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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二十八回 崔寇惡報遭磨滅 忠孝投師入法門 下一回▶

  話說魏王將頒詔滅僧,寇謙之上前諫曰:「臣蒙主公信重,感崔官長薦引,敢不奉詔!但西方實有聖僧,即臣教實有道祖。重此輕彼,恐非立教之意。」崔皓在旁說道:「寇師差矣!仗吾正,應合祛邪。不當互操兩可。」寇謙之向崔皓私說:「司徒不可偏執太甚,安僧實所以固道。」崔皓只是勸王莫聽。只見階下跪著一人涕泣。魏王問是何人,左右奏說是太子晃見王。王問:「有何事奏?」晃曰:「臣聞西方聖人果是慈悲,救度眾生,宣揚正教,供奉猶恐未盡一誠之感,況可滅乎?我王不可聽信崔皓,有傷釋教。」魏主只是不聽。太子見諫不從,乃退與近臣計議,將詔書緩宣遲發,使遠近寺院僧人預先知道,躲避為計。沙門因此多獲救免,收藏經像,只是塔廟在魏地者殘毀殆盡。後人有詩說道:

    佛法原無厄,惟僧自召災。

    不因藏婦窟,怎惹禍根來?

  清溪道人歎盛衰八句,說神元聘晉,僧寺太盛,乃有此衰。說道:

    世事有盛衰,陰陽成反覆。

    倏爾春冬寒,忽然夏秋酷。

    憂樂自何常,有餘生不足。

    惟有這光明,正大長生福。

  卻說太子晃諫王莫聽奸臣崔皓之言,傷滅釋教。這惹惱了崔皓,他乘著太子緩宣遲發,向魏主說道:「太子違詔,私與沙門交結。」魏主大怒,把太子幽禁起來,將欲賜死。太子果師事一僧人法名玄高,這僧卻也非凡,能知過去未來善行妙法。太子事急,求救玄高。玄高曰:「王信崔皓之讒,禍及太子,皆因沙門被酒色,起釁非小。吾有懺法,能解救其難。」太子道:「懺法如何解難?」玄高曰:「吾懺名金光明法,能使王回心轉意,自是讒言不入,其罪得免。」乃咒水獻花,禮佛作懺,果然魏主夜至三更,夢其先祖責魏主曰:「太子仁孝,汝何聽信讒言,疑害太子?若太子有差,吾當禍汝。」魏王驚醒,隨喚群臣,說夢中先祖之言。群臣皆稱太子無過。魏王乃釋放太子,待之更厚。太子得免於罪,乃謝玄高。玄高曰:「太子罪解,只恐奸佞讒及吾僧,吾其不免!」果然,崔皓在府中與寇謙之講論道法,崔皓問謙之說道:「師真,你的道法,吾見其外,未見其內。」謙之道:「信如官長之言,科儀經皆外也,修性立命卻是在內真功。」崔皓道:「這真功如何修立?」謙之道:「此功非靜養深山僻谷、煉精化氣成神,如何能得?若是司徒,營營祿位,便見了也無用。」

  二人正講論之間,家僕忽來報太子免罪,崔皓聽得驚問道:「他緩宣遲發,是我奏王,怒他違詔幽禁著他,為何赦免?」家僕道:「聞說太子師事一個僧人,這僧道法甚高,能使王夜夢警戒,故此太子得免於罪。」崔皓聽得,隨差左右打聽太子與哪個和尚謀免。左右探聽的確,把玄高禮懺情由,魏王做夢事實,一一報與崔皓。崔皓大怒,隨白知魏主曰:「前違詔書,私與和尚交結,暗行妖術,致令先祖托夢恐嚇我王。若不早除,恐為大害。」王聽崔皓之言,乃命執法官收玄高。玄高早已知覺,恰遇著太子到來,乃叫一聲:「殿下,吾數當不寂,只是吾徒弟玄暢居於雲中,離此六百餘里,半晌如何得到?」正說間,執法官奉王命將玄高拿去。玄高到了法台,卻跏跌而坐,那些刑具毫不沾身,閉目示寂。忽然一個和尚走至面前,泣曰:「和尚神力,當為我起。」忽然,玄高開眸,說道:「大法應化,隨緣盛衰,盛衰在跡,理恒亙然。但惜汝等行如我耳,或恐過之矣。惟玄暢戶,渡,汝等死後,法當更興,善自修心,毋令中悔。」言訖即化。眾徒弟哀泣號呼曰:「聖僧去世,我等何用生為?」只見玄高現形雲中,說道:「吾不忘一切,寧獨棄汝?」眾徒曰:「和尚當生何所?」玄高曰:「我往惡處救護眾生。」言旋不見。崔皓既讒害了玄高,乃勸王盡除釋氏經像。王聽其言,可憐沙門大遭屠戮。

  卻說元通老和尚神遊八極,見沙門在遠近寺院持齋修行的,被茹葷破戒的連累,都是那陶情等一班勾引壞教。他已知盛時如彼,衰時乃此,雖然都是不守戲的做出,卻難道不動慈悲!雲間見這戮僧光景,乃顯神通,附靈於一個沙門,法號元會,名曇,振錫到魏宮門。魏主見了,即傳武士斬之。武士奉令,刀斲不入。王乃自抽佩劍去斲,毫不能傷,劍微有痕如線。隨令武士收捕,投入虎檻中,虎皆怖伏,不敢瞬目。左右請以謙之試之。王准奏,隨召寇謙之入虎檻,虎即咆吼起來。魏主始大驚,延元會上殿,再拜謝過,送元會於近城寺中。元通老和尚陽神仍返清虛極樂,不提。

  卻說崔皓專恃威權,魏主太武以皓為監秘書郎官。一日,其僚屬姓閔名湛,勸皓刊刻所撰國史於石,以彰直筆。皓從之,乃令工人刊石,立於郊壇,書魏先世事跡詳實。往來見者咸以為言,國人無干忿恨,相與讒皓於魏主太武,以為暴揚國惡。太武大怒,使執法按皓罪狀,崔皓惶惑不能對。乃執皓檻車,置於城南道廁,使衛士路人行溺其面,呼聲嗷嗷,徹於道路。皓乃歎曰:「此吾投經溺像之報也。」盡法以處,仍坐收僚屬百殺人,寇謙之並坐。其黨正要弄幻法逃生,忽然雲端裡見玄隱道真帶著道童本智多人,道:「吾奉正乙驅除嚴惡。」謙之求饒,說道:「小道也曾受圖箓、崇正教。」玄隱道:「正為你假正入邪,壞吾道教。」道真說畢不見。謙之遂罹於崔黨之害。後人有說報應善惡、禍福不差五言八句:

    崔皓興讒日,沙門被害時。

    善有福善應,惡有惡神知。

    經像何冤溺,科儀空受持。

    寇崔遭業報,糜潰不收屍。

  話說達摩老祖在清寧觀,一心只要普度有情,演化本國。一日,卻與弟子道副說道:「我本天竺南印度王子,出家修繼多羅大法,今吾師已滅度六十餘年,聞知震旦國眾生,若被邪魔擾正,以及東土諸有情破戒毀教,吾欲自西而東,隨緣度化,須是擇吉日良時,辭別姪王,然後啟行。」道副唯唯奉教。忽然見一人自外而入,見了老祖,哀哀泣跪於地。老祖憫其情景,乃問道:「善男子何為哀泣,卑禮師前?」這人說道:「小子幼失怙恃,長又無能撐達,欲報父母深思,無由可報。千思萬想,惟有投拜佛門,做一個和尚,報答生身養育。」老祖聽了,說道:「一子出家,九祖超脫,固是善功。只是你父母望你生生繼後,一入佛門,便守戒行,恐於繼續有礙,反稱不孝之大。」這人說道:「小子家有弟兄,或可為繼,望祖師憐情收錄。」老祖聽他言辭正大,來意真誠,便欲收做弟子,但不知他意向可專不變,乃令道副以法試其心志。

  道副領了老祖法旨,隨向這人說道:「出家不難守戒難,你既要投托佛門,須先在廚房供行者之役。」這人聽了,隨走入廚房,劈柴運水,便問道:「師兄,你說出家不難守戒難。我想出家,是我一心要報父娘恩。發了這願,就離了家園,到此觀中,做個行者。挑水也不難,劈柴也不難,便是敲梆念佛也不難。卻不知守戒難,守的何戒?怎便叫難?」道副說道:「出家人既入佛門,便要遵守禪規,堅持戒行,不飲酒,不茹葷,不淫欲,不偷盜,不妄念,不貪嗔。雖說五戒八戒,卻也種種甚多。你若能持守,不犯這戒,便是真心出家。若是不能持守,一犯了這戒,比那在家罪孽更大。人心變幻,見了這種種淫欲易亂,所以說守戒難。」行者道:「我只是把報父娘恩的心腸,時時警省,說為何出家,為何又犯戒。師兄,你說這個可難?」道副道:「是,這卻不難。比如劈柴挑水,還要費力。這持守戒行,只在這心一主定不亂,不費工夫,不勞力氣,何難之有!」行者道:「師兄,我從今以後,只是存著這個心罷。」當時道副把行者這話向老祖說明。老祖道:「萬法千緣總在這一點。彼既說言相合,可喚他來,收為弟子。」道副乃喚行者至老祖前,老祖道:「汝為父母出家,只這一念與那為生死出家的,公私略異。但由此入彼,進步更順。今起汝法名尼總持,披剃隨時,汝既知戒,當無變亂。」總持拜受,退與道副靜室悟坐禪之理,習入定之功。後有贊總持出家念正五言四句說道:

    出家為生死,誰為報親恩?

    知得身從出,總持一念真。

  話說尼總持拜受老祖教戒,擇個吉日,披剃為僧。清寧觀僧眾及地方善男子善女人,得聞喜捨,都來慶賀。觀僧諸眾遂建道場佛會。只見善男子中一人,向道副問道:「尼總持師父為父娘恩出家,我小子也有一種恩未報,不知老祖可收留做個徒弟?」道副答道:「善男子有何恩未報?」善男子道:「我家自祖到今,歷過十餘世,都在這村宗族同居,耕種的國王田地,代代不絕衣食、供納錢糧。若遇著荒旱,便赦了免征。算計到今,田產日增,人口益眾。只說我父母弟兄,享莊家豐年富足之樂,卻也不知是哪個賜汝。往日有幾個賊盜來村攪擾,一村性命幾乎傷害。感得官長髮倉給廩,招集兵馬驅除,一時把些賊盜平服,我村得以安堵,大家小捨得保守了田園性命。這都是國王的深恩。我想受了這恩,要盡個忠心報國,我卻又無官職,不如削髮為僧,做一個報君恩的和尚。師祖若是肯收留,我小子情願入佛門為弟子。」道副聽了,說道:「你可謂不忘根本,真乃善良,待我轉達祖師,與你說個方便。」乃向祖師把這善男子的話稟知祖師。祖師笑道:「遵守王法,勤耕田地,莫拖官府錢糧,孝順見在父母,便是報答國恩。何必削髮為僧乃為報答?」祖師正才與道副講說,只見這男子雙膝跪於老祖之前,說道:「祖師所言至教,只是弟子心堅於此,望乞收留。」祖師笑道:「也罷,汝心既堅,汝願頗正,由此正願入門,堅心向道,彼岸何難登到!」乃喚道副:「乘此道場功果,與總持一同披剃,起法名道育。」當日眾心無不歡悅。後有贊道育出家心堅五言四句說道:

    佛法無難入,端在一心堅。

    師言皆至教,帝德實無邊。

  按下祖師收得二徒弟子在觀,欲要辭王演化別國不提。且說西竺勝地,原是佛祖成道國度聖境。一日,佛在祗園聚集菩薩聖眾,演說無上甚深微妙法寶,天花繽紛,異香繚繞,旁列著十八位阿羅尊者,得以聽聞。偶然世尊發一句慈悲功德,說道:「吾於未來世已知竊名逃俗、七情染惹、六欲交攻、因邪害正、作諸惡業之眾,誰能解救,度脫這苦等等?」只見十八位尊者齊發弘深正願,合掌長跪,向世尊作禮說道:「諸弟子於慧光中已知魏法滅僧,非魏之過,乃奸皓之讒,實逃俗竊名、有傷釋教的和尚自作孽耳。今有達摩演化,收錄忠孝入門這一種正大光明,正好乘他有東度之願,與他解救可也。」世尊道:「他一人素聞緘默,欲仲無言之教,怎肯盡紛紜辨析之勞?」尊者齊道:「彼有三大弟子,皆明正道,頗通妙法,縱有紛紜析辨、水火文部之難,善自降伏。」世尊道:「雖然這三大弟子有能,只恐他法力尚微,道心未固,汝等當為一試,用助其普行東度之功。」當下眾尊者拜謝世尊,願遵法旨,各於鷲嶺顯靈,乘雲駕霧,到得下方,互相計議說道:「世尊以慈悲方便,念諸有情,自取罪業,令我等協力助成高僧演化之功。但崔寇已滅,釋教復興,其興吾等自知有神僧力,只是三僧演化東度之願當令助成。但恐他隨行,道心法力尚淺,未入精微,道路迂遠,邪魔頗多,萬一被迷,演化功阻,而東度之願何能成就?我等當隨方以試,三弟子果具神通力,能降眾邪魔,便助他演化前行。」眾尊者各發無上聖心,齊聲道:「善哉!善哉!」當時眾尊者,隨問第一位尊者以何法試。卻如何答,下回自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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