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巖集 (四庫全書本)/卷3

巻二 東巖集 巻三 巻四

  欽定四庫全書
  東巖集巻三
  明 夏尚樸 撰
  記類
  南京禮部題名記
  我朝立國百五十年於兹典禮修明天下乂安近年權姦用事禮之大體十喪七八賴天地祖宗之靈尋就誅戮朝廷以南京為祖宗根本之重特命白巖喬公為禮部尚書甯庵吳公為禮部右侍郎二公同寅協恭日以講求墜典為務退食之暇乃命掌故稽之載籍得自某公以下若干人列其名氏用識於石其所不可知者缺之而命某為之記予惟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恭和衷哉是知典禮雖出於天所以綱紀是道使之四達而不悖則存乎其人耳粤稽唐虞有秩宗以典三禮周禮春官卿有大宗伯以掌邦禮有少宗伯為之佐其下又有六十屬觀其㑹通制其繁簡雖有不同其所以綱紀是道則一而已三代以上稱盛治必曰虞周有以哉洪惟我太祖髙皇帝定鼎金陵稽古建官内設六部以分理天下之事而禮部與其一總之以尚書佐之以左右二侍郎其下亦有四司為之屬凡郊社宗廟之禮朝覲㑹同之典與夫貢舉賢才賔禮四夷之事悉於此乎掌之太宗文皇帝由燕藩入承大統遂升北平為北京府部之設一視乎南京後雖遷鼎於北而以南京為留都官之多寡事之繁簡不同然此實惟祖宗根本之舊以故用人之謹一視乎北京三代以下稱治朝曰漢曰唐曰宋而止耳求其乆安長治未有若我朝者也豈非祖宗立國之固建官之善而所以綱紀是道者又有其人歟然自開國至於今百五十年而其人之名氏已多不可考矣將不遂至於湮滅而無聞歟宜二公拳拳於此而有不容已者嗚呼禮樂興天下所由治禮樂崩天下所由亂後之君子其亦有感於斯夫其亦有感於斯夫
  浴沂亭記
  每疑豐樂亭非其故址暇日尋源獨上得紫薇泉於深谷中信如記中所云欲作亭復歐公之舊未果也嘗賦一詩貽龍泉寺僧懷聰聊志其地而寄吾興耳㑹予具疏丐還故山因移疾居寺中命僧結亭泉上欲移亭扁於此既而思之滁之有亭多矣人獨好遊醉翁豐樂諸亭者葢慕公之為人耳匪直以其泉石之勝也今必欲易扁置此惑矣因以浴沂扁之時或倚杖行吟泉上以為樂由泉東行數百步少折而南上有栢子潭在崖谷中其深莫測我太祖髙皇帝龍興初嘗禱雨於此有應後命有司建廟以為嵗時賽龍之所連山栢木隂翳下有平地可憇水遶其前觸石噴薄可玩因除地為壇名為舞雩壇由壇北行百餘步有石橋水流至此轉折而東滙為小潭泓澄可愛餘波溢出鏗然有聲傍有土臺出潭上可坐十餘人疏泉環臺而流名曰詠歸臺皆取孔子與㸃之意朱子云顔子之樂平淡曽㸃之樂勞攘是知曽㸃之樂異顔子之樂而吾人之樂又豈若歐公之能樂其樂耶舊嘗遊大學得逮事章楓山先生先生一日謂予云陳白沙應聘來京師予在大理往𠉀而問學焉白沙云我無以教人但令學者看與㸃一章予云以此教人善矣但朱子謂専理㑹與㸃意思恐入於禪白沙云彼一時也此一時也朱子時人多流於異學故以此救之今人溺於利禄之學深矣必知此意然後有進步處耳予聞其言恍若有悟信以灑落為堯舜氣象後讀二典三謨乃知兢兢業業方是堯舜氣象孔顔之樂端不外於此矣故周子有禮先樂後之訓而程子亦云敬則自然和樂和樂只是心中無事是皆吾心之固有非有待於外求者必從事於敬庶可知其意味之真耳豈必放浪形骸之外留連山水之間然後為樂其樂耶因以告夫同遊二三君子且著諸篇以自警焉
  遊夢仙橋記
  𢎞治甲寅孟春之月夢一老者偕予至一所得巖穴焉中有棲真辟榖之士視其貌甚古聴其言灑灑可愛予甚竒之顧謂老者曰是宜名隠僊岩一日以事過東山縁南山以返命一樵者導予登壠脊以望偶見一石横跨山腰平衍可度有類象山僊人橋者忽憶所夢益竒其事莫春過霞坊拜劉元素仲素談笑及此且欲以夢中之名名之仲素笑曰宜名為夢仙橋為佳次月仲素過予家拜先君墓時宿雨初霽隂涼爽快遂至其所列坐於石乆之度橋登南山之巔而坐焉則羣峰四合間見層出靈山諸峰隠隠約約出沒於烟雲二百里之外下視原野曠然四平新苗交翠一色際山流水屈曲映帶其中樓臺墟落夾水而居者歴歴可指徘徊四顧既去復留予欲作臺其上仲素以登仙名之既而語予曰夢仙之橋勝境也今日之遊勝事也不可無詩以記其勝遂賦五言古詩二章予率倚韻而和之詩成序記之噫有此天地有此山川吾信佳山勝水載諸圖經者不為不衆獨南巖鵝湖懷玉以朱夫子舊嘗講學游觀於此遂名著天下留為不朽故事今此山之勝殆亦不下於南巖顧以辟處一隅雖郡牒亦莫之載其或有待於今日乎使吾人克自砥勵奮然以朱子自期待則今日之游未必不留為異時故事茍徒放浪於山水之間而學問之功漫不加意則他日追想舊游之地觸物感時抑恐為佳山勝水之所羞耳且一泉一石其所以闗於得失者甚微茍有所遇接見於夢如此則凡事之得失有大於此者誠亦莫非前定吾人其可汲汲於此不以古之先賢聖自期共留聲光於天地之間與山川同為不朽也耶
  積善堂記
  兄子貞聰明剛果足以有為使能致力於學亦可以取一第見用於時幼年予嘗攜之出外讀書粗知句讀不幸予父兄相繼淪喪不勝公私之叢委乃棄其業而總理家政性勤稼穡知天時地利雖老於農圃者有所不逮早起而晏眠糞多而力勤嵗之所獲率倍鄰壤里族游惰者興起皆知以勤生力穡為事盜竊由是少熄予嘗賦詩貽之有阿咸也解作農師之句觀者皆以為然晩以食指頗繁故居不足以容改築於其東有堂可以供賔祭有室可以備棲息簷阿崇峻㢘隅整飭有足觀者别築書屋數楹延師以教子孫課農之餘偃仰其間時取古書翻閱粗識大義雜植花卉於庭每到開時輒為予置酒延賔以為樂酒酣成詩率有竒氣觀其襟度如此亦足以有為顧乃使之老於農圃而不自知此則予失教之罪也堂成之初舉酒為夀而請名於予懇求一言以為訓因扁之曰積善堂且進諸子於前而詔之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夫所謂積者豈一朝一夕之故哉葢自祖宗至於子孫無不善之人自幼小至於終身無不善之事自念慮之微至於事為之著不敢以不善之心介乎其間夫是為之積行之巳誠積之既乆則其世澤流衍洋溢豈可以一二世計哉昔后稷躬親稼穡受封於邰千百餘年至文王受命以有天下卜世卜年卒過其厯視夏商為獨長此無他世積忠厚故也周人世守以為家法故伯禽撫封於魯而周公之所以教之者不越君子忠厚之道其言具載論語故能與國同休至於乆而後失之逮今子孫蔓延天下不可數計而乃知古今人同家國理一其所以廢興存亡容有異乎哉予家自先世以來素以忠厚聞於鄉予先君中憲大夫先妣太恭人其存心制行又汝輩之所習見故能致有今日予竊一第以為官汝輩受一㕓以為氓門閭粗改其舊豈偶然之故哉第恐子孫狃於宴安不知持盈守成之道或有狥利以忘義剥人以豐己者出於其間世澤之延促未可知也庸書此以為訓其詳具在六經子史取而觀之當自見矣何俟區區之言耶故曰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又曰積徳百年其後必昌斯言豈我誣哉
  息庵記
  偶感異夢遇異人得荒山數畝形勢為頗異穴其地得異壤焉命工為予營一壽壙壙成築室數楹於其側以為遊憩之地自扁之曰息庵莊子曰造化勞我以生逸我以老息我以死世皆以為曠達名庵之意葢取諸此然稽之字書息訓止訓生葢造化之於物也生則必止止則復生通古今為一息此乃萬化之機軸學者不可以不知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夫能矜持於少壯者鮮不失之於遲莫予生七十有一矣來日能幾何哉要當戰兢惕勵體天之行深思平生之過而改之不以老耄而自逸庶幾無愧於心異時得安於地下雖歴萬載猶有生氣否則腐同草木而已矣奚貴於息哉故曰存吾順事沒吾寜也庸書此以自警併以詔夫後人
  郎川潘氏義冢記
  天下四方者男子之所有事也然多拘於勢分不肯以有為其或勢分非所拘無所為而為者其為善之心誠矣不然則亦有為而為至無所為而止矣而何有於義哉正徳戊辰江南嵗大祲建平尤甚次年春復大疫餓莩相藉僵尸載途諉之者曰發粟賑飢掩骼埋胔國家事也守令責也吾何與獨吾潘君時英素知尚義周貧恤匱不遺餘力有司嘗奉詔旌為義官及此目擊其事而寢食不安乃設粥以飼餓者施藥以療病者多所全活其有輾轉溝壑率罹鳶鴟螻蟻之慘者為義冢城北度田六畝鑿為深壙號於衆曰有能負一尸以埋者與穀若干就食之徒争相負入壙而埋之不下數千人又具酒食以時祀之於是死有歸生有養一舉而兩得巡按御史北平劉公以禮奬勸且路收二餒童付之歎曰有司得如潘某者數人則江南之民我無患矣乃為立碑於按治所以紀其事因以為守令之不職者愧邑之慕義者又恐時移事改夷為平原相與謀議立石冢側以垂諸乆而求記於予予惟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是心也固衆人之所同有也奈何世變日下殘忍者多雖可為如守令亦置民瘼於度外顧時英者閭閻中一齊民耳乃能推其所有於饑饉疫癘之餘使鄉之生死均受其惠如此非有所不忍無所為而不以勢分拘者其能然乎朱子曰一命之士茍存心於愛物於民必有所濟故陳堯叟為糜食餓汲長孺開倉賑飢富鄭公活流民於青州范文正公復流亡於浙西民到於今稱之使時英沾一命之寄則其所濟當不止此嘗聞之殷仲堪葬漂流之棺郭元振助五世之葬後皆獲報於身而併及其子若時英之隂徳雖非有為而為然為善獲報將有不期然而然者時英名某於吾宗居父行其大父公諱灝嘗領永樂癸夘鄉薦有義方之訓時英能繼其志為人之所不能為而又無所為焉是誠可尚也故僭述其槩於此尚當俟作史者採之以垂諸永乆焉是為記



  東巖集巻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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