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陽講義 (四庫全書本)/全覽

松陽講義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經部八
  松陽講義       四書類
  提要
  等謹案松陽講義十二卷
  國朝陸隴其撰隴其有三魚堂四書大全四書講義困勉錄諸書已著錄是書乃其官靈夀知縣時與諸生講論而作故所説止一百十八章於四書不能遍及葢隨時劄記非節節而為之解也隴其潛心正學於四子書用力尤勤立説一以朱子為歸而凡異論紛呶是非蠭起者皆拒之惟恐不力其增刪大全及困勉錄中所引明儒之言類皆本此意以為决擇之凖是編乃與諸生講授之語大都出其所心得故於閑邪衛道之㫖尤反覆致意焉其間融貫舊説亦多深切著明剖析細宻自明代迄今講四書者醇正精實罕有能出其右故數十年來經生家多採其説以為講習之用其有功於學者非淺鮮云乾隆四十五年三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松陽講義原序
  隴其在靈壽簿書之暇輙至學聽諸生講書有所觸發間疏其意示諸生或述先儒註解或自抒所見欲其即聖賢之言引而歸之身心不徒視為干禄之具使書自書我自我積久得一百十有八章有攜以南者家叔祖話山翁家叔訥菴翁見之謂是有裨於學者非獨可以教靈壽諸生也遂謀付梓既成而寄於京師命隴其自序之隴其不敏雖嘗有志於學而不得其要領中年涉獵先儒之書始若稍稍望見涯涘而質鈍功淺終未得入其堂奥自汨没簿書以來益復鹵莽常思乞身歸田整理書生舊業與同志之士講求討論或可追隨先儒之萬一而一官覊絆尚未得遂至於此編因於諸生有一日之長職當竭其愚故據胸中一時所得告之以稍逭尸素之慚云爾非能著書講學也若其拳拳于諸生者則有之矣董子有言仁人者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程子云佛氏之言學者當如淫聲美色以逺之此二者學之大綱也大綱不差然後可漸而進焉自明中葉以來學術壊而風俗乖卑者迷溺於功利高者沈淪於虚寂視董子程子之言若茹毛結繩之不可復行於後世不知有大綱又何論其他耶是世道之憂也故嘗以為今之為世道計者必自羞乞璠賤壟㫁闢佛老黜陽儒陰釋之學始而是編之中亦三致意焉此隴其所嘗奉教於君子者也或有小補於世意在斯乎若夫擴而充之探其深而盡其微則尚願與學者共進之焉









  松陽講義卷一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大學之道章
  這一章是五經四書的綱領明白得這一章五經四書都在其中了要明白這章書不必另出意見只將朱子章句或問細細玩味便洞然了今日所以不可不講者因明季講家將這章書都講亂了不將異説埽去不免反被他淆惑能辨得異説之非則愈覺朱子之解有味而聖學曉然在目矣這章大意只是序不可亂功不可缺綱領如此條目亦如此自明季學術淆亂各立宗㫖或以明明徳為主或以止至善為主或主修身或主誠意或主致知或主格物或主明明徳於天下三綱領八條目幾如晉楚齊秦之遞相雄長其説雖不同總之朱子欲分為三為八諸家則欲合為一以分為支離以合為易簡而聖人立言之㫖汨没久矣故今講此書者只要曉得序不可亂功不可缺便知一切牽合宗㫖都是亂道三綱領還他三件八條目還他八件方是朱子之意方是聖人之意至於大學二字對小學説不是對異端曲學説若對異端曲學則小學亦大矣灑埽應對何等正大所以朱子特地編成小學一書教人先做了小學工夫然後做大學工夫一叚喫𦂳為人之意至為真切明季講家反嫌其粗淺不肯依此講可謂大誤今當悉遵朱子其他種種與朱子背謬者不可殫述應悉改正吾輩今日學問只是遵朱子朱子之意即聖人之意非朱子之意即非聖人之意㫁斷不可錯認了但有一説未有朱子章句或問時這章書患不明白既有朱子章句或問這章書不患不明白只怕在口裏説過了不曾實在自家身心上體認則書自書我自我何益之有聖賢諄諄切切決不是專為人作時文地步也切宜猛省
  首節
  格致誠正修備然後可謂之明此明字與中庸明善之明耑主知見言者不同又大全黄氏曰虛靈不昧明也具衆理應萬事徳也此説亦不是虚靈不昧是徳之明處具衆理應萬事亦是徳之明處淺説曰夫徳而謂之明者以其虛而且靈具仁義禮智之性於中而足以應夫萬事也最是又虚靈不昧與具衆理應萬事雖是兩層却不可截然分開看了虚靈不昧朱子所謂靈的是心是以氣言具衆理應萬事朱子所謂實的是性是以理言然虚靈不昧四字離不得具衆理應萬事若非具衆理應萬事雖有知覺呌不得虛靈故北溪陳氏曰理與氣合所以虚靈
  章句講明徳雖從天命之性説起與中庸天命之性無二至講上明字示學者下手工夫則止曰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不及未發是格致誠正修皆屬中庸致和一邊工夫而所謂立天下之大本者大學則固未之及也縁大學一書是初學入徳之門故只從發動處説起且先有小學主敬一叚工夫在前非若中庸是一貫之學必合動静言之也大學之格致誠正修猶論語之非禮勿視聴言動皆是制乎外以養其内之功
  章句解至善只云事物當然之理是就萬殊處説未嘗就一本處説不過明新皆要無過不及到恰好處而已大全玉溪盧氏乃曰至善乃太極之異名而明徳之本體得之於天而有本然一定之則者至善之體乃吾心統體之太極見於日用之間而各有本然一定之則者至善之用乃事事物物各具之太極也此解得太深非聖經指㸃初學之意與朱註乖違又或問以至善為明徳新民之標的是以凖的言不是以究竟言故李敬子問至善乃萬理明盡各造其極然後為至朱子答曰至善是自然的道理如此説不得見於文集淺説乃曰以之為標的以之為歸宿曰歸宿則是要其極至者而言看作中庸不顯篤恭孟子大而化之境界矣亦與朱註乖違至若王陽明謂至善是心之本體又曰至善只求諸心心即理也指心為善更屬亂道不足論矣
  新民之止至善蒙引有二説一説謂主在上新民者而言非謂民徳之新亦皆必止於至善也一説仁敬孝慈信以此自盡者明明徳之止至善也使人皆有以盡乎此者新民之止至善也存疑從後説葢以朱子曰在他雖未能在我所以望他者不可不如是也若如蒙引前説則將有為拙工改廢繩墨之𡚁知止節
  朱子答李敬子曰知有淺深得有大小難以一概論也朱子之意不欲將知得坐定作一貫看葢知得中又各自有層次
  定静安慮四字在知得之間與别處不同存疑所謂此是知邊静日用之間動静不一此静固自如也其實誠正修内節節有箇定静安慮但經文所指則耑在知邊耳吳氏季子講定静安慮皆浮泛不切能慮最難事有猝至有雜投有關利害有介疑似平日講究都靠不得究竟不能慮亦是知不熟欲到能慮地位無别法只是知止工夫熟而已定静安慮都是知止工夫愈進而愈熟
  方正學取王文憲諸人之論欲歸經文知止以下至則近道矣以上四十二字於聴訟吾猶人也之後為傳第四章以釋致知格物謂與孟子堯舜之知不徧物正相發明蒙引存疑亦以為然此是蒙引存疑一大差處以知本屬格物雖若合於孟子不徧物之意而習静良知之學以讀書窮理為支離者亦得托焉遂謂知本是知之至知本之外更無工夫其𡚁可勝言哉明季豐坊又依傍蒙引諸家之説作為石經大學以欺世無忌憚尤甚
  物有本末節
  物有本末之物若依蒙引移作格致傳則與格物之物同若依章句則物有本末之物指明徳親民是以物之大綱言格物之物指事物之理是以物之散殊言雖其歸則一而所指不同今人牽合為一則誤矣
  聖人言語自有次第如物有本末節章句只説結上文至古之節又自從條目中分箇先後非上節預起之也玉溪盧氏謂物有節不特結上文又以起下文則不知語言次第矣後人因此遂將下文六箇先字應知所先七箇後字應知所後謬甚
  蒙引謂知止知字深知所先後知字淺此知字又在知止之前
  古之欲明節
  蒙引謂意者心之萌也心該動静意只是動之端諸儒分别心意無如此明白
  語類載朱子致知格物之説不同林恪所記則云致知格物只是一事非是今日格物明日又致知又有一條不知何人所記則云或謂物格而知便至如此則與下文而後之例不同曰看他文勢只合與下文一般説此二條應以林説為正大全朱子曰六箇欲字與先字謂欲如此必先如此是言工夫節次若致知則便在格物上欲與先字差慢在字𦂳又答江徳功曰謂老佛之學乃致知而離乎物者此非是夫格物可以致知猶食所以飽也今不格物而自謂有知則其知者妄也不食而自以為飽則其飽者病也此皆與林氏所記相發明或疑在字與六箇欲字先字無分别後面云治國在齊其家亦用在字矣何嘗與欲字先字有𦂳慢之分乎此又不然經傳中字句同而義異者甚多不可以此駁彼也
  象山之頓悟荆公之執拗皆是不能格物
  陽明謂知行合一亦似近理知烏喙之不可食則必不食程朱固亦有此論但陽明所謂知不是程朱所謂知陽明所謂知乃離物之知而非格物久後豁然貫通之知吳因之嘗言知者良知之本體識見從此出識見豈知哉認識見為知執光為明矣此則陽明所謂知正朱子所謂不食而自以為飽其飽者病也格物致知是纔離小學第一件工夫應承小學説來葢小學之後聰明漸啟當有以擴充其聰明智識日多當有以範圍其智識
  物格節
  物格節是鞭𦂳上文上文言序之不可亂此節則見序之所以不可亂或問云物格節是覆説上文意雙峰云上節就八目逆推工夫後節就八目順推功效所以覆説所以順推功效總是要見序之決不可亂雙峰與朱子之説非有二也
  自天子節
  修身二字只作自明其明徳若前本明徳此又本修身便是兩截葢修身為本即是明徳為本但前就綱領言之而見其序之不可易此則就條目言之而仍見其不可易本字對家國天下説不可對物知心意説
  末節
  末節或問雖將本末厚薄對説然今講家多云所厚者薄即是那末不治的起頭處言其本既亂即所厚如家已先薄了又何况國與天下則本之不可亂也明甚如此説甚好與或問亦不相礙
  康誥曰克明徳章
  這一章釋經文明明徳曰徳曰天之明命曰峻徳即是經文明徳二字曰克明曰顧諟即是經文上一箇明字論明明徳工夫只經文上一箇明字足了康誥帝典郤加一箇克字可見此徳是人所同得然能明者常少必如聖人一毫不為氣禀所拘一毫不為人欲所蔽方纔能明一㸃因循不得太甲又換一箇顧字可見此徳是不可須臾離的必心常主敬立則見其參於前在輿則見其倚於衡方纔能明一㸃放肆不得至於太甲變明徳為天之明命以見此徳之原於天帝典變明為峻以見此徳之極其大而總之是不可不明的文湯堯是有治天下國家之責者也具所禀之資不同所遭之遇不同所行之事不同而皆汲汲於自明其徳與經文之言若合符節然則明明徳其可或緩哉未有徳不明而可以講經濟講事業者也但有一説這箇明徳要看得他尊重又要看得他平常這箇徳不是杳冥昏黙的物事只在日用動静語黙之間仁敬孝慈信是此徳之名目身心意知物是此徳之所寓格致誠正修是此徳之所以明看聖經賢傳説得何等切實後來子思更説得好將這箇明徳改作中庸二字其發明大學之意尤為明白真是得曾子之傳者學者切不可因聖賢尊之曰明曰峻便認作一件竒竒怪怪不可捉摸的東西所可怕者只是氣禀人欲這兩箇闗最難打破能破得此二關直做到大聖大賢極明極峻的地位也不是難事
  湯之盤銘章
  這一章是釋新民然三綱領原是一串的事未有新民而可不本於明徳者亦未有新民而可不止於至善者故必合盤銘康誥周詩觀之而後新民之義始全盤銘一節朱子於或問中闡發無餘藴矣學者但當反覆玩味其言可也而一言以蔽之則此三句即所謂顧諟天之明命也凡人溺於舊染之汚則天之明命晦矣是必於一日之間猛省振㧞力驅其人欲力變其氣質使天理之封錮於平日者都洗剔出來一切聲色貨利意必固我絲毫不染煥然一新此苟日新之義也這一闗是最難破的如在重圍之中要打出來非具賁育之勇不能今人悠悠忽忽因循猶豫都是這一闗便阻往了既能苟日新矣恐怕工夫不繼則天理暫明而復晦暫合而復離到底被氣禀人欲做主仍然一舊染之汚故要日日新既能日日新矣又恐怕工夫偶間明者不能不暫晦合者不能不暫離氣禀之已變者不能必其不偶發人欲之已袪者不能必其不偶萌舊染之汚猶未絶也故要人日新合此三句總是無時不戒慎恐懼無時不格致誠正修總是一箇顧諟天之明命誠能如是則新民之本立矣康誥節乃正言新民之事本文新民二字依註以民之自新言與經文新民之新字不同蓋民心雖蔽於氣禀物欲而四端必有時而發見此是自新之機固民所自有也特上之人不能迎其機而振作之故隨發而隨滅工夫全在這作字上此作字即經文新民新字黄氏洵饒曰井田學校作之之具勞來匡直作之之術作非勉强束縛只是提撕警覺其自有者而已周詩節言文王能新其徳以及其民而始受天命這便是新之至善不重新命只重所以新命處有闗雎麟趾之精意有周官之法度致中和而至位育盡性而至參贊是所以新命處只是言其足以動天地感鬼神非謂必得天下然後為至善也若呆講新命便是教人圖度天命了這命字是氣數之命與顧諟天之明命命字不同盤銘言自新必至此而後為自新之極康誥言新民必至此而後為新民之極是以君子自新新民皆欲求止於至善之地已粗克而必欲其盡理粗復而必欲其純不安於小成不狃於近利如是方完得新民二字之義非因循苟簡可以呌得新民也
  苟日新三句依章句或問前一新字是汚者復潔後二新字是潔者不復汚總是無間斷之意全體上有此三層工夫逐事上有此三層工夫如夫子之憤樂一般或云義理無窮學無止息在前日䒑前日之新為新在今日又以前日之新為故故須一日新一日此説不是
  切磋琢磨是益致其精之意盤銘是不間斷之意既益致其精又要不間斷
  自新之民蒙引主武王之化説大全主良心之發説只宜依大全為是康誥本文雖主武王言傳者引之只是斷章取義
  盤銘康誥周詩本無淺深傳者引之有次第
  詩云邦畿千里章
  這一章是釋止於至善這至善是本然之義理這止字是當然之工夫邦畿節是引起至善黄鳥節是引起止於至善文王節則實言至善淇澳烈文二節則實言止於至善頭緒雖多只是言天下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人當用致知力行工夫以求止於這理上耳最忌將至善離却明新事理懸空看了如李見羅謂不論差不差只要一段清虚
  邦畿二節
  傳者謂這箇至善不是怪僻的不是狹小的是一箇極正極大的道理就如詩言邦畿千里惟民所止曰惟民所止言民所當止猶至善為物所當止也既物各有所當止則人可不知所當止乎人而不知所當止是黄鳥之不如也是夫子所深歎也這知字包得行在内
  穆穆節
  邦畿節既引起至善然不實言至善之何如恐人錯認了遂復引文王之詩立一箇至善的様子文王之詩言穆穆言緝熈不是另有所謂穆穆另有所謂緝熈只是無不敬而安所止便是穆穆便是緝熈了又不是另有所謂無不敬安所止只是仁敬孝慈信便是敬止之目了論來敬亦可謂之止然分言之則敬自敬止自止敬止二字猶言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敬以心言止以理言有敬而無止則無私而未必當理有止而無敬則當理而未必無私必合二字方是至善這二字已説盡至善了仁敬孝慈信乃是就二字中抽出其目之大者言之耳五箇止於止字與敬止之止不同亦猶止於至善止字與知止之止不同也蒙引淺説俱云世固有為君而仁而未能止於仁者文王則止於仁如此講則與上文止字一例矣恐不是仁敬孝慈信中皆有一定之理有不定之理一定之理萬古不易不定之理因時變化要看註中精㣲之藴推類盡餘二句説精㣲之藴欲人知變化説推類盡餘欲人知擴充與國人交與為人君不同交是與我平等的内而師傳外而友邦冡君在西伯部中者皆是國人仁敬孝慈信有在明徳邊者便是明徳之至善有在新民邊者便是新民之至善
  淇澳二節
  黄鳥節已引起止於至善然不實言止之功夫何如止之功夫既到其效驗何如則人雖知有至善然無處下手故復引淇澳二詩而備言其求之之方得之之驗淇澳節明徳求之之方得之之驗也烈文節新民求之之方得之之驗也明徳求之之方在學修學便是格物致知工夫故註以講習討論言之修便是誠意正心修身工夫故註以省察克治言之學而僅欲知一善即略用工夫可也學而求止於至善非已精益致其精不可故詩言如切如磋者乃道學也修而僅欲得一善即略用工夫可也修而求止於至善非已精益致其精不可故詩言如琢如磨者乃自修也學修工夫得力於内則為恂慄即是意誠而心正這箇恂慄不是平常的恂慄詩云瑟兮僴兮者恂慄也學修工夫得力於外則為威儀即是身修這箇威儀不是平常的威儀詩言赫兮喧兮者威儀也由學修之功至恂慄威儀之地以言乎徳則盛徳矣以言乎善則至善矣斯民仰其徳欽其善自不能忘詩言有斐君子終不可諠兮者益即此之謂也要之到這地位並不是有高竒絶俗之處只是一箇恰好的道理而已新民求之之方在賢親樂利這四字要想前王一段仁心仁政所以有這四件處這四件在一家即是齊家之道在一國即是治國之道在天下即是平天下之道但至善之賢親樂利與平常之賢親樂利不同必事事恰好無一毫不到處無一毫過當處極濶大極精細所以傳之久逺君子小人皆不能出其範圍真有萬物各得其所氣象被其澤感其恩則自不能忘此烈文之詩所以謂前王不忘亦不是有高竒絶俗之處只是一箇恰好道理而已總而言之大學之至善即子思所謂無過不及之中至平至正却是至難的道理不是十分工夫不能到這箇地位稍有過不及則學修恂慄威儀處處都是破綻親賢樂利件件多是病痛雖有高絶天下之徳高絶天下之功只成得一箇旁途曲徑亦異於所謂邦畿矣學者讀這章書切不可將至善看高了又不可看容易了天下原没有高竒的道理只是人倫日用間有箇天然恰好之則人不知則黄鳥之不如誠知之則世道世法世則逺有望近不厭皆在其中矣只怕知不透行不盡功夫欠一分這至善便虧一分不是至善不可到仍是自暴自棄耳
  按淇澳節章句或問大全蒙引存疑淺説俱不主武公言葢恂慄威儀盛徳至善原非武公所及不過借其詞以發其義耳惟吳氏季子主武公言而顧麟士説約本之然終不妥也
  盛徳至善明季講家俱云徳盛於内而内焉一至善徳盛於外而外焉一至善串説陳幾亭則謂孟子云盛徳之至徳固有未至者盛對衰薄言至者中之謂也忠信敦厚清高絶塵皆可稱盛徳然小有不合於中便非至善未可為盛徳之至不但不及者非至即稍過者亦非至也分作兩項看幾亭之説是
  民不能忘是不忘其在己之徳前王不忘是不忘其及人之澤兩箇不忘不同不應牽合為一
  章句所以得之之由得字與經文能得得字不同經文得字對知止看則耑屬行此得字兼知行言新安陳氏謂與經文能得之得字相照應者謬
  子曰聴訟吾猶人也章
  這一章釋經文本末之義即聴訟一端觀之而新民之必本於明徳可知經文以明徳為本新民為末言之既明矣然人往往不能深信見説禮樂政刑便知其必不可少見説格致誠正修便謂稍有欠缺亦不妨故治人之法日宻治己之法日踈本之不明於天下久矣傳者所以有感於夫子之言夫子謂聴訟不如無訟而慨然於所以使之者試想如何呌做無訟如何能使之無訟無訟者不是彼來訟而我能折服之使不敢開口如此則仍是聴訟了是一明察之官武健之吏所能為未足尚也無訟乃是平其氣袪其蔽相感以理相與以誠曲者不得以亂直偽者不得以亂真雀鼠之獄不至於廷所謂無情者不得盡其辭此非有以潛移而默奪之安能至是葢民之辭由於民之志志昏故其辭多誣志縱故其辭多肆秉彛之良既汨於中是非之辨遂淆於外於是忿然而思訟蠢然而好訟禁之而愈熾防之而愈起情愈遁而詞愈紛即立學校以教之設師儒以訓之彼猶不聴也是惟我之徳明於上作之極而立之範有以撥動其良心則民之志方始如夢之醒如夜之旦知天理之不可越本心之不可昧其凛然不敢為非者甚於斧鉞之在前刑書之在側是非畏上也畏天理畏本心耳這一㸃畏心原民所固有無以導之則錮蔽有以導之則發見其發見者雖在民而引導者則在上夫子之所謂使無訟者葢如此夫無訟者特新民中之一事耳猶必原於明徳可見凡責於民者無不當先責於己觀於此言猶謂新民非末明徳非本乎猶謂本不當先末不當後乎無論政刑是未即學校師儒禮樂亦是末若非格致誠正修工夫既到有以明其明徳而欲求民之新斷斷不能也其理甚明人何不知耶學者讀這章書要知我這箇身闗係甚重他日出而任天下國家之責許多事業皆從這身上起必身上有了這明徳然後可以做事業世間有一等人只管講經濟不知身是經濟之本先將這身壊了置之於禮樂廉恥之外總有十分經濟何益於世孟子所謂手援天下也故欲民志之畏須自己先知畏
  無訟只是新民中一節講家有謂新民之事盡於無訟不必又推廣者非又有誤認無訟是本聴訟是末者尤謬無訟尚是末即大畏民志尚不是本大畏民志之所以然即明明徳也方是本
  蒙引云此謂知本此字指孔子所言也章句曰觀於此言正謂此也或謂指孔子知本此於本文似不費力於章句則不合矣以為孔子知本則孔子豈止近道者耶蒙引此條辨得最是不得以舍經從註疑之
  所謂誠其意者章
  這一章論誠意識意工夫在致知之後正心之前意未誠則前此致知工夫都虛了後此正心工
  夫根脚先差了故既致知不可不誠意欲正心
  必先誠意誠意是至要𦂳闗頭傳者先將自欺
  自慊分别箇誠不誠的様子與人㸔又恐人無
  處下手隨於意内拈出慎獨二字便是扼意之
  要心之初發處是意意之初發處是獨又恐人
  認意與獨只是裡面的事故又將内外合一的
  光景痛快言之小人節言不能慎獨者之形外
  也潤屋節言能慎獨者之形外也中間引曾子
  平日之言咏歎獨之森嚴以見君子小人分途
  處全在於此説得愈粗却愈精形外不是人能
  窺見我之意只是我有一分念頭便有一分形
  迹都是我自做出在外酒人醉客饑人菜色皆
  是自見出來故只有掃除之法並無掩藏之法
  聖賢言語説得明明白白只因明季講家將慎
  獨二字講亂了此章之義遂墮雲霧有以獨為
  良知本體慎獨即致知者則將誠意工夫混入
  致知一目去矣又有以意為心之所存即是獨
  體者則又將誠意工夫混入正心一目去矣且
  其所謂正心致知者又不是聖賢所謂正心致
  知只是玩弄其昭昭靈靈之虚體純是佛學特
  借吾儒言語改頭換面以欺人耳今須將此種
  謬説悉盡掃去專以朱子之章句或問推求傳
  意方見得聖賢喫𦂳為人處
  首節
  語類講自欺不同一是苟且自慢一是始勤終
  怠一是專事掩覆一是有所為而為前二意即
  章句所謂苟且也後二意即章句所謂狥外而
  為人也前二意是病根後二病總從苟且生出
  這箇自欺是就致知格物後病痛説故朱子謂
  是半知半不知的人知道善我所當為却又不
  十分去為善知道惡不可為却又自家舍他不
  得這便自欺不知不識只喚做不知不識不喚
  做自欺朱子所謂半知半不知不是不曾用格
  致工夫只是知而不能行便呌不得真知便謂
  之自欺這箇毋字註云是禁止之辭與四勿之
  勿字同不是傳者戒人之辭是誠意者自家禁
  止這箇要有力量如曾之省如顔之克當紛華
  靡麗之交而能戰勝處禍福利害之際而不為
  壓倒才禁得住不是容易可以禁得如惡惡臭
  三句與毋自欺是一反一正語如彼則為自欺
  如此則為自慊出乎慊則入乎欺中間無住足
  之處論誠意之功説到此已十分明白然意有
  兩様有人可窺測之意有人所不知而已獨知
  之意意之既動有形迹可窺者人所共知意之
  初動未有形迹可窺者人所不知這是欺慊善
  惡分岐處於此能慎則起脚不差方能由乎正
  路故此又是誠意工夫下手處即周子所謂幾
  也曾子特提出此段 -- 𠭊 or 叚 ?工夫發明誠意真是喫𦂳
  為人雲峰胡氏謂獨字便是自字便是意字尚
  欠分明獨未嘗非意但是意之起頭處故朱子
  於或問將慎獨二字只講在自欺内而於章句
  則提出另講葢互相發明也
  小人閒居節
  新安陳氏云上一節毋自欺説得細宻乃自君子隠然心術之㣲處言之此一節言小人之欺人説得粗乃自小人顯然詐偽之著者言之無上一節毋自欺而必自慊之工夫則為惡詐善之流弊其極必將至此所以君子必先自慎其獨至此又重以小人為戒而尤必慎其獨此一條分别兩節間架極清但此小人亦不要看低了他儘有讀書窮理的人但不能慎獨而禁止其自欺之萌便到無所不至地位見君子而後厭然一是秉彛之知一是亦由他曾做過格致工夫來故自覺過不去此固是剥復之機然他却不肯回頭不務改而務掩看得為善只消如此方且以能行其欺為巧敢行其欺為勇電光石火隨發隨滅若無忌憚之小人則又不同無忌憚之小人便謂不消掩著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不必君子然後能見所謂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之或云如此非真見也在人或未必見見亦不盡即小人厭然處見人之見如此此説未是誠中形外誠字只當實字雙峰饒氏謂此誠字兼善惡言是也
  曾子曰節
  前後皆曾子之言此獨提曾子曰三字見得曾子平日之言皆如此不專為釋大學也雖説指視可怕然亦不是專要人怕指視若只從指視起見便非真能慎只是言獨之當慎原不為怕人指視况指視如此之嚴可不慎乎此節註雖云引此以明上文之意然曾子只是言獨之可畏不着君子小人若論言外之意則君子小人皆在内不知其可畏者小人也知其可畏者君子也或謂此節只承自欺不承自慊既自慊矣又何畏於指視此殊不然能畏然後能自慊
  富潤屋節
  曾子節既言獨之可畏則君子小人之闗頭在此可知矣但小人之形於外者上文既已詳之君子之形於外者猶未之詳也故此又推而言之以富潤屋引起徳潤身徳專指意誠言意誠則自能潤身潤身之實如何以言其心則不愧不怍廣大而寛平以言其體則不矜不肆安舒而自得心廣體胖總謂之潤身這箇景象亦非旦夕可致如孟子言養氣必事事合宜無不快足而後浩然之氣生然有一分徳自有一分潤其中亦自有淺深不必看煞又心廣體胖尚未是心正身修然却是正修之漸雙峰饒氏即以心正身修言之稍差
  今日學者讀這章書須要自家念頭上刻刻體認自欺耶自慊耶不必大過極惡然後為欺只是念頭初發與吾讀書時所講究的道理不合却自以為不妨或以為不得已當好的不十分好當惡的不十分惡這便是自欺此處不肯一毫放過方纔是君子路上人若稍有不實則雖讀盡天下書外面粧㸃得好看終不免為小人真是可怕朱子言正心誠意平生所學惟此四字不是迂論不過是怕為小人而已大家宜猛省
  所謂修身章
  這一章釋正心修身工夫在意誠後意未誠則全體是私意心如何正然意既誠了又不可不正其心前二章言知言意雖皆是心然知是就心之知覺處説意是就心之發念處説至此章方直指心之全體先要想這箇心如何様呌做正方知傳文所謂不得其正朱子或問言之甚詳曰人之一心湛然虚明如鑑之空如衡之平以為一身之主者固其真體之本然而喜怒憂懼隨感而應妍媸俯仰因物賦形者亦其用之所不能無者也故其未感之時至虚至静所謂鑑空衡平之體雖鬼神有不得窺其際者固無得失之可議及其感物之際而所應者又皆中節則其鑑空衡平之用流行不滯正大光明是乃所以為天下之達道亦何不得其正之有哉此是先解正字又曰惟其事物之來有所不察應之既或不能無失且又不能不與俱往則其喜怒憂懼必有動乎中者而此心之用始有不得其正者耳此是解不得其正大抵正者即中庸所謂發而皆中節不得其正者事未來先有箇期待之心或事已應過又留在心下是不應發而發不中節者或正應事時應有偏重是發得有過有不及不中節也或問所謂不能無失即偏重而不中節也所謂不能不與俱往即事未來而期待事已過而又留不中節也或問從未發説來傳文却只就發處説起葢未發之前氣未用事無得失之可言其實也有得失如異學之寂滅衆人之㝠頑但其工夫只是戒謹恐懼而已不待乎正其所不正也故格致誠正修皆是教人用功於動者四箇有字是被他為主於内心反為所動也心為物所繫縛便是有這箇物事别事來到面前應之便差了初焉欲動病痛尚淺既焉情勝病痛尤深這心既有是四者便是心不在了心是一身之主心既不在身還修得麽視不見以下皆是言身不修之事雙峰饒氏曰聲色臭味事物之粗而易見者耳心之精神知覺一不在此則於粗而易見者已不能見况義理之精者乎傳者之意葢借粗以明精耳這箇病總由存養省察工夫未至故朱子於章句下一箇察字又下一箇敬字察是省察敬是存養這工夫用在誠意後似不甚著力然却極難葢誠意工夫用得太猛最易偏却不是刻刻提撕刻刻謹凛不能不走作朱子特提此二字以補傳文未言之意真是萬世學者凖繩今日學者讀這章書要知存養省察工夫是逐段逐節不可少的當誠意時似省察為主然省察中有存養當正心時似存養為主然存養中有省察古人論學如此之宻豈是可絲毫放過的但有一説此章言喜怒憂懼四者不可有是言吾心當有主宰不可被四者縛住耳吾心之主宰者義理是也王陽明講此却云心體上着不得一毫留滯就如那眼中着不得些子塵沙不但是私念便好的念頭亦着不得些子如眼中放些金玉屑充其説是欲并義理而空之也不知心為四者縛住正由無義理以範圍之耳若有義理為之權度四者如何縛得住義理譬如眼中之神氣非金玉屑可比陽明之説與朱子鑑空衡平之説相類而大相反切不可為此等似是而非之説所惑
  淺説謂有所者偏主也預期在有所之前留滯在有所之後此説未是四有字俱兼意必於先固我於後忿懥四者雖在動時然只是論心不論外邊形迹若涉外邊形迹便屬修身事
  大全蛟峰方氏曰上一節説有心者之病心不在焉一節説無心者之病中虚而有主宰者其正心之藥方歟此説未是上一節包得中虛而有主宰意心不在即是不得其正無兩層玩或問自見
  雲峰胡氏謂意欲實而心本虚此亦不可呆看意固欲實心非專虚中虛而有主宰何嘗不實
  所謂齊其家章
  這一章釋修身齊家朱子曰正心修身兩段大概差錯處皆非在人欲上皆是人合有的事如在官街上差了路又曰人葢有意誠而心不正者故於忿懥等不可不隨事而排遣有心正而身未修者故於好惡間不可不隨人而節制又曰忿懥等是心與物接時事親愛等是身與物接時事這三條説兩章之界限極明所謂修具家在修其身者修身不但是威儀容貌之當整肅飲食衣服之當節制這箇上修還算不得難莫難於身與物接葢我心有喜怒哀樂愛惡欲之情發而為親愛賤惡畏敬哀矜傲惰是皆人所不能無而各有其節焉輕一毫不得重一毫不得各隨其所當然而施之銖兩不差方可謂之身修而無如其易偏也無論氣質用事物欲錮蔽之人任情多差即或平日讀書窮理講究得極分明及身上發出來便偏了平日正心誠意操持得極謹嚴及身上發出來又偏了學問之人往往與衆人一般雖病有輕重而同為一偏親愛之過則為䙝狎矣賤惡之過則為忿疾矣敬畏之過則為足恭矣哀矜之過則為姑息矣傲惰之過則為侮慢矣其病皆起於不能察察之於心而不察之於身不知不覺病痛發露親愛畏敬哀矜而僻是偏於好偏於好而美中有惡便不知了賤惡傲惰而僻是偏於惡偏於惡而惡中有美便不知了如人有九分美一分惡雖是當好他亦要知他有此一分之惡人有九分惡一分美雖是當惡他亦要知他有此一分之美而僻者皆不復顧葢正心以後猶難言之而天下不亦鮮乎這箇偏病不除勢必日甚一日始而偶然之蔽也漸且蔽之時多不蔽之時少矣始而無心之差也漸且差於外者遂中於心矣如諺所謂人莫知其子之惡即親愛之一端而推之畏敬哀矜皆然諺所謂莫知其苗之碩即賤惡之一端而推之傲惰亦然朱子云上面許多偏病不除必至於此葢一有其端日引月長千態萬狀不可復制即使前邊用過許多學問工夫都無用了孟子所謂氣壹動志者此也身之不修至此尚可以言齊家乎葢身之好惡一偏則受其好惡者非淫縱則怨懟且家人效之其好惡無不偏一家之氣象可知此謂身不修不可以齊其家知身不修不可以齊家則齊家之在修其身葢必然之理無可疑矣易家人一卦明正家之道必本之言有物而行有恒言有物即言無所偏也行有恒即行無所偏也言行一無所偏則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而家道正矣與大學實相發明今學者要去這偏之害須從格致誠正做起若不曾做得格致誠正工夫則胸中尚未清楚純是私欲用事禁不得他偏既做了前面四件工夫又須在身上檢點稍覺一毫有偏便要撥正勿使滋蔓莫謂我學問充足於内小小病痛不妨看這偏之為害都是從小處起的
  雙峰饒氏謂章句七章八章之察字即誠意章之謹獨此謬也謹獨是在念頭初動時察此兩箇察字是在身心上察
  第二節章句偏之為害一句較上節深一層然未是家不齊只是身不修耳雙峰玉溪以偏之為害屬家不齊而遂以故諺節為説家不齊固非淺説雖謂家不齊在言外而又謂上下二節總言好惡之偏以偏之為害一句屬家不齊亦非
  所謂治國章
  這一章釋齊家治國只不出家而成教於國一句便包盡一章之義下文皆是發明此句家離不得身故註必從身修説來凡章内言家處皆兼身在内不出家不必如淺説作身不出家看只是不外乎此之意成教於國内有化之意有推之意家齊而國自治此化之也家齊而後國可得而治此推之也總是不出家而成教於國章内皆兼化之推之二意不必如仁山金氏説某處是説化某處是説推孝者三句言處國不外處家之理是解所以不出家而教成於國之故吳氏季子曰孝於父者無愧則施之事君必能效責難而盡陳善移其事父之孝以為忠矣弟於兄者無歉則施之事長必能守靖共而崇推遜移其事兄之弟以為順矣慈於子者無缺則施之使衆必能充汎愛而廣博施所謂使衆亦不過舉斯心加諸彼耳吳氏此條講孝弟慈事君事長使衆皆在君子一人身上説蒙引存疑皆如此講時解有將孝弟慈屬君子事君事長使衆屬國人者此誤也葢事君事長使衆是君子處國之事不是國人從教之事事君事長使衆一件不妥當便不能成教於國然皆不外乎孝弟慈之理此所以不出家而成教於國傳者於此言治國必先齊家之義已明矣又恐人疑孝弟慈是個難事故又即康誥以見其不難康誥言保赤子即是慈如保赤子即是使衆然此節却不重使衆即重慈之不假强為故自心誠求之以下只釋康誥保赤子之意而不及使衆心誠求之誠字與誠意之誠耑在發念之初説者不同且誠意誠字有工夫此誠字無工夫註不假强為四字總釋心誠求之以下識其端而推廣之即中庸所謂致曲孟子所謂擴充首章註所謂因其所發而遂明之是補言外意葢傳者之意不是説不要學其端不待學推廣則必待學此處若看差便似格致誠正修工夫多不要用只任一良知良能而足朱子補此一句最有闗係孝弟慈皆人心之天皆不假强為此獨言慈者孝弟或有失其天者獨母之保赤子未有或失者也觀慈之一節則孝弟可知治國者何難專力於孝弟慈以為事君事長使衆之本哉然又恐人疑有其理未必果有其效也故又即其效而極言之孝弟慈之藹然者謂之仁孝弟慈之秩然者謂之讓不必如雙峰饒氏以仁屬孝以讓屬弟以貪戾為慈之反亦不必如吳氏季子以父慈子孝為仁兄友弟恭為讓一家仁讓而一國興仁讓此固是化然其中亦自有推機字最要玩吳氏季子曰仁與讓人性之所同得也貪與戾亦人情所不能免也凡民之生靡不如此彼其機括伏於胸中莫或擊觸則雖有是仁讓而不能自興雖有是貪戾而何至於亂此最説得好葢這箇機本是天地間所必有但不撥不動一撥便動惟其機如此故其效必然而無疑也然空言一箇效又恐其無徴而不信故又即堯舜桀紂明之而君子之當反求諸己可不待再辭而決矣堯舜躬行孝弟慈而帥天下以仁便撥動治之機了民自然觀感而從桀紂不孝不弟不慈而帥天下以暴便撥動亂之機了民安得不效尤而從其所令反其所好仁山金氏及蒙引俱專承桀紂言葢所撥者亂之機而欲治機之動不可得也有諸己指孝弟慈言無諸己指不孝不弟不慈言有諸己無諸己忠也求諸己非諸人恕也所藏乎身之恕乃是恕之體即指忠言朱子或問中辨恕字最深切著明學者所宜反覆玩味而大全雙峰饒氏曰恕有首有尾藏乎身者其首及人者其尾也忠是恕之首治國平天下章皆説恕此章言有諸己無諸己是要人於修己上下工夫其重在首下章言所惡於上無以使下等是要人於及人上下工夫其重在尾兩章互相發明此一條説藏身之恕亦最明白總是程子無忠做不出恕之意大抵修身齊家之道分之為三則曰孝弟慈合之為二則曰仁讓再合之為一則曰仁行仁之術則曰恕傳者説至此而以治國在齊家結之至矣盡矣然猶以為未足以盡其意也故復三引詩以詠歎之三節本是平説然其中又有序仁山金氏曰天下之未易化者婦人而人情之每易失者兄弟齊家而能使之子之宜家兄弟之相宜則家無不齊者矣宜乎其儀不忒而足以正是四國也此意本朱子或問葢即中庸所謂和妻子宜兄弟而父母順大雅所謂刑寡妻至兄弟以御家邦雖非傳者詠歎之正意然發明齊家下手工夫最深切著明第二句宜其家人䝉引存疑俱云不復指女子言就治國者言葢治國君子能令女子宜其家人而後可教國人也其為父子兄弟足法䝉引云不是一家之為父子兄弟皆足為人之法是我之為父為子為兄為弟者皆足以法於人
  孝弟慈事君事長使衆自萬厯以前先輩無有不主䝉引存疑之説在君子一人身上看者顧麟士説約始將孝弟慈屬君子事君事長使衆屬國人又有謂上下截俱不着國人亦不着君子只空説理者數十年來學者淆惑不定近日仇滄柱力闢時解而從䝉引存舊説此三句始明
  松陽講義巻一



  松陽講義卷二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天命之謂性章
  中庸一篇乃是孔門傳授心法這一章又是一篇之體要中庸所以為心法者以其放之則彌六合所謂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心之用也卷之則退藏於宻所謂寂然不動心之體也而這章内天命之性喜怒哀樂未發之中豈不是退蔵於宻的率性之道發而中節之和豈不是放之則彌六合的存養工夫只是存養此退藏於密的省察工夫只是省察此放之彌六合的一心之體用已備具於其中下三十二章不過反覆發明之耳而篇名中庸二字又是這一章之骨子葢性道中和統言之只是一箇不偏不倚無過不及之中這箇中是極平常的中庸二字括盡這一章之意至言學者用力則又只是一箇敬字戒懼慎獨皆是主敬工夫能敬則性道中和一以貫之矣這章書經濂洛闗閩大儒講得明明白白只因明季以來陽儒隂釋之學興將性道教戒慎恐懼已發未發諸字都講亂了今須逐一掃去異説歸於正義方見子思喫𦂳為人之意方見程子所謂其味無窮皆實學也蒙引謂天下有本然之義理有當然之工夫有自然之效驗性道教三者皆出於天本然之義理也戒懼以致中謹獨以致和當然之工夫也天地位萬物育自然之效驗也葢有是義理必有是工夫以全是義理有是工夫則自有是效驗以應是工夫這一條亦括盡此章之意卷之退藏於宻者有是義理工夫效驗三項放之彌六合者亦有是義理工夫效驗三項
  天命之謂性節
  這一書專為中庸二字發開口却不即言中庸乃就中庸内分别出性道教三項來葢不明性道教則不知中庸之源委知性然後知中庸所自来知道然後知中庸之所在知教然後知中庸所自全但性道教之名人皆知之却多錯看了氣質之性亦謂之性記誦詞章功利虚無之道亦謂之道異端曲學之教亦謂之教講性道教者日紛紛於天下相與務為髙竒求之粗鄙而中庸之㫖愈晦故子思特指而明之曰所謂性者不離乎氣質亦不雜乎氣質即氣質之中而指其不雜乎氣質者葢天之生人即賦之以仁義禮智信之全理即易所謂繼善書所謂降𠂻詩所謂秉彛這箇呌做性所謂道者非於吾性之外别有所謂道即我性之所固有而為吾之所必由者氣禀物欲未用事而自然大中至正在物為理處物為義皆吾性則皆吾所當循這個呌做道所謂教者不是於這道之外可用一毫聰明逞一毫氣力只是因這道不能不壞於氣禀物欲故為之禮樂刑政以品節之變化其氣禀驅除其物欲有萬世不易之教三綱五常是也有隨時而易之教文質損益是也總要使無過不及之差這箇呌做教這性道教人與物皆有之然人者物之主也故子思之意所重在人朱子章句既兼人物言之復歸重在人
  道也者節
  上節言性道教此只言道者葢分言之則是三
  件合言之則一道而已故新安陳氏曰道字上
  包性字下包教字若二十二章之盡性則又是
  以性包道古人立言固不拘一法也不可須臾
  離二句提醒人最𦂳切葢道者日用事物當然
  之理乃人所必由之路一事離道這一事便不
  成事了一物離道這一物便不成物了如手容
  恭足容重道也離了恭重便不成個手足父慈
  子孝道也離了慈孝便不成箇父子動時有道
  離他不得静時也有道離他不得如世儒之訓
  詁詞章管商之權謀功利老佛之清浄寂滅皆
  人力私智之所為是可離也而道不可離道既如是其不可離此君子存養之功所以無處可以疎得戒慎二句最易錯看
  莫見節
  講家皆以戒慎恐懼為静而存養慎獨為動而省察存疑辨之甚明謂上言道不可須臾離則是無時不當戒慎恐懼也獨以為静可乎下言謹獨是於隐㣲處致察未及見顯處也概以為動可乎章句止言存養省察未嘗言動静也存疑此段最足破講家之惑蓋戒懼是合動静工夫慎獨是動静之交不可竟説是動慎獨原即在戒懼之内特以其工夫𦂳要故特抽出言之猶之大學本是禮記中之一篇西銘本是正蒙中之一篇特以其切於學者故抽出另自為一書也存疑又曰君子自所睹所聞以至不睹不聞固無所不用其謹矣若夫方寸之中是為暗處一念之發是為細事是乃不睹不聞之終所睹所聞之始而理欲初分之時也君子雖云無所不用其謹於此若不更加詳慎則前雖有存養之功未免盡棄後雖欲用存省之功亦無及矣故子思上文既言戒懼於此復言謹獨又是就其中特掲切要工夫以示人要不出乎上文戒慎恐懼之外也説得亦極明三山潘氏曰幽暗之中細微之事是非善惡皆不能逃乎此心之靈所以當此之時尤為昭灼顯著也若其發之既逺為之既力則在他人十目所視十手所指雖甚昭灼而在我者心意方注於事為精神方運於酬酢其是非得失反有不自覺者矣説莫見莫顯與大學十目十手不同亦最是
  喜怒節
  上文三節言義理言工夫已極完備至此將言其效驗而復從道不可離説起欲學者反諸心而觀之真見其欲頃刻離之而不可得也未發已發程朱皆分動静二時言之自陽明之學興謂未發是發之主宰即發而有未發者在不可以二時言而以先儒添入己字為非不知此乃朱子舊説也朱子舊説曰日用之間凡感之而通觸之而覺葢有渾然全體應物而不窮者雖一日之間萬起萬滅而其寂然之本體則未嘗不寂然也是即陽明無已發未發之説也朱子後覺其非故於章句或問皆不主其説而陽明猶自謂獨得之見亦誤矣未發之中明季講家謂是不偏於有不偏於無依朱子止是不偏於喜怒而非不偏於有無之謂葢未感物時胸中原有主宰程子所謂静中有物朱子所謂至静之時但有能知能覺者而無所知所覺不偏於無固不待言但如處室中東西南北未有定向止在中間所謂中也發而中節不但不當喜而喜不足言中節即當喜而喜之中分數有多寡之差亦是不中節不中節者是從氣禀物欲上來中節者是從本性發來這個中節即程伯子所謂情順萬事而無情葢隨物應之而已無所與則是有而未嘗有也葢老莊所謂無情則直是頑然感之而莫動又或陽怒偽喜貌悲色樂而已并其順萬事者而無之矣既言中和又言大本達道所以極形容其妙愈見其當存養省察也這箇中和這箇大本達道原是人人共有的然須有戒懼慎獨工夫方能存得故下文又説箇致字若明季艾千子謂必戒懼而後可曰中和則是中和二字中已有致字矣下致字不幾蛇足乎此謬説也
  致中和節
  這一箇致字不是戒懼慎獨便呌做致要於戒懼慎獨中做到積累純熟極盡處纔呌做致有多少次第在章句云自戒懼而約之自謹獨而精之二句最有斟酌勉齋黄氏曰無少偏倚無少差謬是横致其守不失無適不然是直致亦最明然此皆只説得致字大義又要細看其下手着實處如陽明論致中云今人存心止定得氣當其寧静時亦止是氣寧静不可以為未發之中必於静中無事時搜尋好貨好色好名之根而㧞去之使不復起又云譬之病瘧之人雖有時不發而瘧根原未嘗除則亦不得謂之無病之人矣此等議論亦似是然既云未發如何又云搜尋程子曰既思即是已發搜尋豈不是已發乎且不知其所謂搜尋者何所指以辨别是非為搜尋耶則屬格致矣以檢點差失為搜尋耶則屬省察矣皆非未發也若欲於未發時搜尋不免墜入禪家玩弄此心之𡚁故吕氏求中於未發之説伊川深病其非延平李氏終日危坐以驗夫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朱子作延平行狀雖載其説然嘗謂其有病又謂以伊川之語格之覺其稍偏見於延平問答書中而於中庸或問亦止載程吕之説而不及延平之説葢朱子不敢輕狥其師説也文集中所載觀心説一篇正痛言此弊又答潘子善云著個戒謹恐懼四字已是壓得重了要之只是畧綽提撕亦與觀心説相發明夫吕氏李氏之曰求曰驗程朱猶謂其非而况陽明之所謂搜尋者乎若欲除去瘧根亦只在動時隨事精察而力行静時畧綽提撕以存養即所以漸消其根周子所謂主静程子所謂静坐皆是此畧綽提撕工夫此是致中下手著實處也若論致和工夫其要雖在慎獨然大學之八條目中庸之學問思辨行皆是致和事自一身動處如足容重手容恭之類以至順父母宜兄弟和妻子推之至於舜之大孝文王之無憂武周之達孝仲尼之祖述憲章上律下襲君子之議禮制度考文皆在這致和内
  天地位二句
  這二句依或問是以事言不是空空有此理人皆疑天地萬物不因人之中和然後位育不知子思之意不是説無中和之人便天翻地覆人消物盡只是日星灾變山川崩竭人物妖異之事皆由不中不和而生故天地本位不干其和便是位萬物本育不閉其化便是育這二句便是洪範雨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燠寒風應肅乂哲謀聖的道理人又疑堯湯之水旱孔子之不得位若中和未必能位育者不知堯湯之水旱氣數非常之變也君子只道其常孔子之不得位則或問所云天下雖亂而吾身之天地萬物不害其為安㤗其説明矣又或疑中和分配位育不免支離者葢嘗思之天地位只是天下大綱都好了故致中便能如此萬物育是天下事事都好了須致和方能如此致中有致中之作用致和有致和之作用分配位育確不可易非支離也大抵致和比致中較難雖云體立而後用行然用行更難於體立後面大徳小徳徳性問學皆當如此看學者讀這章書須想天地位萬物育是何等氣象却在吾戒懼慎獨可以致之性道中和是吾所得於天之理吾之所以為人者也非戒懼慎獨不能全之可見敬字是中庸之綱領與大學一般但大學經文未嘗明言敬字惟於各傳中微露其㫖而中庸則首揭以示學者尤深切著明矣雖後面尚説許多知仁勇工夫然都從這敬内做出故學者不可須臾離道便不可須臾離敬
  按此章異説紛紛如姚江之徒合戒懼慎獨為一事合已發未發為一時劉蕺山以未發屬動已發屬静艾東鄉謂慎獨後方有中和種種訛謬今一以章句或問大全為主如日月出而爝火熄
  講家皆以天命率性分貼中和按朱子文集内胡季隨嘗以此為問朱子答曰詳程先生説率性文義恐不如此又答黄子耕曰道與性字其實無異但性字是渾然全體道字便有條理分别之殊耳依此二條則性道不可分貼中和矣然今章句仍分貼愚嘗思之未發之時條理未嘗不具於渾然之中而斯時但見其渾然而已故亦可以天命之性專屬之已發之時渾然者未嘗不寓於條理之内而斯時但見其條理而已故亦可以率性之道專屬之
  第四節雲峰胡氏云上文言君子主敬之功見人心之於道不可離此言性情之徳又見道之在人心本不可離也今講家多主此説然却未確道在人心本不可離論理固然然此節是推原道不可離之故非謂道本不離人也
  仲尼曰君子中庸章
  這一章見天下人品只在中庸中庸工夫只在一敬子思於前章發明中和之義這箇中和合言之只是一中這箇中是極平常的道理故謂之中庸然雖是平常而君子小人之分全在乎此故復引仲尼之言以明之謂天下之所共尊者君子而君子無他能體此中庸而已静焉而無所偏倚也動焉而無過不及也平常之理無少或虧這便是君子天下之所共惡者小人而小人無他不能體此中庸而已静焉而不勝偏倚也動焉而不勝過不及也平常之理全與相反這便是小人可見這個中庸闗係人品如此然是中庸也命於天禀於性固人人所共有亦人人所固有何以君子獨能體之何以小人則反是此其分塗處在敬肆而已君子之所以中庸者只是敬葢其静也戒謹不睹恐懼不聞有君子之徳矣而其動也又兢兢焉惟恐其動而差也必審其時之所宜而小心出之人見其變通隨時者皆其臨深履薄而斟酌焉者也小人之所以反中庸者只是肆葢其静也不知戒慎不知恐懼有小人之心矣而其動也又昧昧焉不顧其動之乖也一任其心之所欲而放縱出之人見其揮霍有餘者皆其粗心浮氣所發見者也然其所以或敬或肆者又有故焉君子惟知此理在我故能戒懼以存養此中之體而隨時以裁處此中之用小人惟不知有此理故不能戒謹恐懼而肆欲妄行雖静亦動也不能隨時審中而無所忌憚動皆亂動也所以章句又推出兩個知字猶之論語三畏章君子惟知天命故畏天命小人惟不知天命所以不畏此知字與致知力行之知稍異乃是為學之初先知其大槩與大學知所先後在八條目之先者一例學者讀這章書須知敬字是一個大闗頭能敬便是君子路上人不敬便是小人路上人先離了小人的闗然後再去細論知愚賢不肖過不及的病葢知愚賢不肖之過不及是在道中畧差了些子小人之過不及則在道外去逺了小人反中庸不止一様有自以為中庸而居之不疑者亦有以中庸為不足學而敢為高論者顯叛陰違皆在其中總是無忌憚的人不宜泥定一等人看萬厯中管登之曰鄉愿似中行亦似狷而逺於狂本色盡掩不似小人之無忌憚無忌憚之小人似時中亦似狂而逺於狷本色猶存不似鄉愿之閹然媚世鄉愿有忠信廉潔之似而用之以媚世其格局尚小小人有時中之似而駕之以應世其格局則大其説亦通然愚意無忌憚之小人包得廣鄉愿恐只是無忌憚内之一種
  第二節章句兩箇又字要細看諸家説不同有以平時臨事分者謂君子小人平日之氣禀學問既殊而臨事之立心制行又别是一説也有以内外分者謂君子小人内而存心既有公私之分外而處事又有當理不當理之異是又一説也有以動静分者謂君子小人方其静時既有能存養不能存養之不同及其動時又有能省察不能省察之不同是又一説也此於理皆無背然蒙引淺説皆主動静言今姑從之小人之心静而不中猶未有事為而章句謂其肆欲妄行者蒙引云小人無静時所謂牿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
  大全蔡氏謂此章上二句孔子之言下四句乃子思釋孔子之言今講家則通作孔子之言此本無可考但觀首章總註云其下十章葢子思引夫子之言以終此章之義則通作夫子之言正朱子之意也中庸其至矣乎章
  這一章是言中庸之道非特小人反之而衆人亦鮮能之以起下章之義夫子開口讚歎中庸却只用一至字見得中庸是個恰好的道理增一分不得減一分不得的這個是萬世不可移易之理宜常行於天下且又是人之所固有初非髙逺難行之事但人之生不能無氣禀物欲之拘蔽惟賴有教以裁其過引其不及然後能復歸於中自世教之衰人不知其為性之所固有而氣禀物欲日益用事初焉拘於氣禀猶覺有不安者久之且忘乎其為氣禀矣初焉蔽於物欲猶覺有不安者久之且忘乎其為物欲矣過者不自知其過見有偶蹈夫中者反以為鈍不及者不自知其不及見有偶企夫中者反以為迂在上者不能舉之於上而政日乖在下者不能舉之於下而學日漓葢其所由來者非一朝夕矣有主持世教之責者可不思所以興起而挽回之使鮮能者皆可能乎這一節能字與下章鮮能知味不能期月守中庸不可能性聖者能之以至果能此道矣至誠能盡性能經綸大經至聖能聰明睿知諸能字脈絡皆貫通學者讀這章書須要用力去變化氣質掃除物欲必求至於中庸而后止不可自謂曾用過幾分敬謹工夫幸免於小人足矣即稍有過不及亦不妨事吾人學問過了小人一闗又須要過衆人的闗過得衆人的闗方成得箇人下文知愚賢不肖皆所謂衆人皆非吾住足之處
  按章句世教之教與修道謂教之教皆通上下而言民即人也易曰君子辨上下定民志民字亦兼上下言
  舜其大知也與章
  這一章承上章言道必能知而後能行舉大舜正以見能擇之知問察隠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則非知者之過執兩用中則非愚者之不及問察隠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是不自用而取諸人執兩用中是在吾之權度精切不差不自用而取諸人與孟子舍己從人話頭不同孟子言取善之公此則言擇善之精好問好察要看得好是由大知而能問察抑由問察而知益大蒙引曰聖人固無不知然亦有未知者如孔子問禮問官之類若曰己知而復問則是偽也聖人無偽朱子曰雖淺近言語莫不有至理寓焉人之所忽而舜好察之非洞見道體無精粗之别不能然也皆説得極明隠惡見其廣大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見其光明葢聖心有善無惡善與善過自不覺其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善與惡遇自不覺其隠而又知天下之善鼓舞之而愈出遏抑之而遂阻尤不能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天下之惡其初本善其終可歸於善其一時雖蔽於惡而其善者未嘗不存於中激之則遂成其為惡隠之則漸復其舊尤不能不隠此正聖人聰明之用非第可見其心之純粹忠厚也執兩用中内有孟子若決江河沛然莫禦氣象兩端謂衆論不同之極致是舉首尾以該其中間不止兩而已衆論不同皆是善其惡者已隠而不宣這個兩端是最難擇的各有一種道理各有一種學術其是非在毫釐之間其得失在幾微之際舜則洞燭其所以異同之故雖同在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之例而當取則取無一毫游移當舍則舍無一點含糊斟酌盡善而中見焉如一論厚薄也極厚之説是則以極厚者為中極薄之説是則以極薄者為中厚薄之間是則以厚薄之間者為中如一論大小也極小之説是則以極小者為中極大之説是則以極大者為中小大之間是則以小大之間者為中他可類推或獨用或並用或合用或分用無不適宜在人發之為邇言在舜用之皆元徳以此治民所以成四方風動之化然則知者不必求之過也如斯而已足為舜愚者不可不及也必如斯而後可為舜天下有大知如舜者而道其行矣夫學者讀這章書要知人之學問不可不虛心不虛心則自以為是而不能集益又不可不細心不細心則漫無主張而不能揀擇雖舜之地位非可驟到苟能虚心細心則聰明日開一日學問日進一日安在其終不可幾也顔子曰有為者亦若是斯言豈欺我哉
  按或問以問察隠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為非知之過以執兩用中為非愚之不及此是論其大綱如此其中又各自有過不及今講家便以此議或問則謬矣
  回之為人也章
  這一章是承上章言道既不明必仁如顔回然後道可明也在夫子口中擇守並重在子思引來則重在能守一邊大抵中庸之理是最難擇的亦是最難守的人稍有志於學誰不思擇亦誰不思守然氣稟囿於中物欲擾於外非為所蔽而不見則為所惑而不定故有終身擇而終身不中庸者矣非牽制之而使不得前則引誘之而使不能却故有終身守而終身失中庸者矣此人之所以多或過或不及而道常晦於天下也若回之為人識足以超出乎氣禀物欲之上力足以戰勝於氣禀物欲之間其一生工夫只是能擇能守能擇即博文事能守即約禮事中庸常伏於幾微之間舉世所不能見者而回能見中庸常介於疑似之際舉世所不能㫁者而回能斷有時以無過為中庸者回則知其不可過有時以無不及為中庸者回則知其不可不及氣禀不得而蔽物欲不得而惑其能擇乎中庸如此中庸當利害得失之際人所易屈也而回不屈中庸當紛華盛麗之交人所易動也而回不動既知無過者為中矣則力抑之而不使過既知無不及者為中矣則力進之而不使不及氣稟不得牽制物欲不得引誘隨擇而隨得者隨得而隨守其拳拳服膺而弗失有如此此葢夫子教以博文約禮而見其至明至健實能盡博約之功故深喜而歎之歟而子思引此則以為道必如是而後可明與前章之引大舜後章之引子路同一例也學者讀這章書要知擇守工夫缺一不可後半部中庸言明善誠身言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大學言格致誠正修孟子言知言養氣都是擇守並言須將這兩件工夫猛力去做勿為氣禀物欲所阻撓自然其進不可限量今人不如顔子不是顔子不可學只是不能如他這様擇守此章與舜其大知章相對只重知行之分大全朱子以安勉分看雲峰以窮達分看俱是餘意非正講雙峰饒氏云每得一善則著之心胸之間而不失不是只守一善講一善最明明季講家欲將一字作一貫之一看大謬
  擇乎中庸則非知愚之過不及服膺勿失則非賢不肖之過不及或問却以擇乎中庸為非賢者之過服膺勿失為非不肖之不及或問是專以行言
  天下國家可均也章
  這一章大意謂中庸不可能必如後章所言之勇乃能之耳與前引舜回二章一例不可能不是言道之不可能乃是歎人之不能此道也中庸非於三者之外别有一理三者無過不及即是中庸如管仲之一匡天下晨門荷蕢之果於忘世召忽死子糾之難則非中庸若堯舜之治泰伯之讓比干之死即中庸也章句云三者亦知仁勇之事據大全陳氏之説則可均似知可辭似仁可蹈似勇據蒙引之説則三者又各自有知仁勇此二説不相悖葢合言之則三者各有知仁勇分言之則可均似知可辭似仁可蹈似勇章句又謂非義精仁熟而無一毫人欲之私者不能及此即下章所言之勇也無一毫人欲之私即承義精仁熟而言義不精則將錯認人欲作天理仁不熟則天理或牽制於人欲下章四個强哉矯俱包此意在内學者看此章書必須玩味下章方知中庸不是真不可能的然所以必先説此章者要人知中庸是一箇至難的方纔知下章之强必不可少今且就中庸之難處細細體會假如吾輩遇一件事去處分不是過便是不及或過於剛或過於柔或過於厚或過於薄以至豐儉煩簡語默張弛種種易偏如何得恰好即這件事處得恰好了那一件事來照依這件事處之又差了即同是這件事今日處分得恰好明日照依今日處分又差了如夏葛之不可用於冬渴飲之不可用於饑不是見不真便是立不定不是囿於氣稟便是溺於習俗不是蔽於私意便是累於私欲真個是不可能以顔子之資禀尚且云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也只為這個中庸是難能的而况中人以下乎知道他這様難便當思如何方能見得真如何方能立得定如何方能不為氣禀習俗做主如何方能不為私意私欲牽制若非下章之强安能到得所以子思𦂳將夫子告子路之言述於此章之後其指示學者之意可為深切著明矣更有一説明季講學家惡當時之多鄉愿往往謂中行不易學恐其流入鄉愿不如且學狂狷狂狷雖有病痛然却不失聖門氣味是因中庸不可能便不去求能也此大不然當日聖門狂狷皆是學中行者也學中行不成仍舊是一狂狷若主意只要做狂狷其病有不可勝言者矣千古聖學只有求中一法
  子路問强章
  這一章承上章中庸不可能言必如夫子告子路之强然後中庸可能中庸之所以不可能者只是不强不强不但是懦弱有血氣之剛而無徳義之勇便算不得强子路平日夫子以好勇過我儆之以兼人抑之以不得其死戒之以暴虎憑河責之其病痛正在血氣用事此處問强便見其習氣融釋未盡猶然行行氣象也夫子以三端問之猶之子張問達而先詰之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南北之强氣質之偏也而强者學問之正所以變化其氣質也寛柔以教與誨人不倦不同不報無道與犯而不校不同寛謂不拒人而皆有以教之故註謂之含容柔謂所教者不强其從故註謂之巽順此不是中道如夫子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而又有不屑之教誨彼皆不管而一於寛柔不報無道不論當報不當報亦非中道如夫子云以直報怨禮兄弟之讐不與共國父母之讐不與共戴天彼皆不管而一於不報此其人皆自以為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乃天下之大力量也而不知其囿於風氣也此君子是泛言與下文和而不流之君子有别居之是以其强自處非居其地也衽金革之衽是借用字有習而安之意人以為危者彼以為安也衽金革不定是用兵乃借以狀其樂禍之情死而不厭亦非必定死言其雖至死而不悔也如後世游俠刺客之徒皆是此其人自以為能為人之所不能為乃天下之大力量也而不知其囿於風氣也章句於上節則曰君子之道於此節則曰强者之事有彼善於此之意然要之皆為風氣所束縛桎梏不能自脱雖自負為强由成徳之君子觀之則皆天下之至弱者耳非學者所當强也學者所當强則亦學君子而已君子之强在理不在氣在以理自勝不在以氣勝人故有時與人同是謂和和則易流而君子不流此理不可奪也有時與人異是謂中立中立則易倚而君子不倚此理不可奪也以至處窮處達境不一而君子之不變則一此理無之而可奪也就其知之明則謂之能擇而非如是之强則不能擇就其行之力則謂之能守而非如是之强則不能守義至此然後精仁至此然後熟豈南北之强所可同日而論哉中庸之不可能者必如是而後可能也此中和與首章中和深淺不同故蒙引云和與中立字輕與下文國有道國無道一例强處全在四不字上又曰中立者無依而獨立也此中字淺與中庸之中不同中立猶未是强必至於不倚乃為强也又曰和者柔徳也中立者剛徳也皆説得最明明季講家有謂此中即無過不及之中者謬矣又有謂和而不流者和而不一於和同而能異也中立而不倚者中立而不一於中立異而能同也此説蒙引已辨其非謂其太拘於對偶况朱子或問講不倚之義専以獨立不仆言與蒙引所謂伯夷孔子舉世非之而不顧意同又何必立異也不變塞章句謂塞未達也明季講家有以塞為韜斂晦藏不自表暴之意者大謬又有以不激不隨為不變未達之所守者亦未盡陳幾亭曰不變塞非處通顯之地不改寒素風也若然一楊綰耳何當於中庸之强哉葢致主匡時君子塞時之素心其用也必堯舜君民如伊尹之於湯此之謂不變以幾亭之説推之則不變平生之所守亦是此堯舜君民之念百折而不磨不但不諂屈己也學者讀這章書須要辨别血氣之强與徳義之强如南之以忍勝人北之視死如歸亦能不以富貴貧賤移易其心其力量儘好然不得為君子之强者彼所守者氣也若君子平平常常只是於天理上立得脚定便為成徳之人繼往開來使中庸之統不絶於當世者必歸此等人故血氣之强不可有徳義之强不可無
  或疑南方之强是黄老學問此亦不必限定黄老固是南方之强而南方之强不必皆黄老黄老以屈為伸却有機械只是南强中之一種
  明季講家以和不流為處衆之道中立不倚為持己之道大全蒙引俱無此説看來處衆亦有和處有中立處持己亦有和處有中立處不必如此分
  大全朱子以四者為能擇能守後事似與章句不同然必能擇能守而後進於强亦必有如是之强而後可為真能擇真能守朱子之説固未嘗矛盾也素隠行怪章
  這一章因上數章分言知仁勇以為入道之門至此合言以結之自民鮮能久矣至此只如一章民鮮能與惟聖者能之正相照應前言道之不明不行由知愚賢不肖之過不及然未詳言賢知之過如何愚不肖之不及如何此章言素隠行怪便是賢知之過遵道而行半塗而廢便是愚不肖之不及至舜之知回之仁告子路之勇合之便是此章之聖大抵道厎於中盡於聖聖只是中之至夫子雖不敢以聖自居然必揭出一個聖者見天下只有一條正路猶孟子言法堯舜而已矣素隠朱子謂如戰國鄒衍推五徳之事後漢讖緯之書便是行怪三山陳氏謂如於陵仲子申徒狄尾生之類是也此隠字是隠僻之隠是常道之外者下章費隠是隠微之隠乃常道之中者蒙引謂一邪一正字同而義不同最是言後世有述則當世可知時解謂後世聖逺言湮故易惑此近鑿這種人能知人所不能知能行人所不能行似猶愈於半塗而廢者然過猶不及彼所謂人不能知且行者皆人所不必知不必行者也遵道而行半塗而廢章句謂此其知雖足以及之而行有不逮大全朱子則曰半塗而廢是其知處不親切故守得不安稳互相發明半塗而廢與孔子所謂畫孟子所謂進鋭退速其病不同及其歸亦一而已這一種人亦是學問中人所以謂之君子然究其歸是亦愚不肖也故雲峰胡氏謂此君子是泛言與下文依乎中庸之君子以成徳言者不同隠怪是失之過半塗而廢是失之不及各是一病時説有謂半塗而廢是好竒之心所使終歸於隠怪者非也若隠怪之中又自有過不及之病如尾生之信則失之過如黄老之清浄則失之不及然本文之意則總謂之過也吾弗為之吾弗能己只是言道之所在吾弗敢過道之所在吾弗敢不及即學不厭之意至誠無息是朱子推言之非夫子口氣既言弗為弗己又舉君子言之者葢言彼一過一不及皆非吾所安吾之所學者其惟君子乎君子即聖者聖非吾所能及然不敢不勉這一節雖若歉焉不敢自居實有必欲到此地位之意猶孟子言乃所願則學孔子也勿竟推開依與遵不同存疑謂依是出於自然不着力遵則着力也最明依乎中庸句依註𦂳與素隠行怪對照中庸雖兼無過不及然此却只對過一邊説遯世不必是避世只是與世相違如天山之相望而不相親不悔不但是不改操亦不動念又不見有心把持道在我自忘顯晦高中元曰言遯世又言不見知者葢身遯而名猶彰彼好名者猶能甘之惟身既遯人又不知乃人所甚不堪者顧涇陽云不悔與人不知而不愠有辨愠者是已而非人悔者狥人而忘己不愠自反之至也不悔自信之至也然遯世不見知聖人止不悔而已老子謂知我者希則我貴矣多了我貴一層意思便非皆説得最有味遯世不見知句依註𦂳與半塗而廢對照處窮如此則處達可知時解有謂依中庸句當與素隠遵道二句應遯世句當與有述半塗二句應其説甚謬與章句相悖雙峰饒氏又謂依乎中庸未見其為難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方是難處將二句强分難易蒙引淺説因之遂謂必至遯世不悔方是知盡仁至皆非章句意能依自能不悔所謂既無虛假自無間斷也何難易之可分哉註中知之盡數句總承上來不專承不悔説唯聖者能之勿説得太高聖只是盡其性之所固有人自不能如聖耳弗為弗己求至於是而已學者讀這章書要知天下道理止有一箇中中到極處便是聖天下更没有兩條路可走只皆因氣拘物蔽非過則不及遂做成一個世界不但素隠行怪與半塗而廢互相飛刺就素隠行怪中又自有許多様不同半塗而廢中又自有許多様不同總之皆離乎中而已聖賢千言萬語只是要人尋這個中須是以戒慎恐懼之心做知仁勇的工夫以聖為中之的求其必至於是切不可被氣禀物欲做主走到那兩路上去
  按末節與弗為弗己對看是安勉之分與隠怪半塗對看是中不中之分此章正意重在中不中上君子之道費而隠章
  這一章言道無不在以申明不可離之意所以歸之君子者以君子為能不離乎道也其實章内只就道言不就君子身上言費而隠講家謂子思因素隠之徒求道於虚無寂滅故特指而言之曰君子之道非徒隠也乃費而隠也此説似是而非中庸之作為知愚賢不肖之過不及而作也豈專為素隠一流哉費隠皆就理言不可認氣為費認理為隠自夫婦之愚以下皆就費言而隠即在其中夫婦之愚不肖是夫婦中愚者不肖者愚不肖所知能如事親敬長之類聖人所不知不能朱子曰人多以至為道之精微處若精妙處有所不知不能則與庸人何異至乃是道之盡處不知不能是不𦂳要之事又曰夫婦之與知與能是萬分中有一分聖人不知不能是萬分中欠一分皆説得至妙天地之大以道言不以形言聖人也盡不得天地也盡不得是語其大而其大無外莫能載也愚不肖所知所能即是是語其小而其小無内莫能破也何等様昭著何等様活潑故復舉鳶魚之詩申言之鳶魚之飛躍氣也當飛當躍者道也是隨舉一物皆可見道不可泥在鳶魚上林次崖嘗推言之曰日月星辰風雨露雷一鳶之飛也水火土石山川動植一魚之躍也自人言之大而君臣父子小而起居食息幽而暗室屋漏顯而宗廟朝廷亦一鳶魚之飛躍也自此章言之夫婦之能知能行此鳶魚也聖人天地之不知不能此鳶魚也此理流行天地間真隨處充滿無少欠缺亦無滯礙堯之則天以此則也舜之無為而治以此治也周公之制禮作樂以此制作也夫子之一貫貫此也顔之簞瓢樂此也點之瑟見此也孟子之必有事程子之主敬所以求乎此也要如此推開看方妙子思謂之察程子又謂之活者何也使道有一處不到則微而不著滯而不活矣道則無處不在豈不察甚豈不活甚潑潑地是贊其活也末節章句謂結上文造端夫婦結夫婦與知能及語小莫能破察乎天地結聖人不能知行及語大莫能載而鳶魚一節兼大小言者亦總結在内這造字察字都不是用力字講家有欲將末節作君子體道之功者非也下數章方就君子所以體道者言之此章則皆就道體言耳今日學者看這章書總要曉得道無處不在何處可容吾放肆何處可容吾怠惰真所謂昊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游衍雖欲頃刻離之而不可得知其造端夫婦則隠微之功不可無知其察乎天地則擴充之功不可無須刻刻體認處處檢點方不負子思一㸃喫𦂳為人之意此章所謂大即後所謂洋洋所謂大徳敦化也即前所謂中所謂天命之性也此章所謂小即後所謂優優所謂小徳川流也即前所謂和所謂率性之道也大是萬物統體一太極小是萬物各具一太極大處有費隠小處亦有費隠大全雲峰胡氏及蒙引皆以隠為天命之性費為率性之道此未是存疑不主其説朱子語類亦嘗辨之云不當以中為隠以和為費又有謂隠即莫見乎隠之隠此與看作索隠之隠者同一謬也莫見乎隠之隠以心言費而隠之隠以道言索隠之隠是常道之外者費隠之隠是常道之内者何得牽合
  章句謂末節是結上文而或問中所謂夫婦之際隠微之間一段又却似就工夫言故時文多淆惑不知或問是就言外説不得以此亂章句正㫖
  道不逺人章
  這一章因上章説道如此其費恐人以濶逺求道故言道不逺人朱子曰道不逺人三句是一章之綱下三節是解此三句然𦂳要處又在道不逺人一句葢此道常昭著於日用常行之間初無高逺難行之事若欲離人事而求之高逺便非所以為道所謂道在邇而求諸逺也自伐柯以下章句取張子正蒙之言分三節各自一意近日講家俱謂三節相承重在違道不逺一句而伐柯一節則為忠恕發端丘未能一節則詳言忠恕之事此非章句意葢論道理則忠恕子臣弟友皆相貫通但夫子立言之意一則以治人言之一則以愛人言之一則以責己言之每節各言一事不當牽合故大全雲峰胡氏及淺説皆依章句截然作三事看學者不當從晚近之説而輕議章句也君子以人治人史氏謂猶云君子以在己之道自治其身此於理固無礙然治人就教人言章句甚明不必立異史氏又謂章句之所謂衆人非庸衆之衆雖堯舜之聖亦衆人中之人耳改非畧改而不必至於至善之謂若畧改而即止則孝不必十分孝忠不必十分忠皆可止耶雖堯舜之孝亦不逺人之道耳孝未至於堯舜便是為子之道未盡而雲峰胡氏則曰以衆人望人不敢遽以聖人責人也二説似不同然雲峰所謂不敢以聖人責人者不敢以聖人之大而化者責人耳若至善恰好處則是衆人之所能知能行者豈有不至於此而遽止之理雖曰因上章之言極其廣大故就篤實處言之而非為拙工改廢繩墨也二家之説原不相礙改而止亦非止而不教只是至善恰好無可增損若提撕警覺則固無止時也論語中庸言忠恕不同論語是聖人之忠恕中庸是學者之忠恕恕之熟者方是仁乃張子謂以愛己之心愛人則盡仁何也蒙引曰謂之盡仁者即孟子所謂求仁莫近焉之意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止是恕而章句謂是忠恕之事者朱子曰忠恕二字離不得方忠時未見得恕及至恕時忠行乎其間子臣弟友大全或問蒙引淺説皆主夫子自己之子臣弟友言不是汎説葢夫子雖未嘗為君而有臣然古人君臣字多通用凡卑之於尊僕𨽻之於主皆有臣義自庸徳下有主君子之道言者有謂是孔子自責自修之事者蒙引云慥慥贊美之詞不應夫子自言而自贊美今當斷自庸徳之行以下為正言君子之道謂己之所未能者皆君子所已能而自勉之意則在言外以子臣弟友之事體之於身者庸徳也庸徳則行之而踐其實無虚飾也以是道而責之於人者庸言也庸言則謹之而擇其可無虚詞也庸徳易至不足况愈行則愈見不足有不足則不敢不勉庸言易至有餘况愈謹則愈見有餘有餘則不敢盡謹之至則是其言也兢兢顧其行而惟恐其不符行之力則是其行也兢兢顧其言而惟恐其不逮此二句是承上文意而衍之非又深一層正所謂慥慥也三節各就一事言不相蒙而皆以見道不逺人之意彼素隠行怪者不知此而日求之荒唐虚渺則雖曰治人也適以亂之而已雖曰愛人也適以害之而已雖曰自責也適以自棄而已即有志於聖人之道而不知於庸行之常漸次求之遽希乎聖神之域亦非所以治人愛人責己也讀這章書可見道不外人倫日用之間人之所以為人全在乎此不可須臾離今日學者病痛不在逺人只患在於當知當行之道不肯去篤實用功全被氣禀物欲做主是將不得為人豈但逺人而已切宜猛省
  此章以費之小者而言而總註謂丘未能一者聖人所不能此句要看得好此是就小處看亦有聖人所不能雖借前章之語而實與前章不同勿泥看君子之道辟如行逺章
  這一章言進道之序自道不逺人章至此乃是一步𦂳一步雙峰饒氏謂其迤𨓦放開者謬葢道不逺人章因上章説得濶了故特説個人字則已切矣然曰人則見在未來皆人之所當盡也故又説個位字則益切矣然曰位則髙卑逺邇皆位之所有也故此章又説個自邇自卑則愈切矣合諸章看子思一叚喫𦂳為人之意何等細密君子之道道字即道不逺人之道存疑謂是進為之道與大學之道道字一例看者非行逺自邇登髙自卑方言進為之道或問甚明髙卑逺邇明季講家俱云未達即是卑邇既達即是髙逺髙逺即寓於卑邇之中卑邇之外無行逺登髙之道此説不是依此則似以髙逺屬隠卑邇屬費玩後章總註云此前三章以其費之小者言則知此章髙卑逺邇俱當就費上説夫婦所與知與能者卑邇也天地聖人所不能盡者髙逺也且并不必説到天地聖人所不能盡葢此章因上章説個位字而位之内有髙卑逺邇之不同故又以其序言之則此髙逺只是位内之髙逺䝉引云自知之始而漸至於知之盡自行之始而漸至於行之極自戒懼而約之以至於至靜之中無少偏倚而其守不失自謹獨而精之以至於應物之處無少差謬而無適不然又如始於灑掃應對而終於窮理盡性始於齊家中於治國而終於平天下皆行逺自邇登髙自卑之類也存疑曰理無逺邇髙卑自人之所見而有不同此皆説得極明然則以兄弟妻子為卑邇父母為髙逺何也葢人子之事父母固在妻子兄弟之先然使不能聚一家之歡心以事其親父母如何肻順故以此為行逺自邇登髙自卑之一事在詩意本云雖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必兄弟既翕而後和樂且耽則是兄弟真能宜室家樂妻孥者也因兄弟及妻子子思引來乃以和兄弟宜妻子對言之兄弟既翕和樂且耽則是能宜爾室家矣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則是能樂爾妻孥矣此斷章取義也和之宜之不要看粗了修身刑家潛孚黙感非盡格致誠正之功者難言之暗室屋漏有一愧怍焉不能宜而和也夫順父母宜兄弟和妻子皆庸徳耳皆素位中所當然耳然髙卑逺邇之不可紊如此則庸徳之中猶不可不循其序也況欲求之庸徳之外哉素位之中猶不可不循其序也況欲求之素位之外哉學者讀這章書要知聖賢學問最怕是躐等凌節夫子一生自十五志學至從心不踰步步有次序教顔子博文約禮必循循善誘天下没有無次序的學問但有一説髙逺固必自卑邇然卑邇工夫不是容易做的須時時戒謹恐懼臨深履薄人一己百人十己千方能得力若少有疎忽便成病痛這卑邇處便阻住了
  鬼神之為徳章
  這一章重在誠字自道不逺人以下三章因上言費隠而指其切近者以示人恐求道者之鶩於廣大也此章又因上言費隠而指其真實者以示人恐求道者之飾於虚偽也故此章誠字乃一篇之歸宿其以鬼神言之者葢道不離乎形氣前以鳶魚言道即物之形以見道也此以鬼神言道即物之氣以見道也這鬼神二字與論語季路問事鬼神之鬼神不同論語鬼神是耑指天神地祗人鬼言這個鬼神是統言天地間氣之靈處凡天地之春夏秋冬人身之語黙動靜無非鬼神章句恐學者求鬼神於杳㝠故引程子之言曰鬼神天地之功用而造化之迹也又恐程子之説未見鬼神是隂陽之二氣故用張子之説繼之又恐張子之説未見二氣之良能實一氣之屈伸故又以一氣貫之二氣以隂陽之對待者言一氣以隂陽之流行者言鬼神之為徳猶云中庸之為徳猶云鬼神之為鬼神侯氏以鬼神為形而下鬼神之徳為形而上非也盛處在下節體物而不可遺上或謂必合視不見聴不聞始見其盛非也葢此章雖兼費隠然隠字乃帶言之仍重在費大抵費隠二義在第十二章本竝重自道不逺人以下八章皆重言費至下半部言天道人道乃漸歸重於隠葢下學上達之義也體物與生物不同體字該生死隂陽一合而物以之始始者神之伸也隂陽一散而物以之終終者鬼之歸也自體物不遺以上所言鬼神甚濶自使天下之人以下方是就無所不包之鬼神中提出所當祭之鬼神言之見鬼神隨祭而隨在流動充滿發見昭著所謂體物而不可遺者可驗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不是恍惚無定之意乃是言其無處不是鬼神此鬼神則是季路所問之鬼神神之格思之神亦是此類之神但不就祭祀言耳此四節言鬼神之無不在即是言道之無不在章句雖止就隂陽言而所指則道也末節乃歸結於誠曰夫鬼神不見不聞微也而乃體物不遺若是其顯而不可揜何哉葢以其實有此理其來而伸者隂陽之合也則實有是合特其合也無形與聲耳其往而屈者隂陽之散也則實有是散特其散也不可得而見聞耳此其所以能始乎萬物終乎萬物而不可揜也鬼神體物誠體鬼神大全䝉引存疑皆言首節鬼神之盛未以誠言此節乃推原其所以盛明季講家謂首節鬼神之徳即指誠言此節是申贊其盛不是推原其所以盛此誤也這誠字是中庸第一個誠字子思既於此發其端至下半部乃極言之葢非誠則中庸三達徳五達道皆虚學者讀這章書須省察身心不可使有一毫不實真積力久到至誠地位則三達德五達道一以貫之矣至誠不是一時可到而誠的工夫則今日就要做起所謂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苟為不畜終身不得矣切宜猛省此章鬼神固不耑以人物之魂魄言然人物之魂魄亦在其中學者所不可不知程朱之論謂人物氣聚而存氣散而死氣之精英為心心亦有散時但纔死散未盡所以有祭祀之禮王陽明謂心無生死與程朱所見不同髙忠憲甚宗朱子而此説則同陽明謂豈有賢愚善惡同歸於盡者此皆涉於釋氏輪迴之説陳幾亭嘗論之曰人死而有不滅者存以為必有則古今遞積日増一日矣以為必無則伯有之事甚衆葢大徳無聲臭而長存強厲不遽散昏䝉衰朽之人應時散耳斯言近似然須知大徳亦非有意長存只知有至誠無妄所謂生我順事没吾寧也長存其自然之驗耳若冀其長存而求之虚無寂滅即幸而存亦與強厲不遽散者等耳非君子正誼明道之學也






  松陽講義卷二
<經部,四書類,松陽講義>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講義卷三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舜其大孝章
  這一章同下二章皆是由庸行之常推之以極其至乃費之大者而這章則就徳之動天者以見其大也不是説必如此然後為孝要見得如此亦不過完得一個孝極古今不常有之事皆是孝中所有可見庸徳之分量無窮無盡夫子恐人將孝字看小了有一二分徳行便自以為能顯親有些小爵祿便自以為能尊親養親畧畧光前裕後便自以為能慰親心故不覺深致歎於舜曰舜其大孝也與葢言孝之量本大惟舜能全乎其量此一句是綱下五句是目徳為聖人其顯親之大何如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廟饗之子孫保之其尊親養親慰親之大何如且是尊富饗保非僥倖而得之皆徳之所自致葢徳不大則一身之榮枯皆聽之渺茫不可知之數徳既大則古今之盛遇皆操之夙夜宥宻之中故大徳未嘗有求位之心也而九五之尊直可以徳必之大徳未嘗有干禄之念也而共球之貢亦可以徳必之名非大徳所敢要也而令聞令望必歸大徳夀非大徳所敢祈也而期頥耄耋必在大徳自古之有徳者皆然而舜其彰明較著者矣不觀生物之天乎生物者天也而物之榮落天不能主特因其材焉耳天非有心厚之亦非有心不厚之也其材而為栽者耶栽者固有可培之理天則因而培之培之者天而所以致天之培者仍物也其材而為傾者耶傾者本有可覆之理天則因而覆之覆之者天而所以致天之覆者仍物也又不觀之周詩乎言可嘉可樂之君子其徳既宜於在野之民在朝之人而受天禄矣而天之於王猶反覆眷顧之不厭既保愛之佑助之寵命之而又申重之其已然者如彼其方然未然者又如此夫詩言令徳之宜民人即物之栽者也受祿而保佑申即天之培也天亦因君子之材而篤之耳禄之受孰非德所自致乎故自古大德之君受天命而為天子皆自其德必之其權不在天而在德舜之所以為大孝者如此若使其受命特僥倖而得之斯亦不足以為孝矣夫極宇𫳂非常之德業皆是這孝内所有孝之無窮盡如此莫非道之費為之也學者讀這章書要知舜是何等様孝只完得本分内事這個原没有限量安有可住足之處須儘我力量做去終身無一刻懈怠庶幾少盡萬分之一
  此章以德與尊富饗保證明大孝白雲許氏之説如此
  新安陳氏謂以理言則必然以數言則或不必然理者其常而數者其變也朱子或問亦如此説此皆是于子思本文言外之意尋繹義理有所擴充亦不可不知
  第二節蒙引云此亦是即舜之事而論其理如此與下文栽者培之同意非専就舜一人言也其曰舜年百有十嵗章句以證其實耳依淺説則第一第二第五節俱就舜説惟第三第四節泛説䝉引是
  武王周公章
  這一章就武王周公之孝以見道之大達孝二字是綱善繼善述乃逹孝之實也春秋三節即所制祀先之禮以見其善繼善述郊社節合事帝祀先之禮以見其善繼善述葢盡倫盡制總是孝中事則總是道中事可見道無限量逹孝依註只是天下之人通謂之孝蓋合乎人心之所同然則人自不能不歎服與天下歸心同例這不是空空讃歎便是合天下逺近親踈剛柔知愚之人都化於孝中了雙峯饒氏謂達孝是承上章三逹字而言此謬也明季講家作達權通變之達看尤謬次節泛論孝的道理而武周在其中善繼善述功業有功業之繼述制作有制作之繼述二善字大全蒙引存疑俱兼守常逹變説當變通而變通固是善當持守而持守亦是善明季講家專指變通言者總之先王之志事只是一個道道上擴充得盡便是善繼善述註中原合纘緒有天下制作言之不専指有天下也春秋以下亦不是以之盡概善繼善述只舉其禮制之大者言之春秋二節即註中所謂下文又以其所制祭祀之禮通乎上下者言之黄氏洵饒謂下文指上章下文言此謬也明季講家以敬其所尊為通乎上屬之春秋節以愛其所親為通乎下屬之序昭穆節亦非盖以敬所尊愛所親分配二節可也而以註中通乎上為敬所尊通乎下為愛所親則誤甚矣講字又或以上節為禮備下節為義周或以上節為時祭下節為祫祭其説皆謬上節是事神之謹下節是待下之周須知總是一時的事祖廟即是宗廟可以稱祖亦可以稱宗朱子或問中論廟制最詳學者必當細玩陳宗器見于尚書之顧命篇設裳衣見于周禮守祧之職薦時食見于周禮庖人之職註中只是舉一以概其餘俱當深思細考宗廟之禮所以序昭穆也此禮字専指序立之禮而言不泛指祭禮昭穆二字亦詳于或問中陳介眉曰序者不過分别其班次耳子姓祼將有宗祝有司之事則各以事序其無事者列在阼階之下則序以昭穆而世次秩然此以前後為班非如祖考以左右為别也最明時文家每多誤看甚至如艾千子疑序昭穆皆西向大祖此是以見其讀禮不精之過爵有貴賤然皆是貴者貴中有賤以别尊卑也序事言辨賢而不及否盖禮諸侯嵗貢士于天子天子試之于射宫其容體比于禮其節比于樂而中多者得與于祭其容體不比于禮其節不比于樂而中少者不得與于祭是則與祭之士皆賢此辨賢只是辨其材能欲用人不自違其能非辨賢與不肖也大全許氏兼賢否言則是論人之賢否其説稍疎旅酬下為上註言賓弟子兄弟之子各舉觶于其長按儀禮是弟子先自卒觶以勸其長飲非為其長者代斟酒也時文家往往有解作斟酒者其謬誤則起于蒙引亦是讀禮不精之故逮賤之賤指卑幼言然不必定是童子序齒是從昭穆中序齒非泛序齒淺説云當序昭穆之時昭穆同則論爵爵同則論齒而齒輕于爵至燕毛之時則分昭穆以論齒而爵又不復論矣此説本蒙引如此講則序昭穆與序齒方有分别序昭穆燕毛是同姓之事序爵是異姓之事序事旅酬是合同姓異姓之事這兩節祫祭時皆如此時祭時亦皆如此以言乎其禮則皆無不備以言乎其義則皆無不周自上及下皆得盡其尊祖敬宗之心武周所制祭祀之禮如此可見其善繼善述矣當其時但見武周所踐之位先王之位也主祭助祭各有其次武周所行之禮先王之禮也堂事室事各有其典武周所奏之樂先王之樂也堂上堂下各有其節盖于道上無絲毫欠缺即于志事無絲毫不合以此位禮樂而敬祖考敬先王之所尊也如春秋一節以此位禮樂而愛子孫臣庶愛先王之所親也如序昭穆一節先王雖死矣而事之如生先王雖亡矣而事之如存孝至此亦可謂至矣天下之人有不通謂之孝者哉這一節註雖云結上文兩節然上兩節通上下而言這一節専就武周身上言畧有不同此以上是就其祀先之禮觀之其孝已如此况其所制祭祀之禮更不止于此總而言之有郊社之禮焉有宗廟禘嘗之禮焉郊之禮惟天子得以行之以事夫上帝也社之禮則通上下行之以事夫后土也宗廟之五年一禘惟天子行之以祀其先也宗廟之三月一嘗則通上下行之以祀其先也這郊社禘嘗之禮其義至為深逺當時武王周公體道工夫到極至處真見是道察乎天地所以能制得這個禮這不是容易的人若能明得亠個禮義則其識見便與武周一様其力量便與武周一様這便到一貫地位了天下更無難事治國有不如示諸掌乎武周制作之妙如此所以謂之善繼善述所以謂之達孝今人未能到這個地位縱或有些好處不過是道中之一支一節以視武周聖人真不啻有霄壤之别何得便自畫學者讀這章書須先將這個大規模存在胸中却先從卑邇處做起由順父母宜兄弟和妻子漸漸擴充去不到極至地位决不肯歇手庶幾有個長進的日子若先自己放倒便終身不能見聖人藩籬子思所以言道之費必推論至此指示學者之意深矣切不要作武周論贊看過了
  春秋二節俱兼時祭祫祭明季講家以上節為時祭下節為祫祭皆謬上節是事神之謹下節是待下之周總是一時事祖廟即宗廟可稱祖亦可稱宗又有以敬其所尊為通乎上層春秋節愛其所親為通乎下屬昭穆節亦非盖以敬所尊愛所親分配二節可也而以註中通乎上為教所尊通乎下為愛所親則誤矣
  一説謂不言后土者省文也註中極明時文生出地統于天陰統于陽之類殊為可笑郊之説有主分者有主合者有謂祭社亦是社者三説主分者為長余初主社之説説未是
  郊社禘嘗自先儒鄭康成王肅各持一説紛紛爭論互有是非總折衷於朱子而已學者欲知其詳宜先求之三禮註疏而以朱子之説㫁之然朱子亦間有未定之論如此章大全朱子取五峰無北郊之説恐北郊不可謂無此章偶言社而不及北郊耳通考呉氏𪷁之説最明
  自誠明章
  這一章是下十二章之綱領見天道人道始分而終合子思葢深有味乎前章天道人道之言將分知行分天人觀之而此章先統知行統天人觀之謂夫不能盡同者氣質之禀不可限量者學問之功有一種人徳無不實而明無不照此自誠而明也是其氣質純粹所性而有者乎即所謂誠者也有一種人先明乎善而後能實其善此自明而誠也是其氣質不能不稍有駁雜由教而入者乎即所謂誠之者也此其從入之途不能不異然及其成功一也以性而有者言之誠便明矣其於此理固無少虧欠以由教入者言之能明理則可至於誠矣其於此理亦無少虧欠所不同者遲速之間耳而豈有異哉兩個則字雖上一則字意𦂳下一則字意慢然總是决辭學者讀這章書要知子思意思全歸重人道上自古聖人從這一路做成者多生知安行者能有幾人今日我輩所以未得為聖人只是不能博學審問慎思明辨以求明篤行以求誠耳不是聖人不可學努力努力
  兩箇自字淺説云自夫徳無不實明無不照者言之則謂之性自夫先明乎善而後能實其善者言之則謂之教明季講家皆如此説葢以誠明二字無節次非由此至彼也然大全葉氏謂自誠而明自明而誠與淺説不同似亦無礙但不可認誠明二字有節次耳
  大全朱子云此性字是性之也此教字是學之也與首章天命謂性修道謂教二字義不同説得極明明季講家必欲混而一之真屬怪事
  末二句大全三山陳氏雙峰饒氏淺説俱作成功則一看獨存疑謂下二句只是申上二句無成功一也之意此不可從
  其次致曲章
  這一章是以誠之者之仁發明人道然章内仍兼知行言葢行必本於知知行原不相離也承上章言至誠盡性恐學者道是性只至誠能盡不知性本人人固有亦人人能盡雖不能一時即盡無不可漸次而盡只看用力何如耳故開口説一句其次致曲是教人用力於性之方其次註謂通大賢以下葢非一種人人之氣質昏明强弱固萬有不齊然這個工夫無不可做曲註謂一偏也陳紫峰謂天命之性渾然全體無所偏倚不可以言曲及其感乎物則其中之仁義禮智隨感而應先后互發如遇可哀則仁發而為惻隠遇可憎則義發而為羞惡隨事隨物用一而未及其三以其偏於一端故謂之曲也雖聖人全體皆誠而所發亦只是曲但聖人之曲無待於致耳此所謂致曲即孟子所謂擴充其四端大學註所謂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此一段 -- 𠭊 or 叚 ?亦本大全朱子而發得更暢此曲是好的曲是從性上發出不是從氣質發出若夷惠之曲便呌不得好便是從氣質發出致是擴充的意不是止就一曲上做到極處如一念惻隠之發則推之以至於無不仁一念羞惡之發則推之以至於無不義而曰禮曰智無不皆然是謂致曲致曲兼知行黄氏洵饒謂在知行之間者謬曲能有誠言曲無往而不致則徳無往而不實此便是全體皆誠但猶未是至誠耳此便是孟子充實地位東陽許氏謂是一曲之誠者謬自形著至變化俱是誠之以漸而積不是曲能有誠一蹴便可如此其間節節有工夫誠積於中而發見於威儀容貌之間者形也誠之又積形者日新月盛則著矣誠之又積著者粹然盎然赫然喧然則明矣此便是孟子充實而有光輝地位形著明皆是發於身者是盡其性之事誠之又積人皆欣羡向慕則能動物矣誠之又積動者實能遷善去惡則變矣誠之又積物皆薰蒸透徹融液周徧不知其然而然則化矣動變化皆是及於人者是盡人物之性事夫惟天下至誠能感人而使人化今其次亦到化的地位豈非己造於至誠之域哉否則徳猶間斷而未至於神化無方安能鼔舞乎人而使人皆變化莫測哉此化字雖就化人言然由己之誠到大而化之地位故能化人如此夫其次與至誠相去懸絶而及其成功則一可見天下無不可變之氣質無不可學之聖人故程子曰君子莫大於學莫害於畫莫病於自足莫罪於自棄學而不止此湯武所以聖也今學者莫不有是曲所爭只在致與不致不能致則隨發隨滅純被氣禀物欲做主日昏一曰直到夜氣不足以存須要看朱子所云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這一箇遂字有不可少緩之意脚根便要從此立定不許他再走作猛力做去子思一章都是歆動人意思却又有個責成人的意思在至誠可到而不能到便是自暴自棄了
  按廣平游氏講致曲曲字作曲折之曲朱子於或問中已辨其非而明季講家猶有襲用其説者今只當以註為正
  誠者自成也章
  這一章是以誠之者之知發明人道然章内却兼知行言蓋能行方是真知知行工夫不相離也承上章言至誠之道可以前知恐學者看得誠字髙逺不可㡬及不肯擔在身上故此章開口先説一句誠者自成也見得這箇誠是不可推諉的人但知有形有氣之為物而不知有此誠方成得物這一句説得凛然可畏物之所以自成全在這誠豈如身外東西可有可無的既説誠又説道者依先儒作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分看天命之性渾然者也率性之道散殊者也欲盡渾然之誠須在散殊之道上著力人多認這道是可行可不行的不知是人所當自行也是不可推諉的誠者自成泛就物言而道自道専就人言然自成句雖泛就物言而所重仍在人故章句既解誠道又申二句曰誠以心言本也道以理言用也這一節所以責成學者之意至深切矣又恐人疑自成是有了期的自道是在外面的故又將自成之意申之曰誠者物之終始徹始徹終皆賴這誠是無有了期的又將自道之旨申之曰不誠無物是故君子誠之為貴自道工夫全在實心心有不實則雖有所為亦如無有是不可在外面假借的前一節重在道自成工夫全在自道上非自道則不能自成後一節又重在誠自道工夫全在自成上非自成則不能自道葢互相發明也又恐人疑自成自道耑為一己之事故末節又推而廣之曰誠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此猶前章由盡其性而盡人物之性由形著明而動變化也然所以能如是兼成者何故葢成己成物雖若二事然成己由於仁仁即誠之體也成物由於知知即誠之用也仁與知豈非總是此誠皆天命之性初無内外之分者乎己物有内外仁知無内外也故未誠則仁知未得於己無以成己何以成物既誠則仁知己得於己成己在是成物即在是以時措之何所不宜哉至此可謂真能自成矣亦可謂真能自道矣與至誠之前知亦何異哉學者看這章書可見至誠雖不易及這誠的理却是我性所固有是不可須臾離的吾與至誠相去懸絶者只是不肯用力耳非至誠之不可學也讀至此便要想成覸所謂彼丈夫也吾丈夫也吾何畏彼哉便要想顔淵所謂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
  首節大全雲峰胡氏新安陳氏蒙引存疑俱以誠為天命之性道為率性之道愚向疑誠即道也不應如此分若如此分則章句所謂誠者物之所以自成道者人之所當自行難道率性之道獨非人之所以自成乎天命之性獨非人之所當用功乎然先儒皆如此分看者豈以首章天命屬未發率性屬已發下學工夫尤當在發處著力乎如前章致曲亦是發處工夫大學明明徳章亦云學者當因其所發而遂明之葢未發之時雖未嘗無工夫只是一箇戒慎恐懼發時病痛最多用力尤難故聖賢往往單提發處教人用功發處功夫到則未發時亦便得力能著實做自道工夫則便能自成此節之㫖或當然也今姑依之自成内雖亦有自然之意然只是賔意不可作正意看故或問以楊氏無待而然之説為非
  誠者物之終始章句止以實理言或問則兼實理實心言謂以理言之則天地之理至實而無一息之妄故自古及今無一物之不實而一物之中自始至終皆實理之所為也以心言之則聖人之心亦至實而無一息之妄故從生至死無一事之不實而一事之中自始至終皆實心之所為也單説實理則實心包在内了分言之則是二件實理是人物共有的實心是人獨有的然實理之理與道以理言之理又不同道以理言之理是實理中之條件合内外之道道字與率性之道而道自道之道不同不可率合此道字即指性説非見於行事而謂之道也
  時措之宜是以仁措於己知措於物不可専謂措於物
  章内五誠字第一誠字第二誠字作一様看俱兼實理實心第三第四第五誠字作一様俱就實心説須辨
  故至誠無息章
  這一章重在至誠無息一句又只重在至誠二字許多功用俱從無息上來無息又從至誠來自無為而成以上見聖人之類天地自貨財殖焉以上見天地之類聖人末節引詩見天地聖人總一至誠章首劈空下一故字葢因此章以誠者之勇發明天道承上致曲自誠兩章來彼兩章言人道雖一以仁言一以知言而全賴於勇此章接言惟至誠則不賴勇而裕如以見人道之必不可無勇也章句云既無虚假自無間㫁要細玩見得惟至誠所以無息
  凡人不能無間㫁必是誠未至如顔子不能不違仁於三月之後到底是三月之内其誠原未至顔子雖不是有虚假的人况三月之内夫子已許其仁然對至誠看則稍有未至亦是虚假此要看得極細存疑謂顔子三月之内所為皆實而三月之後未免無實此看得粗了不息即是無息無分别徵字與致曲章形字不同形著明是己身上事徵是見於政事者悠逺博厚高明皆在徵字内抽出言之逐句要想王道規模無一毫雜伯氣象至誠功業只此第三節已説盡了此節内便有覆載成意思便有配天地意思特下二節又抽出言之耳覆載成是言至誠及物之用猶之言可以賛天地之化育博厚配地節言至誠及物之體猶之言可與天地參註云與天地同體此是用中之體總在功用上言但自功用之施於我者言之則為體自功用之及於物者言之則為用前言悠逺在博厚高明之前後言悠久在博厚高明之後此省文互見也須知博厚高明之前俱有一悠逺博厚高明之後俱有一悠久又須知悠逺博厚高明雖在外而外實根於内但未嘗明言兼内意至悠久處下一久字始顯出兼内意耳故章句既云悠久即悠逺而又曰兼内外而言也不見而章三句總是自然意而所以自然者皆由於誠聖人之治天下有許多設施而曰不見不動無為者只是順萬事而無情見動為也不是不好的只是費力至誠則不待費力耳既言至誠配天地復就天地言之者猶仲尼祖述章萬物並育一節之例為物不貳如何便能生物不測葢不貳則不息而久由是博厚高明悠久自然能生物博厚高明悠久俱以化育之功言不以形體言今夫天一節正言其生物不測言天地之無窮廣厚而先言昭昭撮土者乃立言者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起復之勢及其云者自吾人就其所及者言之猶曰若論其全體云耳山水二段就天地中舉出一山舉出一水俱完備天地之理益見天地生物之不測此以上言聖人而極言其及物之功言天地而極言其生物之化恐人徒侈言功用而忘其本源之所在也故末節又引詩而歸重於誠舉一天而地可知舉一文而羣聖可知於穆是誠不已是無息徳之純却少了無息故又説個純亦不已以補之謂天之於穆而能不已文王之徳之純獨不能不已乎此只要添出不已二字來以湊成至誠無息之意耳只在文王心中言不是天人合一之謂言外便見惟至誠所以自能無息不待言勇若學者必須有勇方能不間㫁要人於前致曲自成二章内認出一勇來也學者讀這章書須先具個勇有一分勇便有一分誠勇到極處則誠亦到極處故未問息不息先問誠不誠未問誠不誠先問勇不勇由人道以進於天道聖賢自有塗轍只在人肯用力耳章句謂天地非由積累蒙引却云天地亦由積累蒙引是從未有天地之前説到有天地故見其亦有積累章句是由既有天地之後説其生物則非可以積累言也章句是正意
  講家謂命如命脈之命非命令之命不必如此説只是一箇命但須知此是就主宰處説指其出令之原耳
  大哉聖人之道章
  這一章是申言道之費以見修徳凝道之功不可不極其全亦人道也章首大哉二字即第十二章費字聖人之道即第十二章君子之道首節包下文兩節猶十二章之費包語大語小一般葢子思將詳言人道恐人不肯盡力故先將道之費處賛歎一畨這個道在天則為命在人則為性本是人人共有自人拘於氣蔽於欲而此道遂為聖人之道這聖人之道不是不可學的亦不是可容易學的非比百家之道可以偏僻可以粗疎是一個不可限量的物事自其大無外者言之則洋洋乎流動而充滿飛潛動植物至多也而斯道之流行有以發育乎萬物焉葢氣之流行即理之流行也包含徧覆天至高也而斯道之高大有以上極乎天焉葢氣之充塞即理之充塞也自其小無間者言之則優優乎充足而有餘禮儀如冠婚䘮祭之類其目有三百三百之中無一而非道也威儀如升降揖遜之類其目有三千三千之中無一而非道也三千三百雖指至小而言其實乃所以形容其大這道之大處小處雖不必待聖人始有然必如聖人而後道始行不然道自道人自人判然二物所謂苟不至徳至道不凝也是故君子有修徳凝道之功焉君子知道體之大非淺陋之胸襟所能容必尊徳性以全夫心體之本然知道體之細非粗疎之識見所能悉必由問學以極夫事理之當然這一句説修徳凝道工夫已盡了朱子云尊徳性而道問學一句是綱領此五句上截皆是大綱工夫下截皆是細宻工夫致廣大極高明温故敦厚此是尊徳性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此是道問學如程先生言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朱子這一條説此節間架亦最明但論學者工夫有存心致知力行三件此只説得存心致知二件缺却力行於是解者紛然不知言存心致知便包得力行葢存心不専是虚靜工夫語類有一條謂伊川言敬言致知不言克己葢敬勝百邪亦自有克篁墩程氏曰尊徳性者制外養中而道問學則求其制外養中之詳尊徳性者由中應外而道問學則求其由中應外之節制外養中由中應外即克己復禮章註語此可見存心包得力行也若以致知言之知即知其所當行者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皆致知事則皆力行事大學之格致誠正修中庸之學問思辨行分言則二事合言只是一事是致知亦可包力行也此無可疑若如史氏伯璿蒙引諸家以盡精微知新屬知道中庸崇禮屬行難道行處獨無精微與新乎知處獨無中庸與禮乎支離甚矣這尊徳性道問學工夫做到透徹地位則徳修而道凝無所往而不宜雖居上居下處治處亂境各不同而無在非天理流行貫徹乎其間無在非發育峻極禮儀威儀世界大綱正而萬目舉自然不驕不倍足興足容詩之言既明且哲明者哲之存哲者明之發即尊徳性道問學而徳修道凝之謂也詩之言以保其身即處上下治亂無不宜之謂也保身不専就無道默容處言亦非見幾趨避先占便宜之謂只是天理爛熟所行必無危殆之道若道上有一毫虧缺身雖存不可謂保故朱子謂明哲保身亦只是常法若到那舍生取義處又不如此論今日學者讀這章書要曉得聖人之道雖説得極大却不是不可到底誠能戒慎恐懼擇善固執去做尊徳性道問學工夫做到熟後自然無往不宜發育峻極禮儀威儀俱是眼前極平常的事但方在氣拘物蔽之時不是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工夫安能到這個地位須要努力向前循序漸進由淺而深由生而熟庶不負子思這一畨指㸃人意思更有一説尊徳性道問學這兩件工夫是缺一不可的自呉草廬謂陸子尊徳性之意居多朱子道問學之意居多却似兩件工夫可偏用的其誤學者不淺不知呉氏此説特欲調停朱陸耳其實陸子謂六經皆我註脚固不用道問學矣而其教人専欲先立乎其大多在虚靜一路上走亦豈可謂能尊徳性乎朱子以講學窮理為務而尤以涵養本原収拾放心為先於尊徳性未嘗缺畧也又明季講家多主陽明之説謂道問學即是尊徳性工夫混作一件此尤悖謬皆不可不辨
  徳性不出乎廣大高明之類問學不出乎精微中庸之類或問游氏謂尊徳性道問學然後能致廣大楊氏謂尊徳性而後能致廣大道問學而後能盡精微明季講家因此遂謂註中屬字作不得目字此固不是又廣大髙明故厚總是此理精㣲中庸新禮亦總是此理楊氏分先後看似亦不是
  他處專言中庸則自包得精㣲與新禮且包得廣大髙明故厚此處與諸項對説則只是中庸不必側重
  史氏以榖之己在倉者比廣大四者以榖之未入倉者比精㣲四者此未確葢以賦予言之則精㣲四者皆是本然皆可云榖之在倉者若以學力言之則惟故厚二字註云已知己能若廣大髙明都難作現成看
  仲尼祖述堯舜章
  這一章見中庸之道至仲尼而集大成首節依雙峯饒氏説謂上二句言學之貫乎古今下二句言學之該乎穹壤用一箇學字最好人皆謂仲尼生知安行不知生知安行未嘗不學也堯舜文武之道即中庸之道仲尼學堯舜文武之道即是學中庸之道堯舜逺而法不盡傳故章句言逺宗其道文武近而法無不備故章句言近守其法其實祖述者法在其中憲章者道在其中是道也在天則為天時春夏秋冬有自然之運堯舜文武以此順時而為政時不同而無過不及者則同仲尼之順時亦如堯舜文武之順時而已在地則為水土東西南北有一定之理堯舜文武以此隨地而制宜地不一而無過不及者則一仲尼之隨地亦如堯舜文武之隨地而已自一心以至於萬事無非天時水土之理流動充滿無内外之殊也自大綱以至於細節無非天時水土之理發見昭著無本末之異也此在仲尼自視但見其為學自人視仲尼則但見其為徳學無不備故徳亦無不備辟如天地之無不持載是其博厚也無不覆幬是其高明也辟如四時之錯行是其博厚之悠久也如日月之代明是其高明之悠久也是則天時水土即在仲尼身上仲尼之身即一天時水土仲尼與天地豈有二乎故欲觀仲尼者觀天地而已試觀天地間有知無知萬物如此其不齊也然並育焉而未嘗見其相害錯行代明道如此其不一也然並行焉而未嘗見其相悖雖以勢言物有搏噬道有愆伏不無窒礙而以理言物自安其物之常道自安其道之常各不相妨自其不害不悖者言之一塵一息皆造化主宰於其間所謂物物各具一太極是小徳之川流也自其並育並行者言之極天蟠地亦無非造化主宰於其間所謂萬物統體一太極是大徳之敦化也川流敦化費而上下察者也小徳大徳隠而不見聞者也天地之大如此仲尼豈有一毫讓天地哉萬物二句是就無物不有無時不然處分見其大小徳二句是就其大無外其小無内處分見其大四句皆是天地所以為大無淺深大徳小徳只是一徳分合言之耳亦無淺深朱子謂大徳小徳如忠恕如中和是就人心言則以聚於心者為大徳散於事者為小徳然聚於心而渾然之中未嘗無燦然者存則小徳實包乎大徳之中散於事而燦然之中未嘗無渾然者存則大徳實運於小徳之内亦非有二也學者讀這章書要知此雖是夫子天縱之徳然亦由學而至觀論語志學一章可見人只患學不力不患聖不可到仲尼而后無有如仲尼之配天地者無有如仲尼之憤樂忘年也太史公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嚮往之不知徒嚮往亦何益惟從事尊徳性道問學工夫浸灌陶鑄於優優洋洋之中日親日近庶不負子思掲仲尼以示天下萬世之意
  章句内外本末據蒙引存疑淺説則所謂末者指不時不食之類所謂本者指仕止久速之類本末皆以事言而為外心則為内據大全北溪陳氏潛室陳氏則以不時不食之類為事為末而即為外以仕止久速之類為行為本而即為内據史氏伯璿則以不時不食仕止久速之類俱為末為外而以其所以然者為本為内蒙引存疑之説似長今從之
  講家皆以理之變遷者為律天時以理之不遷者為襲水土此説亦是然細玩或問却不如此今依或問黄氏洵饒謂二十七章道之大道之小十二章費之大費之小皆此章小徳之川流所以然者大徳之敦化也史氏伯璿謂小徳大徳隠也川流敦化則費矣小徳川流是費隠之小者大徳敦化是費隠之大者二家之説不同當從史氏
  惟天下至聖章
  這一章承上章小徳川流而言至聖之徳充足有餘與天地之小徳一般觀之内而内一小徳之川流也觀之外而外一小徳之川流也聰明睿知仁義禮智⿰氵専 -- 溥博淵泉皆是小徳之在内者時出是小徳之在外者聰明睿知即包得仁義禮智在内下四段特抽出細言之耳居上臨下千變萬化至難調劑至聖之聰明睿知無微不照故能有臨容執敬别皆是有臨中事度量寛大者能容然有能容處亦有不能容處至聖之仁則寛裕温柔無所不備故足以有容操持牢固者能執然有能執處亦有不能執處至聖之義則發强剛毅無所不備故足以有執禮智皆然此小徳之在内者周徧廣濶是為溥博蓄之厚也靜深有本是為淵泉資之深也溥博淵泉看來似説大徳了其實是形容小徳猶之第二十七章言道之小而曰優優大哉耳充積於中而未能發見於外則徳猶未至也至聖之小徳既溥博淵泉於中而自時出於外時出不但是當用仁時則仁發見當用義時則義發見即同一仁也當寛裕時則寛裕發見當温柔時則温柔發見至纎至悉之處無不隨感而隨應真所謂脈絡分明而往不息中庸形容至聖之小徳至此可謂盡矣又恐人淺視夫溥博淵泉也復就其溥博者形容之曰如天見其包含無限量就其淵泉者形容之曰如淵見其停蓄無窮極充積之極盛如此其徳為何如徳耶又恐人淺視夫時出也復就其出而為威儀者形容之曰見而民莫不敬就其出而為言行者形容之曰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悦發見之當可又如此其徳為何如徳耶又恐人淺視夫敬信説也復極言之葢曰民則中國蠻貊之民皆在其中矣曰敬信説則聲名之洋溢皆在其中矣曰莫不敬信説則中國蠻貊凡有血氣而為人類者莫不尊親可知矣此其徳豈非即一天之徳耶曰配天者配天之小徳川流也註云廣大如天者亦優優大哉之意自溥博如天以下皆所以形容上文非又深一層民之敬信説聲名之洋溢皆是見其發見之當可非侈言其功效也學者讀這章書要想至聖川流之妙如此吾輩今日如何能望見其堂奥工夫只在道問學果能盡道問學工夫則粗疎之氣習去得一分至聖之徳便近一分川流之妙未必如登天之必不可及也勿將至聖作塵飯塗羮看
  生知之質與仁義禮智之徳合言之總是徳故次節註云五者之徳
  時出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匱無阻塞無窮盡而隨時變通之意即在其中
  至誠至聖兩章既以小徳大徳分而總註又云上章言至聖之徳下章言至誠之道大全朱子又云至誠至聖是以表裏言至聖一章説發見處至誠一章説存主處按徳有大有小道亦有大有小小處有表裏大處亦有表裏但子思言至聖則就徳言言至誠則就道言徳是道之所發故為表為發見道是徳之所藴故為裏為存主不比他處言人心之發見存主惟天下至誠章
  這一章承大徳敦化而言至誠徹内徹外無非大徳之敦化經綸句是大徳之在外者立本知化是大徳之在内者天下之大經若就其中細看則千條萬緒便是小徳了若以其大綱言只是一叚真實無妄之意流貫於其間主恩則盡其恩之實而無一毫虚文主義則盡其義之實而無一毫虚飾君是君臣是臣父是父子是子名分秩然之謂經君臣之相敬父子之相親情意藹然之謂綸這便是大徳天下之大本若就其中細看則萬象森然具備便是小徳了若以其大綱言只是一段真實無妄之意渾然包舉不偏則真實不偏無一毫偏者夾雜不倚則真實不倚無一毫倚者夾雜氣禀不得而奪人欲不得而摇這便是大徳天地之化育若就其中細看則萬物粲然具列便是小徳了若以其大綱言只是一段真實無妄之意黙然契合自有而之無謂之化則實知其所以化自無而之有謂之育則實知其所以育太極不離乎陰陽者確知其不離太極不雜乎陰陽者確知其不雜這便是大徳在至誠原不是一箇空腔子有大徳而無小徳在子思此處則只是言其大徳耳這三句至誠敦化之意盡矣又申之曰夫焉有所倚者又見其自然而然不倚於思不倚於勉猶無息章言不見而章不動而變無為而成也章句謂此皆至誠無妄自然之功用葢以經綸對立本知化育言之則經綸為功用以三者對至誠言之則三者皆為功用此功用與他處言功用皆在外者不同肫肫節又承上文而申贊其功用之妙不是又深一層言經綸大經是一仁之貫徹也而仁則肫肫立大本一淵之中存也而淵則淵淵知化育一天之運行也而天則浩浩此三句便有形容不盡之意故即繼之曰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徳者其孰能知之聰明聖知上用一固字要看得好天下亦有絶世之聰明却是虚浮慧巧不在義理上用不但喚不得實聰實明并喚不得聰明若能辨别義理而畧有一毫未至這是聰明而未實固聰明聖知達天徳者即是天下至誠猶云惟至誠能知至誠也不必拘泥上章謂惟小徳能知大徳葢上章聰明睿知是以小徳言此章聰明聖知是以大徳言字同而義異也然須知大徳小徳原不是二件小徳即就大徳中抽出言之耳曰肫肫曰淵淵曰浩浩以大徳言也而其中有仁焉有義焉禮焉知焉溥博淵泉而自不窮於時出並無兩層存疑曰上章臨容執敬别是以五徳分説非小徳川流乎此章經綸立本知化是以五徳合説非大徳敦化乎説得兩章之義了然但有一説小徳大徳在至聖至誠是合一的若在學者則如何能便合也有大徳上有幾分工夫而小徳上全欠缺也有小徳上有幾分工夫而大徳上全欠缺須是尊徳性工夫到十分盡處然後能全得這大徳道問學工夫到十分盡處然後能全得這小徳至徳修道凝地位便無可分了讀這兩章書者必汲汲將徳性問學工夫著力去做方纔有益
  按朱子謂中是大徳和是小徳雙峰饒氏謂大經是道大本是性天地化育是命則經綸大經是致和事似屬小徳不知致和工夫極細宻經綸大經只是舉其大綱正是致中邊事葢中和雖分屬已發未發其實二者各有内外動靜中藏於内而自有中之作用發見於外經綸大經是也不是作用皆屬和和雖見於外而自有和之本原備具於内溥博淵泉是也不是本原皆屬中玩此二章益可想見中和界分史氏伯璿講祖述章謂大徳小徳是隠川流敦化是費極是此章乃以經綸大經為費立本知化育為隠則誤經綸何嘗無隠立本知化育何嘗不費
  如淵如天其淵其天句法相似而語脈不同如淵如天二句上文明有⿰氵専 -- 溥博淵泉字則以⿰氵専 -- 溥博淵泉為主而如天如淵是形容之詞其淵其天二句上文暗伏淵字天字則以天淵為主而淵淵浩浩是形容之詞不必如存疑作一例看
  衣錦尚絅章
  這一章是中庸之結尾自下學立心之始言之而推之以至其極一部中庸道理皆包在内與首章遥相照應一言以蔽之則曰下學上達而已葢上三章言仲尼體天之徳與至聖至誠之功用中庸之道至矣盡矣是豈一蹴可至哉學者必從下學始下學必從為己之心始故首引衣錦尚絅之詩以發明為己之義錦可衣不可著也君子貴有美在中自然發見而不貴其有意表暴故闇然而日章者君子之道也的然而日亡者小人之道也一為己不為己而君子小人之分途在此豈非學者所當首務哉淡而不厭三句不過是形容闇然日章之實子思深有味乎此一段光景故再詳言之不是推進一層言皆庸言行皆庸行無新竒詭怪可喜可驚之處者淡也然言雖庸而皆根至理行雖庸而皆屬當然雖淡而不可厭焉沉靜朴素無浮詞蔓説無盛容繁飾者簡也然言寡而中貌質而恭雖簡而自有文焉不危激其言論不峭厲其崚角者温也然事之孰是孰非人之孰賢孰否胸中涇渭昭然妍媸不混雖温而自有理焉這三句都是外人看得如此在君子不但不知有淡簡温并不自知有不厭文理又都是下學立心之始勿看太高妙然有這為己之心了又須知逺而在物之是非由近而在身之得失知風之在身者有得失由其所自之在心者有邪正知邪正之存於心者雖甚㣲而見之於身與物則甚顯知此三者則見得箇為己門庭不錯從此好下工夫故云可與入德矣這三箇知字即大學知先后之知非知至之知也亦勿看太深微葢子思將教人去做謹獨戒懼入徳工夫先要他具一個為己之心又要他先知幾然後可下手此最循循有次序潛雖伏矣二節乃是正言入徳工夫潛雖伏矣節即首章慎獨之事相在爾室節即首章戒懼之事首章從天命順説下來故戒懼在慎獨前此章從下學轉説到天命故戒懼在慎獨後潛雖伏矣亦孔之昭正所謂莫見乎隠莫顯乎微也君子内省此處須無一毫疚病方無愧於心此正言謹獨工夫蒙引謂内省不疚以己能者言不可看做謹獨工夫此不可從不可及句亦不是賛詞言不可及惟在此處若過此關頭便潛滋暗長無用力處矣奏假二節依新安陳氏及蒙引總承謹獨戒懼來但奏假節效尚淺不顯節則徳愈深而效愈逺耳不必如雙峰饒氏前節效騐承前節工夫後節效騐承後節工夫葢謹獨戒懼總是入徳之功工夫進一層則徳進一層徳進一層則效亦進一層不賞民勸不怒民威非有中和之徳者不能但猶未到中和之極處只是國治事篤恭而天下平則所謂致中和而天地位萬物育也詩言不顯子思易之以篤恭二字章句云篤恭言不顯其敬也只是不思不勉無一毫形迹自然而恭不自知其恭之謂雲峰胡氏謂不顯之徳即未發之中於喜怒哀樂未發之時而敬是不顯其敬却説偏了不知不顯篤恭皆貫動静也篤恭而天下平亦不是全無政教有有關雎麟趾之精意少不得周官法度只是行其所無事中庸説到此已盡子思深有味乎不顯篤恭之妙故復三引詩以形容之直至無聲無臭而曰所以形容不顯者至矣其賛歎之深溢於言外然不是徒慕上達正欲勉人下學以企及之耳這無聲無臭一語最要體認不可渉杳冥昏黙虚無寂滅話頭無聲無臭即在有物有則上見周子所謂無極而太極也又不可依雙峰饒氏專以此謂未發之中天命之性葢論無聲臭則已發之和率性之道皆是無聲臭的程氏謂中庸始言一理末復合為一理若專指此為天命之性者葢是言此句中天命之性率性之道合而為一非謂此句專言天命之性而不兼率性之道也學者讀這章書要知不顯地位雖極高極逺却不過從為己之心謹獨戒懼之功便可做到可見上達只在下學之中人只患不下學不患不上達今且就下學中為己二字先去體認孔子謂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為己為人原從學内分别出來若不曽去學從何處分別就如穿衣服一般知道錦是好的了却有衣錦尚絅的有衣錦尚綗的有衣絅尚錦的若不曽知有錦這都不必論了今日學者胸中一味苟且外面亦一味苟且徹内徹外都沒有錦不但不是君子且不免為小人所嗤又有論為己為人須大家努力去志於學將聖賢擇善固執工夫任在身上胸中有個錦了然後以為己為心以戒懼謹獨為實下手處方是下學實際
  存疑謂首章言體道之功是始學事則先戒懼而後謹獨此章言入徳之序是成徳事則先謹獨而後戒懼此説本朱氏公遷其實不然或問謂此章再序成徳入徳之序分明與首章一樣但言之先后不同耳豈得如此分乎
  中庸首末兩章只言戒懼慎獨不及致知力行葢戒懼慎獨不是空空戒懼慎獨即在致知力行上見故言戒懼慎獨便包得致知力行








  松陽講義卷三
<經部,四書類,松陽講義>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講義卷四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論語
  子曰學而時習之章
  這一章是聖人鼓舞人好學之意玩本文三不亦字便見循循善誘之意大抵人不肯學多是看做煩難勞苦之事不知人只是不去學耳用得一分工夫便有一分妙處這個學原不是煩難勞苦的以其始而言之有如知天命之性皆同而氣質之性有異一旦發憤效先覺之致知以知此理又效先覺之力行以行此理這便是學了然學矣而不習則表裏扞格而無以致其學之之道習矣而不時則工夫間斷而無以成其習之之功故既學矣又必以時習之則其心與理相涵而所知者益精身與事相安而所能者益固到了這箇境界豈不中心悅懌有自住不得之勢乎以其中而言之這所知所能之理原是人人共有的人雖多為氣質所蔽而其本然之理未嘗不在特吾之學未能及人則無以動其固有之心有如學益進習益熟悅益深則信從自衆吾之所知彼亦知之吾之所能彼亦能之到了這箇境界豈不歡欣宣暢比于悅更為發舒乎以其成而言之這所知所能之理原是無時不然的但處順易處逆難吾之學未能到義精仁熟地位則一遭逆境未免有不平之意有如學愈進習愈熟悅愈深則知行各造其極所見高明而真有以見夫學在己知不知在人所養純粹而一切身外之物舉不足以介其意雖遇極不堪之境不但不大叚忿怒要求其胸中略含一纖芥不平也没有到了這箇境界豈不是成徳君子乎可見學不是箇煩難勞苦的只怕人不去做工夫耳但這一章開口説一箇學字要討箇着實認得了這學字方可去講通章之義所學果何事如何様去學註只云學之為言效也然未言如何效又云所以明善而復其初也亦未言善是如何初是如何大全云所以學為聖人也又云學為人也然所謂聖人者果如何所謂人者又如何學之又如何以至曰知曰行曰覺皆是虚字所知所行所覺者果何事若不討箇着實則此等字靣皆可為異學所借要討着實須將大學八條目細細體認方有主張然大學八條目亦何嘗不可借如象山陽明輩皆是借大學條目作自己宗旨又須將朱子章句或問細細體認然後此一箇學字有着落大抵學也者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是也所學者人倫事物之理本于天命之性是也若一切記誦詞章虚無寂滅皆是學其所學非吾所謂學朱子于此所以只說得大意者盖因此處方要發明聖人鼓舞人進學之意而未暇為學者深辨此立言詳略之法也在夫子此時口中亦只要鼔舞人進學至於俗學之支離異學之虚無不可不掃去者夫子亦未之及蓋原對己掃去者言非對未掃去者言也今日學者讀這章書先要認清了這箇學字若這箇學字認不清只管去時習便都成病痛到得工夫益深感召同類便是一班不知學之人聚作一羣其為世道害更不淺工夫又深到了堅僻地位雖舉世非之而不顧如告子及後世陽儒隂釋之徒自謂能不見知而不悔而不知其病已不可救藥此不可不懼也既認清了學字須要猛力去做時習工夫做了一層又進一層直要到君子地位中間無可歇手處
  大全講學習二字云未知未能而求知求能之謂學己知已能而行之不已之謂習解悅樂二字云悅是感於外而發於中樂則充於中而溢於外皆說得最好
  學字不同有徹始徹終之學有起初頭之學此章第一學字只是起初頭之學若統三節總是論學這是徹始徹終之學
  此章三節依蒙引則與大學三綱領一例朋來便是新民存疑則云朋來而樂雖是成物事與大學新民覺稍異新民與明德皆大學之道俱在這學字内朋來而樂似後明德新民一步但學就該體用未有舉體而遺用者朋友相從乃是體用全備之學依存疑是開口一學字便包得三綱領迨工夫既深則朋來工夫又深則不愠盖三綱領由己及人是横説學之次序此三節由淺入深是縦説學之次序不可一例看存疑似長
  明季講家有以不襲取不凌節講時習者非襲取凌節皆是助長一邊時習是勿忘之意又有將説字講作一貫者亦非一貫深説字下文尚有樂與不愠在大全朱子云論語以君子始以君子終此深有意此是朱子推記者集論語之意若聖人開口説一學字不是限定學為君子記者之意如後天之易聖人之言如先天之易不可混也
  不愠不要看做置之度外一般不屑教誨亦是不愠息邪距淫亦是不愠居夷浮海亦是不愠三月無君皇皇如也亦是不愠此心不動只在道理上便是不愠
  雙峰饒氏云此章六句其工夫只在第一句上其餘五句俱是效驗此須善會朋來不愠俱有工夫只是從效驗上見工夫耳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章
  這一章見人不可不孝弟盖有子見天下人病痛皆起于不孝弟犯上作亂之事紛紛于世都從不孝弟起仁民愛物之事莫能行也從不孝弟起孝弟原是天理所當然不是要弭亂推恩纔去孝弟然一孝弟則便可以弭天下之大禍建天下之大業愈見不可不孝弟人不曽將孝弟細看只道他不過是一庸德不過是一庸言不知其功用至大萬福之源皆從此出就凡人論之只怕不孝弟耳或其人天資好而孝弟或其人學力勝而孝弟則便迥然與尋常人不同犯上作亂之事自然無了盖犯亂之事多起于心之乖戾孝弟則其心和順安得復有犯亂之事在凡人如此而況君子之天資百倍于凡人者乎君子之學力百倍于凡人者乎盖凡事有本君子凡事専用力于本者也本不立則常覺道之難本立則自覺道之易一事有一事之道便有一事之本萬事有萬事之道便有萬事之本若上所謂孝弟也者這便是行仁之本盖仁之用至廣而孝弟則仁中之一事雖是仁中之一事而仁之用皆從此起或行道于上而立愛自親始立敬自長始萬物一體之恩必由孝弟推之或行道于下而忠可移于君順可移于長天下為公之量亦必由孝弟推之被四表格上下皆孝弟所推也位天地育萬物亦孝弟所推也孝弟之用何等樣大論治術而不知崇孝弟非知治之本者也論學術而不知崇孝弟非知學之本者也故夫子與曽子論孝舉天下之理皆歸之孝有子論孝弟則舉孝弟以達天下之理其言互相發明而記者以此章記于夫子論學章後亦見聖門之學莫大于是也學者讀這章書要將孝弟二字身體力行若這個上虧欠了便觸處成病痛縱逞才畧做得些事業亦如無根之木雖枝葉茂盛都不中用然這箇孝弟又是最易虧欠的如孟子言人少則慕父母漸次而移多是不知不覺須要常常猛省
  仇滄柱謂此章注以行仁訓為仁明是就仁之發用言必遡及心之德者以此是論語第一仁字故兼舉體用言之按大全講仁字最詳亦只因其是第一箇仁字其實有子此章只在發用上言
  程子性中曷嘗有孝弟一句明季講家深詆之謂與告子義外同病不知告子是言義非性中所有程子是言孝弟在性中只包在仁内天淵不同大抵明季習氣詆毁程朱無所忌憚只是心粗氣浮不曽細思曽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章
  這一章是曽子省身之學這箇身字要看得極大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都是這箇身又要看得極危為聖為賢者此身為禽為獸者亦此身出此入彼間不容髮必使此身常在天理之中勿為氣稟所拘勿為物欲所蔽然後可以成聖賢而為天地生民所倚賴所以必要省這箇省字有在念頭初動時省者這就是大學誠意有在念頭著見時省者這就是大學正心有在視聴言動時省者這就是大學修身總而言之皆是在身上用功所以只謂之省身大扺聖賢工夫未有不内外合一者有一等人外面不差心内却不能無私此固不是有一等人心内未甞有私外面却不能無差這也使不得此省字内外都要用又須知省不是空空省察畨要看注中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二句盖言省察即便有克治工夫若克治不嚴則省察亦徒然耳須要于氣稟物欲中力戰得勝方纔立得這箇身定方纔是真能省察此處要想曽子一生臨深履薄光景都在這省字上但這個省本是無事不然曽子如何只説在三件上只因此三件是人所最易犯最難克的于此三件必要斬盡根株其他無事不然可知不忠不信不習俱要在道理上論不要説涉世局上去如為人謀而但與較量利害籌畫得失雖竭盡心力叫不得忠須在道理上竭盡無遺方纔是忠與朋友交而但矜然諾急期約雖出言不爽叫不得信須在道理上真實不欺方纔是信受之于師而止是專門之學一偏之見雖口誦心維夙興夜寐叫不得習須是所傳者天下之正道天下之正學我能尊所聞而行所知方纔是習曽子于三省前尚有格物致知一層工夫于道理已認得明白故其所猛省者只在三個不字上若學者未曽用格致工夫忠信習三字尚認不清這省字便難下手又三省是動時工夫須靜時能存養此心則動時方能省察若靜時不知存養則一到動時手忙脚亂如何能省皆須曉得至于大全内朱子有一條云三省是曽子晚年進德工夫盖微有這些子渣滓去未盡耳在學者則當隨事省察非但此三者而已又一條問三省忠信是聞一貫之後是未聞之前朱子曰不見得然未一貫前也要忠信既一貫後也要忠信此是徹頭徹尾的不同查語類前一條是何叔京所記乙未以前所聞後一條是陳安卿所記庚戌己未所聞後一條是定論若明季講家謂三省不是無主腦學問遂謂論主腦則合下便是一貫論條理則到底是要三省此説與朱子大背真積力久之後方能一貫豈合下便能如此三省主腦自在存養今日學者讀這章書要思吾的身與曽子一樣的曽子却如此珍重其身必要使之自慊不肯使有一毫欠缺吾却不管他任憑他流于汚下豈不是自棄又要思曽子的身不知他用過多少工夫了他却如此戰戰兢兢吾的身比曽子尚差逺如何却放膽不知戒慎不知恐懼豈不是自暴以天地父母之身做個自暴自棄的身可愧孰甚可愧孰甚及早猛省庶不到墮落地位
  子曰道千乘之國章
  這一章言治國之要人君能以是五者存于心則雖禮樂刑政未及備具而大綱已舉矣這便是王道本領大抵當時列國之君多欠缺此五者大綱先差即條教號令精嚴詳密亦不濟事夫子特揭此五件示之所謂有關雎麟趾之精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也楊注云此特論其所存未及為政不是謂此五者只空空一心絶無事實敬信節愛時使都有實事在然只是大綱好只筭在心上故云未及為政胡注謂五者以敬為主朱子又有反覆相因之說皆是先儒論道理如此在夫子當時只是平說敬字有淺深若深言之則只一敬字便可包得下四件修己以敬之敬是也若淺言之則只是遇事謹慎之意不必便說到包括衆善此章之敬是也注以程子主一無適四字解此敬字主一無適亦有淺深不拘何敬字皆可用得信字不用權詐不朝更暮改皆是一叚真確之誠表裏如一始終如一雖事勢之窮亦有濟以變化之時而真確者常在况到底是守常之時多變化之時少節用不必說到節非褊嗇之節如周官内府史胥徒其稍食之費無算朝覲聘問其玉帛之費無算不可損的自然不損這箇何消說只是當節的再没有不節刻刻欲返一國奢靡之習而同歸于淳朴愛人不必說到愛非姑息之愛如康誥内不孝友者其罰無赦羣飲者其罰無赦不可寛的自然不寛這個何消說只是當愛的再没有不愛刻刻欲合一國臣民之衆而共遊於蕩平至於使民亦不必說到不能不使處如成湯之伐夏舍穡事周宣之興師以六月不得已處自然難已這箇何消說只是可以不使的决不敢輕使不可不使的亦必要時使刻刻以小民稼穡艱難置于寤寐度其早晚計其豐凶視築場納禾之事重于金城湯池松茂竹苞之事人君用心能常不離此五者一國之氣象自然與末世不同使其因此能創制立法盡美盡善固為可久可大之模即法令未盡具制度未盡備疎節濶目亦不失為政簡刑清之治唐虞之所以時雍成周之所以刑措其道雖不盡于此而此則其本領也若無此本領縱有高才異智所謂其餘不足觀也已今學者讀聖賢書皆將有天下國家之責胸中須先有王道規模不可使有一毫雜霸氣習宜將此章反覆玩味定其本領再去講求禮樂刑政一旦出而在位方不似世俗人品至于敬之一字是聖門至要𦂳工夫無論為政為學皆當體認從古講敬字莫如程子主一無適四字說得切當而主一無適四字之解又莫如薛文清公瑄說得明白文清論敬曰行第一歩心在第一歩上行第二歩心在第二歩上三歩四歩無不如此所謂敬也如行第一歩而心在二三歩之外行第二歩而心在四五歩之外即非敬也至若寫字處事無不皆然合程子文清之言觀之敬字之義了然矣誠能于此實下工夫由淺而深學術政事皆可一以貫之此胡注以敬為主之意當于言外深味之者也
  近年時文因注有但言其所存未及為政也句講來却似為政者只要空守一心光景殊失注意如中庸言致中而天地位致中是未發工夫未見之于事如何天地便位蓋内靣有致中工夫則外靣亦必有實事其設施定不同但只是大綱好未能如致和之精細所以只得天地位講家亦多錯認致中是空守一心故于天地位多說不去此章五件比致中稍淺然其但言心而即有實事則一也
  子曰弟子入則孝章
  這一章聖人論㓜學之事是大學之根基不但教弟子凡為父兄師長者皆不可不知也大抵人之氣稟雖有不同然亦差不多只是從小便習壊了氣稟不好的固愈習愈壊即氣稟好的亦同歸于壊童蒙之時根脚既不曾正得到得長大時便如性成一般即能回頭改悔發憤自新也費盡氣力況改悔發憤者甚少此人才所以日衰皆由蒙養之道失也所以夫子說著弟子不覺拳拳然一則喜其天機未鑿易與為善一則怕其人欲漸開亦易與為惡他日之成敗全視今日之教育何如故慮之不得不周防之不得不密督之不得不嚴導之不得不勤入則欲其孝也顯親揚名之事雖未可以責弟子而温凊定省必不可以或缺出則欲其弟也憲老乞言之典雖未可以責弟子而灑掃應對必不可以或肆言有物而行有恒弟子之言行不能遽如成人之言行而必使常在規矩之中則謹而信也尊賢而容衆弟子之交與不能遽如成人之交與而必使漸知等殺之辨則泛愛衆而親仁也至于格物窮理大學之功弟子雖未能遽到而詩書六藝之文所以範圍其聰明而使之日粹擴充其聰明而使之日闢者又不可不學也這幾句分看則一件有一件之益合看則一日之間非出則入非言則行非待人接物則燕居獨處總無一時一事不在天則中放心安得不收徳性安得不定氣稟好的以此涵飬之自然日引而月長即氣稟不好的以此變化之亦且日異而月不同三代人才所以盛于百世者以其有此蒙養之道也蓋臯䕫稷契伊傅周召莫不自弟子時做成的其所以為教者雖不一然總是引之于義理而未嘗一毫雜於功利所以養得人品純粹中正後世為父兄者有弟子而不教固無論矣即有能教者又都從利禄起見束髪受書即便以利禄誘之不期其為大聖大賢而但願其享高官厚禄這個念頭横于胸中即使工夫一如古人亦是為人而非為己了况念頭既差工夫必不能精實只求掩飾于外可以悅人而已教學如此人才安得而不壊哉為人父兄者胡不一思而甘使子弟為俗人也為人子弟者胡不一思而甘以父母之身為俗人也朱子特地輯一部小學示學者正與此章相表裏更有一說今人為弟子時既不幸而失教及老大而自悔已無及矣則如之何此不必憂也朱子于大學或問中亦有此叚議論以為惟敬之一字可以補小學之缺誠能百倍其功以從事于此不患其不逹雖不幸過時而後學猶愈于不學者也
  有餘力只是有閒暇之時不要說重了學文固是怕上六者有差誤然亦不專是講明六者不要說拘了新安倪氏云文行二者以本末之重輕言則行為重故此章先行而後文先本而後末也以知行之先後言則文為先故四教章先文而後行先知而後行也將二章之旨融會得最妙一是大學之事一是小學之事
  子夏曰賢賢易色章
  這一章是子夏想實行之人而因思實學之重學字對行說則便專指窮理一邊大抵天下無實行之人則不成世道然實行必由乎實學若不學而徒言行則所謂行者豈能絲毫無歉或反做成病痛故自古篤行之人皆好學之人未有不窮理不讀書而能篤行篤行而一無病痛者也子夏盖見當時之人行多虧缺故慨然想一篤行之人謂緇衣之風邈矣賢而不知其賢者多矣況能知所以好之道乎有人焉賢賢易色而實能盡好賢之道克諧之化既逺誰則能無媿于父母者有人焉事父母能竭其力而實能盡為子之道明良之義久晦誰則能無負乎君者有人焉事君能致其身而實能盡為臣之道麗澤之義久衰誰則無慚于友者有人焉與朋友交言而有信而實能盡交友之道就其大綱而觀之而大綱無一之虧欠就其節目而觀之而節目無一之疎畧情文兼備而經權悉洽若此者人或疑其由于生質之美未必皆學問思辨之功于是有謂何必讀書者矣有謂盡倫即是學更别無學者矣不知此種人非浮華之人所能到亦非徒悃愊無華厚重少文之人所能到若不學而能如此便是生知安行了而生知安行之人不可多得其必從讀書窮理來無疑也盖讀書窮理真積力久而天理人欲之界判然胸中故能于賢親君友間各盡其道如此人欲如若人之行當先如若人之學所以聖門教人博文約禮工夫不可偏廢而子夏平日謂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仁在其中亦即此章之意至若後世訓詁記誦辭章之學誇多鬭靡而無益于倫紀非子夏之所謂學子夏此章亦非謂救此種學而發也學者讀這章書須知吾人不可不敦者實行不可不務者實學若不從實行上着力雖終日講學與不學者何異與誇多鬭靡之學何異然或但知實行而不知實學或反以實學為支離則又不免走入荆棘中去須是以實學去做實行方得為宇宙間全人
  看此章注圈内圈外不同依圈内則雖曰未學是假設之詞不是真未學是他人不知說他未學依圈外吳氏注則雖曰未學乃真實說他未學非假設之辭蒙引亦從吳注故謂此章與子路何必讀書棘子成質而已矣意思相類都是有激之言然畢竟以朱子注為正
  辛復元謂此章不是說學貴實行是說學問有益世人只說人能敦倫便是學問何必讀書然後為學不知學不分明豈能敦得倫紀且子夏以文學著名豈肯為廢學之語又曰吾每望人力行尤望人力行前先有講明工夫不然自以為行善事行之未有不差者說此章學字最分明正是朱子圈内注之意但須知此章未嘗無貴實行之意只不可說學貴實行將這學看混了
  若將此章學字兼涵養窮理說似亦可然以博學篤志章推之則專主窮理言尤切子夏之意
  吾必謂之學矣這學字也有淺深如朱子謂君實忠信誠實只是天資原不知學堯夫坦夷亦是天資自美耳皆非學之功也君實堯夫豈是未學的只是學得稍粗故有程子朱子之行便有程子朱子之學有君實堯夫之行便有君實堯夫之學總是必由于學圈内與圈外注意思何以不畫一蓋朱子于疑處便不敢輕斷此便是教人讀書之法
  時解謂即此是學竟作箴救俗學意看其意亦謂不必詞章記誦而後謂之學非謂不必涵養不必窮理而可謂學也然人最易誤認不如從辛復元說為長子曰君子不重章
  這一章是論君子自修之道蓋于學中特提出此四項以示學之要學兼知行雖不止四者而四者其要也君子二字只當學者看不專指成徳之人首節是要人主敬重即整齊嚴肅之意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是這重字注脚不重則孟子所謂暴其氣也大抵不重之病學者最易犯貎言視聽之間小小適意自謂無害不知病痛却甚大不重而無威嚴固害事不重而學不固尤害事盖學必深沉而後能固不重則浮學必鎮靜而後能固不重則躁讀書窮理之功必隨得而隨失省察克治之念必乍密而乍疎在初學之士必難成就即積學之士亦且多走作次節是要人存誠忠為實心信為實事合之則誠也學之事無窮總以誠為主忠信則一動一靜一言一行皆是實心實行方是為己之學若不忠信則雖外靣裝飾得極好都是虛的了不特欺人抑且自欺第三節只要人擇友友所以輔仁與勝己者友始能嚴憚切磋以成其徳然人徃徃樂友不如己者一則喜其形己之長一則喜其掩己之短其損多矣雖不如己者亦欲資吾以成其徳有難盡拒者然樂與為友之一念不可不戒也第四節是要人改過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然人徃徃憚改一則畏難而不改一則苟安而不改于是以無心之過而成有心之惡矣雖隨覺而隨改猶嫌其遲是當如天之風行雷動如人之破釜沉舟不可有一毫因循放過之意也這四件是缺一不可的先儒有謂主忠信尤重者忠信固重然不是那三件則忠信亦立不住大全載勉齋黄氏之說曰外厚重而内忠信則其本立友勝己而速改過則其徳進不分輕重最是又這四件是徹始徹終工夫志道據徳依仁中皆有此四項學者讀這章書要刻刻檢㸃其身勿使有一毫輕浮之氣又刻刻檢㸃其心勿使有一毫巧偽之念又廣求直諒多聞之友稍覺有過便徹底掃除能如是以從事于致知力行之間自然不患學不精進
  游氏注以威重為質而以下三句為學與圈内正注稍異四項總是學淺說云君子於此四者各得其道則學固矣學之大本立矣聞見日新而徳行亦日純矣最明
  時文中有謂朴魯柔弱之人欲不重而不能欲不重而不敢此病徃徃在聰明果敢之士這亦不然不論愚智剛柔都有犯此病者下三句俱然
  子禽問於子貢曰章
  這一章見聖人盛徳感人之妙夫子之在當時如祥麟威鳯所在傾動如宋之厄匡之畏陳蔡之圍其必不能與夫子合者不過一二人如道不行之歎歸與之歎只是歎其不能奉社稷以從耳若夫心悅誠服則到處皆然一時邦君無不以其政就而問之夫子亦因得以盡聞其政這聞政不必看深了只是到一邦其邦之治亂安危必聞之其俗之貞滛奢儉必聞之其君臣上下之淑慝臧否必聞之其先世之典章法度必聞之雖不得一試其期月三年之效而見聞益廣起發益多後來删詩書定禮樂脩春秋亦多得力於此這叚光景自流俗觀之有莫測其所以然者此子禽所以有求與之問然以為求則求不可訓以為與則與不可必而舍求與之外則别無可以聞政之法真有不可解者而不知夫子盛徳感人之妙自有不言而喻不介而孚者所以子貢曰夫子温良恭儉讓以得之言得則非求亦非與矣然這一語也要看得好朱子曰此五者皆謹厚謙退不自聖賢底意子貢舉夫子可觀之一節耳若論全體光景就如天之造物一般原非人所可測者若以此達而在上便是綏来動和氣象便是時雍風動氣象非知聖之深者熟能信其然哉故子貢又就所謂求者淺言之夫子盛徳感人之妙固未易言而總之夫子必不肯求即欲强被以求之名亦異乎人之求無論側媚依阿以求者與聖人相去霄壤也即畧有一毫求之心亦便非聖人聖人以徳求非如人之有心求也如伊尹以堯舜之道要湯非以割烹要湯也學者讀這章書要知天下人無不可感動不能感動人者只是我未能到聖人地位耳聖人即不可遽學得他一分光景便有一分感應只管積累做工夫去安知不與聖人一様若不于此體認而欲與世相接便不免于求求之極便流到巧言令色一途看來人心風俗之壊病痛都在一求字所以不能不求者只是不信有不待求的道理
  有子曰禮之用章
  這一章上下兩節俱對放蕩者說有子見春秋末有原壤子桑伯子一輩人出以禮為束縛人而思跳脫以為高甘自置身於規矩準繩之外有此一輩人便又有一輩人出來謂禮非人性所有必用權謀督責之術驅之誘之然後人肯循禮只一禮字看不明白天下許多病痛皆從此出老莊申韓所以猖狂于天下者根原皆在于此其禍雖至戰國而始烈其端則自春秋而已見故有子特指出一和字告之曰禮何嘗是束縛人者其為體雖至嚴然皆本乎人之性發乎人之情所謂天秩天叙也故其為用必從容而不迫不待驅之而始就不待誘之而始從如對君親而拜跪對賔友而揖讓至嚴也然如此則安不如此則不安豈不是至和的惟其梏於氣蔽於欲溺於習陷於俗則不見其可安耳誠于氣稟人欲習俗之外而靜觀其天性自然之發見其視尊卑貴賤之等周旋裼襲之文誠有不啻如芻豢之悅吾口者此禮之所以可貴也故是禮也先王制之而非先王能制之也使禮制于先王則禮之亡久矣先王不過因人性之所固有人情之所當然而為去其梏徹其蔽出之於陷溺之中而措之於安宅之内竝非强人以所難能也其所以為美者在斯所以垂之百世布之海内智者不能越勇者不能抗大而朝覲會同蒐苖獮狩莫敢不由也小而衣服飲食應對進退莫敢不由也非不能背先王不能背其心之所安而已非不敢違先王不敢違其心之所安而已然則先王之禮宜乎萬世不廢也而亦有時乎不行者是非禮之過也自夫人之惡嚴而喜縱而又聞吾儒有所謂和者於是借之以自文不於禮之中求和而於禮之外求和但知和之名而不知和之實於是放縱自恣無復忌憚舉先王範圍天下之具盡棄之以為快而且自謂得禮之意不曰我不肯行禮而曰禮本如是禮果如是哉是亦不可行也總之禮之所貴者和而禮中之和禮之所以行也禮外之和禮之所以不行也禮中之和原於天性禮外之和由於氣稟人欲習俗禮中之和與敬為一禮外之和與肆為一行不行之機亦决於敬肆而已故三千三百一言以蔽之曰無不敬有子特拈出一和字以見敬之在我而非外鑠者也是即孟子性善之旨也又拈出一個知和而和的以防假借之弊一章大意總為放蕩之人痛下鍼砭學者讀這章書要知謹守禮法將這身放在規矩準繩之中方是至和不可一毫渉晉魏風流若嵇康阮籍輩真是萬世罪人至若蘇老泉禮論看得先王之禮純是一片權術是即荀卿以禮為偽之意總由不識有子此章之旨其貽禍世道非淺皆不可不戒也
  講家有謂下節不行之弊是對流蕩者言上節可由之道是對拘束者言意各有主而用朱子嚴而泰和而節六字以括大旨蒙引亦如此說愚意却不如此兩節皆是對流蕩者言圈外注是餘意不是正意陳紫峰淺說最明
  近來仇滄柱講此章云禮之用即人之用禮也禮非人不行時解謂只當云禮之用不當云人之用禮者誤又云知和而和弊只在和而不節不在於知先王何嘗不以禮之當和明示後世乎時文謂先王不欲人知者誤此皆明季講家小巧之說滄柱闢之甚是有子曰信近於義章
  這一章是欲人謹始慮終之意大抵人之言行交際終之多悔皆由始之不謹能謹之於始則終之悔也鮮矣此與曾子三省章相表裏其中亦有戰戰兢兢之意三者之差不在境而在心心不能謹則急迫之時易差心能謹則安閒之時不差急迫之時亦不差習久之事不差偶暫之事亦不差這信是約信是最難合義的或牽於事勢不可許的便輕許了或激於意氣不可諾的便輕諾了到後來或限於力而不可復或害於理而不可復悔也遲了須要在約信時便立得住若義上行不得的憑恁麽人來我這一叚戰戰兢兢之意摇奪我不動引誘我不動方纔能信近於義而言可復這㳟是致敬最難近禮的或隨衆而差或任意而偏不該致敬的反去致敬該致敬的反不致敬到後來或責其驕惰而恥辱生或譏其謟諛而恥辱生悔也遲了須要在致敬時便立得住若禮上行不得的憑恁麽時𠉀我這一叚戰戰兢兢之意増一毫不得減一毫不得方纔能㳟近於禮而逺恥辱這因是偶相依最難得可親的或因其順我意不深考其平生或因其濟我事不細論其心術到後來欲絶之則勢相制而不可動欲主之則害愈深而不可解悔也遲了須要在初因時便立得住若其人不可親的憑他恁麽様來我這一叚戰戰兢兢之意無間可入無隙可乗方纔能不失其親而可宗這兩個近字一個不失字是求合義理之至當不是苟且相近苟且不失之意若拘本文近字不失字謂不必幾微無憾作降一層看則謬矣處世必求其盡當猶恐多失若先以僅可之念自處其弊可勝道哉可復可逺可宗是言其後來必然亦有盡其在我而得失毁譽不可預必時移勢易不可預定者此亦只論其常而已矣但有一說三者求其無悔於終固要立得住亦要見得明若平日無窮理格物之功不是義的反認做義如荀息之輔奚齊是義的反認做非義如荷蓧之不從子路不合禮的反認做禮如曽子之襲裘而弔是禮的反認做非禮如魯人之疑甯俞不拜湛露不可親的反認為可親如温公不識介甫可親的反以為不可親如子瞻不識伊川執得愈堅顛倒愈甚安得無悔學者讀這章書須合子張學干禄章同看干禄章之慎言行即此章之謹始慮終也而先之以多聞見又繼之以闕疑殆擇理既精然後操持於言行所以能寡尤寡悔若未有多聞見闕疑殆工夫但責其謹於言行交際亦無下手處
  宗只是久逺相與之意如孔子之於顔讎由蘧伯玉是宗七十子之於孔子亦是宗因與宗有淺深之分宗之内又自有淺深之分不拘定一項可字亦要味或宗之以成吾之道德不但無輕浮之累而且可有切磋之益或宗之以濟吾之事業不但無奸險之虞而且可為腹心之托或宗之於顯逹之時而不為謟或宗之於窮愁之際而不為比或人皆宗而我亦宗之不可謂黨或人不宗而我獨宗之不可謂僻所以能然者全在因不失其親上言外便見反是者無一而可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章
  這一章是聖人思好學之人必合上四句方見其能好大全朱子曰此章須反覆看其意思如何若只不求安飽而不謹言敏行有甚意思若只謹言敏行而不就正有道則未免有差若工夫不到則雖親有道亦無可取正者聖人之言周徧無欠缺類如此
  子貢曰貧而無謟章
  這一章重在義理無窮之意子貢偶因論貧富而及之夫子不覺有味乎其言而極口贊歎記者因取而記之以鼓厲天下之學者大抵人之學問不進都因矜而自足怠而自止不知義理之無窮而安於小成所以入室登岸之人不能多覯子貢一日與夫子偶論貧富子貢之意以為天下之貧者常易諂氣歉而為卑屈也而有無謟者焉則貧不至於濫矣天下之富者常易驕氣盈而為矜肆也而有無驕者焉則富不至於溢矣若而人者豈非不囿於流俗不汩於勢利者乎士如是可謂賢矣夫子則以為貧而無謟猶知有貧也豈若忘其貧而但見其樂者乎富而無驕猶知有富也豈若忘其富而但見其好禮者乎樂非因貧而始生也不以貧而改其樂禮非富而始好也不以富而易其好加於無謟無驕者一等矣此但就貧富上見其淺深之分如此耳子貢因想人之學問皆如此不特貧富一端也遂恍然於淇澳之詩所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者人之學問如治骨角玉石一般有切磋之境焉初入門下手工夫也有琢磨之境焉已精而益致其精也由淺而深由生而熟愈進而愈妙皆如此處貧富矣子貢於此蓋見義理之無窮而有欲罷不能之意故其一生不敢自怠不敢自足聞文章矣又進於性與天道多學而識矣又進於一貫其皆得力於此與夫子之由志學以至從心孟子之由善信以至聖神皆是這個光景子路升堂而未入室不忮不求而終身誦之皆由不知此夫子所以深喜其言而不覺贊歎之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處貧富之道是所已言者也往者也切磋琢磨是所未言者也來者也告往知來觸類旁通如此其於詩也何有是雖贊其善悟其實則深有味乎切磋琢磨之一言猶曰雍之言然云耳通一章觀之前言處貧富之道似是一事中言義理無窮似是一事末言讀書能擴充而用之不止泥文求義又似是一事然義理無窮一意是一章之主記者特恐學者忽之而詳記其前後之語耳他日曽子傳大學亦取以釋經文止至善蓋是聖門相傳切要之語學者所當反覆玩味也今日吾輩當思聖賢所謂切琢是何等工夫所謂磋磨是何等工夫若不將聖經賢傳熟讀精思身體力行循序漸進止將一生精神用在幾句濫時文上是未曾切琢何論磋磨在聖賢只要用得磋磨工夫尚且憤㤀食樂忘憂吾輩方從切琢做起不是人一已百人十已千安能長進須要弩力切勿將聖賢一段 -- 𠭊 or 叚 ?喫𦂳為人之意作閒話看過了
  按講家每云子夏因論詩悟禮夫子許其可與言詩子貢因論貧富悟詩夫子亦許其可與言詩二章皆言詩也此殊不然二章皆不是言詩亦不重子貢子夏之能引伸觸類巧笑章只重禮後句此章只重切磋琢磨節猶之蘧伯玉章只重寡過未能句若前邉叙交情只是引起末云使乎使乎是有味乎寡過之言而贊歎之不重在使者也今人往往誤看將賓作主
  明季講家有謂貧而樂富而好禮夫子特舉其現成者告之子貢便即其現成田地想到其中磨練工夫故悟及於切磋琢磨依此講則切磋琢磨專為要到樂好禮地位非注中義理無窮之意義理無窮不但無謟無驕非住處即樂好禮亦非住處又有將第二節斯字作吾斯未信之斯看第三節往字來字泛説者俱大謬斯字是當𦂳粘第一節説往來字自當𦂳粘上兩節説

  松陽講義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講義巻五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論語
  子曰道之以政章
  這一章分别政刑徳禮之效與人看蓋為當時専尚政刑者發欲其知所重也人君為治未有不欲民之善惡民之不善者故無不有以道之亦無不有以齊之但操術不同功效各異路頭一差而風俗由之而殊氣運由之而變不可不辨也有一種重在政刑的方其初頭率先道民者専在法制禁令上着力懸於象魏布於始和極其精明極其嚴密這個政未嘗不好及民未能盡善則又有刑以一之小則鞭朴大則刀鋸當輕而輕當重而重這個刑亦未嘗不好但民迫於政刑自然勉强為善而不敢為惡只是求免於法已耳未嘗知孝弟忠信之可樂也未嘗知貪滛詐偽之可恥也即使政常如是刑常如是風俗亦日薄氣運亦日衰况政刑必有時而弛則免者未必其終免也有一種重在徳禮的方其初頭率先道民者務在躬行心得上着力敬以直内義以方外言則有物行則有恒這個徳已足興起人心了及民未能盡善則又有禮以一之吉凶軍賔嘉各有其制宫室飲食衣服各有其度煩簡得宜文質得中這個禮又足範圍人心彼民化於徳禮莫不知善之當為而不善之不可為非特皇然知恥己也而且有規矩準繩之可據有蕩平正直之可由即使繼之者未必皆有徳未必皆有禮而風俗之已厚者猶不可驟變氣運之已隆者猶不可驟衰况常以徳禮撫之恥且格者豈有艾耶這兩種效驗如霄壤之不侔而天下之論治者猶以政刑為重徳禮為輕政刑為急徳禮為迂豈不可怪也哉雖務徳禮者未嘗廢政刑然徳禮本也政刑末也所謂有關雎麟趾之精意然後可以行周官之法度是豈可徒恃也哉更有一説夫子所謂政刑尚是三代時之政刑然且不可恃若春秋時管子作内政子産鑄刑書則其所謂政刑者先非矣不待與徳禮較而後知其不足恃也又况春秋而後如申不害商鞅韓非之所謂政刑使夫子見之當如何慨歎哉自漢而後顯棄申商之名而隂用其術者多矣人但見其一時天下懾服莫敢犯法以為識治體而不知其遺禍於後者不可勝言皆未嘗深㑹夫子之意也孟子云善政不如善教斯得孔門家法矣學者平日讀書須將聖賢此等言語從容玩味使涇渭之辨了然胸中一旦達而在上然後能審取舍而殘忍刻薄之説不得而入之不然自謂聰明才力過人適足貽禍於世道而已可不懼哉
  按此政字與為政以徳之政不同為政政字虛此政字實玩注中自明
  按禮字在制度品節上説不在君身上説
  大全朱子謂専用政刑是伯者之為此是朱子淺一層講愚意更須看是何等政刑有王者之政刑有伯者之政刑此章似不止是王伯之辨
  新安陳氏謂民恥於不善此觀感於徳之功又至於善乃齊一於禮之效
  子曰吾十有五章
  這一章夫子自敘一生之學以為學者法要看總注不躐等而進不半塗而廢二意程子謂聖人未必然但為學者立法朱子謂必有獨覺其進非心實自聖而姑為是退托是補程子之意蓋聖人之學雖本天縱然亦由積累而成但比他人積累得快便謂之生知安行便謂之有始有卒不是全不費力特虛設此境界以引誘人也亦不是另有直捷工夫故意隠之而以遲鈍者示人也通章先要認這個學字是學個恁麽講家有以心字貫者有以天字貫者有以矩字貫者然這三字先難認若認得時隨拈一字皆是實理若認不真時隨拈一字皆是外道注云此所謂學即大學之道也説得極分明故欲識這個學字須先熟玩大學章句或問方不認錯認得這學字了方可去看志字朱子謂志字最有力要如饑渴之於飲食纔有悠悠便是志不立葢此志即是憤㤀食樂㤀憂的起頭處自此以後十年一進只是就中提出個大節候耳其實息有存瞬有養便息有進瞬有益不是直到十年忽進一境也立是於道理大綱上守得定便是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氣象不惑是於事物幾㣲處皆信得真如漆雕開云吾斯之未能信正是未到不惑地位也知天命又是於這道理上見其所以當然之故朱子語類謂譬之於水人皆知其為水聖人則知其發源處是也這天命耑指理言不兼理氣耳順有二様聞一善言見一善行若決江河此是聲之善者一入便通詖淫邪遁知其蔽陷離窮此是聲之惡者一入便通只是天理爛熟耳從心所欲不踰矩便是無意必固我境界常人隨心所發皆是意必固我聖人隨心所發皆是天理亦只是一個熟耳通章依朱子志學是知之始不惑知命耳順是知之至立是行之始從心是行之至總是愈久愈熟若更加數十嵗境界必又不同不是至七十便畫住了或疑知行不應畫開然論工夫則知行並進必無十年一知十年一行之理論得手則知行有辨有得力於知之時有得力於行之時朱子之説不可易也學者看這章書要曉得學無别法只是循序而不息耳能循序而不息則雖聖人地位亦可漸到人所以不能如聖人不是天資不如只是學不如耳學須先立志有了這志自然欲罷不能顔曾所以亞於聖人皆是從這志做起的若没有必為聖人之志縱日講學亦不濟事
  按仁山金氏謂不惑是小徳川流知天命是大徳敦化愚意不惑是知其當然知天命是知其所以然不是小徳大徳之分小徳大徳總在知天命内一本貫萬殊便是小徳川流萬殊原一本便是大徳敦化子曰吾與回言終日章
  這一章是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詞以見顔子之能明道是聞一知十的真面目所謂語之不惰所謂於吾言無所不悦皆在其中時文看作始疑終信又看作始終測量他不出者皆謬注中深潛純粹是形容顔子的氣象氣象是由資稟亦由學力深潛是知上氣象純粹是行上氣象而總是所以能黙識心融能足發之本領也未要看其不違足發且須看他這個氣象有了這個氣象方纔能聞聖人之言而心解力行所以終日間淺言深言精言粗言顯言微言邇言逺言不知説了許多話只見他有聴受而無問難像個愚的一般及退省其私動静語黙間無非是夫子之道凡夫子所言淺深精粗顯㣲逺近一一皆能發明若非終日言之時黙識心融觸處洞然安能如此世間那有這様一個愚人此夫子深贊顔子以為及門之法今日學者讀這章書要有益於自己方好顔子之黙識心融是一時勉強不得的須先學他深潛純粹的氣象深潛純粹由天資者亦是勉强不得的其由學力者則人人可幾及也學者誠能學顔子之學則不深潛者可深潛不純粹者可純粹何難直造顔子之域初時不必如他不違有疑必問有問必審反覆論辨不厭其詳雖未能觸處洞然就其所知必見之行不可只在口頭説過只管竭力去做博文約禮工夫積累久後日熟一日聰明自然日開氣質自然日變人欲自然日退以此去看聖人之言自然如雪解冰釋無異顔子之不違足發矣要知顔子雖是天資髙亦決不如初見夫子時便能不違足發亦必是以漸而進學者切勿謂顔子全由天資非吾所能及
  退省其私一句最多葛藤注云是燕居獨處非進見請問之時恐是以燕居獨處説不盡私字故又益以下句謂不但燕居獨處凡非進見請問之時皆是存疑疑燕居獨處是静時發不得聖人許多道理此未會朱注意也至大全朱子云私不專在無人獨處之地謂如人相對坐心思默所趨向亦是私此一條又是將私字與中庸獨字同看此是謂私字内有此一意非謂私字專指此也若以私字專指此則當終日言之時便當省矣何必既退然後省乎此私字之葛藤當辨也髙新鄭云聖人於顔子必待省而後知歟非也其喜之也深故稱之也婉此因省字近於窺伺故如此斡旋然師於弟子㣲察其受教與否亦何害但不若世俗之窺伺耳堯之于舜何嘗不試此省字葛藤之當辨者也
  子曰視其所以章
  這一章聖人論知人之法不厭詳細盖看人之善惡分明然後可定取舍是道理合當如此無傷於長厚吕東萊謂待人欲寛論人欲盡是也知人原不是易事其實非人之難知只是不細心去看耳既欲知人若但求之毁譽索之語言文字又或為論心不論迹之説探之於踐履之外其不為人所欺者鮮矣故視其所以是落手第一欛柄臯陶所謂載采采是也然或有所以雖善却不能無所為而為之正誼明道之事都從計功謀利之念發出来我不能審或隂受其籠絡而不知故觀其所由是第二層細看法乃為己為人之辨也然又有所由雖善却不是其心之所樂勉强於一時不能不作輟於後日吾不能辨或因其始而信其終終必悔之故察其所安又是第三層細㸔法乃誠不誠之辨也勉齋黄氏曰視其所以兼君子小人視之觀其所由則先之為小人者不復觀之矣所觀者君子也察其所安則君子所由之未善者亦不復察之矣察其所由之善而欲知其安不安也這一條説得最明然須知這三句亦不止是三項人如同一所由之善而善之淺深分數却有許多不同須一一辨他出來然這等様精詳却又不是用億逆只是一個先覺不是操術止是據理講家謂不以己意觀之只因物付物是也人焉廋哉二句要看得好不是誇張其效言人雖善匿至此却無處躱避猶之權度設而人不可欺以輕重長短然則謂情偽之難測而世路之險巇者此知責人而不知責己者也謂知人之明不可學者此知責天而不知責己者也又須知此是論人如此若待人之道則不然一善可取不忍棄也豈以其所由所安之未善而盡舉而廢之也哉又須看程注知言窮理四字此是知人之本所以補本文之意若不是知言窮理而徒欲視觀察則人之善廋者安知不反借我之視觀察以愚我用心愈苦人品愈淆矣更有一説子貢方人而夫子曰夫我則不暇葢自脩之功更急於知人也若自家滿身病痛却汲汲要知人無論未嘗窮理知人無本者不足言即於理上窺見得一二分於人亦知得一二分然却掩不得自家病痛今日學者讀這章書須將聖人觀人之法先去自觀所為果有善無惡乎所為善矣意之所從來者果盡善乎果心安意有而非勉强乎苟有纎毫未善須痛自滌濯使徹内徹外無一毫不可令聖人見方是切已學問
  察其所安之安與中庸安而行之之安不同這箇安在勉之前能安方能勉非由勉以至安
  此章是就善中看出他不善來觀過章是就不善中看出他善來此章是細宻看法眸子章是直捷看法子曰學而不思罔章
  這學字與學而時習之學不同學而時習之學兼學問思辨行在内這學字與思字對説則除出思了這學字與中庸博學之學又不同中庸博學之學只是讀書此學字則除出思字包得問辨篤行在内圈外程子注是將學字泛説不是正講此章學字大抵此章正意只是説學思二者不可偏廢然其實不思也呌不得學不學也呌不得思故又引程子之言置於圈外所以推廣此章之義也如此講這一章書儘明白了只是要想學是學個恁麽思是思個恁麽今日學者讀㡬篇濫時文就算得學麽做㡬篇濫時文就算得思麽這㡬篇時文朝廷以此取士許多賢士大夫都從此出身如何算不得學算不得思只是要有本領本領工夫一在多讀書五經性理通鑑皆是要熟讀精思的一在身體力行聖賢説話句句要在身上體認要在身上發揮不可只在口裏説過有此本領遇着題目做出文字来自然與人不同故時文者所以考諸生之學思不是教諸生就以此當學思也若無這本領終日只在時文裏做工夫遇着題目盜襲幾句套語勉强敷衍成文縱然敷衍得好亦只是塗飾耳目之具要他何用故這章書先要認明所學所思然後再去看不學不思之弊
  子曰由誨女知之乎章
  這一章集注謂其無自欺之蔽這個自欺與大學自欺有别大學自欺是指能知而不能行說是誠意内事此自欺是指强不知以為知説是致知内事須要分别子路為人忠信果決誠意章自欺他却能不犯而致知格物工夫未至往往於不明白處乃錯認以為知這不是有意掩䕶只是用自家意見去穿鑿亦是自欺此自欺他却易犯夫子欲其做致知格物工夫然這個自欺病痛未去却難下手故致知格物莫非知之之道而在子路身上尚緩一層只是去自欺之蔽是一個要𦂳方法是以急呼而告之使其虛心體認必真知者方纔自認為知苟不知者即自認為不知不要一味主張自家意見這個清楚就是知了以此心去做致知格物工夫便不難了夫子悦開之未信而許賜之不如皆是這個意思切不可謂是知也此外更無工夫朱子注中云由此而求之又有可知之理此二句最説得明白自明季王陽明一脈學問興都謂真知之外更别無知此自夫子欲掃去聞見話頭而反以朱注為支離此等邪説今日學者不可染一毫在胸中更有一説當日子路是箇好勇的人其病在主張自家意見太過故有强不知為知之患今日學者病痛又不是如此自家也沒有意見只是看得幾句傳注畧見他的皮膚不曽細去玩味不曽在自家身上體貼只要做得文字便罷了此則未嘗要求知不但强不知為知也如此用工雖終身讀聖賢書不免為俗漢即僥倖竊取富貴亦必為君子所鄙薄大家須要努力
  子張學干祿章
  這一章教學者不以干祿為念可見聖門之真學蓋學莫先於為己為人之辨苟一心以為學又一心以干祿是學皆為人不是為己千古聖賢學脈必從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始一渉於為人便是俗學不是正學縱然僥倖得祿而根本已壊所得不足償所失矣聖人教人必先使打破這一關未有這關打不破而可稱學者也然這關最是難破聖門高弟雖莫不知為己之貴而不能不微有夾雜如子張才高意廣而於此却不能不差一針其病痛伏於隠微之間必有發露於詞色者夫子窺見其微急欲掃去他這干字故舉正學告之而祿之不當干自見多聞見闕疑殆慎言行皆學之當然者也聞見二字朱子有二説一云聞是聞人之言見是見人之行一云聞是聞前言往行見是見目今所為皆可通聞見寡陋不足以為學故夫子自言好古敏以求之而教顔子亦必先博文便是真箇工夫然聞見既博而疑殆不闕則或失之龎雜故必須精以擇之而闕其未信未安者如所謂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也然疑殆雖闕而其餘之不疑不殆者亦未可遂自恃也如唐房琯宋王安石之徒未嘗不原本經術渉歴世務而議論頗僻措置乖方皆是自信其學貽禍蒼生故又須認這三件工夫是缺一不可的能就這三件上着實用力做得到時雖為聖賢無難即未能到亦不失為寡過言焉無鄙倍而尤焉者寡矣行焉無愧怍而悔焉者寡矣是其為學只是潛修於内並無一念及於祿所謂為己而非為人者也正誼而不謀利明道而不計功者也然祿者原朝廷所以待天下之學者也學而至於寡尤寡悔則在我已有得祿之理幸而遭時顯達祿固在其中也即不幸而終身不遇祿亦在其中也遇不遇聴之天與人而已何以干為哉此不是以祿歆動顓孫正見干之不可耳夫子張之干祿特畧有其心耳非如陳代之流思枉道以求合也亦特因學而念及於祿耳非如後世之士全為干祿而學也然夫子病之以如此可見學不可一念渉於干禄古之聖賢身居富貴皆是不求而自至其胸中未嘗有一毫希覬之念也自聖學不明士束髪受書便從利祿起見終身汲汲都為這一個祿字差遣一部五經四書幾同商賈之貨只要售得去便罷了未嘗思有益於身心有用於天下真是可歎今日學者須先痛除此等念頭將根脚撥正了然後去用工纔是真學不然即讀盡天下之書譬如患病之人日啖飲食皆助了這病毫無益於我
  聞見分配言行亦是互文非聞必屬言見必屬行也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章
  這一章見人君以知人之明為急民之服不服其機全在乎此不是威嚴權術可以服得謝氏注云好直而惡枉者天下之至情也順之則服逆之則去必然之理也説此章本文之意最明又曰或無道以照之則以直為枉以枉為直者多矣是以君子大居敬而貴窮理推此章言外之意尤明大全朱子曰當時哀公舉錯之權不在己問了只恁休了他若㑹問時夫子尚須有説此又就哀公時勢推論得尤妙先儒所以發明此章之義備矣但要曉得直不是一様直枉不是一様枉其力量各有大小之不等其性情各有剛柔之不同須要一一辨得分明舉不是一様舉錯不是一様錯看如何様直便應如何様舉如何様枉便應如何様錯須要一一行得恰當若髙下淺深稍不分明輕重寛嚴稍不恰當雖未嘗不舉直未嘗不錯枉民如何便服不必説到以直為枉以枉為直然後人不服也然這箇病痛亦只是居敬窮理工夫未到蓋居敬窮理缺却一分便有一分病痛若工夫到時自然分寸毫釐不爽中庸言知人本之知天正與此章意思相表裏至就哀公時勢論之當時舉錯之權既不在哀公而夫子告以舉直錯枉其深意妙用固未易窺測然意當時必確有直可舉有枉可錯非三家所能阻者未至如周赧漢獻之不可復為也然則魯之不振非三家之咎特哀公無知人之明無居敬窮理之功耳故知人者萬世治道之綱居敬窮理者萬世治道之本也學者讀這章書須先將居敬窮理四字細細體認人君非此無以治天下儒者非此無以成徳業不居敬則心不一不窮理則心不明以不一不明之心一旦出而任天下之事賢奸雜至於前其不顛倒而錯謬者幾希蘇子瞻不知此乃曰知人之明不可學知人之明豈真不可學哉
  時解謂民之服不服只就舉錯合人心不合人心處説未便説到蒙其利被其害上此亦是
  季康子問使民敬章
  這一章見移風易俗之本在上不在下康子之問胸中便有道之以政齊之以形的意思夫子之答便是道之以徳齊之以禮的規模臨之以莊三句即所謂子帥以正孰敢不正也先要曉得敬忠以勸不是可以强得民的以勢驅之勢有時而阻以術誘之術有時而窮即能强其外面敬忠勸不能必其心之敬忠勸也即能暫時敬忠勸不能得其常敬常忠常勸也欲民之敬必上先臨之以莊這箇莊字是為人上者所最難完全的位髙則易驕驕則肆祿厚則易侈侈則蕩嚴恭寅畏之説既以為迂而不屑為衣冠容貌之間又以為細而不知檢民安能不傲上也故上之所當務者莊耳若夫敬與不敬是民之事上之人不必慮也欲民之忠必上先孝慈這箇孝慈是上之人所最難兼備的志在功名則定省温凊之節不能無缺躬居廊廟則閭閻疾苦之情不能周知况祖父之所為常不便於己則悖之而不恤百姓之所苦或反甚便於我則虐之而不顧民安能無二志也故上之所當務者孝慈耳若夫忠與不忠是民之事上之人不必慮也欲民之勸必上先舉善而教不能這箇舉與教是上之人所最難周到的善者都不工於逢迎故往往為上所厭不能者都失於遲鈍又往往為上所棄况我之意氣與善者不相投則善者亦不樂為我舉我之心思不曲體不能則不能者或反苦我之教民安能皆奮興也故上之人所當務者舉與教耳若夫勸與不勸亦民之事上之人不必慮也天下未有不感而應者亦未有感而不應者果能盡乎上之所當為則雖在我無計功謀利之心而三者之效自有不期然而然者蓋敬忠以勸原是人之良心人人所固有的只因向來無以感之則這一㸃心便錮蔽了今見上之莊便撥動他的敬心見上之孝慈便撥動他的忠心見上之舉與教便撥動他的勸心撥動得一分便有一分發出来所以撥動之者愈至則其發也愈盛就如泉源之在山石間一般去其壅塞則汨汨滔滔有不可禦者矣此雖夫子一時告康子之言緊切康子病痛而萬世治民之道皆如是矣孟子謂其身正而天下歸之亦是這個道理學者讀這章書要知凡事皆當責己不當責人日用常行之間皆如是又不但治民為然至於莊孝慈舉教這幾箇字都要求其根本節目若只空講過也不中用根本則在一個誠字夫子所謂主忠信也莊字節目則須將曲禮玉藻諸篇細玩古人容貌顔色辭氣之妙孝字則要將孝經反覆玩味慈也舉也教也則須把周禮一書熟考其教養之方與夫用人取士之制方纔這幾箇字都見實際有下手處
  子曰君子無所爭章
  爭有兩樣有用力爭是一種粗暴的人有用智爭是一種機詐的人所爭亦有兩樣有趨勢競利之爭有矜己傲物之爭大抵世間多事都從這爭字生這爭字不是到爭時始有平日勢利之念矜傲之氣隠然伏於胸中外邊雖不見有影響一遇着可爭之㑹便發出来不可禁遏或恣睢暴戾或使乖弄巧此等人在朝廷則壊一世之風氣在鄉黨則壊一方之風氣其身為小人又不待言矣真可歎息若夫君子平日讀書養氣一毫勢利之念矜傲之氣不留在胸中自内及外只是一個恭遜也不恃氣力也不使乖巧遇着事来順理而行依然是這個恭遜即當利害得失關頭只是進以禮退以義得之不得曰有命何爭之有即有種時𠉀關係民生利病學術異同衆議紛紜是非可否混然無别不得不為之分辨不得不為之救正如孟子之闢楊墨司馬温公之論新法看来却像個爭了然慷慨正直之際而恭遜氣象未嘗不存如射之揖讓一般此等君子真是維持世道之人在朝廷則為唐虞之都俞吁咈在鄉黨則為洙泗之誾誾侃侃吾輩今日講這章書須要自省胸中有一毫勢利否有一毫矜傲否這一毫不要看小了他這便是敗壊世道之根這便是君子小人之分須猛力㧞去斬盡根株一味恭遜臨事方能不爭方不愧這個君子然不是讀書養氣則這樣病痛一時也難盡拔須要猛省於一時講究涵養於平日兩路用功纔能到得努力努力至若世間有一等人惟知隠黙自守不與人爭而是非可否亦置不論此朱子所謂謹厚之士非君子也有一等人惟知閹然媚世將是非可否故意含糊自謂無爭此夫子所謂鄉愿非君子也又有一等人激為髙論托於萬物一體謂在己在人初無有異無所容爭此是老莊之論亦非君子也是皆不可不辨
  子曰里仁為美章
  這一章論擇居之道而見為仁之不可無輔大抵為仁由己而薰陶漸染之益必資乎人故夫子謂子賤則曰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與子貢論仁則曰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教弟子則欲其親仁論擇居則曰里仁為美蓋前後左右皆非仁人雖有仁焉者寡矣前後左右皆仁人雖有不仁焉者寡矣今有擇居者於此將以助吾徳者為美乎抑以損吾徳者為美乎將以長我私者為美乎抑以克吾私者為美乎此易辨也故里有仁厚之俗者此仁人君子所深喜而樂就者也仁則必朴實然愈朴實愈美仁則必平淡然愈平淡愈美無功利誇詐之習則我之氣質不覺其日變無新竒可喜之行則我之耳目不患其或移以其迹觀之或未見其美也以其實考之美何如乎然而難言之矣聞仁之名而尊之者比比皆是也覩仁之實而樂之者十無一二焉拘於氣質者以類其氣質為美溺於習俗者以類其習俗為美所喜者浮華則覩仁之朴實而厭矣所趨者熱閙則覩仁之平淡而厭矣道義之味不若功利之味中正之行不若新竒之行故有一仁俗於此有一不仁之俗於彼其不處此而處彼也必矣或明知其為仁而不樂處之或并不知其為仁而不肯處之雖强之使居亦且疾首蹙額若不可以終日然其人皆自謂擇之不爽自負其聰明過人者也夫子為指而示之曰擇不處仁焉得知蓋所以動其是非之本心使之審取舍而收薫陶漸染之益與論子賤告子貢者同一喫緊為人之意也學者讀這章書須知一居處一交友皆關係我之徳凡擇居取友必視其仁不仁勿以其便於己而取之勿以其不便於己而棄之取舍不爽則成徳有資而造於仁不難矣為仁之事雖非一端而此其首務也大全勉齋黄氏曰居必擇鄉居之道也薰陶染習以成其徳賙恤保愛以全其生豈細故哉按賙恤是里仁中所必有亦是一美處然此章却不重在此明季講家多將此章作寓言與孟子所引一例看然注却不作寓言蓋孟子是斷章取義難以例此雲峰胡氏曰集注仁厚之俗四字有斟酌一里之中安得人皆仁者但有仁厚之俗則美矣按此仁字本淺但欲取以為輔仁之資所關却大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章
  這一章見人當全其本心之徳本心之徳全則外境自不能奪大抵天下之人多被境移境能移得我只是自家脚根不曽着實脚根不實只是不知有本心之徳何謂本心之徳仁是也仁也者是天所賦於人的全理稟之為性發之為情言其為萬物所不能並則曰尊爵言其為萬物所不能摇則曰安宅言其具四端備萬善則曰廣居言其為人心所固有則統謂之本心這箇本心原是箇大行不加窮居不損的但人雖共有此心不能不為氣稟物欲所拘蔽由是這天所賦之理封錮於内遂成一不仁之人既為不仁之人則胸中毫無自得便覺物重而我輕物大而我小物能制我我不能制物故一處夫約其心便不勝其屈何况久處一處夫樂其心便不勝其侈何况長處必濫必淫固其所矣此等人以一身言則敗名喪節之事将無所不為千態萬状皆從此不仁做出来以一世言則傷風敗俗之事将無所不為千竒百怪皆從此不仁做出来人但見其一心稍差未有大害不知其可危如此然則人可須㬰離仁哉仁上虧一分則物累便重一分仁上得一分則物累亦便輕一分誠於仁的工夫做熟了心與仁一不待思勉而所為皆義理是謂仁者仁者則隨所往而皆安於仁固非約樂所能移也即未能到仁者地位心猶與仁二而於仁的道理看明白了知有是非求其是而去其非是謂知者知者則隨所往而皆利於仁亦非約樂所能移也如舜之飯糗茹草若将終身被袗衣鼓琴若固有之便是安仁内事如原憲環堵晏平仲一狐裘三十年便是利仁内事安仁利仁而處約即所謂貧而樂安仁利仁而處樂即所謂富而好禮説個仁者知者似乎迂濶然不如此便不可處約樂便不成人品所以聖門之學以求仁為急子思所謂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亦即是安仁利仁之謂學者讀這章書要急将此心放在天理上未能安仁且須利仁見得這一邊重那一邊自輕這一邊大那一邊自小約樂之境雖能牽制人却牽制我不得若不在這條路上走便風吹草動到墮落地位却咎境之累人是豈境之過哉
  按丘月林先生講此節云注安其仁而無適不然利於仁而不易所守乃先㸃字面后發本㫖非兩截意或把安仁利仁泛説以處約處樂添在言外則夫子之言為歇後矣此説極是若存疑云處約不濫處樂不淫這便是仁仁者處約自然不濫處樂自然不淫故曰安仁知者處約則固守而不至於濫處樂則固守而不至於淫故曰利仁覺稍差蓋為安仁利仁内包得不濫不淫意則可謂不濫不淫便是仁則不可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章
  這一章集注将上二節作取舍之分明下一節作存養之功密西山真氏又就下一節内将終食不違作存養細密工夫造次顛沛必於是作存養至細密工夫皆説得十分明白但将先儒之言反覆玩味一章之間架了然矣只是要細想審富貴是如何樣審安貧賤是如何樣安終食無違是如何樣無違造次顛沛必於是是如何樣必於是不義之富貴誰不知是不可處者亦有本分所當得之位而加一分干求加一分躁急便是不以其道本分所應得之利而加一分較量加一分急迫便是不以其道故道字之借徑最多道字之界限最嚴必一一辨得明白方纔是能審非分之貧賤亦有知其當安者然非分二字難輕説如吾之文章好不應貧賤然文章能如韓柳歐蘇乎未能如韓柳歐蘇則貧賤猶是吾分也吾之學問好不應貧賤然學問能如周程張朱乎未能如周程張朱則貧賤猶是吾分也故自人視之謂不以其道自吾視之皆是以其道必一一看破方纔能安至於終日無違仁不是教人在杳冥昏黙處求只在動静語黙間舉一念必在天理上行一事必在天理上便是不違仁了平常之時如此造次顛沛之時亦如此時有常變心無常變此不是另有一法可以駕馭得只是平常時做得熟了卒然處變此心自然不動無所疑惑無所恐懼所以能必於是上二節言取舍之分猶大學切琢工夫末一節言存養之功猶大學磋磨工夫學者誠能将此章反覆玩味身體力行資質渾厚者便可成一好仁之人資質剛毅者便可成一惡不仁之人初時深知篤好便是利仁的人久而無適不然便是安仁的人仁豈逺乎哉
  先儒之言有當善㑹者此章取舍存養皆是合内外工夫大全慶源輔氏曰取舍之分在外存養之功在内此只是因取舍在外邊着力多存養在内邊着力多故偶如此分其實皆是内外合一的不可泥看若説取舍全在外則取舍豈不本正心誠意乎若説存養全在内則存養豈離却處事接物乎
  子曰我未見好仁者章
  這一章是夫子要人用力於好仁惡不仁的話朱子曰好仁惡不仁只是利仁事却有此二等好仁者是資性渾厚的惻隠之心較多惡不仁者是資性剛毅的羞惡之心較多又蔡氏曰論資質則惡不仁者不如好仁者之渾然論工夫則好仁者不如惡不仁者之有力先儒於此説得極明明季講章欲作一人看是謬説此二等人注云是成徳之事蓋不限定是由天資亦不限定是由學力總之這樣人其性情雖不同多是做成一箇人品了所以夫子要見他然曰好則必是無以尚曰惡則必是不使加皆必自慊而不自欺皆有一叚至明的識見至健的力量方纔是真好方纔是真惡這樣人最是難得非真難得也仁者吾心之徳好之惡之亦在我而已只是我不肯用力耳果能用力未有力不足者用力如何一要立得志定胸中分别天理人欲不使絲毫糊塗一要養得氣盛身上實能存理遏欲不使絲毫夹雜這二件工夫志尤要緊故注云志之所至氣亦至焉夫子説至此所以開示學者至矣又恐天下有自諉於用力而力不足者或垂成而止或半塗而廢謂是限於力而不知只是自暴自棄天下豈有用力而力不足者故復申之曰蓋有之矣我未之見也此是臨了再下一鞭無非欲其猛去用力而已學者切不可負了聖人這一叚意思看後邊説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吾見其人矣注云顔曽冉閔之徒蓋能之朱子又嘗云顔子明道是好仁孟子伊川是惡不仁可見夫子初時未見到後来及門之内便有這一種人了是夫子造就人才之功而用力而力無不足亦愈可知矣今日吾輩誠能先定了一個志我必要做到這樣人将天理人欲細細分别明白了是天理自然捨不得是人欲自然来不得起初或不無勉强工夫愈久愈熟不知不覺到成徳地位聖人之言豈欺我哉
  再看大全慶源輔氏曰此章三言未見而意實相承初言成徳之未見次言用力之未見末又言用力而力不足者之未見無非欲學者因是自警而用力於仁耳此又是一樣講若欲依此則講末節當云天下亦實有用力而力不足之人此項人雖或垂成而止或半塗而廢然猶愈於自畫而不進者也雖同一自暴自棄而自暴棄於垂成半塗之時與初頭便自暴棄者有間矣然此等人今亦難得真可歎息大抵世上人看得仁是箇迂逺不急之物莫肯走到這一條路上去肯上這條路就是好的了故夫子并用力而力不足者亦思之也如此講亦於理無礙存之以備一説可也
  子曰人之過也章
  這一章言不可以過棄人所以開人自新之路也蓋人不能無過如迫於時勢不得已而冒天下之不韙若湯武之放伐伊尹之廢立周公之為管叔受過孔子之為昭公受過不知者或指為過然是皆出於無可如何便是理之當然算不得過這固不必論了所謂過者是實於理上有差或一時見不到或一時不及檢揆之於理實是過了然豈可因此遂盡舉而棄之哉其中又各有類之不同程子所謂君子常失於厚小人常失於薄君子過於愛小人過於忍是也蓋由其平日心之所存身之所習常在厚與愛一邊不知不覺偏在那一邊去了其平日心之所存身之所習常在薄與忍一邊不知不覺偏在那一邊去了同一過而相去懸絶是不可不分别觀之其偏在薄與忍者其人固不足取矣若偏在厚與愛者其人原是仁厚的人只是學問有淺深生熟未能到中正地位所以有這樣過雖是過了其一叚慈祥愷惻之意却不可沒了他裁而正之使其見識日擴工夫日密歸於中正則此等人皆是扶持世道之人豈可因其一時之過而遂棄之哉此是聖人一叚好善的念於有過中看出人的好處来不是説過不妨亦不是説必俟其有過而後賢否可知只是恐人以過棄人故如此分别言之然只就仁上説何也豈蘇子瞻所謂仁可過義不可過乎是又不然仁義皆是不可過的其過也亦皆是不可槩棄的特此章夫子偶就仁言之耳故朱子語類曰此叚只是論仁若論義則當云君子過於公於廉於嚴小人過於私於貪於縱此是因人而發説得最明學者讀這章書要知修己與觀人不同若論修己則過是不可一毫有的若有一毫過當處雖出於慈祥愷惻然非中正之道亦是吾見識未到處是吾檢㸃未到處皆是學問病痛必須如芒刺在背負罪引慝省察克治必去之而後已所以夫子平日説過則勿憚改説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内自訟而於欲寡其過之伯玉不貳過之顔子則歎賞不已何嘗肯教人自恕若論觀人則不如此瑕瑜自不相掩雖視以觀由察安考之之法極嚴而待之之心甚恕其黨未分之前可以過決之其黨既分之後可以過諒之若只論其過不過不論其仁不仁使君子與小人同棄此非聖賢觀人之道也按過有偶不及檢者有勢不得已者此章之過只是偶不及檢者大全劉氏雙峰饒氏皆以周公孔子之過言之看作勢不得已了此原非正意明季講家多主之誤矣
  大全雲峰胡氏謂人之過兼君子小人而言觀過獨指君子而言此説極是如此説方是為以過棄人者發程註尹註雖俱平説然意原重君子邊但明季講家遂有謂此不是觀仁不仁是觀仁之不同處則穿鑿甚矣是非雲峰重君子邊意也
  朱子語類謂觀過知仁之仁只是就仁愛上説故程先生尹先生皆只將厚薄愛忍字説此仁字較淺按朱子此條大全不載然却甚要緊今人講此章多混者只是將此仁字看深了
  禮記云與仁同功其仁未可知與仁同過然後其仁可知勉齋黄氏謂如此是必欲得其人之過而觀之恐非聖人意然則禮記之言非乎曰禮記之言本不如此孔疏云過謂利之與害若遭遇利害之事其行仁之情則可知也自陳氏集説以論語之言解禮記遂兩失之明季講家便謂仁者纔有過可見不仁者直是無過可見與其為無瑕石寧為有瑕玉多講到惡鄉愿去與此章差以千里矣不知鄉愿之無非無刺亦豈是真無過只是人看他過不出耳安得謂仁者纔有過
  過兼心迹作畧迹原心看者非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章
  這一章見君子處事之妙自古天下之事經君子處置便可久可大不經君子處置便偏僻固滯這不是君子之才髙只是於適莫與義之間架認得明白耳大抵天下之事不是可便是不可皆有一定之理若不問其理之可不可一味要做這呌做適一味不肯做這呌做莫這適莫不是兩種人適在此便莫在彼如剛柔緩急寛嚴動静之類主意在這一邊便不肯在那一邊要走東便不肯往西總是個一偏之見若理之所當然這呌做義義與適莫大不相同存疑謂義是物之權衡適莫是人之意見最明人於平日未嘗有精義之學辨得不真又未嘗有集義之功行得不熟一旦臨事欲立主意不知不覺走到適莫一途去了或牽制於利害則適莫生或拘囿於氣稟則適莫生或膠固於學術則適莫又生適莫於事前則事之成者可壊適莫於事後則事之壊者不可復成如王安石必欲行新法而不肯守常是適莫也如漢文帝必欲用黄老而不肯從賈生改正朔易服色亦適莫也從古来天下被這適莫兩字壊了許多事若夫君子則不然君子於天下事無有適而必為之念也無有莫而不肯為之念也只看義之所在何如而惟義是從耳義當為則為雖舉世非之而不顧然非適也義不當為則不為亦舉世非之而不顧然非莫也毅然確然認定一義不敢絲毫走作這比義不要看做是圓融模樣君子雖不專守經亦有達權通變之時然當守經而守經固是毅然確然當通變而通變亦是毅然確然無處不有一定之理此是贊其有定見定力不是贊其無成心是惡偏執者之不合理而欲以義正之不是惡偏執之有成心而欲以義融之明季講家謂適莫不是是非上差錯只為添着意思依此説則不論理而只論心無適莫便是義了此正謝註所謂佛老之學自謂心無所住者也其説甚謬又這比義工夫全在平日居敬窮理然臨事亦不可不省察明季講家謂比是從心流出自然合符此是良知家話頭皆謬説也學者讀這章書既明了適莫與義之辨須思如何能去得這適莫如何能合得這義此不是一日可到的精義集義工夫深了方纔有這箇境界若不曽做得工夫臨事思量合義這便是告子之義襲自以為義却仍落在適莫内去學術一錯遺禍天下不可不慎
  子曰君子懐徳章
  這一章分别君子小人趨向之不同欲人知省察也雲峰胡氏曰論語以君子小人對言者甚多他章都指其所為者言此章則指其所思者言所為者行事之著所思者心術之微也新安陳氏曰懐徳者安於善懐刑者畏法而不敢為不善懐土者自戀其所有懐惠者貪得人之所有又此所謂懐土與易所謂安土不同易與樂天敦仁連言有安分不外求之意此則集注曰溺其所處之安又曰苟安其相去逺矣此二條發此章大㫖已極明但要想聖人所以將這君子小人分别示人者其意何在蓋這君子小人不過任其心之所好所惡時時注念在此不知不覺一個已在君子路上一個已在小人路上使有人從旁提醒之曰由這路走纔是君子自然不敢不走這路又有人從旁提醒之曰從那路上走便是小人自然不肯走那路惟其沒人提醒故有所走的路本不差却不能堅定復走到差路上去有所走的路已差了却不肯回頭到底撇却正路蓋他若在外靣差了人猶可指摘在心上差了人不能指摘到得他發見出来病已成了故聖人將這兩路分别以示之曰如此則君子如此則小人使人各自去省察看我之所時時注念者果懐徳乎懐土乎十分懐徳中有一分懐土之念不可不去也果懐刑乎懐惠乎十分懐刑中有一分懐惠之念不可不去也懐徳不是空空想這個徳便思如何樣講求此徳如何樣涵養此徳此徳最易雜於氣質如何可以變化氣質此徳最易蔽於物欲如何可以克去物欲懐刑不是空空怕這刑便思刑多由言之不慎當如何樣慎言刑多由行之不謹當如何樣謹行刑非可以苟免當如何守正刑不可不見機當如何觀變懷土不必説到十分係戀只是道義之念不能勝其身家之念名節之思不能勝其爵位之思當言者弗敢言惟恐奪其所樂當行者弗敢行惟恐失其所有懐惠不必説到十分狼籍只是正誼中不能不叅一分謀利之念明道中不能不叅一分計功之心君臣父子不免懷利以相交視聴言動不免為利所驅遣這四種人懷徳之君子髙於懷刑之君子懷恵之小人又不如懷土之小人固自有深淺然天下只有義利兩途既在這一條路上走了自然由淺入深所謂君子上逹小人下逹某終亦歸於一而已這四箇懷字與喻義喻利喻字要有分别盖懷有在喻前者有在喻後者喻前之懷象山所謂所喻由於所習所習由於所志也喻後之懷程子所謂惟其深喻是以篤好也學者讀這章書要知我一箇懷便是君子小人分途處今人説了君子誰不艶慕説了小人誰不羞愧然試内自省能信得過是君子不是小人麽即就舉業論之今日大家讀書還是要講求聖賢義理身體力行上之繼往開来次之免於刑戮乎抑只要苟且悦人求保門户求取功名富貴乎若只從保門户起見便是懐土若只從取功名富貴起見便是懐惠是終日讀書終日只做得小人工夫這箇念頭熟了一旦功名富貴到手不是將書本盡情抛却徹内徹外做個小人便是將聖賢道理外面粉飾欺世罔人敗壊世道病根都是從習舉業時做起的豈不可歎須將這箇念頭撥轉猛力向君子路上走雖不必廢舉業只是要將得失之念置之度外一心只要講求此理身體力行不使墮落庶不負天地生我這箇人



  松陽講義卷五
<經部,四書類,松陽講義>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講義卷六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論語
  子貢問曰賜也何如章
  這一章因論子貢而見聖門之人才遠出流俗之上通節俱是讚詞大全朱子謂子貢畢竟只是器非不器也此是推言外之意不是夫子此時口氣集註云子貢雖未至於不器其亦器之貴者歟一抑一揚原重在揚一邊大抵天下人才最怕是無用不但庸陋而無用有一種極聰明極有學問的人却一些用也没有如世間許多記誦詞章虚無寂滅之輩他天資儘好費盡一生心力只做得一箇無用之人故這一箇器字亦是最難得的人到了器的地位便是天地間一箇有用之人了子貢問曰賜也何如而子曰女器也這原是喜他的口氣夫子說這一箇器字便欲救正許多人才人若㑹得這箇器字自然天資學問不敢亂用了然器却有貴賤之不同真的便貴假的便賤大的便貴小的便賤春秋天下也有許多有用的器其功業赫然天下亦多受他的賜然却多是假的小的故夫子謂管仲之器小哉又曰斗筲之人何足算也這様器便使人可鄙了子貢有見於器之不同故問何器也而夫子以瑚璉許之這又是極喜他口氣瑚璉乃貴重而華美之物是真器不是假器是大器不是小器子貢之才如可使四方可接賔客多是正誼明道作用非功利誇詐者比正與瑚璉之貴重華美一般這瑚璉兩字夫子又欲救正許多人才人若會得這兩箇字自然覺一切權術作用可鄙可賤觀女器也一句則知聖門之實學觀瑚璉也一句則知聖門之真學總是三代以上人物不是春秋人物史記載子貢存魯亂齊破吳强晉之事純是戰國縱横氣習此是相傳之謬决非子貢實事若子貢果有此事則是世俗所謂器而非瑚璉之器矣觀夫子稱許之如此則史記之誣可知但此章本因子貢見孔子以君子許子賤故以己為問而夫子告之如此則言外便見瑚璉雖美尚未是不器之君子雲峯胡氏曰子賤亦未是不器之君子特子賤有所取以成其德可充之以至於不器子貢雖有用之成材尚有所局而未至於不器也其說亦有味特不可以此作正意耳學者讀這章書要想如何方成得器如何方成得瑚璉的器又如何可到不器大抵窮理則識進集義則氣定臨事自不疑不懼便是有用之器而皆本於正誼明道之心無一毫徇外為人之意便是瑚璉之器這箇工夫不息不要自足到得熟了便能不器
  孟武伯問子路仁乎章
  這一章當與雍也仁而不佞章囘也其心三月不違章同看朱子謂仁道至大非全體而不息者不足以當之朱氏公遷曰無所不體而自然不息者聖人也能全體之而不免有息者亞聖也體之未必能全而息之之時又多者仲弓子路以下是也若原憲之克伐怨欲不行而遽以為仁則非惟未加不息之功而實不知全體之妙矣合此二條觀之則仁之體叚可見而三子之未得為仁不待辨矣孟武伯承懿子之家學略聞聖人之論知仁之可尚而未識仁體見三子之在聖門所守者正義明道之學所用者存理遏欲之功故皆疑其為仁而不知仁之未易言也初問子路夫子以不知答之而猶未信以夫子之論近於過嚴而聞斯行之之子路未可以日月至量之也盖其見識尚在子路之下安能看得子路病痛出其視仁也粗則其視子路也重夫子謂若由也使之治賦則必堂堂正正雖伍兩卒旅之間必從天理上走決不如世俗之詐至於仁則不知也武伯問求問赤猶之問由也夫子謂若求也使之為宰則必光明正大雖刑名錢榖之間亦必從天理上走決不如世俗之陋至於仁則亦不知也若赤也使之對賔客則必文質彬彬雖揖讓周旋之際亦必在天理上走決不如世俗之淺至於仁則亦不知也盖三子皆求仁而未能仁者也自武伯視之則三子無一毫病痛自夫子視之則三子尚不能無病痛自武伯視之則三子已純乎天理自夫子視之則三子猶然理欲夾雜故日月至焉非夫子看不出或在或亡非夫子看不出夫子非刻論三子也仁道固如是也武伯之問猶之陳同父以漢唐比三代耳充其論勢必將金銀銅鐡混而為一不復知辨天下遂無仁矣今日學者讀這章書須知仁道至難當日聖門高弟何等様志向何等様工夫夫子尚不肯輕許之吾輩今日粗粗認得個天理人欲路徑去升堂入室地位豈不甚遙然又不可看得太難了夫子不又云乎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未見力不足者誠能如顔子之克己復禮仲弓之主敬行恕不要一毫放過不要一息放過由踈而密由淺而深由生而熟則仁之地位又豈是終不可到的
  明季講章謂此章稱才不稱仁者盖以武伯有用人之責只宜掄材而器使何必問仁此說大謬三個可使字正是言三子之不用才其治賦為宰對賔客皆是天理上作用但未可謂仁耳絶不是世俗所謂才所以可使若如後世之為將為吏為大行錚錚於時者皆不可使者也這三箇可使字就在日月至焉之至字内此章只是論仁竝無器使意後世天下敗壞皆由不論天理只管要用才使貪使詐才愈多而天下愈亂如何反將此等議論混入聖人論仁之意子謂子貢曰女與回也孰愈章
  這一章是夫子以囘進賜然須知子貢所以不如顔子處只在天資學力上天資則有沉潜高明之分學力則涵養不如顔子之粹窮理又不如顔子之精所以一則能聞一知十一則僅能聞一知二若子貢平日在聞見上用功此則未嘗差多聞多見原是聖門必用工夫所謂博學於文顏子亦是從此做進去只是顏子天資敏工夫密到得快耳注中顏子明睿所照子貢推測而知不過是敏鈍之分熟與不熟之分非一錯一不錯也這推測而知内居敬窮理上夫都有聖門弟子用功未有不兩件並進者子貢要到顔子地位只是只管推測到得熟了便是明睿别無他法但子貢平日自負非常夫子恐其不求復進故以孰愈進之不是謂其與顔子有兩様工夫欲其舎此學彼後来聞性與天道聞一貫原不過是這箇推測工夫做到純粹遂自得手不是另換一樣工夫然後得之也自明季以来講家講此章却似子貢平日工夫都錯做了故有謂承夫子孰愈之問而始悟其所以不如顔子處有謂承夫子孰愈之問仍在知二知十上較量䆒竟不知所以不如顏子處皆誤看也此皆因姚江之學興謂聖門自有一派直捷工夫故每将顔子子貢看作兩條路上人謂顔子在心地上用功子貢只在知見上着力真謬論也夫子一聞其何敢望囘之言知其能自知自屈遂不覺深許之許之之意有謂學纔覺退便是進纔覺病便是藥者此說似是而非謂覺了退纔肻進覺了病纔肯藥如此說則可若云便是進便是藥則似立地成佛話頭不似儒者議論今日學者讀這章書要知為學最不好是一箇矜字最好是一箇遜字常要看得自己不如人方纔有不得不進之勢要想子貢是何等聰明人尚且以不如顔子自歉今日我輩又萬萬不如子貢何處用得一㸃自矜之意然但不自矜而已亦不濟事當日子貢自謂不如顔子便猛力做進去到聞性與天道時便與顔子相去不逺今日吾輩誠自見為不如人亦當猛力做進去就是顔子也不要怕他論吾目前地位去顔子何啻霄壤若能做得顔子工夫便與顔子一般何怕之有所以傅說論學說一箇遜字又說一箇敏字遜與敏缺一不可聞一知十不限定是一貫若作一貫看了則後来子貢承多學而識之問不應有疑矣此章一字與一貫之一亦不同
  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章
  這一章見仁恕之分學者當由恕以求仁程注謂我不欲人之加諸我吾亦欲無加諸人仁也施諸己而不願亦勿施於人恕也恕則子貢或能勉之仁則非所及矣朱子謂此程子晚年仁熟方看得如此分曉說得如此明白所以分仁恕者即是生熟難易之間耳熟的是仁生的是恕自然的是仁勉强的是恕程朱於此補出仁恕二字已曲盡此章之義今日只要想這箇不欲無加既為仁者之事便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的地位便是老安友信少懷的地位子貢如何却看得這様容易雖非自謂己能如此然却似一蹴便可到的只緣他不曾着實在這箇上做工夫不知這箇就是仁者之事但見世上紛紜多故皆由人我間隔吾所不欲無加諸人世上便無一事不覺說得容易了只此一言便見他學力尚淺若曾在這個上着實用功来便知吾人所最難化者氣質一為氣質所拘則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最難㧞者習俗一為習俗所囿則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最難除者私欲一為私欲所蔽則知有我不知有人矣是雖刻刻存養刻刻省察竭力推致竭力擴充尚恐未能盡融其渣滓未能盡絶其萌芽如何可輕說得箇無字夫子所以急提醒之曰賜也非爾所及也盖此本是學者所不可不及之事亦是必可及之事然不是容易及之事視為容易則用力必踈踈則理欲夾雜而不能辨也用力必淺淺則私欲乍發而不能制也始見為易而驟進繼必見為難而速退是終身不能仁之道也世上紛紜多故由於人我之見未化亦未必非急化人我之見有以致之夫子此言不是貶駁子貢正欲其反而求之切實之地以漸及乎此也求及乎此無他亦曰恕而已矣夫子平日告子貢曰能近取譬曰可終身行皆與此言相表裏盖由生而熟由難而易由恕而仁聖門教人一定之次序也他日子貢聞性天道之後亦深服夫子之教不躐等此章亦其一端歟今日學者讀這章書要汲汲去理㑹恕字或束縳於氣稟習俗人欲而不能恕則當如孟子之强恕無忠做恕不出則當由盡已而推己恕字工夫熟則仁在是矣何不可及之有
  子貢曰夫子之文章章
  這一章見聖人教不躐等之意但教不躐等四字不要粗看了學者淺深生熟之等不是教者十分明白十分留心看不清楚要在這四字内想見聖人一叚至誠至明的心方好文章性天道原不是二件文章亦是性天道之流行發見處但此章是說夫子有教人文章之時有教人性天道之時不是說文章内的性天道也性天道夫子不是不言的亦不是常言的要玩註中罕言二字看學者火𠉀到時方與之言若火𠉀未到則不輕與言故曰罕言子貢此語盖與多學而識章相去不逺故深有得於性天道而歎夫子教法之妙若使夫子早與言性天道則亦不知其妙如此非徒不知其妙而强探臆度反將文章切實工夫不去着力便躐等而無成了惟其起初不言專教他在文章上做工夫講求其理省察於身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者皆只是文章直至功夫既乆方纔使理會性天道所以便能豁然貫通就聖門觀之如顔子初時只教他做博文約禮工夫到後来方能如有所立卓爾曾子初時只教他去做精察力行工夫到後来方能一以貫之方其博文約禮精察力行之時未嘗與言卓立一貫之事是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及其卓立一貫之時亦必有一番指㸃一番考驗則又未嘗不言性與天道也皆是這箇教法其餘門弟子見于論語者夫子所教皆是文章上事其後来性天道聞不聞不可知然總之文章性天道是兩項工夫必不可躐等者也但有一說性天道不可躐等然則今日學者未到顔曾地位便不必講求乎如易之隂陽太極書之降衷恒性詩之曰明曰旦以至中庸之天命孟子之性善皆當存而不論乎是又不然昔朱子輯近思錄首卷即列太極圖說或疑隂陽變化性命之說非始學者之事呂東莱先生曰後生晚進於義理之本原雖未容驟語苟茫然不識其梗概則亦何所底止列之篇端特使之知其名義有所嚮望而已以此觀之夫子當日教其餘門弟子雖不與言性天道豈不一及其梗概乎止及其梗概還當不得此章言字學者但不可專事乎此躐等凌節耳非謂可存而不論也若梗概也不曾知道便說我不敢躐等聴其茫然這様人亦難與入道
  子曰𡩋武子邦有道則知章
  這一章圈内朱子註是一樣意思圈外程子註又是一様意思今只當依朱子講這有道無道都要切衛國情形說不要泛看了這知愚二字是就世態俗情上論知是謂其能自安逸能自養重就如說乖巧一般愚是謂其不知避險不知辭難就如說癡呆一般此處文法與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一例不是真野人真君子但自世俗視之則謂之野人謂之君子耳此知愚亦不是真知真愚自世俗視之則謂之知謂之愚耳大扺世俗見識不過在一身得失利害上起見故如唐之伴食中書宋之三㫖宰相皆可謂之知禹稷之三過不入夫子之轍環天下皆可謂之愚夫子且不與辨這箇只就其所謂知愚者論之彼所共贊者其知不知武子好處不在此此是人人做得来的彼所共笑者其愚不知武子好處正在此此是他人做不来的自古天下皆頼有這等愚人担當若無這等愚人各人都揀安閒的去做個個思量自占便宜便不成世界了這箇愚不是一時激發能如此一時激發的只可暫時支吾稍久便倒了若如武子之百折不磨不是其天性篤摯學問深沉斷不如此無本領人如何及得他来不可及就在愚處見不必說到成公復國轉危為安然後見其不可及蒙引以不避艱險為愚以保身濟君為愚之不可及此誤也如此則是以成敗論人了總而論之自人看武子有知有愚在武子只是一箇忠而已當國家無事時宜乎安静則以能鎮定為忠當國家有事時須用扶持則以能冒險為忠武子亦何知其為知為愚哉學者看這一章書便要思讀書人當有以天下自任的胸襟不可專效世間占便宜的人除分外之事不可做若職分之所當為便當勇往直前不為利害得失所牽制方成得一個人品此皆是依朱子講若依程註則知是露作用愚是沉晦不露委曲濟難意此各是一意大全新安陳氏謂盖於艱險中能沉晦将圈内圈外註合作一意恐未是
  註以有道為文公時無道為成公時考左傳文公時武子尚未立朝故明季講家欲將有道無道俱作成公時此盖拘於父子相繼之例謂左傳成公初年𡩋莊子尚在武子應未立朝然春秋時父子同在朝者甚多如何可遙斷只當依註
  顔淵季路侍章
  這一章總見聖賢之心公而不私皆從天理中流出皆是萬物一體之懷總是一個仁但有大小之差爾故程子謂夫子安仁顔子不違仁子路求仁盖聖門雖罕言仁雖不輕許人以仁而莫不望仁以為指歸故一時師弟問答間隨口說出無非是仁這仁似愛之理却即是心之德節節要想其天理之流行這章志字只泛說與下論專言用世之志不同大扺志是學問頭腦有了這志然後就上面做工夫今人都被私欲做主亦緣未嘗有志無所管束那私欲便横行無忌了所以聖門最重這志子路車馬輕裘要看與豪俠之徒不同豪俠之徒亦輕財好施是從意氣上来的子路是從義理上来的看得朋友與我痛癢相闗車馬輕裘自不足惜是萬物一體之懷也顔子無伐無施要看與謙謹之流不同謙謹之流亦抑然自下不過是不敢自足顔子則直是不見其有看得善是性分固有勞是職分當為伐施自無從生是亦萬物一體之懷也子路聞顔子之言覺得己雖不吝猶自見為不吝其去吝也無㡬己雖無憾猶自見為無憾其去憾也無㡬此所以爽然自失且意夫子之志必更有進於是者而願聞之亦可見其虚懷而不自畫矣夫子隨口說出老安友信少懷三句不是另換一様話頭只是充滿其萬物一體之懷而已吾儒之學不患其不公但患未必能盡公之量不患不去私但患未必能盡私之類人己之間有一毫間隔便是吾性之虧有一毫凝滯便是吾心之疵故老者朋友少者人不一而皆吾休戚相闗之人安信懷事不同而皆我痌瘝乃身之事雖天地有憾堯舜猶病總無一毫間隔雖親親有殺尊賢有等而總無一毫凝滯廓然大公物各付物天理周流視無伐無施者又不足言矣此分明是天地一元之氣運行於上而萬物各得其所氣象夫子不覺隨口流露所以平日自勵則曰憤㤀食樂㤀憂惟恐有負此志也教人則曰博以文約以禮欲其共求此志也顔子之欲從末由者此志也子路之未足以臧者此志也惟浴沂數語有此氣象然特窺見之而已未能實得乎此也今日吾輩如何能到得聖人這地位真西山先生嘗論之曰學者且當從子路學起必如子路之㤀私然後方可進步不然則物我之私横於胸中如蟊賊如戈㦸然又安能有善不伐有勞不施如顔子乎况於聖人地位又逺又高非始學之事故必先學子路之㤀私而後可
  大全朱子曰子路顔子孔子皆是將己與物對說當時只因子路偶然如此說出故顔子孔子各就上面說去使子路若别說出一般事則顔子孔子又就他那一般事上說然意思却只如此所謂意思却只如此者不拘說何樣便見聖賢大小之分
  子曰已矣乎章
  這一章是以改過望人聖人不能必人之無過而惟欲人改過故論語中屢言及之而此一章說到能見其過而内自訟是所以能改之方其示人之意尤為喫𦂳歎其未見實深望其見也須先要想所以未見之故天下有一種人全不知道自己差了將差處都認做是處此是不能見其過有一種人明知自己差了却只管因循牽制甘於自棄或只在口頭說過此是不能内自訟這有三件一是為氣質做主而不能變化一是為物欲牽引而不能割斷一是為習俗䧟溺而不能跳脫所以不能無過者由此三件所以有過而不能見不能自訟者亦由此三件這三件帶了一分便成一分痛病或暫開而輒蔽暫强而輒弱或開於此而蔽於彼强於此而弱於彼或有一二分之開而不能徹底悔悟或有一二分之强而不能直前决勝或能見其過而不能内自訟或能内自訟而又不能見其過此所以歎其未見不必全然自暴自棄而後謂之未見惟其未見所以天下有過者多而能改者却少氣禀物欲習俗三件盤據膠結而不可解動於心而為心過發於口而為口過形於身而為身過以至處事接物無往而非過或不當做而做則為動之過或當做而不做則為静之過或過在前而病發於今或過在今而弊伏於後或於理上增一分則為太過之過减一分則為不及之過雖其淺深輕重之不同而總之皆是過學術之所以不能有純而無雜世道之所以不能有盛而無衰皆由於此夫子所以深望之而不能不重歎之也然雖歎之而仍望之不止是空空歎息就及門弟子論之如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可謂能内自訟矣却未必能見其過冉求之力不足非不自見其過也却不能内自訟若顔子之不貳過不逺復則皆從能見能内自訟来雖其天資之美然亦必得力於夫子之激發其他弟子初頭雖未能如此後来因夫子之教而用力於此以自成其徳者必多故未見非終不見也夫子特一時歎氣稟物欲習俗之難跳脫耳學者於此切不可草草看過此是聖門教人第一喫𦂳工夫格致誠正修齊治平内皆有這一闗戒慎恐懼便是不肯放過這一闗不從這一闗着力種種工夫皆不能透徹然見之訟之於既過之後又不若防之於未過之先防之之法無他亦只是戒慎恐懼
  蔚州魏環溪先生有四種人說謂天下有四種人吾夫子皆歎未見竊嘗思之好仁惡不仁一種人好非所好而惡非所惡無論耳抑或好之惡之弗篤也故未見也顔之不違曾之任重好惡亦云篤矣猶未盡其分量耶隐居求志行義達道一種人求非所求而達非所達無論耳抑或求之達之弗裕也故未見也開之未信雍之居敬求達亦云裕矣猶有限於時命耶見過内自訟一種人見過難内自訟尤難顔氏之不貳子路之喜聞不亦庶㡬乎何云未見耶好德如好色一種人好德難如好色尤難子夏之易色南容之尚德不亦庶㡬乎何云未見耶一時及門之士彬彬如此列國之卿大夫夙號名賢相與周旋者更不乏人也然皆以為未見予嘗撫心自問有一敢令夫子見者哉學者不必侈談高逺但求為夫子所欲見之人足矣按魏先生此篇前言四種人夫子皆歎未見似及門諸子無足當此者末言人當求為夫子所欲見之人則此四種人原可㡬及當時諸子親炙夫子之教亦必有㡬及之者所云未見特就其始而言非要其終而言也由前而論可以懼由後而論可以奮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章
  這一章見敬為萬事之主宰即就簡言之非敬不可天下固有敬而不能簡者矣未有不敬而能簡者也不敬而簡則其簡為苟簡之簡而非簡要之簡矣記者所以記此章專為這一箇敬字特因論雍而及之故詳叙其始末耳夫子許雍可使南面不是專許其簡雍的好處儘多故註合寛洪簡重言之夫子的意思只是謂世之論南面者大約以政事為重而不知德行可以兼政事如雍者人知其為德行之科而不知其即政事之才也仲弓聞夫子之許之見子桑伯子之為人與己有相似而不同者故舉以質之以觀夫子之去取何如伯子與雍相似不同處亦不專在簡夫子特就簡言之葢見周末文勝天下病在煩苛得簡如伯子者亦可救得㡬分如漢初承秦之敝文景以黄老治之天下亦得休息然曰可也則非全許之辭仲弓未喻夫子可字之意但見夫子許其簡不能不深防其𡚁焉謂簡固治民之一法然敬是簡之本領有一種居敬而行簡的是有本領的簡有一種居簡而行簡的是無本領的簡居敬則中有主而又能每事順理省去煩苛則簡必得中不亦可乎居簡則中無主而又每事率意一味疎略則簡必失中豈不太簡乎葢居敬則煩有煩之妙簡有簡之妙即使未必得中猶賢於任意者而况其得中者乎居簡則煩有煩之病簡有簡之病即使有意求中决不能得中而况好以偏勝者乎舎敬而言簡其𡚁有不可勝言者不必說到晉魏之放蕩即如文景之與民休息而禮樂謙讓未遑亦不無太簡之𡚁夫子於伯子所以僅可之正是此意若使伯子有居敬本領夫子將舉之以為南面法豈特僅可之已哉仲弓雖未喻夫子可字之意而其言則黙契焉所以夫子不覺喜而然之這雍之言然一句盖深有味乎敬之一字恍然於堯舜之兢兢業業禹之克艱湯之聖敬文王之敬止萬世帝王治天下之大綱皆在雍一言中與修己以敬一章盖相表裏非沾沾為一簡辨也要之仲弓之言原本於夫子夫子所謂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即居敬之意也乃仲弓於問答之際隨口拈出可見其平日書紳服膺於斯也乆矣學者能如是庶㡬不負師訓也哉然更有一說居敬固是學之綱領行簡亦非易事居敬只是一心操持始終勿懈便是若行簡非格物窮理工夫十分精密安能簡得恰好稍認不真便以煩瑣為精詳以粗疎為簡要總能兢兢戒謹亦不濟事故程子雖謂居敬則其行自簡而朱子必分兩層較程子之說更為精密也今日學者讀這章書便須將敬的工夫着實去做此是聖學徹始徹終工夫不是到南面時方纔做的做得敬熟胸中便有主宰再去做窮理格物工夫事事要講求個中道就煩簡言之便須煩簡得中瑣碎濶畧均為不可自日用常行以至治國平天下之事俱要細心斟酌臨事方不至偏勝勿謂此只是為臨民者言與學者不相干也
  子華使於齊章
  這一章就取與辭受上見聖門精義之學義是個恰好的道理减一毫不得増一毫不得的然惟聖人則從心所欲不踰矩顔子之如有所立卓爾曽子之一以貫之亦庶㡬乎此其他不是不及便是過故聖人隨處裁之使到恰好處即如一取與辭受不但不當取而取不是義即不當與而與亦不是義不但不當受而受不是義即不當辭而辭亦不是義苟為非義無論大小皆是病痛皆非君子之道子華使齊而冉子與粟自世俗觀之豈不是極慷慨的事豈不可以救天下之吝然夫子則以周急不繼富裁之雖先與釜與庾若欲委曲遂其與之之念者然無非示以不當與也原思為宰而辭粟自世俗觀之豈不是極亷潔的事豈不可以挽天下之貪然夫子則以一毋字裁之雖與隣里鄉黨若欲委曲遂其辭之之念者然無非示以不當辭也是非不知冉子之心甚厚也然恐厚之過而傷乎義其病有不可勝言者非不知原思之行甚高也然恐高之過而越乎義其病有不可勝言者自春秋之末大道日晦士多好為己甚之行與之之過則至於平原孟嘗之豪俠辭之之過則至於於陵仲子之怪僻自非聖門立此大中至正之矩天下好勝之風日甚一日何所不至哉子思取中庸二字著書以示學者孟子謂孔子聖之時皆即是此章意思然朱子又嘗論之曰學者未得中道不幸而過寜與無吝寧亷無貪此盖深惡貪吝之徒惟恐其托於一介不與之說以葢其陋托於舜受堯天下之說以便其私故發此論所以儆愚不肖而非謂與亷遂可過也孔門弟子無一人不望中道上走然各因其氣禀學問而或過或不及如先存一寧過之念在胸中則其離中道必益逺矣更有一說若欲一事合義也還容易至欲事事皆然都要到那恰好處不是工夫至熟安能如此顔子惟竭力於博文約禮然後能見其卓爾曽子惟隨事精察而力行然後能一貫學者不可將這章書看粗了這不過是一個義之樣子須要就這個上擴充去直做到小德川流大德敦化地位方是聖人裁成學者之意
  子曰囘也其心三月不違仁章
  這一章總是勉勵及門之為仁不是稱顔子貶諸子仁者吾心之德本與心是一物惟聖人純亦不已則到底是一物自聖人以下不免私欲之隔心與仁遂分為二則以學力之淺深為離合之久暫如囘也平日用力於博文之功已深其心至明明則於天理人欲之界辨之至晰用力於約禮之功已深其心至健健則於天理人欲之界持之甚力故視聴言動其心常在於仁也造次顛沛其心常在於仁也直至三月之久而能無間則囘之於仁也可謂深矣然猶不能無違於三月之後則囘不可不勉也至若其餘非不博文也而其辨理欲不能如回之至明非不約禮也而其存天理遏人欲不能如囘之至健故一日之内其心或至於仁矣而一日之外即不能不離一月之内其心或至於仁矣而一月之外即不能不離囘之心在仁之内而為主尚不可不勉也其餘之心在仁之外而為賔愈不可不勉矣非謂囘三月之外其心便流於欲也而不能不稍一間焉是即違也非謂其餘日至月至之外盡汨於欲也而不能不夾雜焉則不可謂至也真西山先生謂欲字有輕重常人之心無非私欲汨亂之時若孔門弟子日至月至者雖未到無絲毫私欲之地然亦必皆寡欲矣此說得最有分寸然又須知此皆是孔門弟子用功未至時境界若到後来顔子不遷不貳如有所立卓爾則不但三月不違而已其餘或聞性與天道或唯一貫晚年進德者當不止一二人則亦不但日月至焉而已人之心豈有一定哉亦視其學力何如耳今日學者切不可將諸賢之淺深作一故事看過了要在自己身上體察張子注曰始學之要當知三月不違與日月至焉内外賔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過此㡬非在我者今日學者若曽將大全看過一遍則内外賔主之辨便明明白白了然未見其勉勉循循而不能已有㡬非在我之妙者何也豈非只作一故事看過乎湏要刻刻在自身上省察吾之心比囘何如比其餘何如一念動便要辨其是天理是人欲是天理矣又要辨其為内為外為賔為主於此看得破立得定自然不能自己如顔子之欲罷不能矣心藏於内夫子從何處窺之亦只在動静語黙間見之而已大凡其心如是其氣象亦必如是但人不能盡識耳朱子謂三月不違不是閉門合眼静坐此不可不知
  子㳺為武城宰章
  這一章見聖門取人之正大而學者持身之法亦可見矣葢取人一節在一邑則闗係一邑之風尚在天下則闗係天下之風尚夫子見春秋之時世風不古亷隅漸弛急思得人以維之故刻刻留心處處採訪當日及門高弟胸中皆有這箇念頭故夫子見子㳺即以得人問而子㳺即以澹臺滅明對一問一對皆從一段拳拳挽回世道之意發出不但從一邑起見也但得人最難惑於邪媚者固不足言亦有聰明盖世之人而取舎錯謬故急政事者多引進權術之士好文學者多崇奨浮華之流如秦孝公引進一商鞅宋神宗引進一王安石皆禍貽社稷漢武崇奬一司馬相如唐明皇崇奬一李白不知壞了多少風氣子㳺方任政事而不尚權術素好文學而不貴浮華獨取一等寧方無圓寧朴無華世俗所不喜之人其見識力量加於人一等矣以此端一邑之風尚則可以杜巧利之門而塞奔競之路以此維天下之風尚則可以轉巧言令色之習為蕩平正直之風春秋之天下不遂變為戰國者賴聖賢此等正大之見維持之後世之天下猶知方正之足貴而脂韋之可耻者亦賴聖賢此等正大之見啟廸之這章書直是世道人心中流一砥柱不要看輕了然此只就取人者言也若學者持身亦不可不反覆玩味於此大抵讀書人甘心苟賤者有㡬人只是不知世間方正一途為可貴不免隨波逐流愈趨愈下試觀滅明一徑尚不肯由一偃之室尚不肯私謁何處可以苟且得苟吾有一毫見小欲速之心皆滅明所深鄙也有一毫枉己徇人之念皆滅明所深媿也人品雖不一這個却是根本根本一差萬事瓦裂無論為狂為狷為政事為文學皆不足觀也矣故須認清路頭立定脚跟寧為拘謹勿學通方寧為疎簡勿學周旋此持身之法也吾輩今日欲學四科十哲當先從滅明始



  松陽講義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講義卷七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論語
  樊遲問知章
  這一章論仁知註謂此必因樊遲之失而告之盖仁知工夫不止於此故知是因遲之失而告之亦如告由以不知為不知告牛以仁者其言也訒皆是因病立方曰可謂知矣可謂仁矣語氣便有分寸不是謂知仁之道盡於此也樊遲問知不知他平日認知是如何但其病必是於人倫日用間多所忽畧却不免惑於禍福之說這個病不除即竭力去做窮理格物工夫決不能切實遲又問仁不知他平日認仁是如何但其病必是於當做的工夫怕其難而不做却不免有速求其效之心這個病不除即終日去做克己敬恕工夫決不能真實故夫子因其問知而告之曰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民字只作人字看勿指羣黎百姓民義如子臣弟友視聴言動喜怒哀樂皆是務是辨其體用考其節文鬼神以祀典之正者言不去謟凟便是逺朱子曰聖人所謂鬼神無不正也曰逺者以其處幽故嚴之而不凟耳若其非正則聖人豈復謂之鬼神哉在上則明禮以正之在下則守義以絶之此二句總是知其所當知而不惑於禍福之不可知𦂳對樊遲病痛去了這個病然後窮理格物可漸至於無不明矣因其問仁而告之曰仁者先難而後獲可謂仁矣事之所難所包者廣任重道逺皆是程子專指克己就其最重者言耳仇滄柱曰先難二字朱子集註與上蔡謝氏之說不同朱子指為事之所難用功專在一先字謝氏以心之不易為難喫𦂳反在難字用功在先字則與後字相應是一緩一急對說足杜樊遲謀利之意喫𦂳在難字則與獲字相應却是前此難而後来獲反開樊遲計效之心矣此一句總是為其所當為且無所為而為亦𦂳對樊遲病痛去了這箇病然後克己敬恕可漸至於無不純矣集註於上截言知者之事下截言仁者之心朱子謂務義敬神是就事上說先難後獲是就處心積慮上說事也從心裏做出来註雖分心與事勿泥看學者讀這章書須知要求知仁當各就自家病痛重處盡情消融消融得自家病痛知仁工夫便容易了然病痛雖各不同這箇忽畧民義謟凟鬼神怕難計效的病是學者所最易犯的如一部小學家禮多束之髙閣不去理㑹能務民義者有㡬人佛老異端甘心迷溺不惑鬼神者有㡬人至於先難後獲且不要說此事上有個希圖效騐的意思兼於此事外營求僥倖胸中都是功利念頭所謂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者皆視為迂濶的話這個病不除安有到知仁的日子須要猛省莫笑樊遲粗鄙近利樊遲粗鄙近利的病痛比今人尚輕得多也務義逺鬼神先難後獲淺看則各有兩層深看則皆只是一事真能務義者自然能逺鬼神真能先難者自然能後獲
  註不惑於鬼神之不可知不是說不當知敬逺是曉得不可媚神邀福正是知鬼神處所謂不可知只指禍福言
  子曰知者樂水章
  這一章分言知者仁者欲人各就其天資之所近而造就以成德也朱子曰此不是兼仁知而言是各就其一體而言世間自有一般渾厚的人一般通曉的人各隨其才有所成就如顔子之徒是仁者子貢之徒是知者是泛說天下有此兩般人耳看朱子這一條則知者仁者不必看深若看深了便似知仁合一不似此章知者仁者了樂水樂山動静樂壽俱要想其所以然之故知者所以樂水而動而樂只是明於理仁者所以樂山而靜而壽只是安於理理是人的骨子得一分理便成一分人知者惟明於理其胸中周流無滯一切疑難之事都阻他不住如水之活潑一般故以知者而遇水猶以知遇知如何不樂所以樂水仁者惟安於理其胸中厚重不遷一切嗜慾之類都引他不動如山之凝重一般故以仁者而遇山猶以仁遇仁如何不樂所以樂山知者惟明於理故徹内徹外但覺其是一個動的氣象非謂其有動而無靜也即靜之時而動者自在總無一物可以拘攣得他仁者惟安於理故徹内徹外但覺其是一個靜的氣象非謂其有静而無動也即動之時而静者自存總無一物可以摇撼得他知者惟明於理故其灑然自得者憂患不得而攖之葢憂患能擾多惑之人不能擾不惑之人不惑如知者荆棘皆坦途矣則常見其樂焉仁者惟安於理故其凝然無累者氣數不得而拘之盖氣數能限有私之人不能限無私之人無私如仁者造化且無權矣則常見其壽焉學者試取知者仁者而想像之有一種天資近於知者須用工夫做成了一個知者便有這箇境界有一種天資近於仁者須用工夫做成了一個仁者便有這個境界然這個知者仁者也不是住足之所更須用工夫做到大而化之地位則仁知合一分之無可分矣方纔是天下第一等人物今日吾輩讀這章書若但空空想知仁的光景亦不濟事須要思用何工夫可以到得他地位更思用何工夫可以超出乎其上如上章所云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逺之便是求為知者的工夫先難後獲便是求為仁者的工夫發憤忘食樂以㤀憂便是超出乎其上的工夫顔子之博文約禮孟子之知言養氣皆是要做知仁的工夫皆是要超出知仁的工夫
  註謂動靜以體言慶源輔氏謂此體字乃形容仁知之體叚非體用之體按此說得最明言體段則便兼體用在内
  樂壽是以理言如孟子之不豫顔子之不永年是理之變不必以彼疑此但論理之常則自當有此效耳子貢曰如有博施於民章
  這一章仁字以愛之理言子貢以博施濟衆為仁與宰我以從井救人為仁一例皆因聖門重視仁故一時弟子將極難事安在仁者身上若非夫子論正則仁字㡬同直躬之直仲子之亷墨子之兼愛矣以天地有憾之事而求無憾於我心勢必不能夫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其猶病諸便可見這個不但仁者做不来即仁造其極而為聖亦是做不来的故堯舜之世也有黎民阻饑的事也有百姓不親的事天下雖底平成而此心時見缺陷世雖不敢病堯舜之治而堯舜常自病於心故論仁者不必如此論只要認得仁者的心仁者之心只是以萬物為一體休戚相闗看得萬物之阽危即是吾之阽危萬物之狂惑即是吾之狂惑竭力扶持竭力引導故己立而人不立猶己未立也已達而人不達猶己未達也雖親踈厚薄各随其分寛嚴緩急各因其時而總無不盡之心視民物之休戚直如手足之痛癢這便是仁了豈必立盡天下之人達盡天下之人然後為仁哉然這個地位也不是容易至的學者工夫未到人我之間每為私意間隔如手足本我身之物而為風邪所中血氣壅塞不能貫到手足上了只有一法可以醫得此病夫子嘗告子貢曰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今欲求仁亦只是恕能近取譬即恕也恕與仁有生熟之分而只管從這個上做去到得熟後便是仁了初間以己所欲譬之於人然後知其亦必欲覺得費力到後来凡己所欲即以及人不待費力矣故恕雖未是仁而即是仁之方大學治國平天下皆要絜矩絜矩即恕也曽子一貫亦從恕做起聖門最重這一箇字今日學者要將這箇字切己體認平日讀書誰不知道這箇恕字要𦂳到得人我相接之際便被私欲牽去了自家要暢快便管不得人之疾痛自己要體面便管不得人之羞辱自家要安逸便管不得人之勞苦所以要行這個恕最難又有一種人亦有意去體貼人情而平日未嘗讀書窮理體貼不出不該通容的也通容了不該委曲的也委曲了這也呌不得恕所以大學到後半部方纔言恕前邊先要用正心誠意工夫又先要用格物致知工夫程子所謂無忠做恕不出也孟子於這個恕字上又加一個强字亦緣這恕字不是容易能的大家須要細心猛力去體認這個字
  註云以己及人仁者之心也這心字事業就在上了不是空存此心聖賢言心未有不與迹合者
  時文有將立達分教養者誤教内有立達養内亦有立達葢教養俱不是一層工夫如下論内有立道又有綏動
  子曰黙而識之章
  這一章見聖人望道未見之心亦便見聖人省察之功朱子曰聖人常有慊然不足之意衆人雖見他是仁之至熟義之至精他只管自見得有欠缺處朱子所謂自見得有欠缺處者是真有欠缺乎抑本無欠缺而自見有欠缺乎若真有欠缺則是仁原未熟義原未精特衆人看不見耳非所謂至誠無息純亦不已也若本無欠缺而自見有欠缺則又非所謂自知之明也這處最難看大抵人心惟危識不識厭不厭倦不倦原無一定心常存則自能識自能不厭倦心一疎則便不能識便不能不厭倦所謂惟聖罔念作狂也故聖人所可自信者無時不戒慎恐懼而已固不敢必其常識常不厭常不倦也質雖生安工夫却無異於困勉刻刻識刻刻防其不識刻刻學刻刻防其厭刻刻誨刻刻防其倦此章必是因省察之際而自歎無欠缺之難不是因其有不識有厭有倦而發此歎葢見識之難也平生多學而識多見而識固不敢有或㤀然非能黙識也皆戒慎恐懼之所操持耳學之難也平生發憤㤀食樂以㤀憂固未嘗有或厭然非能不厭也皆戒慎恐懼之所鼔舞耳誨之難也平生無隠無類憤而啓悱而發固未嘗有或倦然非能不倦也皆戒慎恐懼之所䇿勵耳一省察之而覺舉目皆可危之境使戒懼偶弛病痛便隨時而發吾能不弛而已不能必其不發也一身皆可危之處使戒懼稍疎病痛便隨地而生我能不疎而已不能必其不生也故曰何有於我哉朱子所謂自見有欠缺者此也此聖人不敢以天資自恃而以用功自勵不敢以從前所用之功自恃而以終身用功自勵葢即成湯之顧諟文王之不顯亦臨無射亦保而曽子之臨深履薄亦即此家法也然既謂自見有欠缺則是實言而非謙矣又謂之謙者何也葢識如夫子亦可謂能黙識矣學誨如夫子亦可謂能不厭倦矣然夫子不敢自居是則所謂謙也黙識句註有兩說一說識記也黙識謂不言而存諸心猶云不必提撕而自記得也此將識字音志朱子所取之正說也一說識知也不言而心解也此將識字讀作釋先儒謂前說近是葢懲象山頓悟之𡚁而不取此說也明季講家乃專以黙悟黙證為黙識且謂此章只重一黙字以此為學則不厭以此誨人則不倦反將朱子所不取者為正說亦可謂無忌憚矣識是識其已得者學是學其未得者誨是欲人之同得三者並列亦未嘗專重一黙也學者讀這章書要知這三件是最易欠缺的聖人尚且戒慎恐懼不敢自必况衆人乎須將此三句時時省察我還能黙識否我學還不厭否我教還不倦否在聖人則刻刻防之便能不犯吾輩則當如曽子之三省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三者依蒙引作自然看則與公西華章合葢彼作勉然看則任之此作自然看則辭之然玩註三者非聖人之極至及謙而又謙之語則此仍當作勉然看所以一辭一任者彼就工夫之得手者言則任之此以人心之惟危者言故辭之雙峯饒氏云黙識章是泛說所以雖非聖人之極至而亦不敢當若聖章是見人以仁聖歸之已既遜了第一第二等只得且承當第三等的事所以勉人也其說亦通
  專言學則兼識在内此以學對識言則學是學其未知未能者識是識其已知己能者
  子曰德之不脩章
  這一章與上黙而識之章相為表裏上章自謙之意多而自省之意即在其中此章自省之意多而自謙之意亦即在其中上章黙識三句内句句包得脩德講學徙義改過之意此章脩德四句内亦句句包得黙識不厭不倦之意總見道體無窮而聖人日新之功亦無窮無時不新者聖人之功也惟恐其一日不新者聖人之心也自十五以至七十節節皆是此功節節皆是此心雖是聖人自叙而示人用力之方即不外是曽子之三省即是此家法這德之不修四句先要想德如何要修如何様呌做修學如何要講如何樣呌做講既修德講學了如何又要徙義改不善義如何徙不善如何改德是理之得於心者這箇德日日修越覺有未修處原是無窮無盡的修即大學正心誠意修身之功所謂省察克治也學是心之求通於理者這箇學日日講越覺有未講處亦是無窮無盡的講即大學致知格物之功所謂講習討論也修德講學二項己說盡為學的工夫了徙義改不善又是就其中抽出𦂳要處言猶之一部禮記中抽出大學中庸来另是成書也徙義改不善須要分别朱子曰義是事之宜我做這事覺未甚合宜須徙令合宜此却未有不善處不善便是過惡須速全體改之始得有輕重之别朱子分别得最明白更須知這兩件亦是無窮無盡的愈徙愈覺義之難盡愈改愈覺不善之易犯聖狂本無一定一念稍弛便走入差路去徙義即時中工夫改不善須要知㡬纔有萌芽便須斬斷尹氏謂此四者日新之要也葢德日新則意誠心正身修學日新則物格知至徒義改過日新則止於至善論學者工夫已盡於此四者特以舉其大綱而未詳其節目故謂之要非此外别有工夫也不修不講不能徙不能改這四箇不字病痛在何處只是氣稟物欲二者為累耳不必到十分氣質用事物欲錮蔽然後為學問之累但二者有一分掃除未盡學問便受一分阻撓即十分掃除浄盡了他却能乘間竊發故雖聖人不能必其常修常講常徙常改只有一念戒謹恐懼這二者便無隙可乘此堯舜所以兢兢業業成湯所以常目在之文王所以不顯亦臨無斁亦保而夫子此章一箇憂字直接千古帝王之道統憂不是空憂便有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工夫在内葢人看聖人這四件工夫無少欠缺聖人自視這四件工夫全無足恃一失脚便墮入坑塹這箇憂亦是無有了期的吾挑的擔無一日可弛則此憂無一日可去吾走的路無一日可住則此憂無一日可寛發時此憂未發時亦此憂憤時此憂樂時亦此憂下學時此憂上達時亦此憂今人所以不如聖人只是不能如聖人這樣憂盡性至命皆是從此憂做進去老安少懷皆是從此憂做出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皆是這一憂做成的人無聖人這樣憂欲求到聖人地位斷斷不能夫子於此既自刻責以示人及繫易之大象於升曰君子以順德積小以髙大於兌曰君子以朋友講習於益曰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其以吾憂者與人共憂乎然學者必先以聖人之志為己志方能以聖人之憂為己憂若胸中未有必為聖人之志則看得不修不講不徙不改皆與我不甚闗切任其作輟任其駁雜便優游過了日子若立定志向要在聖人路上走則知此四項工夫是缺一不可的自不得不憂無可推諉無可替代無可依藉無可住足方知夫子指出這憂字是喫𦂳為人處
  依存疑則以首句為綱下三句分知行看是目此說不是依淺說則修德養心也講學窮理也徙義改過力行也然朱子之意亦不如此朱子謂誠意正心修身是修德致知格物是講學徙義改過是修德中𦂳要事甚明愚謂徙義改過不但是修德中𦂳要事亦是講學中𦂳要處
  蒙引存疑皆以德為我所得於天之理看來亦不必拘定不論得於天者得於學者皆不可須臾不修子曰葢有不知而作之者章
  這一章見人當求知而即示以求知之方夫子雖只就自己身上說而學者所當用力從可見矣葢學者工夫有知行兩項未有欲行而可不求知者欲行而不求知便是不知而作這作字與述而不作之作不同這是行的意思猶言作事不知而作的人有二種一種是不學的人胸中昏暗不知當然之理是如何所以然之理是如何只管鹵莽去行一種是異學的人自作聰明謂當然之理只在我心所以然之理亦只在吾心反以成憲為障礙以講求為支離這都是不知而作的天下事敗壞多由這兩種人也有天資不好的弄得掣肘眼前就見敗壞了也有天資好的做得眼前亦好看却都是偏的伏下許多病痛積乆而發更甚於當時便敗壞的所以聖門言學必先求知見有此種人則深鄙之深懼之惟恐其為學術之害世道之蠧故夫子指而言之曰我無是也有凜然自省之意而即隨言其求知之方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葢自謂平日之用功如此未嘗敢用一毫鹵莽未嘗敢用一毫聰明所以於天下之事皆能明得雖不敢比生知而亦知之次也其自謙以儆學者之意至矣聞見二字此章及干禄章集註皆不說明語類曰聞是聞前言往行見是見目今所為今當依之多聞見而擇識即是博學於文好古敏求工夫大學所謂致知在格物中庸所謂博學審問慎思明辨所謂道問學皆是這工夫這工夫到極處便是一以貫之知天命耳順境界特其從入之路較之無所依倚神明黙成者㣲隔一間耳非謂己至於知尚有上與次之分也自明季姚江之學興謂良知不由聞見而有由聞見而有者落在第二義中將聖門切實工夫一筆掃去率天下而為虗無寂滅之學使天下聰明之士盡變為不知妄作之士道術滅裂風俗頽𡚁其為世禍不可勝言今日學者有志行道舎聞見擇識無下手處須將朱子大學格致補傳及或問反覆玩味依其節目講習討論造乎知之之域然後推而行之庻㡬免於妄作也夫
  曽子曰以能問於不能章
  這一章註中惟知義理之無窮不見物我之有間二句說盡了此二句合言之只是一個無我大抵人之病痛莫大於這個我字有我則量小一個我字横於胸中便只見己之優不見人之優只見己之是不見人之是義理本無窮也而稍有所得便不勝其自滿視天下之人皆莫己若矣物我本一體也而稍有拂意便不勝其憤懣視天下之人莫可相與矣是皆我字病根伏於内而發見於外我字重一分則病痛便重一分若胸中只見有天理不見有我則此等病痛便如氷消霧釋量不期大而大矣惟知義理之無窮也而自滿之念何從而生不見物我之有間也而憤懣之念何從而生故自人視之可謂能知夫義理矣而乃問於人之不能者焉自人視之可謂博聞廣見而所知者多矣而乃問於不多者焉葢其能也雖則有矣而其自視則若無焉此所以以能問不能其多也雖則實矣而其自視則若虗焉此所以以多問於寡但見理當問則問之而已何知己之能不能多不多哉其或遭横逆而見犯於人也自人視之若不堪之極矣而乃絶不校焉非氣弱而不能與校也非慮患而不敢與校也非含忍而不欲與校也亦非待之以禽獸而以為不足校也理不必校則不校而已何知其犯不犯哉是其心純是天理用事與聖人地位相去不逺故曽子曰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而漢儒以為指顔子葢以其非顔子不能到此也此即是不遷不貳如有卓爾境界從事於斯者言其能為如是非言其學為如是然所以能如是者則實由於博文約禮之功真積力久然後有此境界故讀此章者湏合喟然一章同看方見其得力之由而曽子之隨事精察力行最是善學顔子者更有一說顔子是已到充實光輝地位而欿然不自足方說得若無若虗今人未到充實地位正當就正有道雖博稽廣詢還不是若無若虚顔子立於無過之地而人自犯之方說得犯而不校今人未能無過我以非禮加人人亦非禮答我此乃出爾反爾非犯也即使黙然無言還呌不得不校故欲如顔子之若無若虗須先如子夏之切問近思欲如顔子之不校須先如孟子之三自反
  曽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章
  這一章言才節兼偹之人難得而以君子許之欲人自勵於才節也大抵人要做成一箇人品才節二件缺一不可有才無節則立脚不住有節無才則亦於事無濟此二件非生質之美則必從學問做成世道頼以維持是天下最有闗係之人春秋末這様人亦甚少故曽子想像其人可以托六尺之孤則不但可以輔佐長君可以寄百里之命則不但可以分理國政上之防㣲杜漸將順匡救君位頼以固君德賴以成下之詰戎勸農剔𡚁釐奸國勢賴以振國事賴以舉内修外攘智深勇沈其才之過人如此至於變故之来事勢危急人心搖動死生利害在呼吸間從違趨避闗係大節臨此時而所以輔幼君攝國政者卓乎其義理之精明而不可惑確乎其志氣之堅定而不可撓顧是非不顧利害論順逆不論生死其節之不可奪又如此若而人者其光明磊落之概固己彪炳乎世然其細㣲節目之間或未必盡諒於人有天資學問大醇而未必無小疵者有深謀逺慮合義而未必不戾俗者則稱之為君子而人不能不致疑也容或有之然而無容疑也合義而戾俗固不必論矣若大醇而小疵正所謂大德不踰閑小德出入可也何傷其為君子乎這一種人歴考古今不可多得如伊周則固超出乎其上者也下之若荀息之輔奚齊可謂大節不奪矣然無救於奚齊之死非所謂可托可寄也霍光之輔漢宣可托可寄矣然不免奪於妻顯是大節有虧也才節兩全豈不難哉故曽子斷然以君子許之所以為世道計意深逺矣觀人者慎母惑於流俗之論而刻論人於細㣲之間也學者讀這章書要知欲為君子這才節二件都少不得的且未論到任家國之重就是平日間一舉一動這兩件皆不可缺一欲才節之全無他法只是居敬窮理到了理明氣定時𠉀臨事自然無恐懼疑惑可託可寄而不可奪矣這可託可寄而不可奪原有淺深朱子語類有一條云聖人做出是聖人事業賢人做出是賢人事業中人以上是中人以上事業是通上下而言然總之居敬窮理功夫進一層則這三句做来便髙一層
  大節節字蒙引以事變言則是盤根錯節之節不是註中節字淺說就君子身上言則是節義之節即註中節字也此從淺說
  明季講家多將臨大節而不可奪貫上二句謂惟臨大節而不可奪方見得可托可寄此說大全朱子已不從只依註將才節分看為是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章
  這一章即所謂允執其中中則無間不中便有間註中或豐或儉各適其宜即是一個中字不可謂前後帝王皆有間獨禹無間看来唐虞三代皆以中道治天下皆是無可間者聖人偶就禹歎之耳亦不是有意去吹毛求疵然後知其無間聖人上下千古只是將一中字作權量就中道看去但覺其無絲毫偏處所謂無間然也菲飲食三句不是無間之大處乃是無間之盡處於此無罅隙可尋則真無間矣禹之治天下其大經大法豈止三者特舉三者為例耳不可呆看大扺當時禹之為治將一箇中字發揮得爛熟直充滿洋溢於天地之間雖至纎至悉之務無不是中之流行随舉一事皆可見中真有左右逢源之妙菲飲食惡衣服卑宮室即書所云克儉於家致孝鬼神致美黻冕盡力溝洫即書所云克勤於邦儉可間勤亦可間宜儉而儉宜勤而勤便無可間這俱在事迹上論但推其本領則皆從精一工夫做成来皆從克艱心中發出来非精一則或豐或儉之間辨別得不明操持得不定安能恰合於中非克艱則不能兢兢業業無以為精一之本又安能中故無間者禹之迹也精一者無間之本也克艱者又精一之本也禹之心法一堯舜之心法也彼為帝降而王之說者豈知禹者哉更有一說謂之間者大綱已不差只是有小小罅隙而已若大綱先差則渾身不是了安可謂間故後世之治天下非特無間難即有間亦難須先扶起其大綱然後再論其間之有無總之要以克艱之心做精一之功而已今日學者讀這章書且莫就帝王身上看先就自己身上看其間何如不百孔千瘡否其不止有間者何如不墻壁多倒否須着實做主敬窮理工夫務先使大德不踰閑漸進而并小德不出入日用常行事事皆得箇中道此在我切己之事也勿徒將帝王評論㤀却自己當務
  五峯胡氏謂禹以鯀殛而不忍享天下之奉語類云若恁地說則較狹了聖人自是薄於奉己而重於宗廟朝廷之事明李講家猶有主五峯之說者不知朱子辨得如此精
  書言濬畎澮在艱食鮮食之前是治水時事此言盡力溝洫是治水後事葢溝洫是隨時當經營的治水時自有治水時之經營即位後自有即位後之經營若認作一時事則便是作司空事不是為天子事矣又須知盡力二字内有許多斟酌在不然便如熙寧之農田水利不勝其擾
  顔淵喟然歎曰章
  這一章是顔子自叙入道始末與夫子志學章同例顔子平生用功得力處俱在此中不可不細勘騐仰鑽瞻忽之時仁山金氏謂略見道體胡氏註謂未領其要而集註用深知二字程子有見其髙見其堅及瞻之只在前後之說葢此時雖未見得親切然與他人之茫然者自不同先儒之說似異而實同也髙堅前後朱子謂只是箇中庸不可能說得最明聖人之道是個恰好的顔子做来做去只不能恰好此時所用工夫就是博文約禮但用來未得法不能循循所以不得力夫子教他只管在這個上用功勿㤀勿助博文工夫不是一層則只管去博致知格物不厭其煩約禮工夫不是一層則只管去約克己復禮不憚其嚴博則由多聞多見以至萬理俱融約則由操持固執以至一私不存初時不免見為難却一日易一日初時不免覺其生却一日熟一日顔子依了夫子只管在這條路上走欲罷不能而竭其才及其用力之乆則義精仁熟向之髙堅者不覺其高堅向之無定者不覺其無定凡處己治人應事接物雖巨細精粗萬變不同莫不各有不偏不倚無過不及的道理見得明守得定謂之如者不是恍惚之詞只是難以言語形容耳此即上達地位即一貫地位是夫子知天命時𠉀故胡氏註謂在請事斯語之後三月不違之時也庻乎一賛亦當在此時然猶與聖人有間者聖人大而化之不思不勉與道為一顔子斯時大而未化不能無思勉猶與道二故曰雖欲從之末由也己不是到此便休了不用力依舊要去博文約禮只是俟其自至不能預期其效耳到後来不遷不貳則較此又進一層矣學者看這章書要見聖門工夫只是博文約禮七十子莫不做這個工夫即夫子憤樂㤀年雖到七十尚是這個工夫大學之八條目孟子之知言養氣雖各換了名色總之是這箇工夫這工夫做得未精則為仰鑚瞻忽之境做得精了便是卓爾之境更精便是從心不踰之境自明季講家錯認此章誘字作哄誘之誘謂此是聖門權教只是借徑將聖賢真實學問粗看了反去求之杳冥昏黙種種病痛皆由比章書看不明白不可不辨第一節俗説謂顔子初間錯做了工夫與象山陽明一流懸空解悟的相似此未知博文約禮是聖門教人一定之法顔子初入聖門便奉此為規矩也卓爾圈内圈外註似是兩意圈内是已得夫子中庸之道但未能不思不勉圈外是已見夫子不思不勉之境但只見得未能到得存疑及新安陳氏專主圈外説仁山金氏專主圈内説二意不相礙然圈内是正意
  明季講家謂欲從末由即是卓立境界即是彌髙彌堅在前在後意思種種亂道真如説夢引人心到恍惚一途去百般病痛皆從此生莫謂錯看一章書無大闗係也
  子曰後生可畏章
  這一章是勉後生及時為學大抵天下後生的病莫大於看得自己輕了道是希聖希賢的事自家決做不來便因循苟且過了日子這不是自棄麽故夫子激勵之以為我與後生皆有此性皆當學以盡其性今之後生如何見我學有得便大家畏我不知年富力强我萬萬不及他我該畏他他如何反畏我就今日我之所知後生或未必能知然苟如我之好古敏求焉知將來所知不過於我况不如乎就今日我之所行後生或未必能行然苟如我之下學上達焉知將來所行不勝於我况不如乎後生中有天資明睿者焉從事於博文約禮之功其將來正不可量有天資魯鈍者焉自奮其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其將來亦不可量繼往開來之任後生無不可擔叅賛位育之事後生無不可為窮神知化之境後生無不可到我之所有志未逮者皆後生所可逮我之所憤㤀食樂㤀憂而僅有得者皆後生所可得豈不真可畏然這是言其能深造以道則來者不可量如此若只是優㳺過日蹉跎嵗月不知不覺到了四十五十而學問猶然如舊且或反不如舊不聞其知行之能精進也不聞其氣質之能變化也不聞其物欲之能掃除也則是一庸人而已一俗人而已即至此而翻然悔悟更圖晚成而其年已非向時之年其力已非向時之力縱能有得較之從後生時做起者必不同而况習氣日深一日則天性日漓一日其能有成者鮮矣何如乗其方富之年方剛之力及早精進之不可限量也哉為後生者當知寸隂之可惜刻刻以希聖希賢工夫自䇿勵依朱子白鹿洞學規循序漸進而勿䧟溺於聲色貨利勿馳騖於辭章記誦勿迷惑於虚無寂滅由淺而深由生而熟年日長而學曰進雖聖人猶將畏之况他人乎然須知聖人此段議論只是欲䇿勵後生不是謂人至四十五十便雖發憤而無用也古人有云幼而學者如日出之光老而學者如秉燭夜行雖難易不同及其成功一也故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六十之人猶以變化氣質自勵而况四十五十者乎不幸蹉跎過時者又不可不知勉也更有一説聖人所謂可畏是以學問論非以富貴功名論假使後生將来或徼倖得富貴功名而不本正誼明道之學問外雖赫然而實不免為鄙夫小人此正聖人所謂無聞而不足畏也切莫錯認
  明季講家皆云來對今只就後生言將来必强如今日也不必添我字此説與註皆背註明云焉知其将来不如我之今日乎刁蒙吉曰我孔子自我也最是若只就後生言謂將來强如今日則不見得可畏














  松陽講義卷七
<經部,四書類,松陽講義>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講義卷八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論語
  先進於禮樂章
  這一章是聖人欲以周初文質得中之禮樂挽周末文勝之禮樂禮樂只是一箇禮樂用之却不同文勝不指變禮易樂者説當周之初文武周公制禮作樂斟酌盡美而當時風俗淳厚用禮樂者莫不彬彬文質得中無一些浮偽之態這是先進於禮樂及至春秋之時風俗日敝如三歸反玷八佾雍徹之類敢于奢僭者固不必言即猶是禮樂而周旋裼襲之際聲音節奏之間頓覺今昔不同這是後進於禮樂昔固未嘗朴也以今之日習于華者較之覺昔之朴矣昔固未嘗拙也以今之日習于巧者較之覺昔之拙矣由是羣然一辭指先進為野人後進為君子其始不過一二浮薄之輩開此風氣漸而謹愿者亦復為之矣其始不過一二少年之士倡此議論漸而老成之徒亦共和之矣苦此者非但立不住抑且識不破立不住者見世俗都如此恐一人獨異不無戾俗之虞只得勉强従之識不破者胷中先有俗腸目中囿于俗態乍見而驚喜習乆而相忘遂且靡然従之當此之時而無人焉維持挽囘日甚一日風俗之弊可勝道哉故夫子既述時人之言而遂自言其志曰彼世俗之滔滔者雖如此至如吾之用禮樂則不然逐流循末者吾之所深耻損過就中者吾之所深服故寜見怪于後進而不敢自異于先進寜受野人之譏而不敢自附于君子之列治身治世皆不可不持這箇念頭雖知積重之勢非一人所能勝而存一綫于禮崩樂壞之時俾天下猶知有文武周公之舊庶㡬中流底柱哉不然聽風俗之變禮樂而不能以禮樂變風俗亦安賴有儒者耶學者讀這章書要卓然自立做一箇轉移風俗之人不要為風俗所轉移之人平日要將禮樂講究方看得世俗病痛出要將禮樂自任方不為世俗阻撓當江河日下之時正賴有聖賢主張去得一分俗見便存得一分古道即令儇巧浮薄之徒哄然笑為腐儒亦何損于我哉
  按夫子従先進是欲損過就中與不得已而去彼取此者不同語類引禮與其奢及孟子鄉愿狂狷等説不是此章正解若張江陵專主反質説則又與語類不同
  此章與監二代答為邦皆有文質得中之意然却不同監二代是表憲章之心答為邦是立萬世之準此章是挽文勝之弊
  子貢問師與商也章
  這一章言師商之未得中先要將箇中字看得明白則過不及不待言矣中也者義理之當然也凡吾人一身之語黙動静以至處天下國家之事皆有箇當然恰好的道理減一毫不得增一毫不得這呌做中這箇中原是人人共有的但人人各有氣稟各有習染又各有私意私欲之牽制或于中之上增了一毫便呌做過或于中之上減了一毫便呌做不及這箇中便把捉不住了是惟學問可以勝之而學問最難師與商皆聖門従事于學問之人也然日求化氣禀而氣稟仍不能盡化日求變習染而習染仍不能盡變牽于私意者不知不覺仍為其所牽制于私欲者不知不覺仍為其所制過者依舊是過不及者依舊是不及而已然亦到底是學問工夫未至使其學問到時豈有化不得的故夫子因子貢之問指而示之欲二子盡力學問更加精進以求所謂中也子貢平日是箇近于過的其所喜好者子張一邊人聞夫子之言不覺進而質曰然則師愈與謂過乎中者猶愈于不及中者也這一問其病痛不小充其愈之意則天下不能中者皆將求過乎中以掩其短言必求其驚世行必求其駭俗智不能明理則鑿之使竒氣不能純粹則激之使張無復温厚和平之風而皆變為好竒苟難之士天下自此多事矣求乎中而失之過猶可言也不求乎中而安于過不可言也此尤夫子所深懼也故急正之曰過猶不及天下之理惟一中而已吾人所當求惟一中而已中之外無可住足之地動静語黙之間不可使不及也可使或過乎天下國家之事不可使不及也可使或過乎以言乎氣稟習染不及者拘于氣稟習染也過者獨非拘于氣稟習染乎以言乎私意私欲不及者制于私意私欲也過者獨非制于私意私欲乎其地位一様其病痛一様不可以分優劣也夫子之言所以造就二子造就子貢并造就天下後世者至矣今日學者讀這章書要思吾輩學問偏不得一毫的當日師商皆是聖門髙弟其所謂過不及不過比中道畧差一針耳夫子尚思救正之如此必欲使之一毫不偏然後己今日吾輩也有過的還不是子張之過也有不及的還不是子夏之不及譬之往京師的子夏子張之過不及不過離得京城二三里吾輩之過不及不知離京城㡬千百里可不猛省乎然又不可看得自己低了只怕不肯學問誠能盡力學問不要説子張子夏就是聖人地位豈是不可到的
  此章明季講家謂首節中字不宜説破不知不説破中字則過不及三字無着落了此最没理近日時文俱已明白
  子張問善人章
  這一章論善人之道而見人不可以不學大抵人能學雖天資平常所造自不可限量不能學則天資雖好所造亦有限世間一種善人是最難得的只是質美而未學所以夫子常契慕之而未嘗以此訓及門子張一日以善人所以為善人者來問子張是箇才髙意廣的人原與善人不相類其問也想只是見夫子惓惓于善人而不若聖人君子舉以為學者之則又不若中行狂狷望以為任道之器不知其可取者何在其不盡可取者何在故欲問之以定其取舎非空問也夫子不欲子張輕薄善人亦不欲子張徑學善人故告之曰不踐迹亦不入於室迹是古人已行之成法明德有明德之迹新民有新民之迹致知有致知之迹力行有力行之迹皆是古人所經厯過以告後人者也如度量權衡一般室是道理精微處即升堂入室之室猶大學之至善但室又是至善之深奥處夫子言善人是一箇質美的人凡人行事湏要遵古人成法方能不差若善人則不湏如此不必悉遵古人明德新民之法而修已治人自不逺乎準繩不必盡依古人致知力行之法而所知所行自不背乎規矩一身常在正誼明道之中非従詩書涵泳而得也一生常逺乎計功謀利之習非従禮樂甄陶而成也天下有這様人亦可以振起人心亦可以維持世道功利誇詐之氣自然漸漸消磨殘忍刻薄之風自然漸漸變革只是他都従氣質上來不従學問上來只知有正大光明一層而未能到精微一層未嘗不依于中正而不能事事皆中正規模未能極其大而節目未能極其詳自家便畫住了尚未進于充實之境而大而化之又無論矣大扺其天資純粹類中行然中行能進而善人不能進其工夫未到似狂狷然狂狷病痛多而能進善人病痛少而不能進所以其品僅能勝有恒而不如聖人君子為邦則必至百年而後可勝殘去殺其髙者僅至于有諸己其卑者則止于可欲而已向使因其天資之美而加之以學問以其不踐迹之力量而尋跡以求焉由小成而至于大成由下學而至于上達由希賢而至于希聖其所造不可限量豈特止于善人而已哉可見人全在學聖人生知安行亦必湏學只是他的學比人較易所以謂之生知安行不是不學若不學則天資雖美亦止成一箇善人而已世間天資不好的人亦只是不學若果能學則雖愚必明雖柔必强聖人自不難到何論善人哉夫子不踐迹二句便是教子張以學欲引他做博文約禮工夫非空空議論善人也見得以善人之資而不學尚且止于如此而况不如善人者乎學者讀這章書便當知自勵於學不可以質美而自恃亦不可以資不美而自諉聖門只論學不學不論質之美不美也古人之迹具在四書五經小學近思録通鑑綱目上無論質美不美皆當由之以入講求而力行之已精欲益求其精已宻欲益求其宻不肯自截斷一定要做向上去又何聖人之室不可到哉
  大全雙峯饒氏曰上一句是善人之所以為善人下一句是善人所以止於善人所以不踐迹以其天資之美也所以不入室以其無學問之功也此一條最明蓋此是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一抑語雖不入室亦由於不踐迹然上句不踐迹自是贊辭
  明季講家謂千古無踐迹之聖人不踐迹是已知血脈不拘形着迹此是看不踐迹如異端之以去迹為教以無善為宗矣最謬
  陳㡬亭以善人為中行譚梁生以善人為狂皆不是善人只是謹厚之士如漢文帝一流朱子語類講得甚明
  語類問室是神化地位否曰非也室只是深奥處按神化地位亦是入室以後事但不必至此然後謂之入室蓋入室又自有淺深
  子路之未入室是踐迹而未透者也與善人之不踐迹而不入室又不同
  子路問聞斯行章
  這一章見聖人因材之教與師商孰愈章一例但此章則專就力行上論耳聖門之教莫貴乎力行而力行自有中道有時宜乎勇往則以勇往為尚有時宜乎謙退則以謙退為尚要視義理何如而不可使一毫氣質用事以義理為主則或緩或急無非大道以氣質為主則急固病躁緩復病懦無適而可然變化氣質最是難事自大賢以下大抵皆囿于氣質而不自知所以聖門設教必視其氣質之偏而裁成之如救圯屋然視其勢偏于西則挽而之東偏于東則挽而之西無一定之法也一日子路問聞斯行諸而子告之曰有父兄在意謂行固貴勇而父兄在則當禀命稟命者非但不敢自專亦不敢自是也冉有問聞斯行諸而子告之曰聞斯行之意謂行固貴謙而所當為者則不宜逡廵非但不可自畫不進亦不可半塗而廢也公西華但見其問同答異不勝其疑而不知夫子之于二子皆欲以學問化其氣質而已非謂求之于行但當進不當退特退非求之所難所難者進耳非謂由之于行但當退不當進特進非由之所難所難者退耳因其氣質之偏而以義理挽之使歸于中聖門之教無處不然而力行其一端矣若不善讀此徒知氣質之當變化至於矯枉過正或如子莫之執中則亦非夫子之意也學者看這章書應各自省其氣質偏在何處務以學問救之解其桎梏開其錮蔽平日講求臨事省察必使其範圍于義理而勿使有一毫之偏庶㡬不負聖人之教更有一說當日子路冉有皆是以實心行聖道特不免失之過不及今日學者尚未肯在聖道上行何暇問過不及耶湏先具一必行之心然後再論其過不及之病
  顔淵問仁章
  這一章是夫子與顔子論仁比對他弟子論仁不同他弟子無顔子至明至徤之質湏先有涵養致知之功方纔能為仁此對顔子説則直従力行説起只是約之以禮一句内功夫仁者本心之全德純乎理而無私便是仁但此處不曰私而曰己者凡私有三有氣質之偏有耳目口鼻之欲有人我忌克之類皆因己而有故謂之己此己字與為仁由己之己汎以身言者不同不曰理而曰禮者朱子謂這箇禮是那天理節文教人有準則處所以謂之天理之節文者此理無形影故作此禮文畵出一箇天理與人看此禮字與孟子四端章禮字在性上說者不同故新安陳氏謂此是専言之禮恭敬辭讓偏言之禮也這已與禮就是虞書所謂人心道心在孔門弟子孰不知己是不可縦的禮是不可棄的但下手最難一則怕界限認不清一則怕力量制不住惟顔子至明至徤不怕認不清不怕制不住只怕當下偶放過了于己上偶放過一分己便日肆于禮上偶放過一分禮便日踈惟聖罔念作狂惟狂克念作聖甚可畏也故夫子教其當下便用力見為己即便克如對大敵一般見為禮即便復如要到家一般這箇克己復禮若淺言之則是兩件工夫世固有克己而未能復禮者若深言之則只是一件未能復禮亦是己未克盡處亦如明德新民居敬行簡皆可分言合言也克復工夫誠到則自一心而言念念皆仁而無一念之不仁自一身而言事事皆仁而無一事之不仁豈不為仁乎此在仁者之心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固不必問之天下也然感應之理自不可誣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我之心既無間于人則偽者獻其誠慢者致其恭人之心自無間于我天下歸仁固自然之效也為仁者必以此自考湏到此地位方是真能克真能復然其機亦在吾而已我自肯放過則便放過矣我不肯放過則便不放過矣内而念頭上己與禮交戰决斷之惟我外而事物上己與禮相持操縦之惟我我為己則己勝我為禮則禮勝雖或由師友之琢磨而受琢受磨者仍我或由事勢之引奪而受引受奪者仍我非但我之仁不仁不由于人即仁之歸不歸亦不由于人夫子諄諄言之蓋諒顔子之識必能辨此諒顔子之力必能任此而直使之當下便用力也使他弟子聞此尚未知何者為己而在所當克何者為禮而在所當復如何下手顔子此時則于天理人欲之際己判然無疑但恐有所遺漏焉而克之不盡復之不全故直請其條目夫子謂己之根潛伏于内禮之源渾然于中者無目之可言也惟其萌于念發于事始有目可指大抵皆附視聽言動而見惟制之于視聽言動勿使有一念之雜一事之差則潛伏者可消而渾然者可全無非禮即無非仁矣此程子所謂制外養中即孟子集義養氣之法也四箇勿字最要𦂳然此節是論目只重在視聽言動上勿字意己包在上節克字中了顔子請事斯語即欲罷不能之意亦可見夫子時雨之化使其躐等而教安能使之自任如此學者讀這章書湏知欲學顔子之克復必先有居敬博文工夫能居敬博文則雖天資不若顔子而自明自健由是而克復不難矣不然而驟欲克復吾恐其認禮為己認己為禮顛倒錯謬弊不可言即認得是已是禮而因循苟且不勝其牽制之患其能克復者亦鮮矣
  大全許氏及䝉引謂制之于外是克己也以安其内是復禮也此説最鑿若以心與事對言則禮與己各有内外若以發與未發對看則禮與己皆發而在外故程子謂制乎外以養其中縁視聽言動都在動時説耳安得如䝉引之説大全又有以視聽為外言動為内視為外聽為内者此則又就視聽言動工細分之耳却不妨
  程註由乎中而應乎外制乎外所以養其中二句論工夫則内外交相養固應並重然在此章則重在制外養中邊朱子謂發時固用克未發時也須致其精明此亦是本文言外意
  五事以思為終四勿不言思真氏謂勿者正指思而言徽菴程氏謂動兼思貌而言當依真氏
  仲弓問仁章
  這一章夫子以敬恕論仁亦是徹上徹下語然對仲弓言則有天資已粹而益求其粹工夫已密而益求其密之意雖比之至明至健者用功較難而比之私欲横流者用功尚較易大抵仁是心之德人所以不能全其心之德只是為私欲牽引去為私欲錮蔽住惟敬則能收斂此心使不得牽引惟恕則能推擴此心使不至錮蔽在病痛多的人用這兩件去消磨他則難然怕不得難在病痛少的人用這兩件去消磨他似易然也説不得易聖門天資學力自顔子而下即推仲弓其於敬恕工夫蓋非全不知者然敬不是可偶有間斷的必無時而不然無事而不然出門使民無異於見賔承祭之時如所謂立則見其參于前在輿則見其倚于衡方纔是能敬言出門使民而未出門使民之時可知矣恕不是可偶有間隔的必刻刻體認天理事事不拂人情已不欲便勿施人如所謂上下四旁均齊方正方纔是能恕言不欲勿施而所欲之當推可知矣然或我自見為無間斷無間隔而邦家猶有怨者是我于敬恕猶有未至也必工夫做到透徹内外間無一人怨者不特受我之恩者無怨即受吾之刑者亦自以為當然而不怨這方是真能敬恕敬恕如是則私意自然不能牽引我不能錮蔽我本心之德豈不復全乎這箇工夫比之顔子較難者朱子謂克復乾道是一服藥打叠了這病敬恕坤道是服藥調䕶漸漸消磨這病比之司馬牛樊遲子張不同者牛多言而躁一件病痛最重這箇病未除其他工夫都難下手故教之從訒言做起所謂急則治其標也若告樊遲子張工夫與此章差不多但天資學力各不同不免有難易之分同是這一箇方加減分兩却不同要之夫子教仲弓用功雖似難于顔子然只管從敬恕工用工夫私意自是著不得亦與克己復禮一般雖似易于司馬牛樊遲子張然敬恕工夫無論淺深生熟其不可須臾離亦是一般仲弓有見于此而直受以為任曰請事斯語矣葢不敢以為難而自阻不敢以為易而自怠惟知用積累工夫以漸造於心徳之全而已學者讀這章書要思仲弓是何等天資何等學力尚且以敬恕工夫自責如此吾輩用力即與他一様尚恐不能到他地位何况乍作乍輟敬怠互勝好惡任己不知不覺汨于私欲何時能仁乎須將敬恕二字書紳服膺做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方有箇出頭日子
  按敬恕未即是仁是所以求仁敬恕到熟處盡處更無私間便是仁大全新安陳氏曰敬以持己則私意無所容于内恕以及物則私意無所容于外于是天理流行而心徳全矣最合註意但以子張問仁章勉齋黄氏解心存理得觀之則敬恕二字似各兼内外二説不同彼以心徳事理分内外此是以持身接物分内外
  看圈外程註講敬字以心廣體胖言之又以謹獨言之見得敬不是勉强束縛之敬亦不是外貌裝飾之敬以程子之言推之恕亦不是外貎狥人從至誠惻怛中流出來所謂無忠做恕不出
  司馬牛問君子章
  這一章見君子之無入而不自得夫子以向魋作亂牛常憂懼故就不憂不懼言雖不專言處變而處變之道在其中矣大抵君子所以異于人者以其心常泰然世間可憂可懼之事最多而不能以累君子之心處平常之時有得失之可憂懼也君子則得失當前不憂不懼處變故之時有利害之可憂懼也君子則利害當前不憂不懼或以不憂懼而聴天下之紛紜或更以不憂懼而消天下之禍變故恒人終身擾擾于憂懼中者君子止見其坦蕩蕩而已君子這箇地位豈是可容易到得的但夫子未悉其所以然之故故司馬牛遂疑天下當憂之事如何可以不憂當懼之事如何可以不懼若但以憂懼為累而以不憂懼為髙斯亦無足難矣故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矣乎這一疑亦足破天下之無本領而遇事强為排遣者而不知夫子之言不憂不懼非强為排遣之謂也强為排遣者當憂而不憂而可憂者將日生當懼而不懼而可懼者將滋甚是一無忌憚者之所為也夫子之言不憂不懼者皆由其平日所為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一旦臨事内省諸心無一毫疚病故得失可任也利害可聴也非不憂也自無可憂非不懼也自無可懼此即所謂仁者不憂勇者不懼非可驟到誠能于此有得焉何事變之足累其心哉此夫子知牛在憂患中而示以處憂患之道雖未指其事而言之而其教之也至矣但内省不疚一語意味深長朱子以平日所為無愧于心補夫子言外之意可謂親切矣學者又當思平日所為何以能無愧于心必也如顔子之克己孟子之集義真積力久一私不存事事合義其庻㡬乎又須知這箇不憂不懼全從憂懼中做出來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如臨深淵如履薄氷這箇景象君子無須臾敢懈也惟其有終身之憂故能無一朝之患先儒有言君子對青天而懼聞震雷而不驚至哉言乎想此時司馬牛事勢已危急了然只是自反事事從天理上走尚可救得即不然亦于心無愧若一為憂懼所擾不但累心勢必立脚不住病痛不可言矣古人處事變只有這一條路並無别法今日學者處平居暇日須汲汲去做克己集義工夫庶幾臨事有欛柄倘工夫未到適遇事變亦只是守定天理不要空憂懼須知憂懼徒亂人意不濟事也若因憂懼生出權術作用病痛益不小
  子張問明章
  這一章夫子與子張論明謂只在人情物理上能精細便是明便是明之逺不必逺求葢因其有務外自髙之病而藥之也大抵好髙之人往往窮極于天地古今之逺而失之于人情物理之近自以為明其暗已甚不知明者是非雅正不惑而已而是非邪正之淆于譖愬者最多譖之術不一而莫難辨者浸潤之譖愬之術不一而莫難辨者膚受之愬一則用緩而使聴者不覺其入一則用急而使聽者不及致詳皆術之至巧者也二者行而天下日以多事究竟非二者之過而使之行者之過我胷中未嘗有主張故投之而易入激之而易動果能養得定見得透是非邪正洞然于我心彼二者之術雖工自無間而可入無隙而可乘譬如狐狸鬼蜮能行于風雨晦㝠之時不能行于白日青天之下此所謂不逆詐不億不信而先覺者也這箇造詣不是一日可至必平日居敬窮理之功至精至密方能有此定識定力到此地位豈不是明豈不是明之逺若于此看不破立不定任其顛倒縦使明乎天地之理達于古今之故非徒無益而我之才識皆為彼之所用才愈髙識愈多為病愈甚不可謂明何論逺乎今日吾輩處世譖愬二者不能必其不來在家則行不行闗係一家盛衰在國則行不行闗係一國治亂即未論家國而彼之術一行吾之身心為其顛倒學術之謂何而又不可因世上有此等人一味猜疑自家反做成了一箇逆億景象况後世人情益險譖愬益工我防其緩彼偏用急我防其急彼偏用緩千態萬狀無論逆億不可用亦非用逆億之所能窮也想到此種情形並無别法可以制他惟有居敬窮理是本領工夫吾的居敬窮理密一分則彼之術窮一分譬諸鏡然磨得一分光便照得一分妍媸不憂妍媸之難見只憂鏡之光不全耳
  足食足兵章
  這一章合常變以論政三者俱全處事之常二者可去處事之變可見食重于兵而信尤重于食聖賢論政與權謀術數不同首節足食足兵民信之矣三句便是一部周禮的規模足食是制田里薄稅斂而使其倉廩實足兵是比什伍時簡閱而使其武備修至于重禮教崇信義以導民于兵食之前立學校明禮義以化民于兵食之後逮兵食既足則教化行而民皆以信事上無欺詐離叛之心所謂民信之也因教化一事不可置兵食之前又不可置兵食之後故另換一箇文法這三件完備便是一箇太和景象許多禍患便可消弭了即猝遇事變亦不怕立不定只是有一箇時𠉀或被前人弄壞輪到我手一時難整頓而又當水旱交作强敵在境人心疑二之際要這三件完備勢有不能只得將要𦂳的先去料理此子貢所以有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之問也夫子曰去兵者蓋當此時勢只得且先去籌畫糧餉固結人心苟食足而信孚則無兵而守固矣所謂去兵亦不是全不要兵只是伍兩卒旅之缺未暇補也戈矛車甲之弊未暇修也蒐苗獮狩之制未暇講也然這還未是十分危急時𠉀若事勢更急連食與信二者又難完備欲顧食則不能全信欲顧信則勢必無食利害在呼吸之間無兩全之䇿此子貢所以又有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之問也夫子曰去食者蓋如後世加𣲖搜括之事失人心以圖苟全者斷不肯為只得因見在之糧依着正道理做去或幸而得全亦不可知若到事勢萬不可為則寜可就死恐人道是這箇話說得迂了故又申言之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蓋死生常理人所必不免若夫信者乃人之所以為人者也民無信則相欺相詐無所不至形雖人而質不異于禽獸身雖存而心則已死矣何以立于天地間不若死之為安故為政寜死而不失信于民使民亦寜死而不失信于我不必說到無信亦同歸于死如此則仍在利害上計較了學者讀這章書要知聖賢立身行政只是一箇正其誼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平居籌畫兵食原都是道義作用到生死闗頭亦决不肯離道義而談兵食程子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就是這箇意思今人遇小利害輙思苟且看聖人此等議論豈不愧死這章與孟子桃應問曰章同是直窮到底
  兵食俱以周官兵食言原是不可去的言去者是就不得已時說若後世召募之兵稅畝之食與夫一切冗兵冗食則不待不得已而始當去也時文多誤認樊遲問仁子曰愛人章
  這一章見仁知相成是必然之理無可疑也第一節樊遲問仁知是二者平說夫子亦平答之就仁論仁則曰愛人就知論知則曰知人仁知兼體用而此獨以用言者朱子謂體與用雖是二事本末未嘗相離用即體之所以流行者也樊遲疑愛人則無所不愛知人則當有分别二者若相反仁則不能兼知知則不能兼仁這一疑也疑得最是然不知二者之不相妨也夫子窺見其意而復告之曰仁知二者雖各自一路其實是合一的仁裏靣有知知裏靣有仁不是說愛人便不論直枉一例去愛他直者固當舉枉者自不得不錯仁何嘗妨知既舉直錯枉則枉者亦且化而為直是錯之適所以愛之知何嘗妨仁夫子此言說得仁知相成而不相悖明明白白了樊遲之未達者可以達矣其退見子夏而曰吾見于夫子而問知不是尚不曉仁知之合一蓋以仁知初無二理謂知即仁也可謂仁即知也可故以夫子之言專為知者之事此正其達處但前之未達者雖已達至此則又有一未達者謂舉錯是我所得主枉者直則非我所得主天下賢愚不齊剛柔不一舉直錯枉何以便能使枉者直此蓋深憂人心之難動風俗之難變而疑區區一舉錯未必遂能見效觀于後世因舉錯而紛紛多事者不可勝數漢之黨錮宋之元祐皆由小人不肯俯首屈服于君子以至激成禍變樊遲此語亦切問也然不知此要看舉錯何如耳舉錯而稍涉于意氣則不惟不能化人而或至于生變舉錯而一出于大公則不但不憂其不服而且可立見其革心故子夏聞樊遲之言既歎其所包者廣不止言知遂引舜湯之事以明能使枉者直之必然而無疑也舜湯之有天下非有舉而無錯者也其所舉者特一臯陶一伊尹則所錯者亦多矣而不仁者胥逺然則不憂枉者之不直也憂舉錯之不如舜湯耳能使枉直之言又何疑乎能使枉直既無可疑則仁知之相成益無可疑矣學者讀這章書要將愛人知人之事力任在身上愛人則由能近取譬以至于欲立立人欲達達人知人則由視以觀由察安以至于人焉廋哉果能愛人知人則二者之相成而不相悖不待言也若愛人而不能盡其愛之量知人而不能盡其知之量則舉足便礙非愛妨知則知便妨愛不自咎其量之不盡而徒歎二者之不能相兼亦過矣按何謂也三字最要看得好註謂是未達所以能使枉者直之理甚明明季講家乃云遲誤認舉直錯枉二句皆是言知故有何謂之問所以于第三節夫子口中亦要含糊不肯將仁知合一之意說明皆謬也又講家謂通章只是知以成仁不可説仁知相成亦太拘大全中初不如此








  松陽講義巻八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講義卷九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論語
  子適衛章
  這一章見聖人胷中有一箇完全的仁體有一箇完全的王道觸着便發庶哉一歎便是老安少懷的心腸富教二字便是老安少懷實際處因衛而發不但衛當如此庶哉内有望之意有憂之意望之者唐虞三代之治當春秋時尚易復也憂之者此時不復後來世變將益甚江河日下無所底止此時富教兩字便旋轉洋溢方寸中故因冉有之問即隨口發出富字𦂳従庶字發論庶難富亦易富教字𦂳従富字發論富難教亦易教然即不庶亦應使富即未富亦不可無教庶富教雖有次序却不重在次序上只重富教不可須臾緩有及是時明其政刑之意一則此時去先王之世未逺井田之制猶存即學校中尚未有異氏之學整頓尚易不比孟子時欲行井田必先正經界欲復學校必先黜異端有許多棘手此望之意也一則風氣漸趨於薄上不富之彼將自謀富黠者必操竒贏以網利强者必恃豪暴以恣取上不教之彼將自相教君子與君子必以學術相勝負小人與小人必以意氣為倚伏一切貨殖游侠異端之徒將雜出于天下此憂之意也然總之是王道不是伯術是仁政不是功利是稷契臯䕫事業不是管商作用富教二字當時聖門弟子平居必講有條目如周官王制之所載故冉有聞夫子之言不復問如何富之如何教之今處古制既湮之後須就註中所謂制田里薄賦斂立學校明禮義各就經典中一一求其實際不可專守一空話頭如大學衍義補文獻通考二書雖未盡合聖賢經濟然備載古今沿革之故於此細玩便見後世所以不如三代者如何三代所以異於後世者如何富教條目亦可得其大槩若只空説一箇富教濟不得事衛自文公渡河而南遷于楚丘其康叔舊封己屬于晉左氏及漢書地里志可考時文漫指夫子時之衛為𨚍鄘衛之衛者非
  鄉人皆好之章
  這一章是論觀人之一法如論語視其所以章孟子觀其眸子章皆是以我去觀人不專恃鄉評人特其一法耳子貢是箇方人的人好用自己聰明至此如以鄉人皆好而遂信為善人則焉知其非同流合汚之人鄉人皆惡而遂目為善人則焉知其非詭世戾俗之人夫子謂欲考鄉人之論必先别鄉人之類如其人而善者好之不善者惡之則可見其志行之美足以取信于君子而立心之直又不苟同于小人以此論人其庶幾乎然此亦未可為一定之法也特以子貢所謂皆惡皆好者比之則不如耳盖人情變態無窮有君子而善人未必好者如周濓溪初時不為趙清獻所喜有善人好之而未必君子者如司馬温公以蔡京為能辦事有君子而不善未必惡者如程明道狡偽獻其誠暴慢者致其恭有不善惡之而亦未必君子者如宋時王吕章蔡之相傾吾若一以善者不善者之好惡為凖豈能無悞乎况吾欲以善者不善者之好惡為凖而善者不善者又將何以定之萬一平時誤認而又以其好惡定他人之善惡豈不悞而益悞乎若論觀人之法則必如夫子所謂衆惡之必察焉衆好之必察焉方是無弊之道察也者採之公論斷以獨見視所以觀所由察所安聴其言觀其眸子皆包在内不專恃一法也然察之一字又豈易能哉必平日有居敬窮理之功方能辨得天下之善惡不然在我者皆私意偏見如何能察所以子貢方人而夫子曰夫我則不暇盖謂是也
  何如斯可謂之士矣章
  這一章論士因子路所不足而言大抵士也者雖淺深髙下不同必能以學問變化其氣質使一味氣質用事則亦不可謂士矣故氣質柔弱者必養得有一叚方正的氣象氣質剛勁者必養得有一叚和厚的氣象而這一叚和厚氣象尤是士之本領勉齋黄氏曰所謂士者涵泳于詩書禮義之澤必有温良和厚之氣此士之正也至於發强剛毅則亦隨事而著見耳子路負行行之氣而不能以自克則切思怡怡之意常少故夫子箴之此一條説此章大意最好再將切切偲偲怡怡六字細味之朱子曰切切者教吿懇惻而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過偲偲者勸勉詳盡而不强其從二者皆有忠愛之誠而無勁忤之害觀朱子之論切偲可見這六個字都是和厚之意不但怡怡是和厚也這叚氣象正是子路所不足經夫子提出如和扁之用藥恰中其病這不是空説便要子路想這叚氣象從何而來非積之厚養之深豈一日間可裝飾得出的然則講習討論之事不可一日弛矣省察克治之功不可一刻懈矣士之名豈易赴士之實豈易盡歟又恐其有了這箇氣象不知分别一槩發出則即此氣象又生出病痛來故又申言之曰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非謂朋友不必怡怡也但當以切偲為主非謂兄弟不必切偲也但當以怡怡為主推之亦不但朋友兄弟總之當切偲處便切偲為主當怡怡處便怡怡為主如醫之用藥這一劑某藥為君那一劑某藥為君絲毫不爽說至此真是十分細密一毫也粗不得一毫也浮不得切偲怡怡猶當善用之如此而况一味行行者乎以子路之氣質若不是夫子這樣切磋如何能成得賢者然看其何如斯可謂士一問則其胷中原有不自安者他平日何等樣氣魄何等樣才幹忽然發此問便有歉然不敢自以為士的意思此所以能受夫子之教而在四科之列歟今日學者讀了㡬篇濫時文便儼然以士自居試想與這切偲怡怡氣象有㡬分相似真是可恥然又不要看得太難了誠能涵泳于詩書禮義之澤講習討論省察克治日積月累自家氣質消磨得一分便與這氣象近一分推而工之美大聖神無不可以學問做成何况此所謂士
  切切固屬情意然情意亦即在語言上見故大全朱子以教告言之此切偲二項内俱有忠告意俱有善道意
  明季講家有云切切偲偲怡怡六字成文如温良恭儉讓五字拆開不得此等混話俱是從皮膚上起見不曾想聖賢神理本不足道然或有惑于其説者近日仇滄柱力黜其謬最是
  克伐怨欲章
  這一章見制私不足以為仁而仁之為仁可知大抵人心本來皆仁都被克伐怨欲之私累之先要將這四箇字看得明白大全胡氏謂克伐者因己所有而生氣盈也怨欲者因己所無而生氣歉也蓋這四件病痛不同總是氣質用事總呌做己發于事前便為意必發于事後便為固我發于喜怒哀樂便皆不得其正發于視聽言動便皆背違乎禮發于子臣弟友之間則綱常多欠缺發于辭受取予之介則操守多遷移譬如風寒感入臟腑一般發在頭目則成頭目的病發在手足則成手足的病總是這箇風寒故天下人品學術政事之壞都由這克伐怨欲四件所以原憲平日用力制這四件不許他發出來這也是至難的蓋這四件其力至猛卒然而發如奔馬之不可控遏其勢至大悍然而來如江河之不可隄防而且時夾雜于義理中其靣目最難認時倚靠于利害上其根脚最難除不是憲的力量不能制他使不行有這一種人也强如人欲横流的故夫子曰可以為難矣原是贊他的口氣明季講家謂夫子道他做得喫力走了難路乃是不滿之詞此謬説也但憲即以此為仁則其認仁字尚未清楚故夫子又抑之曰仁則吾不知也蓋仁也者當理而無私心之謂也克伐怨欲不行可謂無私矣未必能當理也且徒制私使不行于外而心仍未必無私也故程子謂其未有拔去病根之意而容其潛藏隠伏于胷中與顔子之克己大不相同潛藏隠伏于胷中已不是仁况藏者必至于潛滋暗長伏者必有時乘間抵隙依舊要行出來如何呌得仁若論為仁工夫必如夫子所以告顔冉者一從敬恕入門積漸做去一從克復下手勇猛做去皆是拔去病根之法且不止拔去病根兼培養元氣之法以不行對縦欲者言則不行為難以不行對克復敬恕言則不行又不足為難矣使憲再問夫子必隨其病之所在授以為仁之法不知當時何故竟不言程子所以深惜之然亦有説焉大抵聖門髙弟皆是切問近思如行路然進了一程又進一程若第一步不曾着實不敢走第二歩問答之間皆非隨口亂問當時憲聞夫子之言必汲汲在自家身上切己體認病根之未拔去者何在認得了病根然後再請藥方未遲所以黙然無言正可想見其切問近思處不是蠢然無知而不問也學者讀這章書要將克伐怨欲四字各于自家身上省察這四件隨人氣質不同所犯各有輕重然不論輕重但有一毫必湏連根拔去又恐怕病根雖去元氣未復須更念念事事都要合天理顔子工夫未易學且従仲弓敬恕做起一刻也鬆不得一處也踈不得真是難事及早做去不知何時到得仁的地位若苟且因循不知不覺汨没于四件中豈不可惜
  按雙峯饒氏云四件病根在一欲字有所欲則貪多而求勝遂其所欲則誇伐不遂其所欲則怨恨白文本是平説然如此看亦好又按大全朱子曰克伐怨欲只是自就道理這邊看得透則那許多不待除而自去依此則克己工夫只在復禮上了蓋克復二者本互相為功也若良知家謂提良知作主這四者自然日消日化此又與朱子之説似是而不同朱子之説是以理為主所謂提良知作主是以心為主正是原憲不行的法
  子路問成人章
  這一章言成人要具衆善而造于純粹之地不可以今之成人自限上一節是中行下一節是狷上一節是善人君子下一節是有恒上一節亦只是就子路之所可及而語之尚未是聖人地位論成人必如聖人之踐形盡性方纔無愧于人然這箇地位不是學者容易到的聖門教不躐等且降下一等使他到了材全德備中正和樂地位則聖人亦不難至矣智廉勇藝皆是學者所不可少的若無這様才德空空說箇中和亦不濟事這四項也有従天資上來的也有従學力上來的但未到中和地位則不免有病痛所以既要兼此四者又要文以禮樂文以禮樂即是立於禮成於樂工夫禮樂俱兼本末說内盡其中和之實外極其度數聲容之美氣禀學問中有疵纇處則以此消融之氣稟學問中有得力處則以此涵養之所謂文之也文非假飾于外亦非寂守于内徹内徹外皆中正而無偏倚和樂而無駁雜至此則不見有知廉勇藝至此而方成其為知廉勇藝下聖人一等便是這等人矣豈不可謂之成人乎人湏要立箇志必要望了這等人做進去氣質未融必變化之使融學問未至必强勉之使至勿忘勿助如射者之期于中的不中不休如行者之期于到家不到不休方纔不負了做箇人不然縦使有見識有力量天資髙學問好只做得一今之成人而已今之成人不是天限住他只可如此不是聖賢寛假他只要他如此天命之性原無古今聖賢道理亦無古今只因今之風俗日下有稍能自拔于流俗者便不敢苛責他了今之名節日衰有稍能自勵于名節者便不敢深求他了故自言利之風徧天下有一見利思義者便指為竒士偷生之徒滿海内有一見危授命者便歎為異人反覆狙詐不知羞恥者比比而是有一乆要不忘者便目為真儒此等人只是一箇主忠信的人以古人視之氣質未必盡消融學問未必盡滿足尚是進步之時未是住足之時以今人視之天下豈易得此材質豈易得此學術不得不推為豪傑之士不得不奉為聖賢之徒亦可以為成人矣此子路所已能者夫子指而言之欲其因所長而造乎其極亦猶因不忮不求而謂其何足以臧也今日學者未能到子路地位且要從下節做工夫起先將義利生死闗頭打破了再要將虚偽根苗斬盡了使脚跟立定然後可去做上一節工夫猶之富與貴章先要取舍之分明然後存養之功熟也這義利生死闗頭是最難打破的這虛偽根苗是最難斬盡的以見利言之這利字要看得好若是尋常貨利雖中人亦能勉强慕義惟當至窮至困之時這箇利闗係仰事俯育之計身家榮枯全視乎此且又現在靣前不待巧算曲計而可得斯時有志之士亦不能不動心以見危言之這箇危字亦要看得好若是無可躱避的雖怯夫亦能就死謂之危則尚在可生可死之界有許多岐路可以避得有許多曲徑可以走得禍福存亡只在吾一念間且又明白易曉利害了然斯時即有力量人亦不能不轉念以平生之言言之若是無所闗係的誰不樂踐約惟當事勢阻礙之時踐之或大不合于時或大不便于我且又言出已乆人都相忘了吾即不踐亦未必有人責偹我斯時即真誠之士亦不能不隨意然學者苟于此處立不定便不是堂堂正正的人了雖要到材全德備中正和樂地位無下手處不可不猛省
  註材全德備指兼四子之長言中正和樂指文禮樂言雲峯胡氏以不欲為德知勇藝為材䝉引又以廉勇為德知藝為材皆有未安知廉勇俱是德藝是材故下節思義是廉授命是勇只缺得知藝而註云才知禮樂有所未備明是以才字代藝字然又湏知分言則知廉勇為德藝為才合言則四者俱是德故註德成于内德字便兼藝在内而語類亦有四德之目以升堂入室言之下一節是升堂上一節是入室若善人不入于室之室則又是指聖人地位言蓋室字有淺深也
  乆要註只訓舊約講家謂是平生期許之言如志道德者期周孔志功名者期伊呂説得偏且是志不是約了
  君子思不出其位章
  這一章思字是以臨事之思言若學者平日讀書講道天下事皆其分内事皆當講究原非位之可限雖中庸言慎思子夏言近思然皆不是以位限定惟是事到面前湏要審我之位有事當如此而我之位不當如此者便亂做不得此比思無邪更細一層邪者違理之謂也出位者未嘗違理而不合乎時中之謂也這位字要看得好註謂記者因上章之語而類記之然上章位字説得粗位對政言不過是公卿大夫之位此位字說得細隨處皆有位富貴貧賤患難位也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位也同一君臣而親踈之不同同一父子而嫡庶之不同以至處治處亂處盛處衰又種種不同莫非位也又如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有一件則有一位當揖時則有揖的位當讓時則有讓的位位變則理従而變昨日之位應如此今日之位又不應如此彼處之位應如此此處之位又不應如此内而喜怒哀樂外而視聽言動須要恰合乎位之所當然稍有過焉是出位也稍不及焉亦出位也此比素其位而行亦較細素其位而行只是富貴貧賤患難之位這出位病痛大抵皆出于思思得一毫不差發出來方能不差然思最難得不出位有因適莫而出位者有因意必固我而出位者有溺于聲色貨利而出位者有拘于氣稟習俗而出位者有惑于異端曲學而出位者有志動氣而出位者有氣動志而出位者内而狥己則見有身不見有位外而狥人則見有人不見有位見之不明則不能不出守之不固則不能不出是必有居敬之功然後心専一而不出有窮理之功然後心精明而不出是非君子不能君子只是運用天理到爛熟的人此心如權度一般隨物之輕重長短各還其本分無一絲過不及位應如是思即如是無一物可以摇惑得他無一物可以牽制得他千變萬化却只在一定不易的道理上所以在易為艮止之象易所謂不獲其身者言君子只見此位之理而不見有身也見有身則不免狥己而出乎位矣易所謂行其庭不見其人者言君子只見此位之理而不見有人也見有人則不免狥人而出乎位矣孔子之従心所欲不踰矩此不出位也顔子之如有所立卓爾此不出位也孟子之無恐懼疑惑而不動心此不出位也大學之止於至善中庸之發而皆中節此不出位也大全南軒張氏曰位非獨職位大而君臣父子㣲而一事一物當其時與其地所思止而不越皆不出其位也説得極明明季講家乃有以心為位以此心動而無動為不出位且引程子心要在腔子裡以證之殊不知程子是説存養心體非説思也足破其謬矣學者讀這章書切不可粗看了若秀才閉門不管閒事便可謂不出位則人人皆君子矣這不出位不是容易的事日用間一言一動稍與其位之理不合便是出位試返躬自省一日之内還是出位時多還是不出位時多須將居敬窮理工夫猛力去做做得一分方能免得一分出位或疑思而稍出其位猶賢于廢思者如不曰如之何如之何此貿貿而不知思者也佛老之徒溺于虚無而不肯思者也其病痛更甚于出位不知思而出位病痛正不小従古敗壞天下之人豈皆不思只是思出其位耳失之毫釐差以千里莫謂稍一出位無大闗係也
  君子道者三章
  這一章是聖人望道未見之心蓋道體原無盡聖人未嘗自見其有餘故子臣弟友則曰未能學不厭誨不倦則曰何有于我君子道者三則曰我無能焉皆實見其分量之無窮而有歉然不自足之心非自見其能而故為謙辭也自天下觀之仁知勇莫如夫子夫子則以為仁知勇之詣無窮我不能如君子之兼備自天下觀之不憂不惑不懼莫如夫子夫子則以為憂惑懼之境無窮我不能如君子之盡絶故惟知憤忘食樂忘憂以自勵于仁知勇而已敢曰我能仁知勇乎惟知如臨深如履薄以自逺于憂惑懼而已敢曰我能無憂惑懼乎耳順従心特言其所自得耳于道實見其未盡也老安少懷特言其所志耳于道實見其多歉也不必推至天地猶憾堯舜猶病而後見其無能即庸德庸言間己見其無能然此特夫子之自言耳其實則道如夫子亦可以無憾矣仁知勇如夫子亦可以無憾矣人欲浄盡天理流行者夫子也而憂何有焉一理渾然泛應曲當者夫子也而惑何有焉依乎中庸遯世不悔者夫子也而懼何有焉在夫子自視雖實有不足而非謙詞在人視夫子則實謙詞而非實有未足故子貢曰夫子自道也亦猶公西華曰正惟弟子不能學也蓋夫子之自責固即所以勉人當日聖門髙弟聞夫子之言亦無不思自勉今日學者讀這章書便當思學不可自足以夫子之聖猶曰我無能吾輩何處可用得一毫矜張又不可不知自奮當日夫子自謂無能非安于無能已也便去好古敏求便去下學上達自十五至七十無一刻不孜孜于學吾輩今日安可便自畫
  語類朱子有一條云東萊說聖人無謙本無限量不曾滿此說也有意思然把聖人做絶無此也不得聖人常有此般心在如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分明是有功有勞却不曾伐按東萊說是前一節意朱子說是子貢節意凡言謙詞者皆當如此兼看
  莫我知也夫章
  這一章是夫子自以其所學示及門開口說莫我知便是警醒學者之意不要錯認做明王不作世莫宗予之意大指與無行不與章相類與道不行等章絶不相干蓋謂我之道固人人所當知之道亦人人所能知之道而無如知吾者鮮愚魯者既不能知聰明者尤不能和視我愈重去我愈甚可歎矣當時及門弟子莫不求知夫子之道如子貢者尤所謂知足以知聖人者也忽聞此言不覺驚愕疑其有髙逺而不可知者不知夫子之道非以髙逺而莫知正以不髙逺而莫知蓋髙逺則驚人耳目而易知不髙逺則平淡無竒人多忽而不知聖人一生只做得下學工夫所以先言不怨尤者下學湏従不怨尤始吾人一開口一舉念便涉怨尤如何能下學猶之敏事慎言必先言無求安飽君子素其位而行必言不願乎其外也下學即是大學之三綱領八條目中庸之尊德性道問學論語之博文約禮憤忘食樂忘憂只管下學自然上達不是下學外别有箇上達又不是下學中便有上達是下學熟便能上達志學而立不惑是下學知天命耳順従心便是上達方其下學固皆平常日用之事及其上達亦只是下學之熟並無一毫竒異此箇光景只是夫子自知黙與理契而已二三子不免求之髙逺方疑夫子為有隠豈能知其妙蓋記誦辭章之學易知而此學難知虛無寂滅之學易知而此學難知故曰知我者其天乎此即是莫我知之意存疑謂這天是蒼蒼之天而天之所以為天者理而已若泛以理言理無知何以能知得聖人存疑之說固是然這天雖兼蒼蒼之天言而所重仍在理不比出王游衍之天所重在彼蒼之監臨也理本無知但與聖人所學恰好相符便謂之知我及門之内許多智深勇沉之士夫子却如此說即所謂中庸其至矣乎民鮮能乆矣知我者其天句止要見篤實模様不要看作是贊註中人不及知而天獨知之妙是朱子深味出來不是夫子口氣學者讀這章書湏知聖人只是這下學一部五經四書都是說下學若不従下學入手縦智勇絶世却是門外漢然不曾打破得怨尤一闗亦不能下學此一闗最難無論他人即屈原行吟澤畔只做得怨尤不曾做得下學湏先將自家胷中怨尤病根盡情斬去不留絲毫方能下學
  註以循序漸進解下學上達䝉引主積乆說是由卑而髙由近而逺以漸而進到知行之極處是為上達存疑主逐節說則學一件事便知一件理學與達只在一時上與下只在一處存疑是泥于程註下學人事便是上達天理之言䝉引云程子說忒𦂳了程子只恐人認上達在下學外故云爾按䝉引最是然其實程子亦是主積乆說所謂下學人事便是上達天理者言初間只管下學到後來便上達並無别様工夫不是謂一下學便上達也其以人事天理分上下者初間非離天理也但只見人事到後來神明黙成時非離人事也但只見天理至若大全有一節上達全體上達之說却似兼䝉引存疑所說則朱子已言其不是矣
  講家有以墮黜聞見獨持心體為下學者謂如此方是子貢對病之藥不知子貢病痛不但在専事聞見不求心體其聞見處亦不着實夫子此處指示正欲其隨事精察而力行之豈欲其墮黜聞見乎多聞擇其善者而従之多見而識之正下學之事惟金溪姚江乃欲脫去聞見獨求心體豈可以亂聖人之下學哉若一貫章則子貢工夫己進步與此又不同然亦非便抹倒聞見也
  子路問君子章
  這一章朱子謂敬者聖學之所以成始成終一句便說盡了蓋敬字若淺看只是一身上工夫就一身上看亦只是一件工夫若深看則這敬字只怕充積未盛耳充積到盛時則敬字外别無學問亦别無經濟内聖外王之事無不在其中矣夫子初頭說一句修己以敬便貫徹上下包舉逺近而統言之子路却淺看了故謂君子有許多工夫許多事業如何只說得一箇敬是未識敬字也夫子就敬字内指其及人者言之謂修己以敬便可安人未可輕看了敬字也子路猶疑君子之工夫無窮事業無窮如何仍說得一箇敬是猶未識敬字也夫子又就敬字内指其極而言之謂修己以敬便可安百姓除了敬字再没有工夫了再没有事業了蓋論到安百姓須要體信如中庸致中然敬則自能致中須要達順如中庸致和然敬則自能致和須要誠要明然敬則是能誠能明參天地贊化育皆是這敬做成的天地位萬物育皆是這敬做成的雖聖人如堯舜猶未敢自謂能盡敬之量蓋堯舜之世豈無一物不得其所故堯舜猶以安百姓為病即是以未能敬為病如何可輕看了這敬字後世天下多事百姓不安不是意氣用事則是意見用事不是拘于氣稟即是溺于物欲能敬則百病俱無了存得一分敬便除得一分病敬到極處便無絲毫病痛心平氣和静虛動直豈有不能安百姓的理今日學者要做君子須先理會這敬字先儒謂整齊嚴肅是敬之入頭處主一無適是敬之無間斷處惺惺不昧是敬之現成處提撕喚醒是敬之接續處大約不出此數端若非敬則雖日講學問日講事業都無頭腦終于無成耳所以朱子于大學或問中特提一敬字作主謂古人于小學時這敬字工夫都做成了方能去做八條目今人不曾于敬字上用得功這八條目如何做得來子思作中庸亦先提戒懼慎獨至于堯舜禹之欽湯之日躋文之緝熙無非是這敬不是説空空一敬便完事了一切致知力行工夫都是敬做成的切莫看小了這敬字
  女以予為多學章
  這一章當與曾子一貫章同看但彼以行言此以知言耳所謂一者未嘗不同也今且先將一字認明白了則兩章之旨如破竹矣今人皆指此一為一心未嘗不是然湏知這心是如何様的心又或指此一為一理謂是此心之理亦未嘗不是然湏知此理是如何様的理釋氏亦言心明季講學家如湛甘泉輩亦言體認天理但彼所謂心所謂理只指得昭昭靈靈的一叚精魂這箇如何貫得萬事萬物聖人所謂心所謂理是從萬殊處精煉來是極實的不是空虚的所以便能貫盡萬事萬物這箇一在聖人身上難以形容故先賢都借學者之心推之學者之心與聖人之心只是生熟之不同熟了便是一様故曾子以忠字當這一字程子則謂言仁義亦得仁是統體義是分别朱子則謂言禮樂亦得樂統同禮辨異以此推之謂之敬亦可敬者萬事之主宰謂之誠亦可誠者萬理之樞紐忠也仁也樂也敬也誠也總是一心總是一理但工夫未熟則不能貫這是學者之一不是聖人之一工夫熟後則無所不貫這就是聖人之一故聖門以此作上達境界必待學者工夫積累將有所得然後告之若工夫未到則只教之存養致知力行存養是内一截工夫致知力行是外一截工夫故中庸致中致和尊德性道問學皆分作兩截惟曾子精察力行子貢多學而識皆將有得故呼而示之但子貢力行處尚未及曾子故知處能貫行處未必能貫夫子亦只従知處告之子貢知處亦未能如曾子之把捉得定故必疑而始信此則兩章之分别也所謂未一貫前存養一截工夫亦要看得好不是精察力行多學而識之外另有一叚存養工夫只是精察力行多學而識時一叚誠敬的心耳所謂主静所謂致中亦只是于未發之時畧作提撕不専以此為存養故朱子註曾子一貫章只說得精察力行註子貢一貫章只說得多而能識存養即在其中矣蓋存養致知力行雖是兩截工夫却不是截然有兩箇時𠉀總在一時但覺得内自内外自外内一截工夫貫不得到外面耳到一貫時則權度在我天下萬事皆跳不出外即是内内即是外無兩截之可分矣夫子呼二子而問之者不是要其于平日工夫外另做求一工夫另有易簡法門只是要看其平日工夫曾到不曾到及其既聞一貫之後曾子依舊仍去精察力行子貢依舊仍去多學而識只是生熟不同始終並無兩様工夫也今日學者且去一心誠敬做精察力行多學而識工夫不必預求一貫一貫是工夫熟後自然到的朱子所謂用力之乆一旦豁然貫通是也不是另有工夫可以到得
  當日夫子告曾子子貢决不是含糊說箇一自然是有着落的故曾子即應之速而子貢亦不再問門人所以有何謂之問者不是疑一之何所指只是見夫子平日論工夫體用俱分作兩截至此則偏重在體上似另有一箇直截工夫曾子借忠恕以明之謂聖人之心一如學者之心未熟則忠自忠而恕自恕熟了則忠即恕而恕即忠雖謂道只有一箇忠可也並非另有箇直截法門曾子此二句塞了許多弊竇不然門人這一疑便要走到虛無寂滅去了子貢後來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性天道雖另有一番指㸃亦不是另有一番工夫只是文章熟後自能見得
  一貫忠恕有生熟之分一貫中又自有生熟之分夫子知天命時已是一貫了到従心所欲則又加熟若顔之卓曾之唯子貢之非只是知天命地位姚江一𣲖講學俱云一貫是初學入德事謂必先一貫然後可學識其說似將一貫作朱子所謂存養看然與朱子之存養又不同只是要捉住這箇昭昭靈靈的精魂而已此是狐禪切不可従















  松陽講義卷九
<經部,四書類,松陽講義>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講義巻十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論語
  君子義以為質章
  這一章就處事上見君子學問之精大抵君子學問規模固極其闊大而節目又極其細密故言敬以直内則必言義以方外言主忠信則必言徙義説一義字已是極細密了而于義中又有許多條理不是執了一義硬做去細密中復細密無絲毫病痛中庸所謂小德川流也成箇君子不是容易的這箇義只是事之所當然義以為質一句便包得無適無莫義之與比一節意思若義上稍差這件事就如没質幹一般總做得來驚天動地也不中用萬事有萬事的義一事有一事的義常事有常事的義變事有變事的義湏要認得清立得定參不得一毫意見雜不得一毫功利有了這義則這件事大叚不差了然義又不是可徑情直遂的非怕徑情直遂壞了這事只是義中容不得一毫踈忽有一毫踈忽事雖無傷亦可恥也故必禮以行之使有節文而無太過不及之弊焉義又不是可稜角峭厲的非怕稜角峭厲壞了這事只是義中容不得一絲鹵莽有一絲鹵莽事雖克就深可鄙也故必遜以出之使去矜張而有従容和順之美焉既禮行孫出則義己入細密了又恐㡬㣲之間須臾之頃誠意或不貫徹一處不貫徹便有一處的病一息不貫徹便有一息的病不必大叚虛偽然後為義之累故自始至終又必信以成之使一言一動莫非實心實理之流行焉君子之處事如此所以事事皆可乆可大人人皆心恱誠服行之在上則王道而非覇術也行之在下則正學而非俗學也生安之君子固自然能如此困勉之君子亦湏用力要如此君子哉三字不是贊詞言必如此然後為君子故註云君子之道也然這箇地位不是臨事可以勉强得的必平日有主敬存誠工夫臨事方能立得住平日有精義工夫臨事方能認得清若平日工夫一分不到則臨事便欠缺一分所以徙義必先主忠信義以方外必先敬以直内而大學八條目又必従格物始這章是夫子論處事之法故只従義以為質説起學者讀這章書湏于平日將聖賢教人存誠主敬窮理之法切實去做到臨事時却又要省察我這件事果合義乎行之有禮乎出之能孫乎成之果信乎稍有欠缺湏猛力撥轉必使義理為主而私意不得夾雜學問為主而氣質不得錮蔽工夫熟後到了居安資深左右逢源地位則不期然而然矣
  三之字只依程註指義說為是䝉引謂皆指其事言非也據存疑則又是行之之字指義出之之字指禮成之之字指義禮孫亦不必如此
  他處禮字該得孫字所謂禮以恭敬辭遜為本而有節文度數之詳也此處禮字只當主節文度數說大全朱子以出辭氣解遜以出之只是舉辭氣以為例耳其實孫兼言動說
  他書未有不以信為體義為用者此章却是以義為體信為用蓋仁義禮智信如十二律旋相為宫吾之於人也章
  這一章聖人自明其直道欲與天下同遊于直道中也毁譽正與直道相反天下有毁譽天下無直道矣是曰是非曰非此直道也過其實損其真此毁譽也毁譽不必盡是私意有疾惡太嚴而流為矯激者便是毁有崇奬情殷而謬為許可者便是譽毁譽一行不但與直道相反失其是非之本心而天下種種病痛皆従此生長浮薄而起奔競禍有不可勝言者聖人特揭以示人非徒見一身之光明正大亦以其闗係世道之盛衰也然又曰如有所譽者其有所試矣此則善善長而惡惡短之意蘇子瞻所謂仁可過而義不可過也究竟譽必有所試則譽仍無譽矣聖人如此直道是由鑑空衡平之心體中發出天理爛熟于胷中故隨處因物付物無一毫安排勉强即使前無三代亦决不肯枉况禹湯文武之謨烈尚存當年布之為政事發之為訓詞蕩蕩平平有一非直道之行乎古今同此民也三代可以直道行之今獨不可以直道行之耶使稍有枉曲無論反之本心而不安即對禹湯文武而多慚矣蓋禹湯文武所以必由此直道者何也此道本乎天率乎性人人之所共有即昏愚邪妄之徒拘于氣稟蔽于物欲而此道未嘗不在感觸之即興拂逆之即覺故三代聖王皆不敢易今安得而易之哉此夫子不敢以生知安行自處而托于三代亦述而不作之意也平生待人接物莫不皆然而一部春秋尤可見直道之發見拳拳言之其望人直道之意亦深切矣然此直道雖曰人人固有自非聖人不能無偏故必講求然後能得是非之真必涵養然後能持是非之平不然自以為直道而流為毁譽者多矣今日學者既向聖賢路上行决不肯鼓唇弄舌逞私誣人只怕見不真養不到不知不覺過實損真無心之毁譽與有心之毁譽病痛一般故必有居敬窮理之功然後能行無毁無譽之直道
  直道而行時文指三代之民言者誤當依存疑指三代之君言但民心原自有直道三代之君特因之耳若艾千子謂斯民豈盡能直道即三代之民亦豈盡能直道則又偏矣在夫子只是法三代在三代則是因民心
  君子謀道章
  這一章與子張學干祿章及孟子天爵良貴章同大全朱子曰君子謀道不謀食是將一句統說中又分兩脚說耕也綏在其中學也祿在其中又恐人錯認此意似教人謀道以求食故下靣又繳一句謂君子所以為學者所憂在道耳非憂貧而學也新安陳氏曰謀食之食以食祿言與祿字相闗耕也餒在其中一句自是引喻此章夫子始終教學者以審内外之輕重也這兩條說此章大意已明白但要曉得如何呌謀道如何呌憂道謀以事言憂以心言擇善固執所以謀之也擇焉而惟恐其擇之不精執焉而惟恐其執之不固所以憂之也這一謀字中有學問思辨行在有格致誠正修在這一憂字中有戒慎恐懼之意有常目在之之意專于謀道憂道自無暇及于食為己之意重則為人之意自輕蓋這箇道是吾所固有的有了這箇道方成得人若道上虧欠了一分便不成人所以這箇道是不得不謀不得不憂的若夫食是箇在外的物事萬鍾于我何加簞瓢陋巷䟽食飲水于我何損故君子所憂所謀在彼不在此但有一說這箇謀食猶云干祿是道外之事若夫居家勤儉量入為出這便是道内之事故許魯齋謂學者以治生為急蔡虚齋有言三代以降井牧之政不復天下之生紛紛董董上之人都不甚照管號照管者亦未盡其道任他自貧自富自有自無惟知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而已田連阡陌由他無置錐之地亦由他則夫今之士上既未得有祿下又不得為農工之事老者欲安少者欲懷安得全不為一家數口計乆逺這兩先生所言亦不可不知然學者又不可因魯齋言治生為急而一味急去因虛齋言不得不為數口計而一味算計去這箇急字計字湏有分寸若過了一分便在道外去了讀兩先生之言者又當知夫子以樊遲為小人之意又當知程子所謂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知及之章
  這一章是論學之全功知及是格物致知事仁守是誠意正心事莊涖動禮則修齊治平事一部大學工夫都在内然湏知到了仁守時𠉀修齊治平工夫不是全無的不莊不以禮不過是修齊治平中小欠缺處章内六箇之字雙峯饒氏謂及之守之得之失之此四之字指理而言涖之動之此二之字指民而言皆要有着落不可看作無頭柄的話說到虛渺去了大抵人之學先要明理理不明無下手處所謂理者無他只是子臣弟友視聽言動當然所以然之故湏要用博學審問慎思明辨工夫去講習討論表裏精粗無不洞晰便是知及之然知之非艱行之惟艱苟知雖及之而物欲牽引梏亡陷溺或奪于富貴貧賤取舍之間或違于終食造次顛沛之頃得之于學問思辨之際者失之于克伐怨欲之中半塗而廢遵道亦徒然爾故必仁知兼備然後可以言學而猶未也君子之學也務其大不忽其細正其本不遺其末即知及仁守矣吾身之内美既已畢具治世之大綱亦已粗舉然動容周旋皆天理之流行也苟臨民之際而稍不莊重則民不知敬亦吾學之累矣即知及仁守而又莊涖矣整齊嚴肅之氣象既足生人之敬保邦制治之規模亦足服人之心然細微曲折皆天理之散見也苟使民之際而稍欠節文則民不能興亦吾學之踈矣不莊涖是瑟僩未能暢發到赫喧處不以禮是道之以德而齊禮處未能精密總見德愈全而責愈備氣禀學問之小疵皆不可不變化而充滿之也此夫子以全學望人與大學之三綱領八條目實相表裡今日學者無志聖學的固不足論亦有粗知辨别義理未到知及地位便自足了粗能收拾身心未到仁守地位便自足了大本尚未立得何論小疵此等人學猶不學須將此章反覆玩味便見學問不可有一毫欠缺夫子所以憤樂忘年顔子所以欲罷不能吾輩資稟萬不及聖賢非用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安能有成須要努力努力
  大全朱子有一條云此章以仁為主所謂知及之所以求吾仁涖之動之所以持養吾仁此朱子偶就仁上說耳若欲以知為主亦無不可蓋小疵未去便仁不成仁知不成知然此皆非正意夫子只是論學之全功耳未嘗欲將某字作主也蓋仁知等字若深言之則不仁守也呌不得知不莊涖不以禮也呌不得仁若淺言之則知自知仁自仁莊禮自莊禮不必以一字貫通章
  註氣禀學問之小疵大全輔氏分配不莊不以禮恐非存疑總説為是
  不莊涖註謂是厚于内而不嚴于外潛室陳氏則以此心小怠妄念便生解不莊涖蓋内外一體不嚴于外到底是内靣工夫有缺註是淺一層説陳氏是深一層説
  禮字存疑在動民者身上言大全在民身上言淺説兼言當依淺説如條教號令張弛寛猛緩急輕重得宜便是禮此是在動民者身上言如蒐苗獮狩就其中教之少長有序此是就民身上言
  刁䝉吉云禮者天理之節文人事之儀則此則去下句而以義字易天字蓋理自是天理義者事之宜言義則人事之儀則亦在其中矣認註最細
  益者三樂章
  這一章要人謹其所好樂大扺好樂者人情所必有而所趨不同趨于日益之途則日益矣趨于日損之途則日損矣益也者初頭不覺其益乆之而益見焉損也者初頭不覺其損乆之而損見焉故不可不謹謹之于念慮之初則有以遏其源謹之于臨事之際則有以挽其流謹之于損益交至之𠉀則有以清其介謹之于有益無損之時則有以堅其志尹氏註曰君子之于好樂可不謹哉這一箇謹字是一章骨子謹即省察克治之謂也夫子開口説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有益者又有損者益者三損者亦三便有出此入彼凛然可畏之意雙峯饒氏曰節禮樂三句都是天理一邉驕樂三句都是人欲一邉心向天理上則德日進而有益心向人欲上則德日退而有損但天理上事不止三者人欲上事亦不止三者夫子何以只就三者説雙峯尚未發明得大抵節禮樂三者是人所最易厭的驕樂三者是人所最易犯的禮樂有制度聲容之節本極繁𤨏而欲一一辨之考其本末定其是非一毫粗不得一毫浮不得且舉世所不能明而吾欲明之則近迂舉世所不能行而我欲行之則近怪道人之善易形己之短易妨己之欲且善者或為流俗之所怪吾唱而人未必和或為形跡之所晦吾信而人未必不疑至于直諒多聞之友多不善逢迎不喜詭隨且有大醇者未必無小疵有髙世之行者未必無遺俗之累故三者皆人所易厭也而不知其益也驕樂是尚意氣的人其豪華足以驚流俗佚遊是好清閒的人其曠達足以惑髙明宴樂是有小慧的人其尖巧足以誘庸愚驕樂宴樂總溺于聲色飲食宫室之類但一尚粗豪一弄聰明佚遊則跳脫于聲色之外只是尋山問水以踈放為髙故三者皆人所易犯也而不知其損也朱子云君子之于禮樂也講明不置則存之熟是非不謬則守之正存之熟則内有以養其莊敬和樂之實守之正則外有以善其威儀節奏之文道人善而慕恱勉强之意新多賢友則直諒多聞之士集樂是三者而不已焉雖欲不收其放心以進于善亦不可得矣其為益豈不大哉驕樂則不敬不和矣佚遊則忌人之善矣宴樂則憚親勝己矣這一條說所以損益處最明苟于益者之樂能擴充之愈樂愈益以至于不可限量孔子之樂在其中顔子之不改其樂皆是這箇樂做成的苟于損者之樂不遏絶之愈樂愈損以至于不可收拾小人之無忌憚無所不至皆是這箇樂做成的所樂在此則所惡在彼樂一正而七情皆正樂一差而七情皆差誠不可不謹也學者讀這章書要自審其所樂果益者乎損者乎急去損而就益深體尹註謹之一字而實用力焉勿將聖人之言作一空話頭㸔過
  見善如不及章
  這一章夫子思兩種人一種是知至意誠者一種是身修而能推以齊治平者一則體全而未能達于用一則體用俱全不是謂知至意誠之士但知獨善無用于世此一種人亦是擔當世道的人只是其量未充滿但見其得力于本體上多耳視體用俱全之士雖有優劣夫子之意却不重在優劣乃是急欲得此兩種人以匡維世運故己見者則深幸之未見者則深望之不是空空慨歎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精神全在兩如字上註謂真知善惡而誠好惡之皆在這兩如字㸔出俗說將這一種人作沮溺丈人之流㸔又或作激濁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清如東漢黨錮諸君㸔皆大謬此是顔曾冉閔地位不是過于激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的亦不是竟為髙蹈的曰吾見其人矣便見有這等人庶㡬人心可正學術可興曰吾聞其語矣便見這等人自古論人心者所必貴論學術者所必重求志達道之人亦必先有此本領然後可擴充而達于用求志二字要㸔得切實志是何志周官之法度闗雎麟趾之精意皆是志内事志如何求不是空抱此志須日逐做此志之工夫堯舜君民事業豈是可卒辦的定要講習討論戒慎恐懼工夫熟後方纔自信得過行義依先輩對上隠居説猶言出仕耳或云惟君子之仕可謂行君臣之義在小人只可云出仕不可云行義不必如此說所達之道即所求之志也兵農禮樂盡範圍于道之中朝野上下皆涵濡于道之内天地位而萬物育也六府修而三事和也方纔是達故註謂惟伊尹太公之流可以當之曰吾聞其語矣便見自古論人者必以此為極論學者必以此為至曰未見其人也便是想如何可以接續得這様人如何可以造就得這様人不是傷時語若作空空慨歎看便非聖人意思後來顔子到不遷不貳地位而用行舍藏與聖人一般便是夫子拳拳之意造就出來天下人品何常但看教者與學者之力量何如耳今日學者讀這章書先要在好惡上着力將理欲界限辨别得明操持得定果能到如不及如探湯地位擴而充之便是求志達道的人不要因夫子說未見便謂這様人世間再没有的
  顔子所造不讓伊吕註中云顔子亦庶乎此勿泥看又云隠而未見不幸早死則是以此章在顔子既没之後愚意則以此章在顔子造詣未到之前先後本不可考註中原用疑詞似不妨以此備一說也况天下之大而有一二人焉亦可謂未見如未見好仁惡不仁未見剛者皆然不必因未見一語盡抑聖門髙弟
  子張問仁章
  這一章與子張論仁亦是因其病而藥之大抵仁為心之德乃人所固有人所以不仁只是為氣質所蔽變化氣質便是為仁但人氣質之病不一因病用藥方是良醫故司馬牛樊遲子張皆問仁而夫子告之各不同先要看得仁字分明然後就諸子身上看出夫子對病藥方註中心存理得四字是仁字正解勉齋黄氏謂心存是心之德常存理得是事之理常得分體用看蓋即令尹子文章註所謂當理而無私心也仁非有他只是心無私事當理而已但一為氣質所蔽則本無私者不能無私本當理者不能當理治之之法踈忽不得懈怠不得有一件病必須用一味藥病一日不去則藥一日停不得怕不得苦口厭不得煩𤨏曰五者便是子張所當用之藥曰于天下便是用藥的時𠉀若五者缺一味便偏了若不是于天下則藥力不到此夫子未曾數出藥品而先說一箇湯頭與他聽緣子張是箇才髙意廣的人恐其易視之故先說這箇冒頭使他不敢忽畧蓋心存理得境界未易到能如此庶㡬可漸企矣最要想像夫子一叚儆醒他的意思子張便瞿然請問亦見其精進處然與顔子請問其目却有分别顔子之問目是于天理人欲己判然但恐其有遺漏子張之請問是覺向來工夫粗浮全難憑據夫子于是明示之曰五者非他俱是下學之事平平無竒但是要實下工夫不是可以弄聰明逞才力的一件是恭一件是寛一件是信一件是敏一件是惠以此五者存心則心自然無私以此五者求理則理自然恰合然行是五者不是容易的我欲行而天下許多險阻的事來難我許多𤨏細的事來困我自世俗看來這五者件件是病痛件件有利害非以不可行自暴則以不能行自棄廢于半塗者有之敗于垂成者有之乍入乍出乍起乍立出門便礙何况天下這箇須要認得清立得定恭而或見侮寛而衆不服信而見疑敏而無功恵而不報不是五者之過是我行五者未盡之過猶以一杯水救一車薪之火不熄不是水不勝火也果能行恭則自不見侮果能行寛則自然得衆果能行信敏恵則自然人任有功足以使處處皆是坦途行五者要到這箇地位不是工夫至密立則見其參于前在輿則見其倚于衡安能如此所以不但曰能行而曰能行于天下此五句與天下歸仁邦家無怨一例所以考驗其能行之實要鞭辟近裏不是誇張功效心至此然後可謂心存理至此然後可謂理得氣質之蔽盡去本然之天自見然只是下學之功到極處非有他也這箇裏便有博文工夫在内若不是博文五者不要做偏了麽亦便有約禮工夫在内若不是約禮五者不要自畫了麽安得為仁今日學者讀這章書各要想自家氣質偏處偏在何處便當用何工夫如醫者認清病症便服藥漸漸消磨之且時刻講究時刻調理自然風邪盡去而元氣復還如司馬牛樊遲問仁諸章皆要如此看若顔淵仲弓則天資髙學力深雖有乾道坤道之不同然工夫却較容易學者且學司馬牛樊遲子張可也
  註心存理得䝉引與勉齋之說不同勉齋分體用看䝉引則云恭則心不放寛則心不褊信則心不偽敏則心不怠恵則心不刻此皆理之所在故心存則理得不分析䝉引非也雖中庸尊德性朱子以存心貼之則心與理亦可不分析然此處却不如此至後來講家或欲以五者作理以仁作心或以五者為心仁為理或以能行貼心存于天下貼理得或以于天下貼心存為仁矣貼理得紛紛亂配其端皆起于䝉引欲翻勉齋之説
  大全輔氏謂恭則仁之著䝉引謂其非本旨此則䝉引是也輔氏蓋亦認五者為心與理不知五者是存心之功而求理之事不可直謂之心不可直謂之理從勉齋䝉引説則是仁從五者而出此自用功時言從輔氏説則是五者從仁而出此自成功時言雖似皆有理然此處正論用功故輔氏之説不當夾雜于此明季講家謂于天下三字是惟恐其寂守一心要無處不與天下相感通不知曰行五者便不是寂守一心了于天下三字只是要其不間斷耳不得如此講玩註自明
  存疑謂觀恭寛信敏惠五件與所言之效乃是主居民上者言葢子張時己出仕此説太拘
  予欲無言章
  這一章註謂與前篇無隠之義相發雙峯饒氏謂與吾無隠乎爾章大同小異彼是説行處無非至理别無深晦的道路此是説行處都是實理不必于言語上求雙峯之説正是註意葢此二章一言理是至顯的不必求之髙深一言理是至實的不必求之言語然總是道無不在之意開口説予欲無言一句最要看得好不可將言字太説壞了聖人平日教人都是用言若將言字説壞便是六經皆聖人糟粕話頭不是孔門教法矣只是這道理充塞天地原是至實的聖賢之言無非發明此理若専在言語上求却似言則有此理不言便沒有此理㸔得道理不切實了故聖人欲以言開示學者又不欲學者拘滯于言一日有予欲無言之歎其指示深矣而子貢則云子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此其去聞性天道之時尚逺正以言語觀聖人之時宜其聞夫子之言而未達也夫子于是即天以明之曰道之大原出于天吾人所述者天而已而天何常有言哉但見四時行焉則理便流行于四時上百物生焉則理便發見于百物上無時不然無物不有一息之頃一塵之微莫非妙道莫非精義天固不待言也善述天者何必待言而後可述堯舜禹湯述之以為君臯䕫稷契述之以為臣易述之而為卦爻象象書述之而為典謨訓誥詩述之而為國風雅頌豈以天之無言而遂無可述哉夫子斯言葢欲子貢于動静語黙之間隨處體認如曾子之隨處精察而力行不沾沾在言語上尋求也必如此方是着實工夫子貢所以終聞性天道而一以貫之者其得力于此也歟一篇鄉黨都是這箇意思所以于聖人之衣服飲食威儀容貌間無處不留心體察葢知四時百物之皆天理動静語黙之皆聖道矣非與聞一貫之傳者不能細心切實如此然須知此是聖門將道理講得明明白白後惟恐學者不去實處體貼所以又欲無言使知隨處理㑹若未曾講得明白即使就無言處尋求教他何處下手今日學者讀這章書要知道無不在于聖人言處也去理會無言處也去理會未明白者要講究明白己明白者要着實體認到工夫熟後真見得天理流行隨處充滿鳶飛魚躍無非至道便是一貫境界慶源輔氏謂百物生是天理之發見四時行是天理之流行最是新安陳氏謂其過于密察者非
  松陽講義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講義卷十一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孟子
  伯夷非其君章
  這一章見君子不為一偏之學就是一部中庸的註脚蓋天下道理只有一箇中庸君子只在這條路上走稍有偏焉雖百世之師如夷恵者非君子所願學也以伯夷之生平言之嚴于惡惡而不輕與人羣其一種不屑就之意真可謂清之至矣使其當清而清清而不隘則清即中矣然其清也却不能無隘處雖曰不念舊惡求仁得仁固有清而得中之時矣然畢竟不中處常多以栁下恵之生平言之寛以處衆而不輕與人絶其一種不屑去之意真可謂和之至矣使其當和而和和而非不恭則和即中矣然其和也却不能無不恭處雖曰中倫中慮不以三公易其介固有和而得中之時矣然畢竟不中處常多所以孟子既詳叙其清和而復一言以斷之曰伯夷隘栁下恵不恭這不是言夷恵之清和不好是言其清和有恰好處亦有過當處其恰好處便是中其過當處便是隘不恭如一不屑就也理不當就而不就便是中了亦有可以就之時彼亦不就則是隘而已矣一不屑去也理不當去而不去便是中了亦有可以去之時彼亦不去是則不恭而已矣隘非刻薄亦是萬物一體之懷惟恐開人為不善之門而欲以正直之道轉移之但時或失之過則謂之隘不恭非輕薄亦是萬物一體之懷惟恐絶人為善之路而欲以忠厚之道漸化之但時或失之過則謂之不恭這箇隘的病不要看小了雖只是一㸃偏然後世有一種疾惡太嚴至于上下危疑激成事變者皆従這箇隘起且未論至激變纔有隘處也便不是至中之道了這箇不恭的病不要看小了雖只是一㸃偏然後世有一種包容太過至于賢否混淆釀成禍敗者皆従這不恭起且未論到釀禍纔有不恭處也便不是至中之道了君子以中庸為學者也雖當舉世頑鈍之時得一隘者亦可以維持天下之亷恥如涼藥之可以治熱疾是亦厲世磨鈍之助也百世之師也然不敢以是為學也雖當舉世殘忍之時得一不恭者亦足以消融天下之慘刻如熱藥之可以治寒疾亦是革薄従忠之藉也百世之師也然不敢以是為學也學夫清之得中者猶恐其失之隘况以隘為學耶以隘為學將有不止于隘者矣學夫和之得中者猶恐其失之不恭况以不恭為學耶以不恭為學將有不止于不恭者矣故由其清之中者不由其清之隘者則善學夷者也由其和之中者不由其和之不恭者則善學恵者也此孔子之所以為時中而孟子之所以願學孔子子思所以提出中庸二字垂教萬世皆是這箇意思新安陳氏謂孟子欲人法夷恵之得又恐人不知夷恵之失其憂學者至矣這箇憂字最說得好孟子不是空空評論二子全是要學者歸到中道上然須先將中之界限辨得明白方纔能得中不然則自以為中而不免于偏者多矣在夷與恵何常不要中皆是不知不覺做成隘不恭學者誠有意化夷恵之偏而學君子之中其必始于致知格物之功歟孟子所以又曰猶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爾力也其中非爾力也今日學者病痛又不但在隘不恭只知自私自利看得天下之是非邪正漠不相闗有時激而為忿戾為恣睢也是従己私起見何嘗是伯夷之隘有時流而為詭隨為模稜也是従己私起見何嘗是栁下之不恭故必先立一必為聖人之志在正路上走了然後再辨其隘不隘恭不恭上二節間架丘月林摘訓分得最好謂不羞不卑與不事不友相照不隠賢四句與不立五句相照爾為爾與鄉人相照援止與不受相照俱是一節深一節又謂栁下節通是說他和之極處不隠二句只是起不怨不憫意耳不自失亦是帶說俱不重只重和上䝉引却重介處了又援止照上諸侯來不泛說皆說得極分明但須知所謂一節深一節只是說其清和尚未說到隘不恭明季講家多誤看
  夷恵只是偏若楊墨於陵則僻矣百世之師章取其偏以救世此章指其偏以明道大全朱子明謂孟子直說他隘不恭不曾說末流如此今時文猶有主末流説者非又有云隘不恭特以迹言之然心與迹一也又有云所遇之時不同不得已也然不得已何不如孔子乎此皆欲囘䕶二子不知正不必囘䕶也䝉引謂由其清不由其隘存疑非之蓋以由其清不由其隘則清和乃君子所由矣何以又云願學孔子也不知䝉引自云由其清之得處不由其清之隘處固無病淺說亦主䝉引君子暗指孔子亦指學孔子者與論語逸民章及孟子養氣章皆相表裏
  㡬亭陳氏曰時中之聖惡惡未嘗不嚴故其惡也乃矜憫之伯夷則直惡之而已若將凂焉惻怛微而潔己勝也不磷不淄明示入羣不亂之意亦與焉能凂我相似顧其入也乃欲従而變化之栁下則夷猶玩忽之而已不必孳孳于成物蓋皆于萬物一體有未至處是故清和二聖殊病同根愚謂㡬亭此條不是若于萬物一體有未至處安得謂聖二子與孔子一様只是分寸上稍偏
  不恭最難體認明季講家謂其外雖偕其心則謂世為混濁不可責以禮法分明有玩弄一世意愚謂不然如此則看恵作東方朔一流人矣朔是學恵而弊者與恵不同恵之不恭只是欲漸以化之放得太寛不謹嚴耳雖大全朱子亦謂其心玩世視人如無也然恵之玩世不比東方朔之玩世




  松陽講義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松陽講義卷十二
  贈内閣學士陸隴其撰
  孟子
  王者之迹章
  這一章因前章歴叙羣聖而繼以孔子亦是示人存㡬希的様子孔子有舜之生知安行而兼禹湯文武之憂勤惕勵其一生學問備見論語孝經易詩書禮樂春秋此獨以春秋言者總註謂孔子之事莫大于春秋故特言之是矣但要想春秋如何存得這㡬希孟子只說得一箇義字亦未言其義之如何須玩尹註所謂定天下之邪正為百王之大法春秋所以存㡬希只是定天下之邪正而已邪正定而人與禽獸别矣開口說玉者之迹熄而詩亡者明儒云天下有王者則此義著為王者之迹而播為詩歌天下無王者則此義紊于霸圗而聖人因定為筆削說得極明蓋王霸之分即是人禽之辨詩春秋之作皆所以使人逺于禽獸雖春秋不但接詩王者之迹熄亦不但詩亡自王迹熄而易書禮皆亡矣春秋作而易書禮皆明矣而詩春秋絶續之際尤顯而易見故就詩言之詩亡所以由王迹之熄者蓋自成康而下其詩為正雅所以詠歌政教號令之盛詩即王迹也自厲宣而降其詩為變雅所以感慨政教號令之衰王迹猶存乎詩也自黍離降為國風以後天子既無命德討罪之權公卿亦無好善惡惡之實宰咺祭伯之屬非復曩時吉甫家父之徒能侃侃正論于廟堂之上大道晦而人心惑雖草野之中間有公論然緇衣𠉀人之篇出其間桑中溱洧之篇亦出其間是非混淆無復能辨王者之迹于是而滅絶矣本因王迹熄而詩亡因詩亡而愈見王迹之熄此時若無人焉别嫌疑明是非將邪正之辨正告天下天下將胥淪于禽獸而不自知孔子有憂之故因魯史舊文而筆削焉因會盟戰伐之事而寓褒貶予奪之義以禮樂征伐歸天子以三綱五常歸人心討其亂臣賊子正其邪說暴行夫然後二百四十二年之間大義炳如而春秋一書遂為萬古不可易之經是春秋也孔子作之即舜禹湯文武周公作之也孔子之心一舜禹湯文武周公之心也無論諸子百家不能窺其精微即如魯史舊文固當時所稱周禮盡在魯列國之書皆不能及者也然其實與晉乘楚檮杌等耳雖有髙于晉楚之處然非能大相逺也蓋其事不過桓文之事非能窺見桓文之隠微也其文不過史之文非能超出乎史之範圍也桓文非無扶危定傾之事近于仁也然特假仁之名耳非真仁也桓文非無正名定分之事近于義也然特假義之名耳非真義也史之文筆削非不嚴也然未必盡合萬世之人心史之文褒貶非不慎也然未必盡協天下之公論是則其事其文雖非無可取然揆之孔子春秋之義則相去固懸絶矣故孔子曰其義則丘竊取之矣竊取云者雖不敢當作之名然亦可見其非復魯史之舊矣一筆削之間而變史為經變霸為王非作而何哉雖欲辭之而不可得矣未作之春秋人心道心争勝之書也春秋作而人心皆化為道心矣未作之春秋天理人欲夾雜之書也春秋作而人欲皆化為天理矣春秋不必盡删舊史之事惟即其事而明其義則雖重耳小白之所行而舜禹湯文武周公之精意曉然可見矣春秋不必盡變舊史之文惟即其文而著其義則雖董狐倚相之所書而典謨訓誥雅頌之微言昭然可知矣所謂撥亂世反之正無非指示人一㸃㡬希之心拔之于禽獸之域而躋之于君子之途夫子為東周之志不得行于天下而悉寓之于此所謂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者悉見于此自有春秋則詩亡而不亡王迹熄而不熄孟子一生學術亦俱本于此七篇之中無非春秋之旨今學者讀春秋不可作故事看了須知其字字指示我人禽闗頭明白得春秋之義一分方逺得禽獸一分彼以春秋為斷爛朝報者固不知這箇義即漢儒之附會穿鑿亦未深知這箇義惟熟玩胡文定之傳而折𮕵于程朱之論方纔知這一書真是萬世帝王聖賢所不能外註以詩亡為雅亡是主胡文定說吕成公則云雅亡而風未亡清議猶凛凛焉變風終于陳靈而詩遂亡是以詩亡為風亡與朱子註不同今當依註大抵周之衰也天子之賞罰不足憑而士大夫之清議猶足據于是乎有變雅其又衰也士大夫之清議不足憑而草野之公論猶可據于是乎有變風其又衰也則横議起而草野之議論亦不足據矣此論一代盛衰之勢固然然變風詩人之力量小終不若變雅詩人之力量大所以風雖未亡便謂之詩亡至夫子春秋之作雖與變風詩人同是庶人之議而力量又大不同
  其義蔡氏謂是王者之義存疑謂是春秋之義存疑說是蓋雖春秋之義亦即是王者之義但本文所指則自有所主也
  竊取只是謙詞雙峯饒氏謂以匹夫而行天子賞罰故曰竊取似非註意
  君子之澤章
  這一章承上三章是孟子以道統自任之意君子之澤節引起下節猶云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逺也君子小人俱指聖賢但以有位無位别言之耳孔子之澤雖百世不斬此云五世而斬者蓋即以尋常君子小人之澤言之亦必至五世而斬而天縦之聖可知矣既在五世之内豈以未曾親炙未得為徒而其道統遂邈乎不可接耶雖曰仲尼没而微言絶七十子䘮而大義乖然其流風餘韻未嘗不存所患者自暴自棄則澤雖存而無益于吾耳若有孟子私淑之力量則雖處百世之下猶能興起而况在五世之内乎一章所重全在私淑句最要看得精實所私淑在何處用何工夫去私淑不可草草看過了所私淑者只是仁義仁義也者孔子所以接舜禹湯文武周公之統者也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也君子所以異于庶民者也王伯之所自分也吾儒楊墨之所自辨也一部春秋無非發明此二字親親長長是其本領井田學校是其作用孟子一生願學孔子學此而已至論其工夫大綱只是一箇敬字敬即前章註中所謂憂勤惕勵也其節目則在知言養氣知言即孔門博文虞書惟精工夫養氣即孔門約禮虞書惟一工夫自古聖賢只是用此三件工夫去學仁義無他法也看得私淑二字明則孔孟精微俱在内了這一箇人字註謂是子思之徒蓋孟子未嘗親受業于子思特聞其道于其徒此處尤可見孟子學聖人的力量子思之徒未必能盡通聖人之道而孟子由其流而遡其源去其疵而得其醇遂直接孔子之統雖未嘗與顔曾子思同升洙泗之堂而顔曾子思不能過也雖淵源于子思之徒而子思之徒不能及也所謂青出于藍而青于藍此是何等力量說到此便隠然見孔子之道萃在一身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萃在一身其自任之意亦至矣要之孟子之所以必欲如孔子者不是要做聖人只是怕做禽獸天下只有這兩途不是聖人路上人便是禽獸路上人出此入彼中間更無住足之處今學者見人要他學聖便以為迂逺不知舍此一途便不得為人在此一途走雖淺深生熟不同皆人類也不在此一途上走雖聰明蓋世才力過人皆非人類也可不懼哉可不懼哉繼孟子而私淑孔子者周程張朱也其自任與孟子同亦只是要跳出人禽之闗耳並不是好髙學者看書到這等處要想見聖賢一叚萬不得已之心切不可認作迂濶話頭
  仁人心也章
  這一章是言仁義之切于人而不可不求大抵戰國之人多將仁義看作没要𦂳的道理因將聖賢求仁義之學問看作没要𦂳的工夫不知若使這箇道理是没要𦂳的聖賢亦何苦以此示人若使這箇工夫是没要𦂳的聖賢亦何苦以此責人所以孟子指而言之曰這仁不是别物就是人的心人但知有知有覺者心不知這知覺一離乎天理便與禽獸一般如何呌得人心須是知覺與天理合方可呌做人心故這仁乃人心也此是指仁為心不是指心為仁這義不是别物就是人的路人但知走得的便呌路不知若不在正理上走便如行荆棘一般如何呌得人路須步歩在正理上走方是人路故這義乃人路也此亦是指義為路不是指路為義謂之人心人路則是不可須臾離的了而無如世之自暴自棄者拘于氣禀蔽于物欲有正路而不由反以荆棘之路為正路也有本心而不守反以禽獸之心為本心也存于内者純是一團私意發出來全是一叚邪氣所以遂成了世衰道微的局靣然這箇局靣不是不可轉的轉移之機亦在人耳蓋這箇人心人路分言之則有二合言之總是一箇心義亦是心之所發也使人能一旦猛省知這箇是吾之心不可須臾離的而奮然求之何難使己放者復入于内還其仁義之本然哉無如視其心曾不若雞犬或溺于功利詞章而不知求或汨于虚無寂滅而不知求自暴者終于自暴自棄者終于自棄氣禀之拘日益甚物欲之蔽日益深安于荆棘甘于禽獸故世之衰者愈衰道之微者愈微江河日下而不可反也這不是仁義不可求是人自不肯去求耳所以古之聖賢設為學問之道如大學之格致誠正修以至齊治平中庸之學問思辨行尊德性而道問學其事多端這不是好為迂濶强人以煩苦之事只是要人復其仁義之本心而已人能従這學問上用力則氣質自然日變化物欲自然日消磨存于中者皆天理而逺于禽獸發于外者皆正道而逺于荆棘由淺而深由生而熟由美大而聖神適還其人心人路之本然程子所謂志氣清明義理昭著而可以上達也誠反覆此章則従事學問以求仁義自不容己矣但此章先儒之說多有異同須要精辨如陸象山以收攝精神為求放心而謂求放心之外别無學問這便流入于禪其差不待言矣即朱子初說謂放心不收則何者為學問思辨存得此心方可做去將學問求放心分作兩叚亦是未定之論語類中明明以此說為未是惟大全雙峯饒氏之說曰上文說仁人心也是把心做義理之心不應下文心字又别是一意若把求放心做收攝精神不令昏放則只說従知覺上去恐與仁人心也不相接了曩嘗以此質之勉齋勉齋云此章首言仁人心是言仁乃人之心次言放其心而不知求末言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言學問之道非止一端如講習討論玩索涵養持守踐行擴充克治皆是其所以如此者非有他也不過求我所失之仁而已此乃學問之道也三箇心字脉絡聨貫皆是指仁而言今讀者不以仁言心非矣這一條說得最的確詳盡與語類中所載朱子定論合集註之意亦是如此講家依勉齋之說者或以集註為誤此亦不是䝉引謂求放心是下學事義理昭著則說向上達非謂求放心而後可學問也得集註之意矣究竟辨明先儒之異同不難要實下工夫則難學者須將聖賢所謂學問猛力去做擇善固執静而存養動而省察念念必従天理上起事事必在天理上行務使仁義之本心一毫不走失卓然出于氣稟物欲之上方成得箇人若不去實下工夫總然辨别得先儒的同異只是遥望得一箇路徑不曾去走也不濟事
  淺說以學問之道對學問之事言謂學問之道是中庸尊德性工夫學問之事是中庸道問學工夫此本朱子初說而誤看集註意也集註特以事字代道字非以事字與道字對說也學問之道内便兼得尊德性道問學
  按仁義禮智各有體用此以對待者言也若以其流行者言之仁初發出只是一㸃萌芽及其盛則為禮及其成則為義既成而藏則為知故或將仁禮分體用或將仁義分體用或將仁知分體用孟子所以指仁為人心義為人路其實仁義禮知皆在心皆發出在外
  鈞是人也章
  這一章論大人之所以為大人在先立其心詞義明白只是立的工夫孟子不曾明言
  張江陵直解講此章云立本固可以應事而制外亦所以養中故必於淫聲美色禁之使不接於耳目庶幾外者不入而内者亦固矣此是將無暴其氣意補在言外不知先立乎其大者固兼得持志養氣也人皆可以為堯舜章
  這一章與滕文公為世子章俱是堯舜可為之意而此章自徐行後長以下俱就孝弟説又是指示為堯舜的下手處故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是此章最𦂳要處然言孝弟却先言徐行後長者葢孝弟二字若廣言之如孝經所云形乎四海通乎神明亦非學者所易到若徐行後長及衣服言行之間乃是小學工夫而形四海通神明者之根基也有子所謂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故先指是言之又是孝弟之下手處其示人之意尤切學者須先認明此孝弟二字勿泛講了集註解堯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載陳氏楊氏二説陳氏一條即孝經所言之孝弟也楊氏一條即有子所言之孝弟也陳氏一條其意濶雖堯之於變時雍舜之四方風動不過是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耳只完得孝弟的事孝弟之外别無道理楊氏一條其意切堯之於變必本于親九族舜之風動必本於䕫䕫齋栗許多至廣至大至精至微的道理都從這孝弟始猶云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二説雖互相發明却㣲不同陳氏一條是賓意楊氏一條是正意服堯之服誦堯之言行堯之行俱要切孝弟講堯之服何服也寧朴無華寧平無竒孝弟之服也一切盛麗之服竒衺之服皆是玷辱父兄之服非堯之服也堯之言何言也寧拙無巧寧訥無多孝弟之言也一切虛誕之言躁妄之言皆是玷辱父兄之言非堯之言也堯之行何行也寧卑無亢寧拘無肆孝弟之行也一切矜髙之行誇張之行皆玷辱父兄之行非堯之行也不必遽學其勲之放不必遽學其光之被只此動容周旋間履繩蹈矩刻刻是祗父恭兄之念堯以安而我以勉堯以帝而我以儒雖生熟不同尊卑不同而油油乎孝弟則同被四表格上下之基本已在是矣不儼然一堯也哉所謂堯舜可為者亦為之于此而已矣不然不但不如堯而且入于桀之路堯與桀分途亦只在此孝弟亦只在此徐行後長之孝弟可不懼哉是又明其不惟可為且不可不為者也孟子所以諄諄于此者大約曹交衣冠言動之間狂妄粗率全無孝弟氣象小學工夫未嘗下手雖驟告以大學猶無基而厚墉適增其病痛而已故所以告之如此欲其反而先求之小學也乃交僅答以假館受業之言曾不自知其病痛所在無論其志之不篤即使志果篤而為之亦無頭腦孟子所以又教之曰夫道若大路豈難知哉言道本人性所固有古今所同然明白易曉講求不難也只是求之有序須要従切實處做起人却不知求耳不従切實處求雖朝夕講貫無益也故不若歸而求之事親敬長之間衣服言行皆務不離孝弟孝弟之道既盡則其心和順以和順之心觀天下之理觸處可見不必負笈従師而無處非師故集註謂此是餘力學文之意猶論語弟子章先孝弟而後可學文也而擴而充之知行俱造其極總不外是不待言矣不益信堯舜之可為哉此最可想見孟子教人循循有序學者讀這章書要知吾人欲為聖人須従小學做起小學工夫不曾做得則道雖若大路然亦體認不出即能窺見一二終不濟事雖日従事于格致誠正之功不免扞格而不入所以朱子特輯一部小學書教人先従事于此而後進于大學與孟子告曹交之意若合符節這箇小學書雖為童䝉而設然若童䝉時不曾做得這箇工夫雖到白頭仍須後這箇做起切莫輕忽了
  不勝匹雛舉百鈞舉烏獲之任講家俱云總在一人身上言見只在用力與不用力固是然力不同科如何人人能烏獲此還只是借喻世間猶有不盡然者若為堯舜則無有不可能者
  明季講家俱云堯舜之道道字不另講下孝弟即是道也㸔來道字較濶即本立道生之道孝弟則其本也
  講家俱云大道明白現前故下句云豈難知哉純以知言與人路路字作共由看者不同此亦似拘白文雖以知言似兼得行意致知力行總要従孝弟做起大全朱子講夫道句云道之精微固難知也然自始學言之則如是而為孝如是而為弟如是而為不孝如是而為不弟其大體向背之間豈不明而易知乎淺說云夫道道字說得廣不専指孝弟所謂萬理咸備也與朱子不同然集註却似用淺說之意今従之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章
  這一章是孟子言仁義非由外鑠言外便有要人盡仁義之意蓋孟子當時言仁言義人都道是迂濶只緣不知仁義是人性所固有道是將外邉的道理勉强他要他學要他慮所以不肯従故孟子平日拳拳與人言性善只是要人知善乃人所固有便知是不可須臾離的至此復就良知良能指㸃之曰聖賢教人學教人慮並不是勉强人人之本來原有不學而能之良能原有不慮而能之良知只是囿于氣稟蔽于物欲不學而能者不復能矣不慮而知者不復知矣故學也者所以復其不學之體慮也者所以復其不慮之體並不是以人所本無者强人這良知良能従何處見得只看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孩提稍長無不知敬其兄這豈待學慮的豈不是良知良能麽世間不孝不友之人只是喪失其本心而非本來無此孝友也聖賢教人以孝友者只是欲復還其本然亦並非强之以所本無也既知孩提愛敬為良知良能則仁義皆良知良能不必疑矣蓋這孩提之愛親便是仁之發仁之實可見仁是人所固有的仁非由外鑠也這稍長之敬兄便是義之發義之實可見義是人所固有的義非由外鑠也但謂孩提之愛親敬長即是仁義這叚緣故人未必曉得疑知能之在孩提者與仁義無干這也極容易明白的只看這孩提之愛親敬長不是達之天下無不同之的麽舉天下無一人不如此豈不是天下的大道理仁義只是由此而推廣之耳豈能外此仁義既不外此則仁義非外鑠不必更疑仁義既非外鑠則自當因其端而保守之擴充之由親親敬長以造乎其極變化其氣質掃除其物欲而復還其天命之本然學雖勞慮雖苦有不可已者這與論性善諸章相為表裡以孩提愛敬驗仁義之固有就如以乍見入井驗仁以嘑爾蹴爾不屑驗義以平旦好惡驗仁義都是一様意思自姚江之學興借此章良知二字作宗旨因借不學不慮字様便欲掃除學慮而孟子之旨盡晦不知孟子所謂良知是指愛親敬長之心言陽明所謂良知乃指一㸃昭昭靈靈之心言天淵不同孟子言不學不慮只是就人之本心自然發見者言非以學慮為不好而必欲掃除之也此種議論真是亂道將程朱之書細細玩味自知其謬今日學者讀這章書不怕不知仁義吾所固有只怕迷溺于氣稟物欲中不能拔出因循苟且過了日子辜負孟子一番提醒須従愛親敬長做起處處要撥去了氣稟物欲専在仁義上走認得清守得定擴得開方成得箇人
  此章孟子之意是以仁義為良知良能姚江之徒却是要尋良知良能來做仁義所以不同明季講家但云此章欲人自識其良心便易墮入那一邉去孟子第一節雖未提出仁義然却暗指仁義
  潛室陳氏及存疑俱以親親敬長為仁義之發新安陳氏以親親敬長為仁義之實二說似可兼用䝉引淺說俱只云親親即是仁敬長即是義似混淺說以上二節言愛親敬長人之本然末節言愛親敬長人之同然或疑第二節己有同然意然第二節雖有無不知三字只是帶言淺說是也
  達字潛室謂達道達德之達同講家有欲作擴充看者大謬
  孔子登東山章
  這一章集註謂言聖人之道大而有本學之者必以其漸乃能至也一章大旨已了然但讀者須要細認如何樣呌做大如何様呌做本如何様是以其漸要一一尋到實處不要只將註中㡬箇字空空說過了所謂大即中庸之發育萬物峻極于天禮儀三百威儀三千語大莫能載語小莫能破者是也道本如是其大聖人適還其道之大以其體言之則無一理之不具以其用言之則無一處之不到堯舜文武天時水土俱不能出其範圍中行狂狷善人君子俱莫能窺其涯涘所以在一國則髙出于一國在天下則髙出于天下不但諸子百家難與比擬即亞聖如顔子亦自歎雖欲從之末由也已百世之師如夷恵亦難並其金聲玉振賢于堯舜盛于百王在孔子未嘗有蔑視一切之心而據其地位言之則有不足當其一盻者如此看方是集註一箇大字所謂本即論語吾道一以貫之之一即中庸所謂溥博淵泉所謂立大本知化育上節大字兼體用言此節本字耑以體言是就大字中抽出言之本只是心但是義理融洽之心一理渾然而萬理畢具者也不是空空一箇心若空空一箇心則是佛老杳㝠昏黙之心不足以應萬事不可為本切莫錯看這本既立無處不可貫位天地育萬物皆従此出猶水之有源猶日月之有明水有源而滔滔汨汨其流自不可限量日月有明而旁燭無疆其光自不可遏抑要如此看方是集註一箇本字然其所謂大豈一蹴可至乎其所謂本豈一蹴可至乎是有其序焉故孟子以成章後達言之而朱子以漸字解之所謂漸者與大學之由誠正修而後齊治平中庸之行逺自邇登髙自卑不同大學中庸是行道之當以漸此是進道之當以漸故慶源輔氏曰如自有諸己之謂信至于大而化之之謂聖自志學至于從心不踰矩其間次第皆是足于此而通于彼講成章及註漸字最明蓋行道之序如讀書者先讀了四書然後讀本經進道之序如讀書者四書也要讀熟了然後講本經也要讀熟了然後講雖同為循序漸進然却不同須辨時解有以從本至大為成章後達者指成章為應觀瀾節指達為應登東山節此最謬依此說則是行道之漸而非進道之漸與慶源輔氏之說相矛盾且上節有本已是一貫地位豈可僅謂之成章至論成章工夫不外中庸尊德性道問學而德性問學工夫皆不是一層皆要循序漸進由小成而大成由希賢而希聖而希天如水之滿一坎復進一坎節節有成章節節有箇達求道之大處要如此求道之本處亦要如此前二節歎聖道大而有本猶顔子歎彌髙彌堅末一節則猶言循循然也此是自言其願學孔子本領知言養氣四十而不動心便是成章後達様子學者讀這章書要知天下無不可學之聖道亦無可驟學之聖道惟従事于子思孟子尊德性道問學知言養氣之功而細辨其善信美大聖神之節𠉀做成了一節又進一節不患不到絶頂地位但有一說孟子這叚話是為有志聖道而未能循序者言今之學者病痛不在不能循序漸進在未有學聖道之志束髪讀書都従名利起見非真欲求升堂入室也故終日對聖賢書只呌得自暴自棄須先立起了這學聖道的志然後再論其循序不循序
  此章註中聖人似專指孔子正孟子願學之意䝉引淺說俱云泛說不專指孔子者恐非又章首孔子二字顧麟士謂應一讀蓋以登東山泰山原非實事也䝉引即作孔子登山說辛復元亦疑其實有此事恐皆未是
  䝉引云首節四句通是假借形容話小註謂以登山觀海起聖門難為言者非淺說云遊於聖人之門一句與上句一例亦是形容說愚謂小註以登山觀海起聖門句固似未妥䝉引淺說謂登東山四句通是形容說亦非須依存疑謂登東山二句是形容說意在言外觀海句起下聖門句
  䝉引以泛應曲當為聖道之大一理渾然為聖道之本愚謂泛應曲當一理渾然皆是聖道之大處有本則専指其一理渾然者言之
  註云成章所積者厚而文章外見也䝉引謂所積者厚如中庸其次致曲曲能有誠文章外見則如所謂形著明也淺說謂成章是下學盡頭處此皆與大全慶源輔氏之說不同邱月林曰成章乃致知力行之事註謂文章外見只是先解字靣如此當依存疑為是䝉引便認以為形著明則全說效驗而下學逐節工夫俱畧矣况成章方是下學便以為有本達正是造到大而有本處又只單說箇大此說尤為誤人駁䝉引淺說之非極明講家謂成章與論語成章不同狂簡成章尚有病故須裁之此成章是成就箇片叚乃中行路上走故能達此分别得是
  仁也者人也節
  這一章是勉人求仁仁之一字有偏言之者是以愛之理言當時猶有人知其當重有専言之者是以心之德言當時莫不以為迂濶而不切于人自仁之一字不明于天下于是蚩蚩之衆惟知負形秉氣有知有覺之為人而不復知人之所以為人聰明之士則又各因其所見自成一道道益紛而天下之人益壞不知天下的人斷無有舍仁而可以為人者天下的道斷無有不根于仁而可以為道者這箇仁不是可有可無的就是天所賦于吾之性是人之所以為人者也以其具于人之心而非是無以為心則曰仁人心也以其具于人之身而非是併無以為人則曰仁也者人也故人固必有形氣使空有形氣無這箇仁可以為人乎人固必有知覺使空有知覺無這箇仁可以為人乎是有這仁方成得人有這人即有這仁仁與人原是合一的所謂無極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者也但就静存之時指其不雜乎氣質者分而言之則謂之仁就發見之時指其不離乎氣質者合而言之則謂之道仁即天命之性道即率性之道也喜怒哀樂人之情也而合于仁則喜怒哀樂即為道視聽言動人之事也而合于仁則視聽言動即為道君臣父子人之倫也而合于仁則君臣父子即為道若舍仁而言道不入于浮薄則入于煩苛不溺于虛無則遁于寂滅是異端曲學之所謂道非聖賢所謂道也是則一離乎仁不成其為人亦不成其為道雖侈然泰然自號曰人其實只是一團形氣耳何嘗是人雖巍然燦然自號曰道其實只是一團意見耳何嘗是道所以孟子當日有時以仁義並言有時以仁禮並言有時以仁知並言有時以仁義禮知並言總之只是一箇仁至此専提以示人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此與性善之論實相表裡性之所以為善者正以性即仁也孟子一生知言養氣無非所以求此仁故曰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放心即求仁也是即孔門博文約禮家法也春秋之時人皆知重仁故孔子多言仁之可求孟子之時人不知重仁故多言仁之不可不求學者讀這章書要知聖賢教人求仁不是好為迂濶是不得不然之事誠以非仁無以為人非仁無以為道也若仁可離得聖賢何苦必以此責人然空言仁之當求亦無益須實従孔孟下手做工夫處猛力向前自强不息必求到熟的地位方不負聖賢這等様鞭䇿
  此章有重在仁字者有重在道字者有重在人字者重仁重道則是踐形之意重人則是道不逺人之意明季講家大抵皆重在人字䝉引一說重仁一說重道存疑兼重仁道重仁道為是而重仁者尤長今從之
  仁字道字大全朱子謂仁則性而已道則父子之親君臣之分見于人之身而尤著者也䝉引謂仁與道是一時事此處不分性道二說似不同只依朱子為是
  䝉引又云仁也者人也全重在人未有合意至下句方合之以見道之所以為道處此條亦不是仁也者人也便是合矣只是未就其合處言之耳仁也者人也是本來合合而言之是責人合䝉引殊混
  朱子謂仁也者人也與中庸仁者人也有切己言統言之分此蓋以中庸是偏言之仁孟子是専言之仁故爾其以仁責人却一様
  朱子又謂言仁而不言人則不見理之所寓言人而不言仁則人不過是一塊血肉耳須知孟子口氣原不如此互說朱子言仁而不言人此一意是賔意不是正貼本文



  松陽講義巻十二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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