以此徑到南都已於四月初二上任矣别後想進學不已更願以逺且大者自期區區聲利之習一切掃而去之惟務涵養本源游泳經義則學問不期進而進矣況辭章之末乎鄙言如此不知以為何如四方盜賊蜂起殊為可畏令正之柩不宜經年旅殯於外宜即遣䕶送歸更為安便便中草草佈懐餘情罔既
  與夏桂洲書
  生分甘林壑久矣此出非為饑寒所驅蓋遇聖明在上亦欲圖以自効耳不意舊有瘋疾去冬衝斥道途偶犯北風此疾復作只今手足拘攣痛不可言醫者類為老年之人血氣已衰恐非藥石所能療矣用是具疏遣人賫奏望于當道諸公處力賜扶植使早得遂首丘之願腐同先隴之草木為幸力疾草草布此伏乞照亮不宣














  東巖集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東巖集卷五
  明 夏尚樸 撰
  誌銘類
  婁一齋先生行實
  先生諱諒字克貞姓婁氏號一齋世為廣信上饒人幼有異質弱冠慨然有志於道聞聘君吳康齋講學小陂往從之遊康齋一見器之謂學者須帯性氣老夫聰明性𦂳賢友亦聰明性𦂳小兒𤩰聰明而性氣不逮賢友先生豪邁不屑世務康齋一日填地栿召謂之曰學者須親細務由是益加下學之功在館中雖掃除之事必親不以責備家僮年若干領鄉薦自以學不足不急于仕退而藏修於家往來師門者十有餘年後為父兄强赴㑹試至三衢登舟風逆飄然以歸家人訝之先生慰之曰此行非惟不中必有竒禍未幾春闈果災死者不可勝計由是皆服其有神見某年以乙榜授成都府學訓導先生嘆曰是殆天玉成吾也乃擕妻子赴任朱子語錄未刻獨康齋族中有古刻一部先生遣家人擕白金一斤購求未得遂假以歸募人抄完擕往舟中翻閲謂吾道盡在此矣到任兩閲月即謝病而歸因號病夫杜門却掃足跡不履公門與弟蓮塘先生輩日以講學為事時先生聲聞已著前後郡守皆知其賢往往偕僚佐候之先生皆不報謁惟俟其初至及解任去時往途次一拜而已先生之學以主敬窮理為主早起深衣幅巾拜於家廟出御㕔事受家人諸生揖唯二蒼頭侍焉内外肅然凛若朝廷雖逹官貴人至者必整飾襟裾而入應接之暇即翻閲古書有至言格論契於心者吟諷不已悉用朱筆圈㸃紙弊墨渝不能去手至夜深方入内寢未嘗頃刻少懈嘗謂孔子佩象環取中虚之意因製象環佩之終日不去身或者謂非孔子意然能虚中無我如先生者其去子絶四者幾矣孰謂非孔子意耶議論慷慨善開發人聽者忘倦賢士大夫有道信者必造其廬請教至有終日不忍去者先生雖退老於家然愛君憂國甚誠切每讀邸報見行一善政用一善人則喜動顔色若事有病於政治之大者必憂形于色不啻身立其朝目擊其弊憲宗晏駕先生聞之慟時以子貴受封于家朝夕哭臨垂涕不已郡邑政令有不便于民者必諫止之有不善惟恐先生知之田里頼之稍安先生既殁小民困於貪漁者皆思先生之德矣嵗有旱潦蝗蟲之災先生憂嘆不已籲天祈禱輒有響應樂道人善鄉鄰有為不義如迎神搬戲划船及建齋醮之類必痛加禁止蓋其齒德既尊以正風俗為己任雖得罪士夫有所不顧然皆出於愛人之誠久之亦自信服雖仇家無怨言此豈聲音笑貎為哉先生氣象巖巖衆皆以為靈山降神所致一日忽聞靈山白雲峰頺數十丈先生嘆曰吾殆死矣越數日即寢疾而卒張東白銘其墓云靈峰信之主山哲人之萎豈偶然哉時屬盛暑忽隂涼數日颯然如秋逮殮畢日出如故似亦非偶然者時龍游余元黙先生分教郡庠祭之以文云先生以剛毅之質受業康齋之門明正學迪正道為世鴻儒非惟門生子姓恪遵其教凡有官於此土者亦皆有所憚而不敢為惡是誠大有功於名教也識者以為名言先生之學不事辭章之末所作詩文皆攄發胸中之藴取其達意而止名冩心集成化丁亥始有日錄冊子紀其為學工程間有所得輒書數語其上平正明白多有補于世教先生歿締姻寜藩不幸遭逆濠之變舉族逮繫遺文散失無存獨日錄數冊假錄於先幸存予家意者天意有在乎中間敬用纂錄俟訪遺逸續書於後以備考德者擇焉
  施拙庵墓誌
  拙庵既卒之明年厥子鑾將奉母柩而合葬焉遣兄子濬恩具狀來請銘予邑僻在山中與閩浙接壤鄉先生多出朱吕真西山之門以故俗尚禮義視他邑為勝予少時猶及見長老類皆敦重質朴言必及義有足畏者近年相繼淪謝風俗日趍於下求其好賢尚義庶幾前輩如處士者已不多得今一旦逝去能無感於中乎因據其狀而銘之處士諱宏字文裕姓施氏號拙庵宋名臣參知政事正憲公之裔也其先霅川人五季時徙家信永豐之施村復徙邑里乾封處士生感異夢既長儀狀魁梧識者異之其父嘗遣饋藥邑令莆田陳公裕公賢令也一見器之勸之讀書自是手不釋卷舉史文輒能語其興亡得失大意對客亹亹談論不倦以故賢士大夫至邑者必造其廬酬酢終日不能去居恒簡出出必正衣冠顒顒昻昻望之知為長者治家嚴整早起受子婦揖然後處分家事家人惴惴惟恐有過以犯其怒邑大夫屢以鄉飲禮之堅辭不赴正憲公歴世既逺子孫寖以微弱處士能大其門閭建祠而祀之維謹且敦請名士以教其子孫俾不墜先業亦可謂賢矣病且革命扶出正寢顧謂侍者曰吾甚安之達旦神愈精明言辭慷慨平生英邁之氣不少減生於某年某月某日卒於某年某月某日享年七十有六娶夏氏予從姐也幼失怙恃鞠於兄嫂自幼至長終日不離房闥雖家人罕見其面事舅姑以孝聞下逮臧獲撫教如子女子婦化之不敢以惡聲加焉處士愛賓客户外之屨常滿隨其人而為之治具未嘗有惰容予毎過之寒暄之外無一剰語終日凝坐如塑羣婢奔走受命於側不動聲氣而事無有不如其意者歸語家衆未嘗不共嘆其賢也生於某年某月某日先處士卒實某年某月某日也享年七十子男二長鏊邑庠生早卒次即鑾王府良醫孫男五長即濬恩郡庠生次某合葬於施村獵壇之原銘曰易著家人天地大義其吉其㓙何假卜筮賢哉處士亦有賢配宜得吉阡以裕後嗣
  止軒劉君墓誌銘
  君諱珹字子美别號止軒世居信永豐之霞坊曽大父諱某大父諱伯淵號直翁君性剛直是是非非無所回互人皆以為有父風嘗為鄰族所苦衆皆勸其少屈以自全君曰我性如石可斷而不可屈也晩厭喧雜卜居李公塢課僕種藝之餘惟延師教子而已因更名愚塢有羣盜夜入其室胠篋而去覺戒家人勿追家人尾其後得其跡具以告君君曰我富于貲彼竊幾何何校家人卒得其人送之官獄成而盜逃有司遣邏卒捕詣君求賞而後行君曰彼盜吾物執而送之官操縱在彼我何與焉衆皆無辭而去後有因獲盜致累者皆嘆君之識度好讀古書而篤信其說於世俗方技若星命地理之説俱不信嘗謂六經不言此而後儒或言之此所以不逮孔子耶然君宅葬精于堪輿之説者不能議豈非存心正直而鬼神黙有以相之歟於此益信其言亦足以祛世俗之惑君讀書未多而所見如此豈非天⿱㳄貝之高耶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享年若干子男二次賔議聘予女以卒之明年某月某日卜葬龍回坂之下原去直翁之墓為近
  銘曰直翁有子宜有父風卜葬於兹宜近直翁
  冰溪婁先生墓誌銘
  宸濠叛逆冰溪以妃族被逮死獄中聖天子御極詔議獄開釋無辜婁氏皆得原宥有大臣閲奏牘見冰溪姓名顧謂同列曰是即所謂樓上先生昔嘗不受宸濠衰服之命豈有從逆之意耶不死當見原士論惜之逮繫之初衆皆懼禍不敢近獨其婿太學生上瀘余錠奉其父英藪之命周旋其間不避艱險及械送臬司遣人潛隨其後為之給衣藥服食晏然如在家時不幸以疾卒其衣衾棺槨殯殮以禮某年某月某日卜葬上瀘之郭墩予以門生得相役而視其⿱穴之 -- 窆錠以墓銘見屬義不得而辭也按冰溪諱忱字誠善其先信陽人元季有諱子福者逃難南奔遂家上饒之盈濟坊曽祖諱德華祖諱思顯贈河南道監察御史輕財尚義鄉稱長者妣楊氏父諱諒字克貞成都訓導封南京兵部職方司郎中號一齋受業聘君吳康齋得河洛之傳妣余氏幼有竒質落語輒驚人顧為文不能徇時好以故連不得志於有司晩由嵗貢受歸安訓導未幾即棄官而歸忿其兄之所為托疾不下樓者十年自號病閣户部侍郎邵二泉呼為樓上先生及兄死作下樓歌以諷之國母之䘮類受衰服獨冰溪以弔服從事且力陳古義却之幾為宸濠捶挫以死頼都憲王陽明救解得免生於某年某月某日卒於某年某月某日享年七十娶王氏生三女長適杭州府知府永豐吕䕫次適錠次適李某皆同邑人也側室楊氏生男仕幼名瑞松女一皆㓜宸濠逆節將萌婁妃泣諌不從事敗妃死檻送京師毎食必取飯呼婁妃食嘆曰恨不用爾之言至此湖廣參政同邑鄭毅立之以詩哭之曰道義傳心有定論賢妃原是一齋孫夫以一女子尚知用祖之訓識君臣大義曽謂賢如冰溪老且死而乃亡父之訓甘為逆賊之黨耶因誌其墓而系之以銘
  銘曰有山蒼蒼有水洋洋是為陳克齋之鄉公死有知當撰杖履與之徜徉
  教諭潘德夫墓誌銘
  予友潘德夫不幸卒於官賴諸生得成殯殮之禮妻子旅寓數千里外而川蜀道險慮無以歸時同郡鄭立之以鈇鉞鎮成都而同邑鄭文川亦在臬司皆與君有舊好聞訃嗟悼不已時出符傳命有司給官舫送之歸江行數月如履平地而無風波盜賊之虞人皆以謂君為善之報歸未數月適典學徐公至以表章賢哲為事學中師生具事狀白之兼得其實遂祠祀鄉賢鄉人無異議焉厥子時恢將卜葬而以墓銘屬予予舊遊婁門賴君啓迪居多君之志行莫詳於予及今不為之撰述後欲考論鄉賢以正祀典者曷從稽焉乃不辭而為之銘使刻而掩諸幽併以告夫後之君子君諱潤德夫其字姓潘氏號玉齋世居信永豐縣前之南洲君端莊誠慤見之童稚甫就外傅即知勤誦習從叔憲副公珪見之喜顧謂其師曰是子可教冝善導之稍長從郡人婁冰溪業舉子冰溪大器之擕以見其父一齋先生遂收置講下一齋嚴毅英邁慨然以師道自任諸生中獨致重德夫嘗謂潘生可謂文質彬彬者矣至輒留宿語連日夜不倦嘗顧謂君曰致禮以治躬外貎斯須不莊不敬而慢易之心入之矣致樂以治心中心斯須不和不樂而鄙詐之心入之矣此禮樂之本身心之學也君佩服其教不敢忘由是言動舉止率循矩度而胸次坦然無纎芥可疑望之者皆知其為君子家故富於貲至君父已貧君取束修為養父母兄弟安其孝友冠婚賓祭未嘗以貧廢禮人以為難在庠邑士論歸之典學李崆峒嘗進諸生以人才為問衆以君對時君居憂於家李公命有司以禮存問且欲延見君以衰服不敢見往拜於門李公嘉嘆以為知禮為文平正典實不事綺麗能發所見於筆墨畦徑之外屢試居上游顧厄于數竒竟不得志塲屋晩由嵗貢授辰州麻陽訓導麻陽僻陋人鮮知學君至日升講堂課諸生解義作文根極理致拳拳以務本敦俗為訓諸生多化之者予友張常甫視學湖湘雅知君學時就麻地擇諸生十餘輩俾廪麻陽而就學焉六年陞成都彭縣教諭君已老矣猶日課諸生如在麻城時退而燕居焚香黙坐時取古書翻閲而涵泳其義間發為詩類有冲淡和平之味非中有所養者能如是乎欲謝病東歸與予尋舊約一旦寢疾而卒豈亦予之不幸也德夫生於甲申年九月卒于丙戌年正月享年六十三嵗娶張氏子男三以卒之明年卜葬十六都汘洋嶺之南原
  銘曰昔在一齋講學小陂河洛之傳實在于兹君從之游學得其師匪善曷敦匪教曷施腏祀鄉賢匪衆之私
  監察御史李君墓誌銘
  吾友李子芳卒之年厥子廷玉方在髫年及此始克卜地啓殯而襄事焉先期走予山中求誌其墓予不能辭乃據其事狀為之誌而銘之君諱艾姓李氏子芳其字也别號靈崖世居上饒遼源之鳯村其先素以財力雄其鄉元季能糾集鄉人據險阨立營寨以捍紅巾之難鄉人皆獲安堵如故至今父老猶能言其事君生有異質早遊邑庠受業同邑婁冰溪先生冰溪諱忱字誠善先正一齋先生之子遼源抵郡城百五十餘里兩躡峻嶺若登天然往返皆徒步雖蠒足有所不顧時從氷溪遊者甚衆僧舎不能容乃就棟宇高處因梁架木為閣懸寄簷牙猶鳥巢然終日閉户讀書其中至夜分篝燈假寐几上少頃即起誦讀逹旦如是者數年冰溪憫其勤作詩贈之有讀殘蕭寺三更月踏破青山萬里雲之句為文屢更竄易積成巻帙動盈几篋士子争相傳錄由鄉薦登𢎞治乙丒進士簡入翰林為庶吉士詔命大學士東閣張東白先生教之東白諱元禎字廷祥與一齋先生為交邃於理學為海内文宗君受業踰年所學大進正德丁夘擢北道監察御史時閹宦劉瑾居中用事賊虐諌輔中外以言為諱君偕同列傅元等三十餘人上疏極諌瑾怒傳㫖罰跪門一日時盛暑跪久率僵仆至有死者君獨挺然不撓奉命按治兩廣潛奸宿弊洗雪殆甚貪汚屏息未幾丁内艱歸哀毁踰禮服闋竟被誣不復起士論惜之事親以孝聞兄子壁早卒字其婦加厚為立嗣充産業贍之弟英為姚源羣盜所獲君不避艱險極力營救得免於難盜勢猖獗兵力無功率誣良民為盜君為白于總制都憲愈公得解釋者甚衆鄉人死于冦者悉收其尸骸瘞之李氏族大以蕃故有祠堂甚巨毁於冦君合族衆議復之規制𢎞厰加舊祀田為宗人所侵者諭以大義悉復之嵗時率宗族奉祀唯謹推其餘増置田三百餘畆併建義學延師以教子弟及鄉鄰有志於學者避冦徙居郡城之西街得周公墩構書齋數楹課僕種藝之餘不忘誦習倦即杖履行吟以自娱時與冰溪及門人費子和輩往復𢋫酬毎有佳句為冰溪嘆賞晩抱羸疾予往𠉀之連榻晤語議論慷慨早年英氣不少衰享年若干卜以今年葬縣西龍潭江家山之源娶韓氏男一即廷玉邑庠生
  銘曰太上無言太上忘情孰謂靈崖數尺之墓下有東巖百世之銘
  劉東皋孺人周氏墓誌銘
  孺人姓周氏世家信之永豐大南嶺後父溥廣東陽江縣令母王氏年二十歸于霞坊劉東皋先生東皋諱珠字子明廣州府經厯事舅姑以孝謹稱東皋夷簡質直不以内事經心孺人綜理于内早作晏息事無巨細處之各有成法閨門整肅寂無人聲東皋甚冝之性嚴而仁恕撫御僮僕有方雖撻之而不怒桃源盜起喧傳攻及邑里里中望風奔竄而乘機投間攘奪者衆孺人從容暇豫料簡衣服器用及文集之類分命羣僕之機警慎密者藏之尋遇火災一無所失東皋嘆曰使汝為男子才不當過我耶家富于貲而厚自節約唯供祭祀宴賓客則必躬治酒饌極其洗腆而後已予官南都時先妣在家議聘其女以室貢子予恐孺人恩養太過異日時或不能安我之貧及歸事予唯謹閑習女工無不如法嵗值少歉察其意未嘗有幾微見於辭色詢之皆孺人之教且有次第古人謂子之不肖皆由母蔽其過而父不知觀此尤信孺人屢舉子不育惟一女即配貢恩能逮下晩得二男撫之不啻已出以今年月日卜葬里之郭山東皋具狀囑貢子求銘於予予以多病廢學戒不作此久矣重東皋之請且德孺人之能教我子婦也因不辭而為之銘
  銘曰易繫家人以嚴為貴婦子嘻嘻悔吝隨至賢哉孺人黙與易契卜藏於此宜昌厥世
  南京工部主事李君墓誌銘
  君諱滄字一清姓李氏初號石泉後以彌文且近名遂去之世為金華永康人其先有諱逺者唐杭州刺史其子暘為參軍破賊有功遂家於杭暘之孫德明為永康始遷之祖曽祖諱秉良嘗代父詣獄而卒人稱其孝祖諱仁仲父諱鑑母蔣氏蘭溪楓山章先生嘗誌其墓君自幼凝重不妄語笑常侍父母側承候起居如成人見者莫不嘆異甫長即有志讀書事師惟謹年十四補邑cq=147庠生𢎞治戊午領鄉薦赴春官落第南歸適父疾博延名醫湯藥必親衣不解帶者月餘及卒哀毁骨立葬祭悉凖文公家禮服除入太學時楓山先生為祭酒甚器之正德戊辰登進士第奔母喪哭至絶而復蘇者數每以不得躬視湯藥殯殮忽忽如癡醉者兩閲嵗遇忌日輒涕泣曰今雖欲盡孝敬不可得矣仲兄患足疾毎自外歸必至寢前省視祁寒盛暑不廢家事無巨細必咨禀而後行季兄澤早世遺孤友杜方在抱撫育教娶若已子卒以成立服除拜南京工部營繕司主事莅官廉慎有為時冡宰孫公為工部尚書雅知君凡有造作悉委之君條其材用徒庸率減前所計者什之五事不勞而集孫公甚敬信之遂差督甓儀徴君措置有方凡前官踵襲之弊非職守所當為而有病于人者悉罷之舟航往來及居民商賈之在儀徴者皆稱便儀徴當漕河之衝宦官有道此者至輒欲啓壩以行君具以法難之類懾以威屹不為懼或贈以文綺之屬君亦辭不受平生有守類如此踰年竣事而還復差司龍江竹木抽分厰君以疾辭時石公以吏部侍郎掌工部事曰此非李主事不可必需其愈而遣之不得已起而視事執法益嚴雖宦官同事者咸憚之冡宰陸公聞其名方欲擢置吏部以自助不意寢疾而卒實正德十年七月十七日也享年四十有一病革時顧謂其所親曰吾即死慎勿須材于公家為吾平生之累及卒無以為殮貨馬賣屋始克歸其柩賢士大夫相與弔於朝行旅之人故有德于君者相與哭於野門生耆老之在鄉者相與白于有司為立里門以旌之非誠所感其能然乎友人王誕敷以詩哭之有傷心病革買棺言千古須同易簀論之句識者以為名言配徐氏子男一名彬臣側室某氏所出尚幼以卒之明年某月某日卜葬於霞里祖塋之傍去家數里而近一清為人誠篤果毅好義樂善不啻饑渇之於飲食遊太學聞楓山論學慨然有求道之志及官南都日以親賢講學為事退食自公輒閉户不出潛心六經語孟及程朱文字以求窮理修身之方凡異端之說及近世辭章功利之習一毫不以經心嘗曰人之為學當從人倫日用上實下功夫庶幾步步著實不為空言予嘗舉論語數處微與文公不合一清不以為然予曰程朱論學及解經要義雖聖人復起不能易也至于文義之間豈無一二可疑處耶一清曰是固然矣但吾輩今日且當謹守儒先之訓未可如此立論予深以為然嗚呼一清之質近於道矣而學又不失其道天假以年則其所造非予可得以知而不幸賫志以殁不亦重可哀乎世衰道微異説蜂起程朱之言又將為天下之大禁予為此懼而力不足以振之方欲求助於人以為内修外攘之計得友如一清者而又一旦化去踽踽涼涼獨學無助則所哀者豈直朋舊之情而已耶因誌其墓而銘之
  銘曰昔在孔門參以魯得君惟質魯故其學力垂絶有言事符易簀後欲知君視此石刻
  亡友劉君元素行狀
  君諱絢姓劉氏字元素號定庵世居信永豐之霞坊曽大父斯清大父宗禮父伯安應詔輸粟旌為義官俱以善稱於鄉母徐氏君幼有異質書過目輒成誦少長即肆力于學下筆衮衮有竒語年十三補邑庠生典學使者至得君之文讀之驚嘆曰此子必魁天下自是聲聞日起屢必居上㳺然君性作文好竒古不肯少徇時好以故久困塲屋年三十二始與弟繪同薦于鄉正德辛未㑹試京師寢疾而卒賢士大夫弔者相屬于途如有爵者之喪然予昔與君同業舉子恒竊以為不多讓及在太學一日督課甚急君退即操筆疾書不屬草兩月程課不終日而畢予疑其為應文逃責之計及取視之辭氣浩發議論層出予始嘆其不可及時同逰太學者多四方名士皆以天下竒才目之而竟止于此豈非命耶君早嵗豪邁好使酒以氣加人醒輒自愧或閉户數日不敢出及聞郡人婁一齋先生講學于家得其議論慨然有志于學自是不敢縱飲與予同處山寺者數年終日危坐潛心六經語孟及程朱文字毎造一齋質所疑一齋深器之繼逰太學師事祭酒蘭溪楓山章先生退即執經請益於燕居楓山甚愛敬之事關出處之大義必召與之商確君亦盡言不敢隠作書力陳古義以風之楓山喜曰可謂愛人以德矣嘗讀書山居有處女造其室誘之君不為之動又嘗處家居樓上鄰有侍子躡梯以上視歸於君不顧去而復至者三君正色叱之下予嘗問之君豈無慾者耶君曰烏得無慾第有邪僻之心時即覺面發赤身熱如焚雖欲為而有所不能毎論古人忠義之士辭氣慷慨激烈聽者竦然閒居燕飲必歌杜詩及岳武穆文文山諸作以侑觴觀此則其志之所尚可知矣所著有詩文若干巻藏於家辭嚴義正類其為人生于成化三年六月十二日卒于正德六年四月十日享年四十有五娶楊氏子男三長朝俞先君一年卒次朝舉次朝宗女三皆適士族以卒之又明年葬里之楊塢去家五里而近予嘗讀歐公之文見其銘當時宗室之墓雖貴且顯者亦不過叙其三代勲爵及生死年月間有行之可取者據事書之數言而止耳至於賢士大夫或銘其墓或序其文累千數言不能自己惟恐其湮没無聞于天下後世其心公矣今先生大人主盟斯道非若歐公以銘章自任而已如劉絢者雖不幸賫志而没然能以正自守不為淫邪之所惑雖古魯男子不是過也㐲乞一言以表其墓庶不没其為善之名幸甚謹狀






  東巖集巻五



  欽定四庫全書
  東巖集巻六
  明 夏尚樸 撰
  祭文類
  祭婁一齋先生文
  節彼靈山大江之南岷峨之英萬古攸含維北曰徽朱子聿生南則吾信先生崛起先生之學朱子之道二三百年後先迭照維昔康齋講道小陂先生弱冠往而從之領薦以起分教西蜀尋即告歸了無拘束洞視千古以道自期乃所願學必曰仲尼仲尼之學具在六籍濂洛闗閩以羽以翼先生如此沈潛有年寥寥絶學卒以言傳禮樂性情身心之學表裏洞然無所不樂事物之幾知止有定唯善變通隨感而應剛大之氣充塞天地顧兹流俗獨立不懼逮兹晩嵗徳學日充輝光宣著天下聞風進不獲施退未及傳盡發所見著之簡編程朱緒綸必提其要刪述之功往聖同調六經奥㫖必解其疑脫落訓詁洞見精微爰定三禮以詔後世繕寫未竟先生已逝予末小子僻處窮鄉進承杖屨幾易星霜方矢厥心以卒所業天喪斯文竟此永訣淵冰之戒幸獲與聞敢不黽勉是行是尊精爽在天隂佑吾志俾克有成斯文罔墜嗚呼尚饗
  祭劉士鳳文
  維靈生有竒質夙負逺志落筆吐詞煜有竒氣早領鄉薦遂掇髙第拜官南曹甫及五祀直聲著聞孰不敬畏退食自公游心六藝黙契潛修豈直章句願與時違罔溺於仕疏方上請遽以憂去讀禮既終若將卒嵗孝㢘之行至死不貳云胡不淑奄忽云逝哀動士林孰不隕涕賢哉邵公典學於是亦有徐侯敦尚行義奉祠於鄉力撫其嗣匪私於君風化攸繫卓彼一峯千載之士君位其末庶幾無愧予忝同年同官南署誤君知愛誼比昆季踰年聞訃哀悼罔既相去千里無由弔酹兹過鄰邑望墓興喟薄奠一觴用寫誠意嗚呼尚饗
  祭王誕敷文
  維我誕敷英邁絶俗胸次洞然了無拘束游心藝苑沈浸醲郁發為文辭清風穆穆莅政南曹類非閒局才名藉甚當道推轂出守名邦載㕘岳牧遺愛在民如春斯燠方期大用以究所蓄天胡不愍而奪之速昔在金陵誤君之辱道同肝膽愛逾骨肉為别未幾郡齋同宿陳榻孤風古今一掬退處於家音問莫續出處存亡無由可卜逮兹問訊墓草已宿吉人云亡云胡不哭君富於詩遺稿在櫝匣琴流水知惟我獨幸君有子斯文可屬後欲知君於此三復遥持一觴用寫衷曲君如有知能不我燭嗚呼尚饗
  祭姜石泉文
  惟君才堪世用名與行符貌雖不踰于中人心則特雄于萬夫居家孝友言無間于内外莅官㢘介事罔擇于精粗厲難進易退之節守先事後食之謨當代之典章叨之於人者源源其不竭先民之成訓儲之於胸者耿耿其有餘是誠方今之賢士為吾黨之通儒不幸願與時違命不我扶三子連喪君亦殞軀孤櫬遥遥歸自蒼烟之外寡妻戚戚尋卒荒城之隅士林為之興哀况同年籍而肝膽之相孚者乎所幸嗣後有人實先公一脈之流注托身有所與茶山五賢而並驅達人大觀視死如無天道有知豈於君疎予忝末契嵗月云徂傷哲人之已往覺吾道之益孤薄奠一觴有淚沾濡嗚呼尚饗
  祭太史黄慎卿文
  惟我慎卿英特罕類清才卓識見之童稚胷次洞然已無疑滯遇事敢為罔屑於利早遊鄉校潛心六藝含英咀華不溺章句文擬亦山蔚有思致芒洲留䜟擬魁多士孰謂君名亦在第二事符諸古事亦云異君所自期豈在科第遨遊翰苑英才攸萃衆騖於名我求在志桐江炳靈大用可至天胡不憖竟止於是囊無遺金蕭然布被賴彼諸公得終末事予以薄劣幸托末契夜雨連牀義比昆弟南北相違無由奉侍每讀來書如剖肝肺方圖論心遽已先逝追念疇昔曷勝隕涕情以事阻末由往酹拜瞻墓道宿草交翳遲遲一觴中實自愧嗚呼尚饗
  祭錦屏周松亭文
  維我松亭風流儒雅家有徳人鄉稱長者晩結幽居以近楳埜杖屨徜徉松醪獨把予托末契誼比姻婭屢獲登堂與公持斚兹過墓道歛衽下馬薄奠一觴哀情曷寫嗚呼尚饗







  東巖集巻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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